拂曉之後,蘇家的一家之長蘇煥,乘坐著馬車,離開了京城。


    蘇漸揉著酸澀的眼睛,騎在馬上東倒西歪,好像馬上就要掉下來一樣,無精打采。


    送完這個便宜老爹,天色還隻是微微亮。蘇漸打算去上次去的那家茶館吃幾個肉包子,然後回去睡個回籠覺。


    就在這時,蘇無殤突然說了句什麽,蘇漸連忙回過神來,尷尬問道:“大哥,你剛剛說什麽?”


    兩個兄長之中,蘇無殤是公認的溫和仁厚脾氣好,他微微一笑,絲毫不介意地說:“我說,既然三弟你現在身體已經痊愈,那就趕緊準備書院的備考事宜吧。”


    蘇漸心裏咯噔一下,眼前仿佛看到書海如山,慢慢地倒了下來,如雨點打在自己身上,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呃,書院?”


    蘇無殤又道:“白鹿書院是我大周三大書院之首,能進入白鹿書院是莫大的榮幸。三弟你雖然文采不足,但是武略過人,尤其是修行境界在同齡人中已算是一二流,千萬莫要妄自菲薄。知道嗎?”


    “可是……”


    “嗯?”


    蘇漸欲言又止,看著前方一直一語不發的蘇辰的背影,有些糾結。蘇無殤鼓勵地笑道:“三弟有什麽心事,但說無妨。”


    “那個,大哥,我……”


    他不知道該怎麽說,這個身體的主人早就死了。他可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做修行,什麽叫坐忘境。金丹築基陽神倒是在小說裏看到過,但那個沒有科學依據吧?


    蘇無殤微微蹙眉,道:“我知道三弟你擔心什麽,的確,以修行天賦而言,你的確算不得什麽天才。但隻要你謹記‘勤能補拙’四字,達到你二哥的境界也隻是時間問題,你知道嗎?”


    “唉,那又怎樣?”


    就算知道這個世界和自己原來的那個世界不一樣,蘇漸也沒有什麽激動的情緒,對修行這種事情的興趣更是一般。就好像有的人是武術天才,十幾歲就打遍天下無敵手,有的人能把《野蜂飛舞》彈得爐火純青,一雙手飛舞得如同幻影重重——這些事情沒什麽值得羨慕。


    蘇辰鄙夷而惱火地說了一句:“你做人怎麽沒有一點的上進心?”


    …………


    “天下第一,白鹿書院。”


    隻要是第一次看到白鹿書院,任是誰都會激動一番,就算是蘇漸也不例外。


    說是書院,書院的高門和圍牆早已越製,比宮牆隻是矮上幾尺,遠遠看去,卻仿佛看一座雄關。書院的占地麵積更是一個令人瞠目的數字,足以抵得上小半個皇宮。


    今天,是書院的入院試。


    大周有兩大試,會試和院試。會試,又被稱作“春闈”,顧名思義是在春天舉行。春闈三年一次,一次三場,每場三天,九天七夜。這九天七夜,考生吃在裏麵,睡在裏麵,而考試期間,即便是燃起熊熊大火,也不準許任何考生出來,由此可見考場之嚴律。饒是那些學子是鐵打的身子,絕世的天才,九天七夜的考試之後,也一準是形容憔悴。所以囿於精力,少年成名者固然極少,在考場之中神竭而亡的老人卻也不在少數。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六十年前,一個一百零四歲的皓首老人竟然取得了會元之名,緊接著在殿試之中拔得頭籌,成為了大秦開國三百年來的第一個百歲狀元。可惜,他沒能在鄉試之中奪魁,否則,連中三元的百歲狀元,定然會被記錄在周史最顯眼的一處。


    五天的休息之後,天還沒亮,考生們便聚集在南門外等待放榜。當榜文張貼出來,欣喜若狂者有之,嚎啕大哭者有之,一時間場麵混亂無比。


    考試之後,當然還有考試,仿佛人生就是一連串的考試。


    春闈之後的考試,是院試。


    所謂院試,就是“書院入學測試考試”的簡稱。無法通過會試踏入仕途的舉人學子們,哪裏能夠甘心離開?


    十年寒窗所為何?天下的讀書人有很多,目的也就有很多。加官進爵,光宗耀祖,擺脫困境——但是其實這些目的都有一個終點,便是獲得屬於自己的光明璀璨。


    那麽,進入京城三大書院,就是最好的選擇。


    而進入白鹿書院,則是最好的選擇。


    即使是四征將軍之首的蘇煥之子,蘇漸也無免考特權。所以此時此刻他站在隊伍裏,等待稍後的入學考核。但是因為早上起得比較早,他有些無精打采的,看得蘇無殤有些著急。


    “今天是我休沐,所以才有空來陪你,你二哥倒不是不來,近日有一個大案子需要他處理,所以他……”


    看著蘇無殤認真解釋的神情,蘇漸哪裏還不明白他的心思,於是說:“多謝大哥,我知道的。”


    蘇辰不願意來並不意外,經過這些天的相處,他很明白這個二哥對自己這個弟弟並不友善。可能是因為他是庶出的關係吧?


    蘇無殤突然問道:“以前你不是最想進入白鹿書院學習修行嗎?今天怎麽不見你興奮的樣子?”


    蘇漸有些無奈地看著前方,心道,反正每天也沒事做,來書院看看也好。不是有這麽一句話麽,了解人類曆史最好的地方就是圖書館。既然是這個國家最大的書院,藏書估計也不少。


    “其實就算你不說,我們也明白。父親不說,你二哥不說,其實他們都很擔心你。那天你在門外也一定聽見了我們的對話了。”


    “而以這樣的狀態進入白鹿書院,一向驕傲的你也許不能忍受他人的異樣目光吧。”


    “可是,就算如此,弟弟你仍然能夠勇敢地來到這個地方,我很欣慰。”


    蘇無殤的一番話讓蘇漸有些摸不著頭腦,自己隻是不想再當一次學生,單純地討厭學校生活罷了。跟體內的念力什麽的,有什麽關係?


    “父親臨行前囑托過我,你的念力隻是一時問題,隻要能在書院裏好好學習,必能恢複以往。好了,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這一番殷殷囑咐有些嘮叨,堂堂朝廷大員此時此刻竟如婦人一般,足見他對弟弟的關心。


    蘇漸不自然地說:“嗯,大哥你慢走。”


    目送嘮叨兄長離開,蘇漸便百無聊賴地站在隊伍裏,心想,原本自己隻是打算在這裏了卻殘生。如果非要自己幹些事業出來,當個縣令或者州郡長官他也心滿意足,留下“清正廉明”四個字也好。誰知道如今居然碰上這種狀況。


    走進大門,蘇漸跟著隊伍來到一個大殿前。大殿名為“明淵閣”,書院考試共分六科,分兩項考。其中文試中有策論、明經等春闈常規科目外,還有戰陣、軍略等題目,為了節約考生和院方的時間,這些題目都合為一卷。而武試則分為射禦術三科,都是些很基礎的考試科目。


    對周人來說,這些都是很常見的考試項目。


    但是對蘇漸來說,新鮮之餘,便是緊張和惘然。


    當他看到那些試卷的時候,整個人都變成了石像般,血液一瞬間凝固。


    “問一,漠原決戰,高陽將軍引七萬軍殺敵三十萬。詳細論述高陽將軍軍略戰術,並解析策略合理性及風險,並且詳述此戰對後世影響。”


    “問九,詳述應天書院成立始末,且應天書院的地位和意義。”


    “問十三,引述《元氣經引錄》第四章第七節,並提出個人見解。”


    蘇漸額頭隱隱滲出汗珠,眼睛眯了起來。


    然後,他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睡覺。


    …………


    監考官是一個有些發福的中年人,春天的人特別容易犯困,所以他也在打盹。


    沒有人會說他玩忽職守,因為就算他真的睡著了,也沒有人可以在他的考場裏作弊。


    因為他有一些很特別的修行方法。


    他睡得正香,突然睜開了眼睛,看向某一個地方,眼神裏有些玩味。沒有人可以在他眼皮下作弊,但是如果是睡覺,他管不著。


    但是他很好奇,誰那麽大的魄力,居然敢在這裏睡著?白鹿書院是大周三大書院之一,不說想要考進來,單單隻是一個考試資格,便需要無數朝廷部門的審核和批準。這裏是比太學院更加崇高的聖地,曾經走出無數的名將賢臣和修行者,更坐鎮著無數強大的修行者。


    進入書院,是多少人的夢想?


    而這個人,居然敢在這裏睡著?


    考場為了防止考生作弊,座位都是隔間,絕對無法看到前或後麵的考卷。隻是這樣一來,對監考官來首,考生的行動自然也就無法得知。


    但是這個監考的視線卻仿佛穿透了那層層木板,看向那個酣睡的少年。


    那個人是真的睡著。他的心裏沒有絲毫雜念,體內更是沒有一絲一毫的元氣波動。如果不是因為他還在均勻的呼吸,真令人懷疑他是不是死人。


    因為隻要是人,就不可能沒有元氣。


    天地之間有元氣,萬物隻要呼吸,就有可能吧元氣吸入身體。如果是普通人吸入,當然會因為沒有修行功法的護持兒很快消散,不過即使如此,體內也會有些許殘留。


    但是,這個少年的身體,卻很奇特。


    監考官皺皺眉,閉上眼睛。


    也許是某種家族秘術吧?


    蘇漸還不知道已經有人把自己看了個“精光”,一覺醒來,考試已經臨近尾聲。他聽見不少腳步聲和隔間小門打開的聲音,知道很多人都已經交卷,於是在考卷上寫了自己的名字,走出了隔間。再然後,他在考官嚴厲而古怪的目光裏坦然走了出去,伸了一個懶腰。


    明知道沒辦法寫對的答案,寫了也白寫。他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當然無法回答哪些曆史類的問題,更加不知道修行方麵的知識。選擇睡覺固然是一種無奈的選擇,但是好歹也算是從某種意義上保存了體力。


    接下來的考試,是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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