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豈有此理!”


    明淵閣處於書院一隅,樓外有青鬆斜柳,小橋流水,端得是無比的幽靜雅然。突如其來的一聲怒吼,打破了初春的靜意。


    “居然是白卷?不學無術到隻能交白卷,吏部是吃白飯的嗎?這種考生也能發放初考文書?”


    “老先生息怒,這個學生叫什麽名字,我覺得這其中必有隱情吧?”


    一個考官已經揭開了考卷封條,找到那張白卷,失笑道:“原來是蘇三公子的卷子。”


    滿堂的閱卷官們都笑了起來。人人都知道蘇三公子性情恢廓,自然是不耐煩做這等入門卷子的。白卷,也就是蘇三公子的一個小玩笑吧!


    老先生得知此卷居然是蘇漸的所為,不禁笑罵道:“原來是這小子,白卷就白卷吧。”


    眾人皆笑。


    因為就算是皇帝陛下殿試,蘇三公子也隻會交白卷而已。


    ……


    蘇漸一再埋怨著宿主的種種不是,總是以為自己是給“蘇漸”料理後事的那個人。此時此刻,頗有些緊張且不知所措的他哪裏能想到,這個身份給他帶來的極大便利。


    他躲在陰影裏,看著遠方綠油油的草地,心裏不再想剛剛的試卷,頗有些怡然自得的樣子。


    然而無論一個人藏得多深,都會被人看見。尤其是蘇漸這樣身份敏感,又“交友滿天下”的將軍之子,就更加容易引來他人的目光。一個書生突然發現了他,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容,施禮道:“原來是蘇三公子,好久不見。對了,聽說你前些日子病了一場,身體無恙吧?”


    蘇漸心裏想著自己果然還是太高調,微笑回禮說道有:“有勞掛念,已經無礙了。”


    越來越多的人們湧了過來,蘇漸站在人群之中,頗有些天下無人不識君的意思。他看著那些陌生麵孔,客套地微笑著,窮於應付中,背後漸漸有汗流下。


    就在這時,他突然看見一個人。


    那個人站在廊簷下,灼灼地看著自己,海水一般蔚藍的眸子裏,似有火焰在燃燒。


    蘇漸心裏咯噔一下。


    隱隱有些不祥預感。


    ……


    武試很快開始。


    蘇漸看著比體育館大上一倍有餘的宣武坪,心裏隻有一個想法。


    這個書院未免也太有錢了吧?


    武試考場分為十多個區域,每個區域的設置都是一模一樣,有馬場,有器械,有沙坑,還有跑道,必不可少的,自然就是擂台。


    然而第一項卻是一個石台。


    就在蘇漸站在隊伍裏看著那個石台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一個考生已經在考官的注視中走了上去。


    與其說是平台,實際上可以站數百人,仿似一個廣場。平台上篆刻著無數繁複的符文,符文如花枝纏繞,看似紛亂,實則依循著某種規律組合。這些符文在陽光下反射著微白的光,有種難以言說的古樸之美。


    作為第一個,那個學生有些緊張,也有些惘然。當他走上那個平台的時候,早就端坐在流雲台四角的四個教習,突然同時施展了某種法術。在他們默契施展幾個簡單的手印之後,流雲台上的那個少年,突然感受到了什麽,發出一聲輕噫。


    似有風起,而旗未動,雲亦未動。


    突然,這個考生的全身驟然散發出淡淡的靈氣,而他的兩手掌心靈氣卻尤為濃烈,似是星辰閃耀,又猶如燭火搖曳。隻不過那靈氣倏然而顯,倏然而斂,眨眼間便恢複了常態。然後,懵然無知的少年就被一邊的考官叫了下來,一臉惘然地往下一個場地走去,消失在院牆後方。


    蘇漸挑了挑眉,心中暗喜。


    那個石台毫無疑問是用來測試考生資質的。蘇漸心想,小祿子和那個叫爾嵐的少女都說過,這個蘇漸已經修煉到了坐忘境,雖然自己對修行根本是一竅不通,但重點是,這個蘇漸的資質可是萬裏無一的。


    他擰了擰拳頭,感受著身體的力量,心想現在的確比上輩子要壯實不少。也難怪,上輩子除了讀書考試就是上班,哪裏有什麽時間來鍛煉身體。


    “是七曜星脈!”


    或訝異,或好奇,或嫉妒,或自慚的目光一時間全都亮起,聚集在一個人身上。就連已經進入下一個考場的考生們也禁不住回頭來望,想看看到底是誰引起了這番轟動。


    眯起眼睛,蘇漸看清了,然後忍不住驚愕。


    站在流雲台上的那個考生,赫然是那個藍眸少年。他的身體靈氣噴薄翻騰,七處星脈閃耀,仿佛七顆星辰,驕傲地釋放著光輝。他的神色卻是淡然,透著一股子理所當然和無趣。


    突然,人群再次發出一陣驚呼聲。


    因為那個少年突然望向某人,目光灼灼。


    ……


    “早就聽說他無論是修為還是資質,都極為不凡。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站在遠處高樓上俯瞰流雲台的一個教授說,絲毫不掩飾心中的歡喜。其他教習也紛紛稱是,看起來都很是喜歡那個藍眸少年。而且顯然的,他們也很清楚那個藍眸少年的底細。


    和眾人站在一處的,是一個老婦。那個老婦頭發斑白,臉上溝壑交橫,麵無表情地看向樓下。


    她平日裏是一個很嚴厲的人,今天卻顯得有些心緒不寧。


    因為她看到了蘇漸。


    中了神鴉司的“隱春散”,不但死而複活,還生龍活虎。這個少年,究竟還算不算是人?


    老太太想起爾嵐的那雙眼睛,心道,難不成是那個丫頭心軟了?


    ………………


    目光具有力量嗎?當然是有的。就境界而言,此時的蘇漸實際上還停留在坐忘境裏,不管本人願不願意,其神識感觸都極為敏銳;就目光本身而言,那個少年毫不掩飾的鬥誌和殺氣充斥其間。即便是尋常人被這樣看上一眼,也絕對不會忽略掉,哪怕隻是被這種目光掃一眼,也會打一個寒顫吧。


    蘇漸感受到了強烈的敵意,然後眨了眨眼睛,抽出腰帶間的折扇,徐徐展開,淡然而視,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那個藍眸少年冷蔑一笑,轉身離開。


    “怎麽七曜星脈很了不起嗎?”


    這句話有些像挑釁,隻不過語氣裏的確是八分的好奇和不解。


    他輕搖紙扇扭頭看去,隻見問話的人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他穿著一身破舊一副,背著一把木鞘的長劍,厚厚的劉海遮著雙眼,大概十五六歲的模樣,鼻梁周圍依稀有些可愛的雀斑。


    “笨蛋,”果然有人帶著嘲笑口吻道,“你是哪裏人?”


    少年說:“我是從肅郡老泉鎮來的。我們那裏的螃蟹很好吃哦,大叔你應該知道哦?”


    在他身邊的眾人紛紛笑了起來。倒不全然是嘲笑,而是像在笑一個天真的小弟弟,充滿了那種長者似的關愛。


    “從出生開始,每個人的星脈點數量就是固定的,數量雖然因人而異……從古至今,修行者有如過江之鯽,修行法門有如瀚沙繁星,但是無論多麽精深的法門,都無法增加一個人的星脈點。”有個考生回頭看了看那個男孩,臉上表情怪異,不知是在嘲笑男孩的無知,還是嫉妒藍眸少年的天份,抑或是無奈的自嘲,“而一個人的星脈點的數量,則決定了這個人的修行潛質。大多數人都是三星兩星,四星五星已經是千裏挑一,至於六曜星脈便是用萬裏挑一來形容也不過分。而七曜星脈,據我所知,也隻有建國之初的那位高陽將軍而已。”


    就在這時,另一個人插口說道:“不過據說蘇將軍是一個六曜星脈的武道修行者。當年蘇將軍出征羌族之時還隻是一個偏將,兵法未精,中了敵人埋伏,所帶兵馬全軍覆沒,隻剩他一人。當時包圍蘇將軍的約有兩千餘人,而經過整整半天的廝殺之後,兩千人馬隻餘了數十騎丟盔棄甲而去,而蘇將軍全身上下竟然隻有一處刀傷。自此之後,但凡是蘇將軍領軍出塞,敵軍便往往不戰自退。”


    蘇漸聽到這裏,忍不住好奇問道:“這麽變態?蘇將軍?哪個蘇將軍?”


    那個人瞥了蘇漸一眼,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鄙夷地說:“還有哪個?滿朝上下,還有哪個蘇將軍?當然是蘇煥蘇將軍!”


    蘇煥?不就是我的便宜老爹?蘇漸打了一個寒戰。


    ……


    正在人們嘖嘖讚歎之際,一個書院教習向考生們走來。


    考生們下意識得站在一處,紛紛行禮。那個教習微笑回禮,然後在蘇漸麵前停下。


    “學生見過先生。”


    蘇漸學著他人的姿勢,恭敬行禮。


    一開始蘇漸始終有些顧慮,生怕自己哪裏露出了馬腳,讓人懷疑自己是個冒牌貨。但是到後來他發覺這種顧慮真是毫無必要。就算有人懷疑自己,也得把另一個蘇漸找出來吧?


    那個教習露出春風一般和煦的笑容,對蘇漸說:“蘇公子你早已經到了坐忘境,今天就不用上流雲台了吧。”


    蘇漸沒有多問什麽,恭敬地做了一揖,在眾人目光的注視下,走進了下一個考場。


    ……


    “他怎麽沒有上流雲台?”


    那個老婦突然問道,指著蘇漸的手指有如老樹枯枝,在春風裏微微顫抖。


    一個教習看了一眼,笑眯眯地說:“蘇漸早已突破坐忘境,而坐忘境不需要進行武試,隻需要進行文試即可。前輩,這是老規矩了。”


    旁人附和道:“說起來蘇公子的天賦真是不錯,五曜星脈本是尋常,而他以五曜星脈的尋常天賦,竟然還能比許多同樣是五曜星脈的同齡人更早踏入坐忘境,實在了不起啊!”


    “哈哈,老李你不也是和他差不多年紀也成了坐忘境高手了嗎?你這可有點自誇的嫌疑啊。”


    “就是就是,你讓我這一把年紀還是坐忘境的老頭子臉往哪裏擱?”


    似是感到自己失言,那人連忙道:“喲,在下隻是隨口一說,諸君切莫見怪。”


    “那不行,這樣吧,今天就是你做東,你做東!”


    聽著眾人的嬉笑,老婦的臉色漸漸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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