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沈俊聯係上,這隻是第一步。


    每晚酉時末各宮便要下鑰,也就是說,沈俊約的這個時間,宮裏人早該洗洗睡了,按正常情況來看,她根本不可能出得來。


    “小姐,那個沈侍衛跟你約在這個時間,他根本沒想過你出來會有多難,要不這樣,今天您就別去了,我們再找機會約他,怎麽樣?”


    從皇後宮中回來,喬木一直在苦口婆心地勸阻鄭薇。


    可是,喬木說的道理她都懂,機會難得,下一次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有機會跟沈俊說上話,而且,如果此事認真計劃的話,並不是不可能達成。


    晚飯吃完後,鄭薇打斷喬木見縫插針的喋喋不休,“你去把小喜子叫來,我有話跟他說。”


    鄭芍進宮時,皇後按製給她配了六個宮監,隻是鄭芍不習慣叫太監貼身伺候,除了讓一個叫秦貴兒的老太監管著院子裏的粗使宮女和太監,能偶爾進正殿回話之外,其他五個發配的全是看不見主子的地方。


    這個小喜子就是在鄭芍跟鄭薇鬧別扭的這段時間上的位,他現在多是負責各處跑腿傳話。像這種內外交接的活,沒有主子的信重和兩分伶俐勁是做不圓的。


    小喜子年紀看著才十多歲,長得一副笑模樣,話卻不多。原本鄭薇在之前並沒太注意他,以為他就是比其他人會鑽營一些,但他隔著內廷都能跟沈俊一個外臣搭上線,還叫戒心極重的鄭芍日漸倚重,光憑“威遠侯府暗子”這個身份肯定不可能辦到,這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小太監行事必是有其獨到之處。


    鄭薇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猜測小喜子和沈俊的關係。東西收拾完沒多久,小喜子勾著腰進來給鄭薇磕了頭:“奴才見過鄭美人,不知鄭美人是有何吩咐?”


    鄭薇開門見山:“我是想請公公幫個忙。”


    “幫忙不敢當,為主子做事,是奴才應當應份的。”


    鄭薇便笑,“聽說你跟皇上身邊的沈侍衛相熟?”他的主子反正不會是她,小喜子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背著鄭芍搞小動作嗎?


    小喜子身子微微一震,聲音低了一些,“奴才是跟沈侍衛略有些交情,請問鄭美人是有何事交辦給奴才?”


    鄭薇道:“也不是什麽大事,我剛剛起了興,今晚想出去畫一畫夜空,隻怕要晚些回來,你幫我跟福順遞個話,叫他給我留個門便可。”


    小喜子緊繃的聲音裏頓時透出絲歡喜來,“是,奴才這就去,美人準備什麽時候回來?”感情他以為自己是真要辦什麽驚天動地的事不成?


    鄭薇道:“這可說不準,總之,不會叫你們為難就是。”


    等小喜子走後,喬木問了:“小姐,您原來早想好了借口啊?那為什麽要小喜子去說?我們不能直接找福順通融嗎?”


    鄭薇沒答話,剛剛她隻提了一句沈俊的名字,小喜子就答應了,連問也不問一句。萬一鄭薇運氣不好,被抓到在外麵亂逛,再說出點什麽,小喜子說不好是要受牽連的。一個沈俊的名字就這麽靈?


    等鄭薇到禦花園時,太陽已經開始半斜向下。


    鄭薇此來本來身上就帶著秘密,她在禦花園裏找了個最隱蔽的位置擺開架式,一邊偶然勾上幾筆,一邊等著沈俊前來。


    沒畫上兩筆,禦花園裏又來了一個人。


    這時天色略暗,鄭薇有意沒有點燈,那人來後便直奔著最上頭的涼亭而去。


    她穿一身鵝卵青的素麵長褙子,褙子上滾著鉛白邊,頭上也隻戴了幾個銀首飾,整個人素淨到了極點,斜倚在鵝頸椅上,手裏捧著一冊書,垂頭用神地看了起來。


    這人的側影有點眼熟,鄭薇看著她有點出神地想道:到底是誰呢?居然孤零零地跑到禦花園來看書?


    鄭薇看看天色,她倒不擔心這人會占多久禦花園,再過小半個時辰,各宮開始下鑰了,她總不可能跟自己一樣,提前跟人打好了招呼吧?


    果然,她隻看了一會兒,轉向垂花門的方向望了兩眼,便合上書準備出去。


    鄭薇鬆了口氣,正準備招呼喬木直起腰來,那個人突然跪了下去,惶恐地叫道:“臣妾見過陛下。”


    蘇嵐?剛剛那人竟然是她!


    那聲音比之前的清冷多了分沙啞,可鄭芍前兩月才去見過她,絕不可能聽錯。


    皇帝那紮眼的明黃色果然下一刻就出現在了鄭薇的眼前,他看著跪在那裏的人,有些愕然:“你是誰?在這裏做什麽?”


    鄭薇心道:這可真夠打擊人的,這位昔日的寵妃您丟過手還不到半年呢,現在居然就對麵不相識了?


    蘇嵐的聲音聽著卻鎮定了不少,“臣妾因偶得一本《嶺南風物誌》,在禦花園裏讀得忘了神,不是有意驚駕。”卻沒說她是誰。


    皇帝心情似乎聽著不錯,“你起來回話吧,《嶺南風物誌》,你也愛讀這些雜書?”


    蘇嵐赧然道:“臣妾早前更偏好於詩詞歌賦。臣妾祖父曾說過,婦人礙於規矩祖製不能像男人一般出將為仕,但絕不可把自己的心胸也拘於一府一宅之地,他很鼓勵臣妾多看些地方誌之類的書借以開拓眼界。後來經曆事故,讀久了,卻也喜歡上了這些書。”


    皇帝“唔”了一聲,“你祖父很有想法。那你手上的這本書是誰寫的?又說了些什麽?”


    蘇嵐道:“這是臣妾家裏一位族長輩早年在嶺南為官時寫的手劄,他把這些年在嶺南的見聞寫成了一本書集結成冊準備出版,可惜,書還未成,他人已仙去,這手劄輾轉便落到了臣妾手上。手劄中有意思的地方不少,比如那地方氣候炎熱,盛產荔枝,那荔枝外表生著硬殼,剝開果肉晶瑩如琉璃,卻是落地三日即腐……”


    皇帝開始轉身往外走,蘇嵐緊隨其後,她的聲音越來越模糊,終至寂然無聲。


    荔枝?這橋段聽著有些耳熟啊。鄭薇起身望著二人離開的方向,蘇嵐,她是要東山再起了嗎?


    鄭芍有孕,柔嬪沉寂,她趕在這個時候冒頭,可是選了個好時機。


    夜色漸深,鄭薇和喬木兩個人蹲在假山的角落,誰也不敢點燈籠引來人。


    兩個人不知等了有多久,直到一聲“啊嚏!”響起。


    喬木驚慌地捂住鼻子,“小姐……”


    鄭薇指了一個背風處,“你去那裏等著吧。”


    喬木也知道此時不是添亂的時候,順從地悄聲去了角落裏。


    又不知過了多久,在輕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中,一個影子自假山那頭快速地移過來。


    鄭薇的心掉了起來,直到一聲輕咳響起。


    她舒了一口氣,探頭一看,沈俊正在月色之下四處張望,鄭薇連忙招手小聲叫道:“沈侍衛,這裏!”


    沈俊快步上前,低頭問道:“娘娘,您這是在做什麽?”


    鄭薇急得一個勁給他打手勢:“哎呀,這不是怕有人來嗎?你那麽高個子,就別站這麽直了,快蹲下來。”


    沈俊原本想說,禦花園因為夜裏不會有人,侍衛們一個時辰最多隻巡邏兩次,他走過來時,巡邏才剛剛過去。


    可是,看見她團在那裏,還坐在地上縮成小小的一團,沈俊覺得,這樣,好像也不錯,他半蹲下來,聲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地放軟了八度:“娘娘的信物準備好了嗎?”


    鄭薇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塊雜色玉佩和一封信來,“這是我爹小時候給我買的壓裙珮,你到時候把這個拿出來,我娘一看就知道了。”


    她再解下身上係著的荷包,掏出一疊厚厚的銀票,“這裏是二百兩銀票,看著,是多了些,但這是因為我要進宮,特意淘換的小額銀票好在宮裏用,我手上,就隻拿得出這些。沈侍衛,您拿著,別嫌少。”嫌少的話,她大不了把懷裏藏的兩個金錠子再拿出來……


    鄭薇看著那疊銀票心疼得直抽抽:這些銀票抵得上她小半家產了,這一封信送得可真貴啊!


    她舉著銀票絮絮地說,說到最後,卻發現她舉了半天,沈俊也沒有動一下,忍不住抬眼去看他。


    沈俊的眼睛卻在帽簷的陰影下,他像一塊石頭一樣沉默了半晌,鄭薇的笑都快掛不住的時候,他才接過信和玉佩,生硬地道:“我知道了。”


    鄭薇望著手裏的銀票,驚愕地抬頭:她沒聽錯吧?這個人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幫她,居然不計報酬!他是活雷鋒不成?他到底圖的什麽?


    那個在半月前的早上,被她強自壓住的念頭又忍不住開始抬頭:該不會……


    幸好,她的胡思亂想才剛起了個頭,沈俊一把抓住了她的銀票胡亂塞進懷中:“娘娘還有別的事嗎?”


    鄭薇愣愣地看著空空如也的手掌心搖頭:她的銀票……就這麽沒了……


    突地,手心一重,一樣東西擱在上麵,沈俊丟下一句話,“多謝娘娘賜銀,這個符就權作謝禮吧。”


    鄭薇盯著那個泛著毛邊的平安符傻在了原地:多謝?要謝的那個人似乎不該是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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