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等到初九那天參加皇後菊花宴的時候,宮城裏愛俏的小宮女們頭上紅黃翠綠的絹花已經換成了青藍紫灰的絨花。


    九月初九重陽節。


    大雍朝向來有重陽節賞菊喝菊花酒插茱萸登高等習俗。


    京城的旁邊就有一座鹿頸山,早在八月底的時候,皇帝便計劃著在初九那天與群臣爬鹿頸山登高望遠。


    鹿頸山登到頂點便是鹿頂,這山名正合“逐鹿天下,定鼎江山”之意,為京城龍脈之一,向來是郊祀祭禮大典所在之地。


    而九月初九,數九為極,每一年的這一天,每位皇帝都會登上鹿頸山遠眺,隻是後頭十多年先帝身體虛弱,這活動才由著他人代去罷了。


    新上任的皇帝年富力強,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因而,五更鼓響,鄭薇剛剛起床時,乾寧宮那裏已經開始鳴金開道了。


    為了那點渺茫的希望,這些天鄭薇已經習慣地早起。雖然皇帝後來又在鄭芍宮裏歇了兩回,她卻沒從沈俊那裏得到關於她娘消息的任何回饋。


    不過,早起是個好習慣。


    因著禦花園早早被皇後征用了,鄭薇隻好繞著宮城轉了一圈。等她回來的時候,鄭芍卻還沒有起床。


    澄心站在廊下,看見鄭薇回來,笑著叫住鄭薇,去了小廚房,將一個食盒塞給她,蹲著行了個禮:“這次有勞美人了,還請您把這個菊花糕交給皇後娘娘,就說——”


    “就說你家盈夫人身有不適,不方便參加菊花宴了是嗎?”鄭薇接過話茬,十分羨慕地道:“你們主子可就輕閑了,不像我,位卑無寵,完全沒辦法推辭。”


    澄心原本還笑著,聽鄭薇一說,卻蹙了下眉頭,“美人可別再說了,我們夫人昨天吐了一晚上,剛剛才睡著呢。”


    鄭薇擔心地問道:“怎麽又吐了一晚上?之前不是不吐了嗎?這些天是怎麽回事?”


    澄心搖了搖頭,納悶地道:“這奴婢真不知道,自從夫人賭氣把皇後指過來的嬤嬤推了後,這些生產的事情就再沒一個人能問了。”


    鄭薇問道:“前兩天不是聽盈夫人說過,侯夫人會給她準備嬤嬤進來麽?怎麽還沒送到?”


    這事她早幾天就想問了,以季氏的行動力,這不該啊。隻是這幾天每次她來找鄭芍時,她不是在睡就是在吐,根本沒有能正常說話的時候。


    澄心更加發愁:“尚宮局說外頭送來的人不知底細,得查底之後才能放進來伺候夫人。”


    尚宮局管著宮女的人事,正是皇後轄屬最重要的一個部門,尚宮局的意思不就是皇後的意思?


    她就說,於嬤嬤受了那樣的傷,皇後怎麽會輕輕放過?感情就是在這裏等著?


    鄭薇又道:“那也不可能就這麽拖著,皇後最終是要把人放進宮來的。不過,若是盈夫人的嘔吐不止,還是得盡快找個禦醫來看才是。”


    澄心嚴肅著一張臉:“美人說得很是,前幾天我已經想要去請了,夫人卻不讓請,她說她知道是怎麽回事,還非說她沒事。可那吐法像是越吐越狠了,今天若再這樣下去,真不能再拖了。”


    澄心的話聽著就叫人不安,鄭薇道:“若是有什麽事的話,隻管叫人把我從菊花宴拉回來,不管皇後有什麽說法,等事情過了,我們再應對,現在最要緊的,是盈夫人!”


    她又再跟澄心說幾句話,提著食盒回了房。打開一看,食盒裏就一盤清清爽爽地白綠黃三色糕點,其他什麽都沒有。這個鄭芍,說是隻送菊花糕,就隻耿直地送一盤糕過去,一點也不怕人說嘴。


    鄭薇卻不知道,反將一軍鄭芍的皇後也沒開心到哪去,她心煩意亂地問著紅杏:“於嬤嬤今天的臉怎麽樣了?”


    紅杏回道:“沒好,卻也沒壞。”


    皇後突然大雷霆:“沒好沒壞,這是什麽答案?你這些天一直都是一個說辭,不知道把答案換換?!”


    紅杏無話可說,隻有一言不發地跪了下來。


    這些天於嬤嬤的臉不管是搽什麽藥,都會在好過一陣之後再度紅腫,在紅腫之後又再好起來,周而複始,循環不斷。


    皇後發完了脾氣,虛弱地半倒在寬大的座椅上,“再留她幾日吧,若是實在好不了,便把她挪出去養養。”


    紅杏一驚:“娘娘!”


    皇後苦笑一聲:“我知道這不是個好主意,可宮裏是什麽地方,你我主仆進宮一年,也該有個章程了,要我說,於嬤嬤的病若是真能脫了這裏,說不定好得還快些。”


    紅杏還是想勸:“可是,嬤嬤要是走了,以後就再難回來了啊!”


    皇後唇邊微微泄下一絲冷笑:“往後的事往後再說吧,隻要我還是皇後一天,這個後宮誰進誰出,都是我說了算!”


    皇後的眼神就像根針一樣,刺得紅杏微微垂眼,“那往後的食水由誰給太子送過去?”


    說到這個,皇後也很頭疼,在內宅中廝殺這些年,她最能明白,這些東西必須由信重的人來管著。可是紅杏精幹,太子又住在外宮,從太子宮中一來一回就是大半個時辰,耗時實在太長了,這裏又離不得她,一時之間真想不出十分合適的人選。


    皇帝重視太子,自太子五歲之後,便抱到身邊親自教養,皇後每個月見到自己兒子的次數隻有不到五指數,母子之間根本沒有多少時間聯係親情。皇後也怕這樣長時間的隔離會讓太子對自己生疏,便把一派慈母之心寄托在飲食衣物上,務必讓太子對她這個母親的印度不至於太淺淡。每一天,坤和宮人便要跑一趟太子住的太秀宮送皇後給兒子用的各種東西。


    以前這個活由於嬤嬤在幹,現在於嬤嬤要挪出去了,尤其昨天於嬤嬤送食物去時不小心叫太子看到了腫爛的臉,太子嚇得當即喊她妖怪,死活要攆走她,不願接受她送來的東西。那麽說,皇後必得換一個人去送東西。


    皇後沉思片刻,卻見窗邊簪著一朵煙霞色牡丹絨花的身影走過,她頓時想起了一個人:“於嬤嬤身邊那個叫什麽的?”


    “柳條兒?”


    “對!柳條兒!她不是跟著於嬤嬤一道長大的嗎?往後就叫她領著一個人跟她一道去送不就行了?”


    皇後解決了這件事,情緒提高了不少,“你去看看,花宴裏還有什麽沒辦好的,快讓人去辦!”


    菊花宴通知的是辰正開始,先由各妃表演才藝,再由幾位年長的高位嬪妃作出裁決,到了巳末的時候入席。


    但鄭薇可不敢像那些高位嬪妃一樣地掐著點到,幾乎是辰初剛過,鄭薇就帶著自己的參賽作品,拉著喬木到了禦花園裏。


    隻是,她沒想到的是,有兩個人比她來得還早。


    鄭薇一愣,連忙向對方行禮:“見過德妃娘娘,見過佳福公主。”


    德妃笑著讓她起了身,看了眼喬木抱著的食盒,問道:“盈夫人真的不來了嗎?”


    鄭薇恭恭敬敬地答道:“盈夫人昨晚嘔吐了一晚,這會兒才安生片刻,今天的宴席實在是來不了,便托我向皇後告個假。”


    德妃理解地點頭:“的確,現在什麽事都應以龍子為要,她若實在不能來,也是能理解的。你放心,本宮稍後會幫你向皇後求情的。”


    說得好像皇後就一定不會通融鄭芍一樣。


    鄭薇腹誹一句,卻看見剛剛站在旁邊到處左顧右盼的佳福公主一把扯下了旁邊那盆開得正豔的“鳳凰振羽”!


    那盆鳳凰振羽是今次菊花宴裏唯一的一盆!


    佳福公主幼兒無知,還舉了菊花給德妃看,笑得甜絲絲地:“母妃你看,我給你摘了朵好漂亮的花。”


    德妃一看就臉色變了,她蹲下身嚴厲地問道:“佳福,誰許你摘花了?母妃來時是怎麽跟你說的?!”


    佳福滿臉的燦笑凝在臉上,她被嚇呆了。


    德妃也發覺自己的語氣太過嚴厲了些,她緩和了一下神色,還沒說話,便聽身後一個尖細的聲音心疼地道:“佳福,是誰狠心把你嚇成了這樣?我的小乖乖,快來母妃這裏,你告訴母妃,母妃給你出氣!”


    江昭儀來了。


    這不是指著和尚罵禿驢嗎?


    聽到江昭儀的聲音,別說德妃,便是鄭薇這個旁觀者也感到了一陣陣的頭疼。


    江昭儀跟德妃之間是一筆爛帳。


    說來江昭儀是佳福的生母,但她生下佳福時皇帝還沒有登基,江昭儀那時隻是一個小小的侍妾,並不能撫育子女,皇帝又嫌她粗鄙,便把佳福交給了當時已經是王府側妃的德妃撫養。


    女兒若是被交給其他身份高一些的人,如淑妃來撫養,或許江昭儀就服了氣,可偏偏是給了德妃這個比她出身還低下的奴婢,這叫她怎麽忍得下去?


    自那以後,江昭儀便開始懷疑起德妃是不是為了把女兒的撫養權弄到手,很做了些見不得人的事,見天地沒事就找德妃的麻煩。


    被江昭儀纏上,德妃這個笑麵菩薩且有得煩了。


    果然,等皇後到場後,江昭儀跟德妃的官司直接打到了皇後麵前。


    皇後看這兩人雞聲鵝鬥的吵吵鬧鬧,本來她今天的煩心事就多,聽她們左一言右一語地吵得自己頭暈,最後氣得大吼一聲:“吵什麽吵?都給本宮安靜!”總算鎮住了這兩個叫人頭疼的女人。


    皇後用怒吼打開了菊花宴的開局篇章,讓接下來的表演失去了不少色彩。


    鄭薇本來就心係景辰宮,見場中沒有多少人注意自己,便每隔一會兒就朝外頭張望一番。她位置偏僻,原本不該惹人注意,可偏偏有一個人就看到了她。


    “鄭美人,你是覺得眾位姐妹們表演得都不好看嗎?怎麽總是在看別處?”柔嬪突然柔聲衝鄭薇笑道。


    鄭薇不得不站起來,腦子裏飛快地閃爍著說辭,她眼睛一轉,望著一處,驚訝地道:“柔嬪姐姐,我是看那位宮娥有些眼熟,她不是皇後娘娘宮中的嗎?她跑得好快,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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