詳查曆史,隋煬帝四處巡遊的初衷在《資治通鑒》中可略見端倪。在開鑿江南運河的前一年,隋煬帝曾對給事郎蔡征說:“自古天子有巡狩之禮,而江東諸帝多傅脂粉,坐深宮,不與百姓相見,此何理也?”蔡征答道:“此其所以不能長世。”


    這則對話其實已經將隋煬帝一生中很多重要舉措的動機都說得非常清楚了,楊廣不願意成為“坐深宮”的庸君,更不願效南朝的“亡國之君”,而是想從根本上解決之前王朝“不能長世”的問題,所以才不辭辛苦地四出巡狩,希望遵循“天子有巡狩之禮”的古訓,更好地履行帝國天子的職責。


    積毀銷骨隋煬帝雖然不是因為想去江南遊玩而修了大運河,但他確實在大運河修好後,兩次乘船沿運河巡遊了江都,沿途征發船隻數千艘,還動用了數千纖夫,規模宏大。這兩次並不儉省的運河之航後來成了他勞民傷財的罪證,攻擊他的人據此指責他巡遊江南完全是為了享樂,一些無良學者甚至還據之推出了另一個更為荒誕的觀點:


    隋煬帝大修運河就是為了去江南享樂,因為隻有行水路才能避免車行勞頓。


    其實隋煬帝沿運河巡遊江南,其核心目的並不是為了享樂,而是要沿途檢閱運河工程,觀察周邊城鎮崛起的情況,定下之後的配套建設方案,可謂憂國憂民,頗具責任心。一些別有用心者將他巡遊江南的動機刻意曲解為貪圖享樂,實在是一種罔顧事實的惡毒中傷。


    楊廣在即位之初曾遠赴西域、蒙古和遼東,跋涉於酷熱從楊廣前半生的舉動可以明顯看出,他根本就不是那種把享樂放在第一位的帝王,他那幾次塞外之行去的多為偏遠閉塞的不毛之地,環境艱苦,根本就與貪安享欲掛不上勾。


    如果楊廣巡遊天下隻是為了玩樂,他又怎會不明白去江南要比塞上爽得多呢?


    事實上,大部分譴責隋煬帝修大運河的人並不知道,修大運河的首倡者其實並非楊廣,而是一向以勤儉愛民著稱的隋文帝楊堅,隋煬帝不過是繼承並發揚父親的遺願而已。


    楊堅於公元584年命宇文愷督建了長約150多公裏的廣通渠,史書上卻也沒有人譴責過他不恤百姓、勞民傷財,隻是一味誇讚其治國有方,這也從側麵證明了楊廣推行大運河工程是一個利國利民的正確決策。


    當然,隋煬帝不僅僅是繼承父誌,他本人也非常重視大運河的長遠意義。


    楊堅當政時開國未久,以休養生息為主,修運河的規模不大;而楊廣在繼承了富庶的大隋後,覺得國力已經足堪承受,所以才擴大了工程規模。


    一部分人認為修大運河固然是件好事,但楊廣不顧現實,急功近利,導致百姓負擔過重,最終把一件好工程辦成了導致百姓民不聊生的惡政……這種看法其實是有所偏頗地。


    楊廣確實是一個不恤百姓的帝王,也確實為了能早日征遼而要求了較快的工程進度,從而給河北被征集的民夫帶來了壓力,也因之累死、病死了不少民夫,但大運河工程的擾民程度其實遠沒有人們印象中那麽大,影響的也無非一二省的百姓,百姓服徭役確實增加了負擔,但也絕沒有想象中那麽嚴苛殘酷。


    比起三征高句麗時動輒征發百萬之眾,遠征千裏,沿途屍骨無數,其擾民程度隻不過是其零頭罷了。


    當時的大隋滅亡固然與修運河有一定關係,但還決計算不上是核心因素。大運河之所以被盛傳勞民傷財,被後世很多人誤認為是導致大隋民不聊生的主因,就是因為李唐王朝刻意醜化了這項澤被蒼生的德政,並借誇大擾民程度的方法來醜化楊廣。


    其實楊廣在決定開運河時對局勢的判斷並不算錯,當時大隋的根基雖然虛浮,遠沒有表象上看起來那麽強,但國力已經足以輕鬆支撐起大運河這個工程。


    如果煬帝不征高句麗,或者說如果第一次征遼取勝的話,那僅僅是大運河工程根本不會動搖大隋的國本,反倒會在完成後很快帶來巨大的積極效應,令大隋在經濟、政治、文化等各方麵都產生飛速的進步。


    這樣就算隋朝最終亡於門閥這個隱患,那也是數代之後的事兒了,楊廣此時也早就聲名穩固,因為修運河的巨大功勞和他之前的赫赫武勳,被後人譽為了千年一出的絕代明君了。


    畢竟各朝各代都隻是醜化前朝的末代亡國之君,如果不是第一次征遼失敗,如果大隋不是因之而亡,那楊廣很可能在曆史上成為千古一帝,大運河也會成為他標榜千秋的驕人政績。


    然而福澤萬民的大運河工程最終非但沒能給楊廣帶來好名聲,反倒成為令他身敗名裂的一項罪名,這種不公正的曆史評斷主要源自後世對他修運河動機的刻意歪曲。指責他修運河時急功近利、不恤百姓的說法雖然誇大了大運河給百姓的壓力,但總還不算太過離譜。


    可在一些野史、評書中,甚至承繼了唐初對楊廣的詆毀,**裸地對他進行汙蔑,說他不顧江山和百姓死活大修運河,是因為夢見了江南的瓊花,急著下江南去觀賞;有的則說他貪淫**,想去江南遊樂選美;更有一些人不遺餘力地開動腦筋胡編亂造,所言荒誕不經,居然把修運河的原因歸結為什麽“搜括江南財富”、“耀兵江南”、“挖掉王氣”之類,都是些毫無邏輯、毫無根據、毫不負責任的主觀臆斷。


    總而言之,竭力想將楊廣塑造成一個自私狠毒,僅僅為了自己沿途的舒適和遊樂的享受,就不惜勞民傷財,搞得無數百姓家破人亡的殘暴君王。其實這些謬論破綻鮮明,一看就是新王朝的勝利者在掌控了話語權後,對前朝皇帝的醜化。


    今人隻要稍加思考便能明白,把隋煬帝開鑿大運河的動機歸結為去江南遊樂缺乏最基本的邏輯。如果楊廣僅僅是為了去江都賞瓊花才建大運河,那隻建通往江都那一段即可,又何必南北運河一同開挖,設立修建數條運河的規劃呢?


    而且這種“遊樂說”也並不符合楊廣的性格,大運河的意義是如此深遠,楊廣又是一個如此虛榮好名,一心要做個名垂千古之英主的帝王,說他是為了能建功立業,名傳後世才不顧百姓負擔,堅持推行大運河工程,這還算符合這個人物的基本性格。


    說他是為了享樂而修運河,未免就把楊廣的雄心和氣度看得小了。中國的曆史評論向不客觀,乾隆六下江南,其私遊的成分比楊廣要濃鬱得多,卻少有人詬病,而巡遊動機主要是為國為民的隋煬帝卻被罵得體無完膚。


    之所以出現這種奇怪的現象,無非就是因為楊廣亡了國,而弘曆的子孫卻繼續統治中國,操控話語權罷了。


    “欲加其罪,何患無辭?”當把持曆史書寫權的人想要詆毀醜化一個人時,不管他是誰,不管他曾為國家和百姓做過何等貢獻,都能輕易將其塑造成社會渣滓。哪怕這個人做過再多利國利民的事兒,都可以將其動機曲解為“主要是想滿足個人私欲”。


    其實在大運河修成後,享受其便利和舒適者成千上萬,楊廣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既然有便利的途徑,自然去江南時要順便利用,難道隋煬帝隻有放棄便利舒服的水路,放棄沿途的考察,自陸路去江南,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麽?


    其實除了考察運河兩岸,順便了解江南的風物民情之外,楊廣巡遊江南也未嚐就沒有半點遊樂之心;但就算有,也不過是附帶的因素。愛迪生也曾用過自己發明的電燈泡照明,難道我們也要將他搞這項發明的動機歸結為自己照亮方便麽?


    如今人們無限誇大遊樂在楊廣巡遊江南動機中的比重,甚至將其歸結為主要動機,完全沒有任何的依據,無疑是在試圖以偏概全,歪曲曆史。


    楊廣的南巡固然規模盛大,勞民傷財,但這不過是他性格中貪慕虛榮、喜歡鋪張、愛擺排場等因素發揮作用罷了,因此就妄然將他修建運河和巡遊江南的動機從為國為民貶低為貪圖個人享樂,進而將他的形象醜化為整日隻思**玩樂的人渣,未免也太不公正。


    而這種“成王”對“敗寇”十分惡毒卻又極其成功的造謠汙蔑,更是令筆者不寒而栗。為人作嫁沒有秦長城,就沒有漢王朝的繁榮。


    漢王朝在秦長城的箳籬之下快速完成了農耕文明的升級,國力大幅增長,最後在漠北擊敗匈奴,為漢民族取得了在遠東大陸的話語權,也擴展了漢民族的基本生存空間。


    沒有隋運河,就沒有唐王朝的強盛。唐代的繁榮,很大程度上歸因於繼承了煬帝所開的大運河,得以將江南的財富和糧食快速而低成本地向黃河流域輸送,從而為還算不錯的“貞觀之治”奠定了基礎,更使得唐王朝能夠同時向遠東大陸的東北和西北地區同時派遣兩個世界級的遠征軍團,進而靠軍事勝利攫取了大量的國家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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