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大人物叫李德林。


    李德林(530-590),字公輔,博陵安平人。


    此人從小被稱為神童,但此神童不同彼神童,是因為可以舉出事例:說是在他不到十歲時,讀左思寫的,以文章很長,詞語難懂著稱的《蜀都賦》,十多天就讀得滾瓜爛熟,倒背如流,有個叫高隆之的見了,當下就暈了。


    這人是當時北齊國的風雲人物,皇親國戚,且身居高位,與孫騰、司馬子如、高嶽、高隆之,並稱為鄴中謂之四貴。而且還是建設部、機械工業部、兵器工業部長兼總工程師,理工科傑出人物。


    其主持京都鄴城的修建,還在全國搞大煉鋼鐵,為軍隊製造成鐵製武器,中國科技發展史上的冶煉工業之父(此類人材在當時本身就罕見)。


    搞理科的,見過如此文科奇才,忍不住逢人就說,這小子,過不了幾年,肯定會成為天下所倚重的,堪任大任之人。


    經此名人一說,弄得鄴城中的京都人士,都跑到他家中看稀奇,弄得每天車馬不絕,人滿為患,足足一月有餘。


    而到了他十五歲時,讀四書五經之類,一天可以讀數千言,過目不忘。這樣說來,用不了多久,天下之書,就快要被他讀完了。


    還有就是,李神童在北齊中過孝秀,即為全國高考和公務員考試的雙料冠軍。


    其十六歲時即以中孝廉而聞名天下。


    這考孝廉,是漢武帝時設立的察舉考試,所謂察舉是由地方官在轄區內隨時巡視,發現人才進行推薦,經過考核再任命官職。


    而孝廉的標準是“孝順親長、廉能正直”,雖然有些模糊,但基本上等同於我們現在所說的德育和智育。而孝廉由郡即介於省和縣之間的地區推薦。


    這李神童也確實是因為有孝子的感人事跡,而入選孝廉的。


    他十六歲時,父親去世,自己駕著靈車,運回家鄉安葬。當時正值嚴冬,穿著單薄的喪服,光著腳,沿路人見了都很是敬佩。


    有一個叫崔諶的,是博陵的豪族,是仆射之兄,仆射即中央政府辦公廳主任。而這位崔諶,當時因休假還鄉,一路上跟隨人馬很多,儀仗隆重,但有聖旨到,讓他代表政府,到李德林吊喪。


    聽到這個消息,跟著他前去的人,隻走了十餘裏路,原來的數十騎,就少了不少,到了李德林家門囗,就隻剩下了五騎。可見其家境很貧寒,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李神童在家為父親守孝的時間很長,且他的母親多病,所以沒有心腸想官場上的事,隻是一心專研了很多曆史典籍。後來,他母親的病好了些,朝廷就要求他回去當官。


    看來這官並沒有馬上當成,而是定州(今河北省定州市)刺史王湝,看重他的才能,召其進入省政協。


    身份雖不是官員,但二人朝夕相處,一同出行郊遊,如同老師和朋友,不講究官與民之間的禮數。


    這王湝常對李神童說:聽人常說,蒙蔽賢才的人,該殺,如今你在我這時被告耽誤的時間已經有些長了,我雖然與你相處受益非淺,但這樣的情況,我也不願意拖得太久,我是力薦你的,朝廷有人要是故意為難,也會害怕神靈的譴責的。


    這番話說明李神童回家盡孝,一時便中斷了仕途,有點一時接不上趟。但遇見王湝和當初遇見高隆之一樣,對他個人前途,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


    正因為有王湝的舉薦,這李神童還於北齊天保八年(公元558年),中了秀才。


    考秀才,需要舉薦。不是什麽人都能考的,但確實要考。


    而在當時,隻有省級考試,內容與後來的科舉考試一樣,考的是筆頭功夫,與舉薦結合起來,叫貢舉,後來稱為科舉。且這秀才與後來所說的秀才不同,考試通過,還要經皇帝親自麵試,所以秀才是欽點的。


    中了孝廉又中秀才,稱為中秀孝。


    這種製度在後來,成為大隋帝國具有中國特色的偉大創舉,科舉製度的前身。


    而這位李神童,不僅做了主流文化的領頭人,德才皆備,雙料冠軍,而且還深通陰陽八卦,易經風水之類奇論雜說,是個亂讀書的人。


    但寫起文章來,言簡意賅,文通理達,且達到驚天地而泣鬼神的效果。“北地三才子”魏收見過,驚歎不已,對高隆之說,此人文筆終當繼溫子升,高隆之聽了後笑道,你魏常侍平時妒嫉賢能,現在身邊有這樣一個等同於老彭在世的人,何必要求遠處的溫子升呢?


    溫子升也是“北地三才子”之一,但把李神童比為老子和彭祖在世,確實是有些“聳人聽聞”,可見這高隆之的溢美之詞是如何了得。


    因此,這李神童後來官路頗為順暢,期間雖因其母去世回家守喪而暫時棄官,後又官複原職。在北齊時,就當到了直散騎侍郎,相當於副總理的職務,兼國家保密局長。


    在北周武帝滅齊後,北周武帝就派小司馬唐道和,即國防部副部長,到李強人的住宅宣旨:現在我滅了齊國,對你本人並沒有什麽壞處,相反是好事,我還怕你跟齊王東去了,現在知道你還在,很高興,請你入朝來見我。


    這唐道和把李強人帶到了來,有內史字文昂,前來迎接,周武帝親自接見,並向李谘詢有關齊朝的風俗政教、人物善惡等問題。話很投機,於是就將李強人留在了宮中,三天三夜,才放他回家。


    後來李強人又跟隨周武帝,回到長安,授官內史上士。


    內史是中央派出地方的最高官,而上士的官階,在下大夫之後,即副廳局級。


    自此以後,周武帝的聖旨詔書的擬寫,還有就是起用山東的人材等事,都委托這李強人去辦。


    為此,周武帝在雲陽宮,用鮮卑話對群臣說,我過去常聽說這李德林名聲,後來看他務齊朝所擬寫的詔書檄文,我就驚歎他應該是天上人。沒想到今天此人能為我所驅使,為我作文書,覺得真是很奇異。


    邊上自然有奉承話送上,神武公紇豆陵毅忙說:大凡聖主,得到騏驎鳳凰,是它們因受聖德所感動,才自動來投的,並非想要就能得到。但是,有時候雖然得到了這種瑞物,卻不堪使用。如今這李德林來,能夠受您驅策,是被陛下聖德感召所致,有此大才可用,他又無所不能,要勝過騏驎鳳凰。


    這北周武帝於是大笑道:你說得很對。於是,宣政年末,授官禦正下大夫,即中央辦公廳副主任,大象初年,賜其爵位成安縣男,即被封成安縣的男爵。


    以上,是這位大人物的個人簡介。


    而在楊堅當政後,選擇依靠這位李強人,其作為百官中的核心人物,如同捉住領頭羊一樣,讓後麵的羊群,都會跟著走。


    所以楊堅在個人專政剛開始時,起初,就派邗國公楊惠,去找李德林。


    邗國,在今天揚州市範圍。


    而楊惠又名楊雄,是楊堅的族子,即同族兄弟之子。


    楊惠是畢王宇文賢屬下的隨行總管,宇文賢有一個陰謀,他向楊堅透露了一二,隻是現在暫不作聲張。


    因此,楊堅把這人視為親信。


    楊惠找到李德林,對他說:楊柱國(當時還沒有當丞相),現在實際上已總攬朝廷軍政大權,但治理國家的責任重大,沒有象你這樣的賢才輔佐,難以成就大事,因此想讓你與楊丞相一起共謀大事,你一定不要推辭。


    這話說得雖有些強橫,但包含有充分的理解和信任,是很能打動李德林這類文人的。


    李德林似乎沒有過多的猶豫,且麵露喜色,這應該文人喜怒於形色的壞毛病。他馬上就說,我雖不才,但誠心是有的,若得到楊柱國的提攜,萬死不辭。


    這楊堅聽到楊惠傳回來的話後,非常高興。而此時,正是他對自己專政後,在人事上如何安排,也在考慮之中,對有些重要事的決定,他還有些猶豫,現在有了李德林的回話,解決了他思考中的那個很重要部分的問題。


    這裏不得不重提劉昉和鄭譯這二位。


    從表麵上看,是他們極力助推普六茹堅,讓他當丞相,坐上一攬天下大權的位置的。


    而他們這樣做,是毫無疑意,要撈點好處的。


    也就是我們前麵所說的,劉房開和鄭股東,把宇文家的房子拆了,雖然由自己蓋新房談不上,因為沒那麽大的資本,但幫別人蓋房子,那要多賺點利潤的。


    這鄭譯是自己想擔任大司馬,即軍委主席兼最高法院院長,而劉房開要求擔任副首相,這個想法,他們二人,是公開地,但還是用帶些宛轉的囗氣,向未來的楊丞相提出過。


    為此,而楊堅對自己是不是該當丞相,實際上隱含著的意思是,未來皇帝的寶座,是坐得坐不得,這樣的大事,當然要問朝中的這位大人物。所以其在當丞相以前,其實是征求過李德林的意見的:你看我應該怎麽辦才好?


    李德林說:您應該擔任大丞相、假黃鉞、都督中外諸軍事。如果不這樣做,就不能鎮服眾心。


    和劉房開和鄭股東他們二位說的一樣,但這話從李德林囗中說出,意義和效果不一樣。


    普六茹堅沒那麽簡單,他不能僅聽劉房開和鄭股東這等奸佞小人的話,他要聽朝廷大臣們的真話,也就是聽到了天下人的心裏話,而這李德林,是朝廷大臣們的領頭羊,且為士子,有所謂士子之心為天下良心之說,正是如此。


    所以,李德林的話,對楊堅起到了關鍵作用。


    關於這一點,劉、鄭二人,不可能知道具體細節,但從楊堅對李德林的態度上,他們揣摩到就是這人,搶了他們的風頭。


    說具體點,他們搞房開,要的就是暴利,所以開囗要價太高。


    楊堅當上了丞相,隻任命鄭股東做了相府長史,也就是國務院辦公廳主任,而劉房開隻做了個丞相府司馬,也就是國防部長。


    卻任命李德林做了副首相,且待遇等同大將軍。


    這二人因此而不平,是可以理解的。


    但因此而忌恨李德林,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劉房開和鄭股東二人,後來發現他們原有的房開計劃難以全麵實現,卻是因為另一件事。


    這件事的引起,是由於討伐尉遲迥大軍總司令韋孝寬的參謀長李洵,向此時的楊丞相秘密報告了一件事。


    這李洵是前麵提到過的,送楊堅十三環金帶的李穆之兄李賢的兒子,這人很正直,為人“深沉而有大略”,雖為行武出身,且在政治上並不糊塗,不是那種動不動就說別人壞話的人。


    但是他卻向楊堅說,楊丞相所任命令的派到討伐尉遲迥大軍中的三位監軍,梁士彥、宇文忻和崔弘度,曾經接受過尉遲迥餉金,這事軍中傳得沸沸揚揚,弄得軍心騷亂。


    楊堅聽了這話,很是擔心,就和內史上大夫鄭譯商量,謀劃是不是換人。鄭股東在軍隊事務上,並不在行,看老板的意思,想換,那就說該換。


    楊堅發現找這樣的人商量,等於無用,就又找到李德林,沒想到,這位大人物,說出來的話,卻是大不一樣。


    這話是說:


    ——過去你楊丞相,與各位大臣一樣,都是國家重臣,誰也不比誰差,誰也沒有服過誰,現在你不過是借天子的威儀來控製他們,在這種情況下,你若是對前麵所派遣的人,懷疑他不按你的意思去辦事,那麽,對於後來所派遣的人而言,又如何能知他能領會並按照你的意思去做?


    而現在說梁士彥等三人收取尉遲迥餉金一事,真假難以分辨,如果此時換人,則被取代的人,必然會畏懼逃跑;若對他們加以拘禁,那麽自鄖公韋孝寬以下,都會擔心受到懷疑而害怕。


    再說臨敵易將,如戰國名將樂毅,因燕惠王中了齊國大將田單的反間計,聽信謠言,派騎劫為大將去齊接替樂毅,以致樂毅辭燕歸趙,拒絕回燕而西向去趙。


    趙惠王見樂毅歸趙,所以辭燕,趙惠文中秦國反間計,任用趙奢之子趙括,在長平之戰中取代老將廉頗,以致大敗,四十萬趙軍士兵被活埋。


    這樣的教訓,是應當汲取。現在的事,依我愚見,可以派遣你的一名心腹,且要有智謀,還要為各位將領所信服的人,遲快趕到軍中,讓他調查事情的真偽,即便梁士彥等人有不軌之心,必不敢輕舉妄動,就是他們輕舉妄動,也能及時防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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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番話照原版轉換過來,是有點長,不過,原話也夠長的,因為如《通典》這樣的書,把李德林這番說教,納為“臨陣易將”是為大忌的經典範例,所以敝人不敢亂加刪減,到是增加了對其中典故的注解。當然,敝人也不忍亂加刪減,因為確實有些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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