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下豈有完卵,這個道理爾朱天光還是懂的。所以,斛斯椿的話點到了爾朱天光的痛處,讓他不得不從爾朱家族大局出發,不得不出兵了。爾朱天關問策於已經從岐州轉任雍州的賀拔嶽,賀拔嶽道:大王一家雄踞三方,兵精馬強,高歡烏合之眾根本不足以與王家對抗。如果能同心協力,沒有不成功的。
但目前的情況卻是骨肉猜疑,連生存都是問題,哪裏還談得上克敵製勝。在下官看來,大王不如坐鎮關中,遣一支精銳前往助戰,進可攻退可守方為完萬全之策。按照賀拔嶽的計策,爾朱天光坐鎮長安,另派大將統領精銳參戰,這樣既沒有駁爾朱世隆的麵子,又能保證關中根本不丟。
但鑒於爾朱兆和爾朱仲遠第一次出兵信都的情形,爾朱天光對他們委實不放心,如果關內爾朱家族再次大敗,爾朱家族的威望必定直線下降,天下人都以爾朱可欺蜂擁而起,到時候隻怕爾朱家族的末日真要來了。
爾朱天光知道爾朱兆的脾氣,他沒有能力形成爾朱家族的核心,要讓爾朱家族同心協力,也許隻有自己可以做得到。
所以,爾朱天光沒有聽從賀拔嶽的建議,留下弟弟爾朱顯壽鎮守長安,自己率軍東出,同時傳檄秦州刺史侯莫陳悅帶兵隨行
。就這樣,爾朱天光兵發長安,朱仲遠出東郡、爾朱度律自洛陽、爾朱兆自晉陽,四路大軍近二十餘萬向鄴城挺進,節閔帝元恭以長孫稚為大行台節度諸軍,準備一舉殲滅高歡。
爾朱天光不聽勸告一意孤行。賀拔嶽表麵上懊惱內心卻著實興奮,他敏銳地意識到自己的機會來了。事實上,爾朱天光此行埋伏了極大的危機,他讓侯莫陳悅隨行,自然骨子裏對侯莫陳悅更信任一些。但既然顧忌賀拔嶽,把賀拔嶽留在關中不是更危險嗎?
關西在爾朱天光以下已經形成了兩大山頭,賀拔嶽派和侯莫陳悅派,關中諸將基本分屬在兩個陣營裏,侯莫陳悅刺秦州,秦州以西的渭州、河州等都是他的勢力。其他各州則基本是賀拔嶽的愛將故舊,相對而言,親賀拔嶽的勢力要大一些。爾朱天光和侯莫陳悅如果離開了,還有誰能夠製住賀拔嶽出頭呢?
即使爾朱天光勝了,如果賀拔嶽割據關中成為另一個萬俟醜奴。誰又能擋得住?
果然,爾朱天光前腳剛走,賀拔嶽就開始動心思了。賀拔嶽認為爾朱天光必敗無疑,甚至可能有去無回,所以他要為自己打算。
賀拔嶽想聯合侯莫陳悅一起響應高歡向爾朱家族發難,但如何勸阻侯莫陳悅東進讓他很頭疼,侯莫陳悅膽小,他敢抗拒爾朱天光的命令嗎?賀拔嶽召來心腹行原州事(代原州刺史)宇文泰商量對策。
宇文泰獻上一策:爾朱天光剛走。侯莫陳悅不敢有二心,如果直接告訴他,恐怕其驚懼之下會耽誤大事。以我看來侯莫陳悅雖為主將。但沒有什麽主意,可以先說動他的部下。
到時候,侯莫陳悅想走又擔心部下不安,不走又耽誤行期,到了進退兩難的時候再勸說他留下,一定可以成功。賀拔嶽當即命宇文泰前往侯莫陳悅軍中依計行事。大家曾經是一個戰壕裏的戰友。宇文泰輕鬆找到了很多老朋友敘舊。
正如宇文泰所料,鼓動侯莫陳悅的部屬很有成效。大家本來就不願意離開關西這個自己為之奮鬥多年的福地去為爾朱家族賣命,大家一起向侯莫陳悅表示不願意隨爾朱天光出征。侯莫陳悅本來就沒有多少主意,生性懦弱的他又不敢拂逆眾將的意思,最終乖乖就範,頓兵不前。
侯莫陳悅應該感到慶幸,因為很快前線就傳來了高歡於韓陵大破爾朱聯軍的消息,賀拔勝陣前投降,斛斯椿、賈顯度、長孫稚調轉槍口趕回洛陽誅殺了爾朱群胡。原來,爾朱兆、爾朱天光、爾朱仲遠、爾朱度律的四路大軍二十萬人,名義上由長孫稚節度,但長孫稚不過是個擺設,爾朱仲遠、度律跟爾朱兆表麵上和解了,實際上仍然各懷鬼胎。至於軍中的斛斯椿、賀拔勝、賈顯度等人不過在等一個倒戈的機會。
而高歡雖然騎兵不滿兩千,步兵不過三萬,卻有斛律金、賀拔允、高敖曹、高嶽、厙狄幹等一時豪傑助戰,大家上下一心,同仇敵愾。
正如高歡同爾朱兆廣阿之戰的時候他外甥段韶所言:所謂眾寡,人數多不一定算眾,朱群胡離心離德,那不叫眾。未曾開戰,結果卻已注定。
‘對高歡來說,此役實為生死存亡之戰。為了堅定戰士們拚死一戰的決心,韓陵山前,高歡以運輸給養的牛驢塞住了退路,擺圓陣使出置之死地而後生之計。既然後退無路,隻有拚命衝鋒踏著敵人的屍體求活路了。
開戰了,高歡對陣爾朱兆,契胡戰士的戰鬥力果然不容小覷,爾朱兆率重甲騎兵來回衝突,高歡的中軍受到重創,尉景部小退,彭樂部拚命抵擋,關鍵時刻,高敖曹和蔡俊的左軍千騎自栗園殺出橫擊爾朱兆,高嶽高舉大旗率右軍殺上來,後軍斛律金收攏敗卒掩殺回來,眾軍集中力量攻擊爾朱兆,爾朱兆失利,爾朱仲遠眼見爾朱兆不利居然觀望不前,賀拔勝陣前倒戈,都督步大汗薩投降。隨即爾朱大軍全線崩潰。
爾朱兆帶領殘兵敗將逃回晉陽,爾朱仲遠遠遁梁朝避難,爾朱天光和爾朱度律打算趕回洛陽再作打算,然而,長孫稚、斛斯椿、賈顯度已搶先一步回到洛陽占據河橋,在斛斯椿、長孫稚等人的勸說下,節閔帝對爾朱家族下手了,爾朱世隆、爾朱彥伯等被誅殺。
爾朱天光等被阻擋在河北,想要強攻河橋。卻逢大雨連綿,人困馬乏,弓箭都張不開,隻好率部返回關西,然而爾朱家族大勢已去。爾朱家的人已經成了過街老鼠,爾朱天光在路上不斷遇到各方武裝的堵截追殺,最終在雷波被人抓住押送洛陽。大都督於謹帶部分關西軍殘兵敗將輾轉逃回關西。
節閔帝心情很複雜,作為皇帝,他其實一直看不慣爾朱群胡的做派,但說到底自己是他們擁立的。高歡會擁護自己嗎?為了向高歡示好,節閔帝讓人將爾朱天光的首級送往高歡大營。
但是,高歡並不領情,在魏蘭根和黃門侍郎崔悛的慫恿下最終廢掉了元恭,元恭如果是合法皇帝。高歡豈不成了亂臣賊子?所以,起義要合法,皇帝必須拉下馬。
按說,廢掉了元恭最高興的應該是元朗,正是在他的統一領導下爾朱群胡兵敗如山倒,然而,世事難料,元朗不過是高歡臨時拉過來充數。現在天下已經抓在高歡手裏,他也要考慮皇帝在人們心中的影響。
元朗這個皇室疏族顯然號召力不夠,所以他沒能平安地把皇帝繼續做下去。說到底,元朗跟元曄一樣隻是過渡。
這一次他們選擇了平陽王元修,孝文帝元宏第五子廣平王元懷的兒子,元懷的長子範陽王元誨死於爾朱兆之亂,嫡出次子元悌死於河陰之變,元悌的妻子姓鄭名大車。記住這個現代人覺得很俗的名字吧,她的故事很豐富。
高歡入京的時候。元修躲了起來,隻有好友王思政知道他的蹤跡。斛斯椿和王思政關係不錯。在斛斯椿和王思政的幫助下。高歡另立平陽王元修為帝,元修即為孝武帝。
憑著誅滅爾朱群胡的功勞,高歡成為天下人的大救星,再造魏室的大功臣,由一方諸侯晉級為天下第一權臣,大魏文武公卿莫不拜倒在他的腳下。
高歡成功了,從一個鎮兵到帝國第一大佬,他用了不到十年,奇跡,簡直是奇跡中的奇跡,在那個混亂的年代,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爾朱天光敗亡的消息傳到關西,一直在觀望和等待中的賀拔嶽和侯莫陳悅立即發難,宇文泰率前鋒進攻長安,爾朱顯壽棄城逃走,宇文泰窮追不舍,一直追到華陰將其生擒。宇文泰留在賀拔嶽身邊。
賀拔嶽派人向高歡匯報了關西的形勢,高歡大喜,奏明新皇帝以賀拔嶽為關西大行台、都督岐、華、秦、雍諸軍事,以宇文泰為左丞,薛孝通為右丞,另又以宇文泰兼都督府司馬,賀拔嶽事無巨細都委托給宇文泰辦理。
但是,優待賀拔嶽不過是高歡在人心不安之際安撫關中的權宜之計。賀拔嶽的實力已經引起了高歡的不安,不久,孝武帝下詔任命賀拔嶽為冀州刺史,這當然是高歡的主意。接到詔書,賀拔嶽知道,老對頭賀六渾又使壞了。
離開經營多年的根據地,賀拔嶽自然心有不甘,但他清楚地知道,高歡現在是人氣最旺的時候,在這個時候跟高歡作對下場是可以預期的,何況人家現在動不動就抬出皇帝,皇帝雖然是高歡的傀儡,可是在天下人眼裏尤其是在忠臣孝子們的眼裏皇帝依然是皇帝,依然是有著神秘權威的至尊。
賀拔嶽又心存幻想,也許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多慮了,大哥賀拔允隨高歡起兵,可謂高歡的第一功臣,目前拜燕郡王,二哥賀拔勝現在朝中任職侍中,屬於皇帝身邊的人,所以即使自己單馬入朝,雖然失去了根據地,但當無性命之憂。因此,賀拔嶽權衡再三,最後決定奉詔回京。
沒有人能說服賀拔嶽,隻有薛孝通勸道:高王以數千鮮卑破爾朱群胡百萬之眾,的確難以對抗。可是,仔細分析一下高歡的處境,也並非一點問題也沒有。
公兩兄一直位在高歡之上,侯淵、樊子鵠、賈顯度、斛斯椿、吒列延慶等人在爾朱時代跟他地位差不多,韓陵一戰,前後歸附屈居在他的手下,不過為形勢所逼,不是打心眼裏服氣。
這些人現在有的占據州郡,有的在京為官,除去他們就會失去人望,留著他們就是心腹大患。
拋開這些不說,爾朱兆在並州還有相當實力。高王現在在內要安撫群雄,在外要對付強敵,這個時候,他哪裏有精力跟你爭關西之地。薛孝通又說:現在關中豪傑都心屬明公,願意為你出身入死。
明公以華山為城,加上黃河天險,進可以兼並山東,退可以封住函穀,為什麽要束手受製於人呢?話音未落,賀拔嶽站起身握住薛孝通的手道:說得太對了。
於是,賀拔嶽隨便找個理由將移鎮冀州的事搪塞過去,繼續在關中稱王稱霸。事實上,薛孝通分析的非常正確,高歡現在的確沒有精力對付賀拔嶽,消滅爾朱餘孽才是他的當務之急。對付賀拔嶽,要用計謀而不是用兵馬,高歡對自己的智商一向很自信。
元修即位後,也學著節閔帝加封爾朱兆天柱大將軍一樣要把這個至高無上的軍銜授予高歡,爾朱兆當初沒有接受,高歡也沒有接受。天柱從此成為爾朱榮的專利。
高歡的部將們跟北魏宗室王爺們一起組成了領導班子,高歡還是做自己的大丞相,位在百官之上。當初在泰山追隨高歡的高隆之位居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從一個鎮兵成為國之重臣,高隆之不由洋洋得意,加上高歡以弟相稱,對元家的這些靠祖蔭為官的宗室王爺們不是太尊敬。
南陽王元寶炬也是元家以熱血男兒,他當眾抓住高隆之揍了一頓,邊打邊罵:你一個鎮兵有什麽了不起的。礙於高歡的麵子,元修訓斥了元寶炬一頓,並將元寶炬由剛剛任命的太尉降為驃騎大將軍,暫時回家反省。
高歡見皇帝明顯給足了自己麵子,怎麽也得有所表示,於是將高隆之從京城調出轉為北道行台、並州刺史,算是將兩個各打五十大板。從這件事也可以看出,新朝廷內部矛盾重重,高歡把各方麵的勢力歸攏在一起還真不容易。元修不久將元朗、元曄殺害,元恭也沒有逃脫下馬皇帝的必然命運。皇帝這個職位,是能上不能下的,下來的人一般沒有好下場。
為了鞏固朝局,在李元忠的撮合下,高歡的大女兒嫁給元修做了皇後,元修的妹妹華陽公主元季豔嫁給了高歡的弟弟高琛,兩家的關係更進一步。朝廷的事穩定後,高歡與大都督庫狄幹出井陘,討伐爾朱兆。
爾朱兆放棄晉陽回到秀容川,在新年到來的時候,都督竇泰突然殺到,爾朱兆自殺,慕容紹宗收拾部眾投降,爾朱家族的最後一個根據地滅亡。
高歡娶了永安帝皇後大爾朱氏和節閔帝皇後小爾朱氏為妃,爾朱家的家財作為嫁妝成為高歡家產的一部分,不過,高歡對大爾朱氏還是敬重的,據說,每次見到這個媳婦總是施禮口稱“下官”。高歡在晉陽建立大丞相府,開始學爾朱榮坐鎮晉陽遙控朝廷,開始了新一輪的霸府統治。
親為翁婿的君相之間暫時倒也相安無事,但權力是可以改變人可以改變人與人之間關係的。在權力麵前,父子尚能反目,翁婿又算得了什麽!(未完待續)
但目前的情況卻是骨肉猜疑,連生存都是問題,哪裏還談得上克敵製勝。在下官看來,大王不如坐鎮關中,遣一支精銳前往助戰,進可攻退可守方為完萬全之策。按照賀拔嶽的計策,爾朱天光坐鎮長安,另派大將統領精銳參戰,這樣既沒有駁爾朱世隆的麵子,又能保證關中根本不丟。
但鑒於爾朱兆和爾朱仲遠第一次出兵信都的情形,爾朱天光對他們委實不放心,如果關內爾朱家族再次大敗,爾朱家族的威望必定直線下降,天下人都以爾朱可欺蜂擁而起,到時候隻怕爾朱家族的末日真要來了。
爾朱天光知道爾朱兆的脾氣,他沒有能力形成爾朱家族的核心,要讓爾朱家族同心協力,也許隻有自己可以做得到。
所以,爾朱天光沒有聽從賀拔嶽的建議,留下弟弟爾朱顯壽鎮守長安,自己率軍東出,同時傳檄秦州刺史侯莫陳悅帶兵隨行
。就這樣,爾朱天光兵發長安,朱仲遠出東郡、爾朱度律自洛陽、爾朱兆自晉陽,四路大軍近二十餘萬向鄴城挺進,節閔帝元恭以長孫稚為大行台節度諸軍,準備一舉殲滅高歡。
爾朱天光不聽勸告一意孤行。賀拔嶽表麵上懊惱內心卻著實興奮,他敏銳地意識到自己的機會來了。事實上,爾朱天光此行埋伏了極大的危機,他讓侯莫陳悅隨行,自然骨子裏對侯莫陳悅更信任一些。但既然顧忌賀拔嶽,把賀拔嶽留在關中不是更危險嗎?
關西在爾朱天光以下已經形成了兩大山頭,賀拔嶽派和侯莫陳悅派,關中諸將基本分屬在兩個陣營裏,侯莫陳悅刺秦州,秦州以西的渭州、河州等都是他的勢力。其他各州則基本是賀拔嶽的愛將故舊,相對而言,親賀拔嶽的勢力要大一些。爾朱天光和侯莫陳悅如果離開了,還有誰能夠製住賀拔嶽出頭呢?
即使爾朱天光勝了,如果賀拔嶽割據關中成為另一個萬俟醜奴。誰又能擋得住?
果然,爾朱天光前腳剛走,賀拔嶽就開始動心思了。賀拔嶽認為爾朱天光必敗無疑,甚至可能有去無回,所以他要為自己打算。
賀拔嶽想聯合侯莫陳悅一起響應高歡向爾朱家族發難,但如何勸阻侯莫陳悅東進讓他很頭疼,侯莫陳悅膽小,他敢抗拒爾朱天光的命令嗎?賀拔嶽召來心腹行原州事(代原州刺史)宇文泰商量對策。
宇文泰獻上一策:爾朱天光剛走。侯莫陳悅不敢有二心,如果直接告訴他,恐怕其驚懼之下會耽誤大事。以我看來侯莫陳悅雖為主將。但沒有什麽主意,可以先說動他的部下。
到時候,侯莫陳悅想走又擔心部下不安,不走又耽誤行期,到了進退兩難的時候再勸說他留下,一定可以成功。賀拔嶽當即命宇文泰前往侯莫陳悅軍中依計行事。大家曾經是一個戰壕裏的戰友。宇文泰輕鬆找到了很多老朋友敘舊。
正如宇文泰所料,鼓動侯莫陳悅的部屬很有成效。大家本來就不願意離開關西這個自己為之奮鬥多年的福地去為爾朱家族賣命,大家一起向侯莫陳悅表示不願意隨爾朱天光出征。侯莫陳悅本來就沒有多少主意,生性懦弱的他又不敢拂逆眾將的意思,最終乖乖就範,頓兵不前。
侯莫陳悅應該感到慶幸,因為很快前線就傳來了高歡於韓陵大破爾朱聯軍的消息,賀拔勝陣前投降,斛斯椿、賈顯度、長孫稚調轉槍口趕回洛陽誅殺了爾朱群胡。原來,爾朱兆、爾朱天光、爾朱仲遠、爾朱度律的四路大軍二十萬人,名義上由長孫稚節度,但長孫稚不過是個擺設,爾朱仲遠、度律跟爾朱兆表麵上和解了,實際上仍然各懷鬼胎。至於軍中的斛斯椿、賀拔勝、賈顯度等人不過在等一個倒戈的機會。
而高歡雖然騎兵不滿兩千,步兵不過三萬,卻有斛律金、賀拔允、高敖曹、高嶽、厙狄幹等一時豪傑助戰,大家上下一心,同仇敵愾。
正如高歡同爾朱兆廣阿之戰的時候他外甥段韶所言:所謂眾寡,人數多不一定算眾,朱群胡離心離德,那不叫眾。未曾開戰,結果卻已注定。
‘對高歡來說,此役實為生死存亡之戰。為了堅定戰士們拚死一戰的決心,韓陵山前,高歡以運輸給養的牛驢塞住了退路,擺圓陣使出置之死地而後生之計。既然後退無路,隻有拚命衝鋒踏著敵人的屍體求活路了。
開戰了,高歡對陣爾朱兆,契胡戰士的戰鬥力果然不容小覷,爾朱兆率重甲騎兵來回衝突,高歡的中軍受到重創,尉景部小退,彭樂部拚命抵擋,關鍵時刻,高敖曹和蔡俊的左軍千騎自栗園殺出橫擊爾朱兆,高嶽高舉大旗率右軍殺上來,後軍斛律金收攏敗卒掩殺回來,眾軍集中力量攻擊爾朱兆,爾朱兆失利,爾朱仲遠眼見爾朱兆不利居然觀望不前,賀拔勝陣前倒戈,都督步大汗薩投降。隨即爾朱大軍全線崩潰。
爾朱兆帶領殘兵敗將逃回晉陽,爾朱仲遠遠遁梁朝避難,爾朱天光和爾朱度律打算趕回洛陽再作打算,然而,長孫稚、斛斯椿、賈顯度已搶先一步回到洛陽占據河橋,在斛斯椿、長孫稚等人的勸說下,節閔帝對爾朱家族下手了,爾朱世隆、爾朱彥伯等被誅殺。
爾朱天光等被阻擋在河北,想要強攻河橋。卻逢大雨連綿,人困馬乏,弓箭都張不開,隻好率部返回關西,然而爾朱家族大勢已去。爾朱家的人已經成了過街老鼠,爾朱天光在路上不斷遇到各方武裝的堵截追殺,最終在雷波被人抓住押送洛陽。大都督於謹帶部分關西軍殘兵敗將輾轉逃回關西。
節閔帝心情很複雜,作為皇帝,他其實一直看不慣爾朱群胡的做派,但說到底自己是他們擁立的。高歡會擁護自己嗎?為了向高歡示好,節閔帝讓人將爾朱天光的首級送往高歡大營。
但是,高歡並不領情,在魏蘭根和黃門侍郎崔悛的慫恿下最終廢掉了元恭,元恭如果是合法皇帝。高歡豈不成了亂臣賊子?所以,起義要合法,皇帝必須拉下馬。
按說,廢掉了元恭最高興的應該是元朗,正是在他的統一領導下爾朱群胡兵敗如山倒,然而,世事難料,元朗不過是高歡臨時拉過來充數。現在天下已經抓在高歡手裏,他也要考慮皇帝在人們心中的影響。
元朗這個皇室疏族顯然號召力不夠,所以他沒能平安地把皇帝繼續做下去。說到底,元朗跟元曄一樣隻是過渡。
這一次他們選擇了平陽王元修,孝文帝元宏第五子廣平王元懷的兒子,元懷的長子範陽王元誨死於爾朱兆之亂,嫡出次子元悌死於河陰之變,元悌的妻子姓鄭名大車。記住這個現代人覺得很俗的名字吧,她的故事很豐富。
高歡入京的時候。元修躲了起來,隻有好友王思政知道他的蹤跡。斛斯椿和王思政關係不錯。在斛斯椿和王思政的幫助下。高歡另立平陽王元修為帝,元修即為孝武帝。
憑著誅滅爾朱群胡的功勞,高歡成為天下人的大救星,再造魏室的大功臣,由一方諸侯晉級為天下第一權臣,大魏文武公卿莫不拜倒在他的腳下。
高歡成功了,從一個鎮兵到帝國第一大佬,他用了不到十年,奇跡,簡直是奇跡中的奇跡,在那個混亂的年代,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爾朱天光敗亡的消息傳到關西,一直在觀望和等待中的賀拔嶽和侯莫陳悅立即發難,宇文泰率前鋒進攻長安,爾朱顯壽棄城逃走,宇文泰窮追不舍,一直追到華陰將其生擒。宇文泰留在賀拔嶽身邊。
賀拔嶽派人向高歡匯報了關西的形勢,高歡大喜,奏明新皇帝以賀拔嶽為關西大行台、都督岐、華、秦、雍諸軍事,以宇文泰為左丞,薛孝通為右丞,另又以宇文泰兼都督府司馬,賀拔嶽事無巨細都委托給宇文泰辦理。
但是,優待賀拔嶽不過是高歡在人心不安之際安撫關中的權宜之計。賀拔嶽的實力已經引起了高歡的不安,不久,孝武帝下詔任命賀拔嶽為冀州刺史,這當然是高歡的主意。接到詔書,賀拔嶽知道,老對頭賀六渾又使壞了。
離開經營多年的根據地,賀拔嶽自然心有不甘,但他清楚地知道,高歡現在是人氣最旺的時候,在這個時候跟高歡作對下場是可以預期的,何況人家現在動不動就抬出皇帝,皇帝雖然是高歡的傀儡,可是在天下人眼裏尤其是在忠臣孝子們的眼裏皇帝依然是皇帝,依然是有著神秘權威的至尊。
賀拔嶽又心存幻想,也許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多慮了,大哥賀拔允隨高歡起兵,可謂高歡的第一功臣,目前拜燕郡王,二哥賀拔勝現在朝中任職侍中,屬於皇帝身邊的人,所以即使自己單馬入朝,雖然失去了根據地,但當無性命之憂。因此,賀拔嶽權衡再三,最後決定奉詔回京。
沒有人能說服賀拔嶽,隻有薛孝通勸道:高王以數千鮮卑破爾朱群胡百萬之眾,的確難以對抗。可是,仔細分析一下高歡的處境,也並非一點問題也沒有。
公兩兄一直位在高歡之上,侯淵、樊子鵠、賈顯度、斛斯椿、吒列延慶等人在爾朱時代跟他地位差不多,韓陵一戰,前後歸附屈居在他的手下,不過為形勢所逼,不是打心眼裏服氣。
這些人現在有的占據州郡,有的在京為官,除去他們就會失去人望,留著他們就是心腹大患。
拋開這些不說,爾朱兆在並州還有相當實力。高王現在在內要安撫群雄,在外要對付強敵,這個時候,他哪裏有精力跟你爭關西之地。薛孝通又說:現在關中豪傑都心屬明公,願意為你出身入死。
明公以華山為城,加上黃河天險,進可以兼並山東,退可以封住函穀,為什麽要束手受製於人呢?話音未落,賀拔嶽站起身握住薛孝通的手道:說得太對了。
於是,賀拔嶽隨便找個理由將移鎮冀州的事搪塞過去,繼續在關中稱王稱霸。事實上,薛孝通分析的非常正確,高歡現在的確沒有精力對付賀拔嶽,消滅爾朱餘孽才是他的當務之急。對付賀拔嶽,要用計謀而不是用兵馬,高歡對自己的智商一向很自信。
元修即位後,也學著節閔帝加封爾朱兆天柱大將軍一樣要把這個至高無上的軍銜授予高歡,爾朱兆當初沒有接受,高歡也沒有接受。天柱從此成為爾朱榮的專利。
高歡的部將們跟北魏宗室王爺們一起組成了領導班子,高歡還是做自己的大丞相,位在百官之上。當初在泰山追隨高歡的高隆之位居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從一個鎮兵成為國之重臣,高隆之不由洋洋得意,加上高歡以弟相稱,對元家的這些靠祖蔭為官的宗室王爺們不是太尊敬。
南陽王元寶炬也是元家以熱血男兒,他當眾抓住高隆之揍了一頓,邊打邊罵:你一個鎮兵有什麽了不起的。礙於高歡的麵子,元修訓斥了元寶炬一頓,並將元寶炬由剛剛任命的太尉降為驃騎大將軍,暫時回家反省。
高歡見皇帝明顯給足了自己麵子,怎麽也得有所表示,於是將高隆之從京城調出轉為北道行台、並州刺史,算是將兩個各打五十大板。從這件事也可以看出,新朝廷內部矛盾重重,高歡把各方麵的勢力歸攏在一起還真不容易。元修不久將元朗、元曄殺害,元恭也沒有逃脫下馬皇帝的必然命運。皇帝這個職位,是能上不能下的,下來的人一般沒有好下場。
為了鞏固朝局,在李元忠的撮合下,高歡的大女兒嫁給元修做了皇後,元修的妹妹華陽公主元季豔嫁給了高歡的弟弟高琛,兩家的關係更進一步。朝廷的事穩定後,高歡與大都督庫狄幹出井陘,討伐爾朱兆。
爾朱兆放棄晉陽回到秀容川,在新年到來的時候,都督竇泰突然殺到,爾朱兆自殺,慕容紹宗收拾部眾投降,爾朱家族的最後一個根據地滅亡。
高歡娶了永安帝皇後大爾朱氏和節閔帝皇後小爾朱氏為妃,爾朱家的家財作為嫁妝成為高歡家產的一部分,不過,高歡對大爾朱氏還是敬重的,據說,每次見到這個媳婦總是施禮口稱“下官”。高歡在晉陽建立大丞相府,開始學爾朱榮坐鎮晉陽遙控朝廷,開始了新一輪的霸府統治。
親為翁婿的君相之間暫時倒也相安無事,但權力是可以改變人可以改變人與人之間關係的。在權力麵前,父子尚能反目,翁婿又算得了什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