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後不計前嫌最終安排武氏弟子入朝是在光宅元年武後稱製之後,其時,


    武周革命的序幕已經拉開,武後既需要一批能與她同舟共濟的人才,也需要有忠於自己的親信。她可以操縱自己的兒子,


    卻很難使李氏宗室俯首稱臣,而朝廷眾多的大臣,能夠信任的並不多,即使是自己一手栽培的大臣,能否在關鍵時候發揮作用也尚無定數。


    稱製路上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把握,多一份準備就多一份勝數,要成就千秋大業,她從來都不做無準備無把握之事。武氏子弟同武後有著與別人無可替代的血緣關係,


    盡管依靠這種血緣關係重新建立信任值得武後懷疑,但在急需用人之時,武後隻能通過對武氏子弟的考驗來錘煉和使用他們,


    武承嗣在很短的時期內兩次被貶並最終被啟用,雖然有著試探朝臣反響的用意,然武後對武氏子弟期望之心也不言而喻。


    武氏子弟認清了前途,也經受了武後的考驗,不管其內心有多麽的委屈多麽的不情願,但最終沒有表現出任何埋怨和不滿情緒。


    其實,武後也早已看清,在現有的格局中,武氏子弟離開自己的扶持,就永遠沒有出頭之日,能夠不計前嫌重用他們就是對他們最大的恩澤,而對他們的考驗就是要恩威並用,在更大程度上展示武後不容置疑的權威。


    這種有意識的考驗,對武氏弟子特別是武承嗣無論是警示還是鞭策,都起到了很好的作用。武承嗣作為武氏子弟的兄長,他知道自己在這個家族中的地位和作用,也明白自己肩負的責任,他需要忍辱負重。


    需要絕對服從武後,更需要有突出的表現和作為。武承嗣的聰明之處就在於有效地利用姑母武後這一特殊關係,巧妙地把它轉化為對武後的真誠服務。發揮了其他大臣難以發揮的作用,而這恰恰是武後樂觀其成的。


    在分析和觀察朝廷大勢之後。武承嗣敏銳地認識到“武氏當有天下”,曾經勸說武後革命,盡誅皇室諸王及公卿中不附己者,並積極為武後稱製造勢。


    嗣聖元年正月,廢中宗為廬陵王,睿宗李旦繼位。這年九月,武承嗣建議武後“追王其祖,立武氏七廟”。


    盡管宰相裴炎等大臣堅決反對。心領神會的武後,仍果斷采納武承嗣建議,封其五代祖為王,立五代祀堂於文水,由此確定武氏家族在皇室中的地位,拉開了武周革命的序幕。垂拱四年五月,


    武承嗣讓人在一塊白石上鑿出“聖母臨人,永昌帝業”八個字,並以“紫石雜藥”巧妙裝飾,然後通過雍州人唐同泰獻給太後。


    見到這塊被稱之謂出水於洛河的奇石。武後很快就聯想到大禹因得洛書而取得治水勝利的那個美麗神話,於是,她不加思辨欣然接受。在一個崇尚天命的時代。


    武後需要迎合天下人“天人合一”、“君權神受”之良好願望,對祥瑞之物有著特殊的愛好,因此,這一奇石就被武皇視為“寶圖”,


    進而又被稱之為“天授聖圖”,封洛水神為顯聖,加位特進,並立神廟,就水側置永昌縣。


    以後。又率文武百官臨洛水拜洛受圖。武後要的是虛功實做,把一些虛無縹緲的符號演繹成革唐命的變奏曲。有此一舉。就有後來的鳳凰呈祥、


    朱雀臨朝,就有萬人上書請願武皇臨朝稱帝之盛況。武承嗣為武後稱帝贏得了聲譽。也為自己、為武氏子弟在朝廷爭得了一席之地,沸沸揚揚,風頭十足。之後,在平息李氏諸王叛亂,追查、清除叛逆餘黨過程中,


    武承嗣還有武三思,更是義無反顧,不遺餘力,他同來俊臣等酷吏結為同黨,致力於掃清武後改朝稱製路上的種種障礙,為此立下了汗馬功勞。


    天授元年九月,武後改唐為周正式稱帝。為確定武氏家族血脈相承之一統,武皇立武氏七廟於神都,追尊其先世祖先為皇帝。為獎賞武氏子弟,武皇封武承嗣為魏王、武三思為梁王。


    這是武氏家族的榮耀,幾乎可以與李氏宗室平分秋色,在很大程度上確定了武氏子弟在皇室的核心地位


    ,外戚的名分隨此消失。此時的武承嗣早已不是早年那卑微謙恭的武承嗣了,他躊躇滿誌且鋒芒畢露,把貪婪的目光直接瞄準皇儲寶座,企圖把大臣的角色演變成皇嗣,組織力量發起一波又一波的進攻。然而,


    他過於自信卻又低估了朝臣的力量,豈知朝臣所要維持和最後堅守的那塊領地,是由綱常倫理建立起來的堡壘,不是輕而易舉能夠摧毀的,縱然是武皇,


    在一定的情況下也要做出妥協,或者通過折中的辦法求得某種平衡,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與大臣直接對抗;


    妥協的策略就在於避其鋒芒,等待時機。武承嗣不懂這一切,還在一味地給武皇施加影響和壓力。


    殊不知,武承嗣他們今天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以犧牲李氏皇室利益為代價,在通過各種手段獲取最大權益的同時,也在傷害著李氏皇室和一幫大臣,權益的背後積累著來自朝野對他曠日已久的怨恨。


    武皇隻能再次妥協,這種妥協,雖迫於來自朝野的壓力,卻也包含著武皇對李氏皇子的母子情懷,更意味著武皇對武氏子弟信任的種種疑慮。


    立嗣風波以武承嗣罷相而平息,酷吏年代也因時過境遷而漸行漸遠,群臣對武氏王朝也有了更多的認同,


    朝廷出現了少有的平靜,狄仁傑、吉頊等一批能臣脫穎而出並宰露頭角,成為武皇的左肩右膀,與此相應的是,朝庭要政更為開明,君臣關係更趨理性。


    在群臣麵前。武皇表現出少有的寬容和豁達,這就使大臣們有了更多的建言機會。


    而保持沉默的恰恰是武氏子弟,他們無可奈何地看到。就在這寬鬆的環境和看似平和的氣氛中,朝廷正在醞釀著一場更大的變革:


    眾多大臣都把目光重新投向李氏皇子。而對他們這些武氏子弟表現出更多的冷漠,群臣看在武皇麵子上,雖然沒有對他們表示公開的反對,但其意向已經涇渭分明。在很長的時期內,武皇隻是冷眼旁觀,不作深究;


    她不想廢棄現有的秩序,更無力再次打破現有的格局,盡管對現有的格局她仍然處在迷惘甚至有所失落的情感之中。但群臣的言行在很大程度上還是得到她的認同,隻不過沒有公開表明自己的態度而已。


    朝臣是乎也看出武皇的心態,圍繞著皇室重新立嗣,他們在抵製武氏子弟的同時,就一直在觀察和等待武皇對諸皇子的取向;


    他們極力避開同武氏子弟的直接衝突,把精力和目光直接投向武皇,積極爭取武皇扶正李氏皇子。


    武皇始終以不置可否之態度回應朝臣,朝臣則以更大的耐心不失時機地對武皇進行勸說。


    而深得武皇信任的宰相狄仁傑,更是以他的深謀遠慮和超凡智慧,不時地用母子親情來感化武皇。讓武皇明白,“立子,則千秋萬歲後配食太廟。承繼無窮;立侄,則未聞侄為天子而附姑於廟者也。”


    雖然這些言辭李昭德、吉頊等大臣都曾多次說過,狄仁傑知道,天下義理不怕重複,說得多了隻會加深她們母子情懷。


    為了打消武皇的疑慮,狄仁傑又用“王者以四海為家。四海之內,孰非臣妾?何者不為陛下家事!


    君為元首,臣為股肱,義同一體”之言來安慰武皇。使武皇不必為朝臣擔心,為身後之事擔憂。


    這時候的狄仁傑早已預測到武周王朝的最終歸宿。也洞察到武皇的全部心思。


    武周王朝與李氏王朝一脈相承,打破的是傳承的方式。更換的也隻是傳承的主體;由於傳承的主體與大唐皇室有著密不可分的特殊關係,因而決定了大唐王朝所形成的基本格局並沒有改變;


    李氏皇子雖然被武皇暫時剝奪了繼承權,但在大臣乃至天下人的心目中,他們作為王室的正統始終沒有改變。


    天下雖然最終認可武皇,但也隻是將其作為大唐王朝之一代繼承者,改周稱製絲毫改變不了大唐一統江山。


    因此,武氏王朝無論何等輝煌,武皇又是何等剛毅與自信,在其身後,李唐王朝的回歸則是人心所向,大勢所趨。


    盡管武皇也曾有過讓其武氏子弟傳承的打算,以便“天下不以外姓為嗣”,但是,武氏子弟並沒有表現出服眾的才能,況且兒子與侄子孰輕孰重,武皇還是分得非常清楚,在朝臣意向一邊倒的狀況下,


    她隻能順從天下,在適當的時候,以適當的方式,順水推舟,選擇自己的兒子作為皇室的最終繼承人。


    事實也正如狄仁傑所料,就在狄仁傑等一些大臣積極勸說並耐心等待武皇回心轉意的時候,廬陵王李顯被武皇秘密召回神都。


    當時是,宰相吉頊通過武皇內侍張易之、張昌宗兄弟勸說武皇召廬陵王李顯回朝。


    在此之前,同許多大臣一樣,吉頊也曾多次以“子繼母是正途、侄繼姑世間無”建言武皇,在遲遲沒有結果的情況下,他動用了武皇身邊的親信。


    這時候的武皇已異常明白,把皇子李顯從房州召回已是眾望所歸,她必須直接麵對這一不可改變的現實。


    於是,武皇以李顯身體有恙為由,托言他人暗中將李顯一家接回神都。


    這時候,宰相狄仁傑卻被蒙在鼓裏。當他奉旨麵君的時候,還在向武皇繼續陳述召回廬陵王的種種理由,勸導武皇要不失時機,斷然定奪。


    武皇再次被他的真情和入情入理的言辭所感動,也慶幸自己在關鍵時候做出了最為明智的選擇,那顆日漸衰老的心也多少得到絲絲安慰。


    未等狄仁傑從勸說的亢奮中醒悟過來,李顯便被母皇從幃帳中招呼出來,變戲法般出現在狄仁傑麵前。


    這就是被武皇召回的廬陵王,那個當年充滿傲氣和自負的中宗皇帝!二十多年的骨肉分離。二十多年風雲變幻,昔日的青年天子也已步入不惑之年。


    在強勢的母親麵前,他早已抹平了身上所有的棱角。也撫平了母子間所有的恩怨是非。


    那張失去青春年華不再英俊的臉,表現出一種冰釋前嫌的淡然和平靜。平靜得如一潭秋水。不平靜的倒是狄仁傑。


    雖然,召回廬陵王是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但是,一旦李顯以這種方式真正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時候,他又感到太突然,突然得如同做夢,以至於使他百感交集,老淚縱橫。


    於是。在那個春日的黃昏,母子之情、君臣之情,都以出乎尋常的方式交融在一起,如同嚴冬過後迎來的第一股暖流。


    這股暖流,又以廬陵王李顯出居龍門,接受百官迎往而溫暖朝廷,吹沸天下。


    一切都是乎順理成章,水到渠成。然而,熱鬧過後,武皇那裏卻又異常地平靜下來。好像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


    武皇需要平靜,也有更多的理由保持平靜;她現在的行為,就是要讓群臣明白。她是武周王朝的主宰者,而不是群臣呼喚的響應者,過去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她知道,任何時候,她都必須牢牢掌握主動權,而不能被大臣所操縱,更不能被大臣牽著鼻子走。


    更何況在廬陵王複立太子的前夕,她需要的就是群臣的期待和顧盼。也需要觀察和考驗群臣的耐心,還有等待和觀察武氏子弟特別是皇室成員的態度和行為。


    在立嗣的問題上。她有過太多的教訓,稍有不慎。就可能引起一場風波;而現在,她幾乎沒有回旋和選擇的餘地。


    時間已過半年之久,群臣在期待著武皇的最後抉擇,而武皇那裏卻沒有動靜,於是,君臣之間都心照不宣地保持著沉默。


    他們知道,在這關鍵時候,欲速則不達,需要把更多的時間更大的餘力留給武皇,也需要把確立皇嗣的最終決定權留給武皇。


    皇嗣李旦也在細心地等待。自從其兄李顯回宮之後,就已經明白母後及群臣的意向,他以淡然的心態,做好隨時退出的一切準備,


    但他卻不能有任何的舉動,他是母皇的一顆棋子,一切都得服從母皇的布局,在母皇沒有做好動用他這顆棋子的準備之前,他必須保持沉默。


    真正動用他這顆棋子,是在突厥首領默啜可汗為其女兒向武皇提出求婚之後。


    基於默啜可汗草原霸主的地位,在沒有正當理由回絕的情況下,為了維持邊境的穩定,武皇選中武承嗣之子淮陽王武延秀與突厥聯姻。


    然而,默啜可汗卻不買賬,他要的是天子之子,而不是武家子弟。當即修書,以武氏子弟非天子之子責難朝廷,並發兵入侵河北。


    麵對默啜可汗野蠻的要挾和急轉直下的形勢變化,也考慮到群臣此時的心態,武皇覺得複立李顯為太子的時機已經成熟。


    也許是心有靈犀,皇嗣李旦終於有了向母皇向群臣表明自己態度的機會。於是,幾次上書懇請遜位於廬陵王。


    這樣,


    就與武皇的決斷不謀而合。為了順應時勢,振奮天下,彰顯國威,聖曆元年九月,廬陵王李顯複立為太子。正在等待著武皇最終抉擇的武承嗣,


    在其希望全部被破滅的情況下,再也經不起這一致命打擊,在憂鬱之中忿然去世。


    為了打擊突厥的囂張氣焰,武皇命太子顯為河北道元帥,並以他的名義招募軍士征伐突厥。這無疑是武皇為了確立新任太子的權威,


    並向天下昭示李氏皇子乃是武周王朝的合法繼承者,這其中包涵著武皇的良苦用心。


    武皇的決斷得到了天下的回應,幾天之內就有五萬餘人雲集在太子顯的旗下。


    這震撼人心的場麵,在肯定了武皇的決策的同時,又用完全不以武皇的意誌為轉移的方式,再一次凸顯出天下期待著皇權回歸的普遍意願。


    在既成的事實麵前,武皇不無感慨,以一人之力逆轉天下是一件多麽不容易的事情。


    這是一次不算成功的征戰,武皇盡管啟用狄仁傑知元帥事,率兵十萬,主動出擊,然默啜可汗見勢已經退回漠北,留下的是被默啜可汗瘋狂殺掠後的慘象。


    武皇甚為不甘,卻也無可奈何。此時的武皇,已經看清了一個不爭的事實,邊境的衝突,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解決,絕不能意氣行事,孤注一鄭。


    不過,令武皇欣慰的是,通過這一舉動,太子的地位就此確定,天下人心就此歸順。


    武皇在一天天變老。其實,再堅強的人,也經不起歲月的磨礪,威嚴的外表,絲毫掩蓋不了那顆疲憊焦脆的心。


    武承嗣被廢除宰相後,武氏家族在朝廷中的頹勢開始顯現。盡管武皇以後又提拔了武三思,武氏家族在朝廷的格局也沒有多大變化,然而武氏家族的頹勢並沒有改變;而武承嗣的死則更預示著武氏家族不可再盛。


    隨著時間的推移,朝臣可以忘記武氏子弟的是非恩怨,卻不能容忍武氏子弟居高位而毫無建樹和作為,在一個人才濟濟的強勢朝廷,


    他們理所當然得不到朝臣的尊重和支持,相反,隻會被朝臣所藐視和鄙夷。


    其實,武皇自主動廢棄武承嗣宰相那一刻起,她就不再對武氏子弟寄予更大的希望,她之所以要啟用侄子武三思,除了平衡朝臣各派勢力之外,更多是為了使武氏子弟在朝廷有一席之地。


    她不願意看到武氏子弟被人任意宰割,他們畢竟是自己血脈相承的胞親,在改朝稱製的過程中有過特殊的貢獻,何況為培養和造就他們,她已經付出了很多的心血。


    現在是,皇嗣已經重新確立,餘下的就是如何處理好朝廷內部之間的關係。


    在李氏皇子作為武周合法繼承人的情況下,她不必擔心皇嗣的安危,那裏有眾多朝臣作後盾;


    她所擔心的恰恰是武氏家族在皇室的合法身份被逐步耗散的時候,隨時都有被排斥、被吞食之可能。一個剛勁的王朝,要想在朝廷立腳,最終還得靠權勢說話。


    因此,最為有效的辦法,就是提高武氏家族在朝廷中的地位,加強他們的勢力。


    於是,就在武三思出任宰相之後,武皇隨即又做出一係列重大人事布局。


    武氏後代,武重規任天兵中道大總管;武攸寧入閣宰相,與河內王武懿宗統領神都洛陽城外駐軍;聖曆二年七月,建安王武攸宜留守西京長安,接替會稽王武攸望。


    在此之前,武皇已將愛女太平公主下嫁右衛中郎將武攸暨為妻,企圖通過聯姻關係,把武氏家族與李氏家族緊密地結合在一起,達到真正意義上的李武一家。


    這樣,盡管皇室繼承人為李氏後代,還有太子身後的諸多大臣做後盾,但武氏家族所掌控和形成的實力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與之相匹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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