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度躋身宰相行列的牛仙客自然對李林甫俯首聽命。


    張九齡的罷相無疑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因為屬於李林甫的時代已經悄然來臨了。這也成為唐帝國由政治清明轉為政治黑暗的轉折點。


    李林甫從此主政達十六年之久。這段時間無疑成為唐帝國由盛轉衰的關鍵時期。


    雖然經濟繼續發展,可是社會貧富分化卻日益加劇,以至於“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雖然文化繼續昌盛,可是明哲保身和阿諛奉承的實用主義逐漸成為主流思潮。


    樹欲靜而風不止。權力是命運的主宰。掌握權力不僅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也可以主宰別人的命運。


    失去權力的張九齡猶如風浪中隨波逐流的浮萍。


    第二年初夏時節,監察禦史周子諒上書李隆基,牛仙客根本不是當宰相的材料。


    否定牛仙客就意味著否定李隆基的用人政策。


    憤怒的李隆基竟然為此殺了周子諒。


    李林甫趁機說,周子諒不過是張九齡手中的一枚棋子。張九齡才是這起政治事件的主謀。


    張九齡被貶出京,改任荊州長史,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張九齡帶著無限的遺憾和悲愴走了,而且這一走再也沒有回來。


    惶恐不安的太子李瑛感受到切膚之痛。


    雖然冬季的冷酷已經被明媚的陽光一掃而光,可是太子李瑛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因為從此之後,他將獨自麵對險惡的政治風雲。


    太子李瑛的厄運很快就來了。


    武惠妃以宮中出現盜賊為由征召太子李瑛與鄂王李瑤、光王李琚三人身披盔甲入宮緝拿盜賊。


    當三人如約進宮後,武惠妃卻向李隆基誣陷他們披甲入宮圖謀不軌。


    李隆基急忙派遣心腹宦官前去查看,果然如武惠妃所言。所以李隆基對武惠妃之言確信不疑。


    《新唐書》中的這段記載頗為值得懷疑。與《新唐書》的作者歐陽修同時代的著名史學家的司馬光也對此提出異議。


    經過上次風波,太子與武惠妃的矛盾已經明朗化和激烈化。太子等人肯定會謹言慎行,絕不會如此輕信武惠妃之言做出身披盔甲入宮這樣明顯不合時宜而又授人以柄的舉動。


    盡管如此。武惠妃誣陷太子李瑛與鄂王李瑤、光王李琚陰謀造反卻是事實。


    上次,武惠妃誣陷三人對李隆基不滿。企圖謀害他們母子,而這次武惠妃的誣陷升級了!


    武惠妃指控他們三人對李隆基的不滿而且還要付諸行動。


    李隆基會信嗎?


    會!皇帝與太子早已不是簡單的父子關係,而是被權力異化了,相互猜忌並且相互防範。


    怒不可遏的李隆基急忙召集宰相商議如何處理此事,因為太子的廢立可是帝國的大事。


    狡猾的李林甫說,這是陛下的家事,微臣不便表態!


    李林甫早已從李隆基的憤怒的表情中猜出了他將會如何處置自己的這三個兒子,而他不表態實際上就是推波助瀾!


    太子李瑛、鄂王李瑤、光王李琚同時被廢為庶人。不久被賜死。


    《慎子》記載:“一兔走街,百人逐之,積兔於市,過者不顧。”


    一旦名份歸屬確定,人們在**麵前不得不止步。


    太子寶座突然出現空缺,一輪激烈的爭奪也隨之展開。


    太子李瑛被廢後,武惠妃所生的壽王李瑁無疑成為最熱門的太子人選,因為他是最得寵的皇妃與最得勢的宰相聯手推薦的太子人選。


    武惠妃原以為太子之位順理成章地會落在李瑁的身上,可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卻突然變得不那麽自然。


    甚至連很多史家對此都很不解,因此曆來有著不同的猜測。


    雖然李隆基已經不是即位之初那個勵精圖治的君主了。但他畢竟不是一個平庸的人。


    他可能因為激憤而暫時喪失理智,可是麵對重大問題時仍舊保持著足夠的冷靜與清醒,因為太子人選不僅關乎政局的穩定。而且關乎帝國的未來。


    壽王李瑁自幼因容貌秀麗和溫和恭順得到李隆基的寵愛,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李隆基發現李瑁與自己的期望漸行漸遠。


    李瑛的太子之位之所以產生動搖是因為他既不是皇後所生的嫡子,也不是李隆基的長子,隻是因為母親曾經受到寵愛而登上太子之位。這自然難以服眾!


    雖然武惠妃在宮中享受著實際上的皇後地位,但她畢竟沒有登上後位,所以壽王李瑁自然不享有嫡子身份,所以他和李瑛一樣僅僅因為母親得寵而被冊立太子。


    李瑛的悲劇也許還會繼續上演。


    當然李隆基不太關心甚至有時會漠視皇子個體的人生際遇甚至個人生死,但由此而引發的帝國政治紛爭卻是他不得不考慮的。


    其實李隆基心底深處還隱藏著一個無法明說的原因。李隆基的原配王皇後被廢後。皇後之位一直虛位以待。他也曾經動過將武惠妃扶上皇後寶座的念頭,可是卻遭到群臣的反對。


    這是因為武惠妃有個特殊的身份。她的姑祖母就是武則天。所以群臣們擔心武則天篡權的一幕再次上演。


    在眾人的反對聲中,李隆基不得不再次深思由此而可能帶來的負麵影響。


    武則天篡奪李唐江山並大肆屠殺李唐宗室的政治傷痕依舊隱隱作痛。李隆基的母親曾經無緣無故地被武則天召進宮中賜死。最終連一塊屍骨也沒有找到。


    經曆了武則天篡唐、韋皇後專政、太平公主幹政,女人幹政無疑在李隆基的內心留下濃重而且難以抹去的陰影。


    正當李隆基為皇位繼承人的問題而猶豫不決的時候,一病不起的武惠妃永遠也等不到兒子冊封為太子的那一天。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空曠而昏暗的寢殿都會讓武惠妃感到無限的驚恐,因為每一個昏暗的角落裏都隱藏著讓她瑟瑟發抖的恐懼!


    太子李瑛、鄂王李瑤、光王李琚三人血淋淋的麵容經常出現在她的惡夢中。她覺得這肯定是他們陰魂不散。


    不作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其實真正的鬼不在眼前而在心中。


    工於心計的女人的下場大多是悲慘的。聰明反被聰明誤的她們不甘心僅僅是為人母,為人妻。因為對權力的渴望讓她們難以忍受平淡的生活。


    對於她們而言,要麽成為博弈的勝者,要麽成為**的犧牲品。


    當年武則天設計逼死王皇後和蕭淑妃之後也曾遭受噩夢的糾纏。可是她憑借堅定的意誌和堅強的神經成功地驅除心魔的糾纏,可是武惠妃卻沒有姑祖母那樣堅強。甚至連驅魔的道士也沒有幫助她擺脫“陰魂”的糾纏


    開元二十五年(公元737年)十二月,三十九歲的武惠妃在惶恐不安中結束了自己短暫的一生。


    此時距離李瑛等人被賜死隻有八個月的時間,真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武惠妃的死無疑使李隆基變得更加糾結。立李璵還是立李瑁?這成為李隆基一時間難以取舍但是又必須麵對的問題。


    長子李琮打獵時被獵獸抓傷了臉,所以這個被毀容的皇子實際退出了競爭行列。由於次子李瑛已經被賜死。三子李璵(就是後來的肅宗皇帝李亨)便成為太子候選人中最年長的皇子。


    此時一個關鍵人物的出現使搖擺不定的李隆基最終下定了決心。這個人就是高力士!


    真實的高力士其實與我們腦海中臆想那個陰陽怪氣而又心理陰暗的宦官形象大相徑庭。


    與絕大多數宦官出身貧寒不同,出身名門的宦官高力士甚至具有皇室血統,因為他的祖先馮弘曾經是十六國時期北燕國的皇帝,但高力士出生時。這段輝煌的曆史已經過去了二百五十多年。


    雖然高力士的家族在這二百五十多年間裏經曆過無數的波折,但依舊是人人羨慕的名門望族。他的曾祖父馮盎被唐朝封為耿國公、高州都督、廣、韶十八州總管,“頤指萬家,手據千裏”。


    高力士的祖父與父親世襲潘州剌史,可是這樣一個世代富貴的家族卻被一場無情的政治風暴徹底摧毀了。


    武則天時期是酷吏橫行的時代。酷吏們猶如一群失去羈絆的惡狼瘋狂地嘶咬著。他們無中生有,栽贓陷害;小事變大,殃及無辜;濫用刑罰,屈打成招;嗜血成性,殺人如麻。


    《羅織經.瓜蔓卷》昭示了他們卑劣的目的。“事不至大,無以驚人。案不及眾。功之匪淺。上以求安,不以邀寵。其冤固有,未可免也。”


    他們踏過無數人的屍體邀功請賞。他們淌過無數人的鮮血獻媚求遷。


    年幼的高力士不幸卷入了這場血雨腥風之中。他被閹割送入宮廷。本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等著別人伺候的少爺刹那間淪落為為伺候皇帝的奴才。


    高力士是為數不多的文武雙全的宦官。他的文才在文化水平普遍較低的宦官群體中絕對是佼佼者。更難能可貴的是他是可以領兵打仗的將帥之才。


    例如天寶十一年四月,邢縡勾結龍武萬騎軍謀亂。


    事情敗露後,王鉷與楊國忠率兵前往鎮壓,而邢縡率眾負隅頑抗,一直退到皇城西南隅。


    麵對困獸猶鬥的叛軍,官兵一時間無可奈何。


    正在這時,高力士率領四百名飛龍禁軍將士趕到,斬殺邢縡,平定叛亂。


    李隆基曾經充滿讚賞地說:“高力士值班。我睡覺才安心。”


    由於自幼受到家庭的熏陶,高力士對政治局勢的發展有著超乎常人的敏銳。所以李隆基猶豫不決的時候經常征求高力士的意見。


    麵對因悶悶不樂而不思茶飯的李隆基,高力士關切地詢問緣故。


    “你跟隨我多年。難道還不明白我的心思嗎?”


    “陛下是不是因為儲君未定而憂慮不安呢?”


    李隆基欣慰地點點頭。


    “陛下何必為此而勞神呢?冊立年長的皇子,誰還敢對此有意見呢?”


    “立忠王,我看行!”


    雖然高力士在關鍵時刻出言相助,卻不是因為高力士與忠王李璵之間存在親密的私人關係。


    即使在李隆基退位後,高力士依舊不離不棄地陪侍在他的左右,而沒有投奔已經成為帝國新主人的李璵。


    在嫡長子繼承製下,有嫡立嫡,無嫡立長。雖然這不是一項科學的製度,但之所以延續千餘年有著內在的合理性,因為隻有血統與出身是無法改變的,一旦改用其他標準則會陷入無休止的紛爭之中。


    很多人會覺得“立能”更合適,可是能力高低並沒有統一的標準,有異議就會有爭議,繼而衍生為爭鬥。


    忠王李璵成為帝國新的皇儲之後又要改名了。李隆基熱衷於給兒子們改名。


    李璵出生時的名字是李嗣昇,他改封為忠王時改名李浚,後來又改名李璵。他被冊立為太子後隨即改名為李紹,後因與南北朝時期宋朝太子同名而改名為李亨。


    李亨在整個改名過程中完全處於被動接受的狀態,而估計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父皇為什麽一而再再而三地給自己改名。


    這不禁讓我們想起了小沈陽的一句話。“跟你生活了這麽長時間,換不了人還不能換個名嗎?”


    世人對於高力士幹政的指責不絕於耳,因為飽讀詩書的士子們難以容忍一個宦官對帝國政策指手畫腳,可是高力士提出諸多政策建議是高瞻遠矚的,是高屋建瓴的,是功在當代的,因為他深深地熱愛著李隆基和唐帝國。


    高力士徹底斷絕了壽王成為太子的希望,也許壽王根本就沒有產生過對皇位的憧憬。


    在整個太子廢立的過程中,史書中並沒有留下關於壽王以及壽王妃楊玉環為爭取太子之位而活動的隻言片語,反而是壽王的母親武惠妃一直表現得很積極,也許壽王不過是母親實現自己政治理想的一枚棋子。


    最堅強的依靠母親走了。


    太子之位也與他漸行漸遠了。這一串的打擊接踵而至,可是讓他始料未及的是厄運不過才剛剛開始。


    此時的安祿山還隻是政局風雲變幻的觀眾。雖然這一切看似與安祿山遙不可及,可是卻深刻影響著他未來的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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