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令孜哼哼冷笑兩聲,拿起酒壺,親手給郭琪倒了一杯酒。然後,端著酒走上去說,請將軍息怒。這是皇上賞賜,請你喝下!老郭知是毒酒,但是,田令孜說是皇上所賜,不能不喝。那時,田令孜的話就是皇上的聖旨。老郭定了定神,一仰脖子,“古登”一聲,喝下後。田令孜嘴角動了一下,心裏想,你去死吧!


    郭琪把酒杯一扔,一路飛跑,趕到家。殺了一個女婢,吮其血來解毒。血喝下後,吐出黑血數升。解了毒之後,佩上寶劍,出門去,立即召集部隊去攻打田令孜。


    倉促起事,哪有不敗的?一場惡戰,雙方死傷無數。戰鬥到最後,隻有一個人在他身邊。郭琪知道,到這地步,隻有忠誠老實的人才不會離開,隻有這樣的人才可以相托大事。他不能回去,解下佩劍對那人說,你把他這一把劍送到陳敬瑄那裏,跟他說你已經殺了他,扔到江裏喂魚了。陳敬瑄得到佩劍和印信,一定會相信你的話。他會把這兩樣掛在城門,安撫人心。那麽,你會得到獎賞,他自己的家人也安全了。還告訴他,尋找時機,要到廣陵投奔高駢。高駢在成都做過節度使,是老上級,一定會收留他的。


    田令孜胡作非為,有僖宗這個後台。那麽,陳敬瑄的後台就是他哥哥田令孜。為何一個姓陳,一個姓田,怎麽是親兄弟呢?春秋時期,田姓就是從陳姓來的,所以田姓就是陳氏的後代。陳敬瑄聽說山南節度使能把一種什麽藥燒成黃金,心裏癢癢的。這個節度使還把黃金拿出來給陳敬瑄看。陳敬瑄想得到燒藥成金的秘方,這個節度使卻不給他方子,陳敬瑄派人把他殺了。


    田令孜和陳敬瑄兄弟二人。一手遮天,專權朝廷,一至於此!


    皇帝小兒到成都。不是痛定思痛,而是好了傷疤忘了疼。每天“重操舊業”。吃喝玩樂,鶯歌燕舞,一片太平盛世。即便有時跟宦官議論天下,對外臣甚薄。他依靠宦官,糟踐大臣,不可能把國家治理好。


    有一位諫官跟僖宗說,賞罰分明,公平合理。就應該把中外當一個整體。頭年離開長安,沒有通知南司,以致宰相、仆射(副相)被黃巢殺害,隻北司平安。郭琪作亂,也不召宰相商量,不宣慰朝臣。比如他自己是諫官,都不知道皇上的近況。


    他繼續寫道:要是群臣不顧君上,罪固當誅;要是陛下不恤群臣,於義安在!夫天下者,高祖、太宗之天下。非北司之天子。北司未必盡可信,南司未必盡無用。豈能天子與宰相了無關涉,朝臣皆路人!


    這一位諫官叫孟昭圖。可惜他見不到皇上。那一封奏折自然落到了田令孜手上,哪裏能到皇上手上?孟昭圖是右拾遺,右拾遺就是諫官。他都見不到僖宗,那麽,皇上在幹什麽呢?


    田令孜看了很生氣,矯詔貶孟昭圖到外地當司戶。竟然派人在路上把他殺害,扔到江中。孟昭圖的仆人從江中把他打撈上來安葬,才入土為安。


    此時,長安城裏。百姓逃到深山躲避。他們住草屋,吃野菜。啃樹皮,築寨自保。關中的農業生產廢弛。導致糧食價格飛漲。三十緡一鬥,即三千個銅錢買一斤糧食。甚至強盜劫持人賣給官軍換糧食。人的價格論肥瘦賣,一個活人可以賣幾百緡,到處都是殺人工廠。哀號遍野,血流成河,不忍猝讀!


    成都也好不到哪裏。因為一下子去了那麽多人,朝廷又揮霍無度,財政緊張。陳敬瑄常常派人到下麵的縣鎮要錢要糧。要是不給,便讓縣令受受罪。俗話說官逼民反,這些人投靠綠林強人,落草為寇。其中有一位鎮將叫謝弘讓,他也是這樣被逼入寇的。


    陳敬瑄騙他出首,說你出來為官吧,朝廷一定好好待你。他輕信陳敬瑄的鬼話,真的從山裏出來。等他回到官府,陳敬瑄的人早等著呢!被抓後,反身吊起來毒打,身上沒有一處好肉。為了震懾百姓,把他釘在城西,用滾燙的油潑到他身上,又用繩子掣他的傷處。司馬光說,“備極殘酷,見者冤之”。


    蜀中有幾千人聚集跟政府軍戰鬥,氣勢十分強大。派去的部隊打不過義軍,向陳敬瑄要求朝廷增兵。陳敬瑄到哪裏找人?他把看門的,管倉庫的抓了去,結果是可想而知的。


    那些官員打了敗仗,怎麽向朝廷交代?於是,謊報軍情,到農村抓一些正在收莊稼的農民。然後,把那些農民當俘虜送到軍府交差。陳敬瑄問也不問一聲,把這些人當俘虜全殺了。


    僖宗濫殺無辜百姓還不夠,還殺無辜的姬妾。到884年,黃巢被外甥林言殺害。黃巢的妻子、兄弟和子女都被斬首。林言準備送去邀功,可是在路上被沙陀軍奪下來,把林言殺了。


    黃巢的屍首傳送到成都,同去的還有僖宗丟下在長安的姬妾。僖宗看見這麽些過去是他的女人,後來成了黃巢的女人,醋壇打翻,生氣地問她們,你們都飽受國恩,何以從賊呢?


    這一問真是沒由來了。你皇上把她們丟下,一聲不響,自己逃走。她們在長安擔驚受怕,遭到侮辱。今天大老遠來成都,見麵不但沒有一句安慰同情的話,還要責備她們,確實不把她們當人看了。


    一位年紀大一點的姐姐說,黃巢起事,國家百萬之眾都沒有製止,失守京師,到這成都。如今責備她們這些婦道人家,那麽置那些公卿於何地呢?確實說出了大家的心裏話。


    僖宗被氣得滿臉通紅,下令把她們全了。被刑之前,她們覺得,即使死,也比這個無能的男人要強百倍!她們一個個神色“自若而肅然”,用至貴的生命鄙視僖宗的無能。


    無力回天


    886年,李克用跟一個叫王重榮的人請僖宗還宮。準備殺了田令孜。田令孜知道長安是不能呆了,又讓皇上到興元,僖宗不同意去。僖宗到了長安。不久,田令孜入宮強行僖宗出城。他們一路日夜兼程。到了寶雞。從者隻有幾百人,宰相仍然不知道此事。寶雞在長安西約四百裏,跟鳳翔十分近了。


    人是離開了,但是那麽多嘴巴要吃飯,糧食哪裏來呢?皇上任命王重榮為接糧料使,要求他趕緊把糧草運送過去。僖宗以為他的話還是聖旨,但有多少人聽他的呢?王重榮說,好的。你殺了田令孜,糧草自然會運來的。皇上哪裏能殺了田令孜?僖宗在田令孜的挾持下,又到興元避難。興元就是秦嶺南的漢中,西安入川入川必經之路。


    到此為止,根據史書交代,僖宗播遷六次,此處不一一敘述。


    田令孜知道不被天下人容忍,再次投靠四川的弟弟陳敬瑄。


    朝中不能沒有皇帝,關中的實力派王重榮十分看不起僖宗。他迎接襄王到長安,重新選拔皇帝。這樣。襄王登基,王重榮把糧食全部運到長安。


    另立皇帝,是一樁風險極高的買賣。人們都要三思而行,因此跟風的人並不多。除了王重榮,隻有朱玫支持。襄王名李慍(讀雲),登上天下第一把交椅,就派人到晉陽,給李克用下指示,說他已經稱帝了,希望得到你的支持。李克用既是一個明白人,又是一個強硬派。對另立皇帝持反對意見。而朱玫又遭到大家的聲討。這都是由於僖宗還在位置上,李慍難受人認可。因為李克用這個實力派反對。京城大亂,導致京城又被洗劫一空。王重榮看看形勢不對。推卸責任,殺了李慍。當時正值嚴冬臘月,西北的冬天,漫天飛雪,到處結冰。長安百姓被凍死的人非常多,司馬光說:“死者蔽地。”886這麽一個幸運數,並不能給朝廷和百姓帶來什麽運氣。


    倒黴的還不隻李慍,他的政府官員被稱之為偽官,都被殺。要不是宰相杜讓能力爭,許多朝臣都被殺。政治上的事情,不怕你幹得好,就怕你站錯隊。


    因為李慍被殺,僖宗到了鳳翔,準備回京,但鳳翔節度使李昌符不讓他進京。


    887年,東都洛陽在前些年被黃巢的部隊搶劫之後,現在又被秦宗全、孫儒殘暴。洛陽三城,僅存壞牆。《資治通鑒》記載:整個洛陽“白骨蔽地,荊棘彌望,民不滿百戶,四野俱無耕者”。


    這一年,錢鏐任杭州刺史。


    這一年,高駢被畢師鐸軟禁,沒飯吃,以致殺人吃。高駢最後被殺,死得很慘,死得很難看。他的兒子,他弟弟和外甥不論長幼,全家統統被殺。然後挖了一個坑,扔到坑裏,又扔進荊棘和石灰。古代風俗,長、幼,男、婦同埋在一起已經夠晦氣的了,又用荊棘和石灰,那是鞭屍和糟蹋,是對死者最大不敬。這就應驗了高駢過去亂殺無辜,一位老婦對他說的話:你喪盡天良,濫殺無辜,日後必遭惡報。不是老婦詛咒他,是高駢的惡行必定會遭到報應的。當年這位老婦全家也是被高駢這樣屠殺的。


    高駢手下有一個大騙子,叫呂用之。此人一雙爛腳,一個壞得頭頂長瘡,腳底冒膿的惡人,把高駢騙得團團轉。高駢是一個有潔癖的人,能讓這個爛腳睡在自己家裏,可見騙術之高明。呂用之利用高駢,做了許多缺德的事情。狐假虎威狗仗人勢,人模狗樣,高駢手下的好多將領都被他害死的。


    高駢死了後,他知道末日也到了,腳底抹油,逃到了天長。天長是楊行密的地盤,楊行密當時是東南一霸。他騙楊行密說他有五萬鋌銀子,埋在某地。願意在攻克揚州城後送給他,作為一醉之資。楊行密後來是十國之一的吳國君主。


    楊行密知道他的德行,先問俘虜來的士兵。一問,才知道他確實騙人的。於是,下令迅速拿下。這個作惡多端的爛腳筒,被抓猴子一樣,拖到一顆歪脖子柳樹下,就像砍樹一樣,從腰上砍下去,叫腰斬。百姓聽說要殺這個惡棍,磨刀霍霍,個個在懷裏揣了幾把鋒利的刀,早早候在那裏。說得難聽點,就像老鷹從高空盯著那隻死鼠,隻要時機已到,俯衝下去。《資治通鑒》寫道:“怨家刳割立盡,並誅其族黨”。壞人終遭報應,司馬光必定會交代的。後麵將會寫到的王建的養子王宗弼被殺,成都百姓傾城而出,也是一個個揣了把磨得飛快的刀去割肉吃的。


    俗話說,再壞的人也有個把朋友。高駢的朋友是楊行密,他為高駢報仇,出兵攻打揚州。當時揚州城裏糧食匱乏,“鬥米直錢五十緡,草根木實皆盡,以堇泥為餅食之,餓死大半”。菫泥就是泥巴。那些士兵搶到人就賣到店鋪,“驅縛屠割如羊豕(讀使,小豬),訖死無一聲,積骸流血,滿於坊市”。殺高駢的畢師鐸對這些雨後春筍般發展起來的殺人工廠毫無辦法。楊行密準備退兵,此時,揚州城中剩下的百姓不到百戶人家,“饑羸非複人狀”。楊行密殺了高霸的同黨幾千人,寺廟外幾畝地盡赤。


    888年,這個千年難逢萬年不遇的紀年,在許多人眼中,一個極為幸運的數字。一個許多人喜愛的數字集結,可是對僖宗並不吉祥,這年,他三十歲,一場大病,離開紛亂悲催的世界。從曆史角度來看,僖宗僅僅是唐朝一個符號,至多是一個牌位。他除了浪費錢糧,除了玩耍,除了百姓遭殃,沒有做一件好事。看過他拿一段惡心的曆史,看看唐朝這一段悲慘的曆史,可以送給他這麽些頭銜:公子哥兒,紈絝弟子,富二代,官二代,昏君,敗家子,混蛋。還有,背時鬼。為何如此稱呼他?因為他登基時,正遇到王仙芝和黃巢起義。


    人們寧可記住唐太宗目送魏征出葬,也不會記住這個昏庸的皇帝,甚至怨他恨他。這段曆史屬於黃巢,屬於跟著黃巢起事的苦難百姓。他們才能代表這段曆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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