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李克用不能不首先提到中晚唐時期的藩鎮,否則你就不能理解為什麽把李克用這麽一個大軍閥讚揚為大唐帝國的英雄。其實曆代史家們對李克用早有定論,所言無一不對其褒獎有餘。還是聽聽他們是怎麽說的吧:


    《舊五代史》在評價李克用生平時說:“武皇(李克用)肇跡陰山,赴難唐室;逐豺狼於魏闕,殄氛祲於秦川;賜姓受封,奄有汾晉;可謂有功矣。”


    《舊唐書》編撰者宋祁說:“至克用逢王室亂,遂有太原。虜性惇固,少它腸……是時、提兵托勤王者王族。然卒亡朱氏、為唐滌恥者,沙陀也。”


    這段話的意思是說:李克用因平(黃巢)亂有功,皇帝把太原賞給了他(河東節度使)。他的性格爽直惇樸、沒有什麽花花腸子。每當皇帝遭挾持的時候,李克用總是以皇族的身份率兵勤王。最後滅掉朱梁、為大唐雪恥的人就是沙陀人。


    《資治通鑒》的編撰者之一的範祖禹說:“李克用有複唐社稷之功……僖、昭之時,惟李克用最為有功。雖嚐跋扈、而終不失臣節。王室可倚、以為藩捍。使太原之勢常重,則諸鎮未敢窺唐也。”


    這段話的意思是說:僖宗和昭宗的時代,在諸多藩鎮裏,惟有李克用是捍衛中央功勞最大的人。雖然他有時候專橫跋扈、對抗朝廷,但始終沒有失去臣子的氣節。他是大唐皇室足可以信賴和依靠的核保護傘。假如李克用的太原軍事集團一直保持雄厚實力的話,那麽就沒有哪一個藩鎮敢於打大唐江山的主意了。


    在中國曆史上、藩鎮現象是唐朝獨有的現象,可謂是“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滄然而涕下。”


    據我所知、有不少人不喜歡唐朝,這其中除少數別有用心的人之外,大多數不喜歡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它不偉大、不光榮、不正確;也不是因為它武力不強、疆域不遼闊、經濟不發達;而是因為太血醒!


    當一幕幕藩鎮喋血、巔峰帝國在內耗中一步步走向衰亡的畫麵在腦海中閃過的時候,我相信每一位唐粉(姑且以此作為唐史愛好者的通稱)都會由衷的有著和陳子昂先生同樣的心情。


    有人把唐藩鎮比著春秋戰國。也有人把它比著西漢諸侯國,還有人把它比作北朝的五胡十六國。對持有上述觀點者、我不能不深表遺憾。同時我覺得是騾子是馬、有必要拉出來遛遛,看看它們之間究竟是一樣、還是不一樣?


    咋一看、春秋戰國與唐藩鎮是有點相似。其根本區別就在於社會製度的不同。東周列國是由周天子分封給自己子孫的、名正言順的諸侯國,王位世襲。所有大大小小的國家都具備作為一個國家所應該具備的一切國家機器。即所謂“麻雀雖小、五髒具全。”各諸侯國不必對周天子承擔什麽義務,隻需要每年按慣例派人去問候一下,再包個壓歲錢啥的,周天子就心滿意足了。所以東周列國是屬於分封製。


    到了戰國時代、已是七國爭雄,周天子這個擺設也可以不要了,那是一個跟五代十國完全一樣的亂世。(晚唐與五代十國的區別容以後再說)


    西漢諸侯國稟承了劉邦在白馬盟約中定下的規矩,“非劉氏不王”國王清一色是劉氏子孫。異姓王如韓信、彭越、陳狶、英布等全讓劉邦、呂後宰殺殆盡。劉姓諸侯王與東周列國倒是有幾分相似,但自從漢景帝任用周亞夫平定吳楚七國之亂後。各諸侯國便今非昔比、可憐巴巴了。不僅兵員受到限製,連刺史一級的地方官也有中央政府委派,所以西漢諸侯國隻能算是半分封製。


    至於北朝的五胡十六國,那是北方各草原民族瓜分了西晉的結果。它們與東晉北南對峙,按社會製度來劃分的話,那就是像毛常說的、像清末那樣的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


    為了避免使讀者的心一直懸著,我還是先用簡潔的一句話回答上集提出的問題:唐藩鎮的屬性是——中央集權郡縣製,與春秋戰國、西漢諸侯國、五胡十六國有著本質的區別。為什麽這麽說呢?為理清這條線索,先的從節度使的形成說起。


    中國曆史上的第一個擔任節度使的人是大唐名將薛仁貴的兒子薛訥。長辛元年(701)十二月、武則天任命薛訥為幽州經略節度大使,任務是防範突厥和契丹、奚。


    誰說“官二代”“富二代”都是紈絝子弟?薛訥一點也不紈絝!史書評價說:“(他)沉勇寡言、其用兵、臨大敵益壯。”關於他的光輝事跡。不是本文的重點,在此不再贅述。


    景雲二年(711)也就是唐睿宗李旦即位的第二年,朝廷任命賀拔延嗣為涼州都督、河西節度使。這是繼薛訥之後的第二個節度使。


    涼州在今天的甘肅省境內,從這裏往西北方向是河西走廊,東部和北部是一片連結內蒙古的浩瀚的大漠。河西鎮的治所設在涼州,任務是隔斷吐蕃與突厥的交通,扼守於古絲綢之路通往內地的咽喉,其戰略地位之重要不言而喻。


    唐玄宗開元年間,全國共設置了河西、隴右、範陽、平盧、劍南、朔方、河東、安西、北庭、嶺南十大節度使。這十大節度使所掌握的兵力少則二三萬、多則十幾萬不等,管轄著數個乃至十幾個州縣,是軍鎮的最高軍政長官。


    很像今天中國的十大軍區。不同的是大軍區司令隻管軍事、不管行政。這十大藩鎮全處於中原與各遊牧民族的交界地帶,各藩鎮轄區之外便是大唐中央政府設在各部落的羈縻府、州。任當地部落的可汗為都督,相當於現在的特別行政區。


    所以、所有臣服於唐的少數民族聚居地都是大唐帝國的固有領土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這些少數民族的政權主要有:遼東的契丹、奚;朝鮮半島的新羅;北方的回紇;黑龍江流域的靺鞨、室韋;北方及西北的突厥(包括突騎施及中亞各國);南方的南詔等。


    前麵說了節度使的形成。那麽為什麽要設置節度使呢?這還得從府兵製說起。


    初唐實行的兵製是沿襲於隋的府兵製,據《新唐書兵製》記載:唐太宗分全國為十道,共置府六百三十四。關內外諸府統歸中央十二衛統率。府設折衝都尉一人、左右果毅都尉各一人。三百人為一團、團有校尉;五十人為隊、隊有正;十人為火、火有長,民年滿二十歲服兵役。十二衛是皇帝的禁軍,士兵從各衛所轄的各府中挑選。邊防重鎮如兵力不足,也要從各府中抽調。


    各府中凡是有資格當兵的人員都要造冊、存檔、輪番服兵役。這樣既不影響生產、又不影響國防。平時各府由折衝都尉和左右果毅都尉負責軍事訓練。一旦朝廷有詔命便集結出征。戰事一結束,便“兵散於府、將歸於朝。”


    這是指一般情況而言,如遇有特殊情況,還是要用到募兵製以彌補府兵製的不足。如唐太宗出兵征高麗就采用了臨時募兵的措施,名將薛仁貴就是這次應募從軍的一人。


    初唐的府兵是一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軍隊,它承載大唐帝國無與倫比的光榮與驕傲。在短短的數十年間,這支軍隊先後滅掉了東突厥、高麗、百濟、薛延陀、吐穀渾、高昌、疏勒、焉耆、於闐、龜茲、西突厥等十多個國家。著名的戰例俯拾即是、不勝枚舉。如:薛仁貴征高麗、於新城以二千破十萬,四十座城池望風而降。


    李靖滅東突厥、奇襲陰山以三千破十萬。活捉頡利可汗。


    蘇定方滅西突厥、以一萬破十萬,活捉賀魯可汗等等。使帝國疆域空前擴張,北過貝加爾湖、西臨波斯。看著這一組組閃光的數據,是中國人又怎能不為之熱血沸騰、思緒萬千……


    應該說那個時候,無論是自願還是以武力納入大唐版圖的各少數民族政權都還是能遵紀守法、服從中央的。然而自從武則天執政後情況就大大的不同、大大的不妙,邊疆形勢急轉直下。遼東的兩蕃(契丹、奚)公開發動武裝叛亂,把大唐的營州都督府也給占了。


    北方草原的突厥人又重新打著狼頭大旗,建立了後突厥政權。


    青藏高原上的吐蕃也不甘寂寞,為爭奪唐安西四鎮而與唐軍死纏爛打。


    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局麵呢?主要有三個原因:一、武則天自毀長城,軍隊的戰鬥力大不如前。缺乏震懾力。二、她不懂政治、在少數民族的問題上處理不當,破壞了安定團結。三、那些羈傲不馴的可汗們看她是個娘們,也確實沒把她放在眼裏。


    為了對付他們。武則天算是豁出去了,把她最看好的武家侄兒們一個接一個派到前線去當指揮官。但戰爭的結果卻總是給她帶來前所未有的沮喪。


    這還是貞觀時代那支百戰百勝的府兵嗎?那時出征少則一個月、多則一年便可將敵方搞定。然後就可以回家夫妻團聚抱孩子、一家人其樂融融了。可現在呢?戰爭曠日持久、遙遙無期,“兵散於府、將歸於朝”已成為一個無法實現的美麗的泡沫。前線將士還麵臨著夫妻分居、兵餉發放、物資供應、養老安排、子女入學等一係列問題亟待解決。


    好不容易熬到了玄宗朝,開元之治使帝國國力大增,但邊境形勢仍不容樂觀。在這種情況下,改革兵製才被提到帝國中央的議事日程上來。


    有著光榮革命傳統的府兵製該退出曆史舞台了,代之而來的是募兵製,職業化軍人閃亮登場,成為中晚唐軍界的主角。開元年間的十大藩鎮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應運而生。


    從節度使的形成過程。我們不難看出大唐中央的決策者們設置藩鎮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鞏固邊防、抵禦外族入侵、維護安定團結的局麵。後來的事實也證明。全國各大藩鎮在以上方麵都作出了應有的、不可磨滅的貢獻。


    假設唐朝就沿著這樣的軌跡走下去的話,中國的曆史將會改寫。自宋代以後的落後挨打都不會出現。常言道曆史沒有假設,唐玄宗在設置十大藩鎮的時候,絕對想不到安祿山會造反。


    除去安祿山掌握的三大鎮之外,平叛的曆史重任便自然的落在了其它七大藩鎮的肩上,就連遠在西域的安西、北庭的精銳主力也被調回內地平叛。


    公元762年末,這是平定安史之亂的最後歲月,唐剿匪總司令仆固懷恩率領本部的朔方軍追擊史朝義至河北,其它各路由各藩鎮兵組成的政府軍也都全麵推進到河北境內。安史叛將薛嵩、張忠誌、田承嗣、李懷仙等先後獻出自己的若幹城池向政府軍投降。


    走投無路的史朝義在一片樹林裏上吊自盡,大唐軍民曆經七年半的艱苦卓絕的平叛戰爭,終於迎來了勝利的曙光!


    763年的第一場雪,比以往時候來得更晚些。這一天已是深夜,大雪還在紛紛揚揚地下著。營帳內的總司令仆固懷恩是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著,倒不是因為天氣冷,因為明天李光弼等幾位將軍要舉行接受叛軍投降的入城儀式。


    勝利使仆固懷恩喜憂交加、五味雜陳,這一夜他想得很多很多——


    他從從荒涼的漠北走來,從一個仆固部落的牧民成長為一名唐軍的高級將領,這其中的酸甜苦辣隻有他自己才知道。現在他身兼朔方節度使、河北副元帥、單於大都護、左仆射、中書令、開府儀同三司、大寧郡王,這一連串的官銜名簡直令人眼花潦亂。在當時的軍界已沒有人能超過這個級別了。


    他更知道,自己之所以受到當朝天子的如此器重,還不是因為有安史叛軍的存在?現在叛軍已玩完了,天子也快用不著我了,這麽多來之不易的官銜還能保得住嗎?自己的頂頭上司、前任朔方節度使郭子儀不就是因為位高權重而被貶的嗎?往好處想、能保得住朔方節度使的職位、大寧郡王的爵位恐怕就已經很不錯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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