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種“忠”,是一種低層次的,表現在日常生活中,對自己的行為負責的“忠”。具體就表現為一個人能信守諾言,忠於職守。比如說一個人在生活中不輕易向人許願,但隻要答應了別人就會全力去做,即便做不到也能盡力而為。又比如一個人喜歡跳槽,動不動就從這家公司跳到那家公司。


    那麽具體到馮道這個人來說,又該如何去對他進行評價?


    我個人愚昧地認為,如果單從一個自然人的角度對馮道進行評價,那麽他是一個品德非常高尚的人。因為這個人對自己要求很嚴,不爭權奪利,不惹事生非,不迷戀美色,不貪圖財物。試問一下,古往今來,又有幾個人能做到這一點?


    特是在馮道長達數十年的政治生涯中,他從來就沒有去害過人,僅在這一點上,就足以令人對他肅然起敬。後世的儒家們,因為馮道曾曆仕過太多的朝代和帝王,所以攻擊他無恥,這是毫無根據的。


    因為五代是中國曆史上的極亂之世,一個人要想在這種環境中生存下去,首先就要學會保護自己,那麽馮道大隱於朝,又有什麽不對?而且在當時,朝代更替是非常快的,如果按照“儒家”理論來講,當一個朝代滅亡了,那些忠貞之士都要為國盡忠,那麽品德高尚的人豈不都要死絕了嗎?


    這對國家又有什麽好處?或者有人說,不死也可以,但是馮道不應該再去做官了,而應該選擇去做那種孤臣孽子,一個人隻要是侍奉過兩個君主就已經很無恥了,何況馮道在那麽多皇帝手下做官?


    如果按這種理論來看。馮道確實是很無恥,但是也隻能在中國曆史上排到第二位,因為肯定還有一個人要比他無恥得多。這個人正好就是儒家的祖師爺——孔子。孔子生活在東周,出生在魯國。當時周天子既在,魯國也沒有滅亡,那麽孔子也隻有去為周天子或是魯國國君服務的道理,他又憑什麽去周遊列國,到處推銷自己呢?這不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嗎?所以儒家在這一點上攻擊馮道,根本就站不住任何道理。


    這並不能說明他不忠,隻要他能在每一次跳槽到一家公司內。就全心全意地為這家公司工作,那麽他就是一個能忠於職守,品格高尚的人。反過來有的人一輩子隻在一家公司工作,但是經常把會自己公司的情報出賣給競爭對手牟利,或者幹脆利用職務之便侵吞本公司的財物,難道這種人對這家公司也能算作是有忠心的嗎?


    實際上,在馮道生活的那個年代,人們對他都是很敬仰的,評價也非常高。馮道死時是七十三歲,正好與孔子同齡。所以當時的人並不難過,反而爭相傳頌,為之而喜。明宗李嗣源評價馮道稱:“不以素貴介懷。真士大夫也。”


    後周宰相範質則稱:“厚德稽古(同於古聖賢),宏才偉量,雖朝代遷貿(改變),人無間言,屹若巨山,不可轉也。”《舊五代史。馮道傳.讚》說“道之履行(行為),鬱有古人之風;道之字量(氣量),深得大臣之體。”


    馮道在後晉年間出使契丹,耶律德光更是準備以天子禮儀迎接他。而即便是被馮道衝撞過的柴榮。對他也是非常尊重,在他死後立即將其追封為“灜王”。諡號“文懿”,可見評價之高。(


    諡法中文有六意。一曰經天緯地,二曰道德博聞,三曰學勤好問,四曰慈惠愛民,五曰湣民惠禮,六曰賜民爵位。而懿有溫柔賢善之意。馮道曆仕五朝,不可能被諡為“文正”,這是他所能得到的最高的諡號了。)


    看得出來,馮道在他生活的年代,享有著崇高的威望,在朝在野都沒有一句對他貶低的話,這跟他自身的道德修養是分不開的。然而,單從個體層麵來衡量,馮道確實是一個品德高尚的人。但是要把他上升到政治家的高度來衡量,馮道的所作所為又確實不是很稱職。


    馮道曆仕五朝,位不離三師三公,多次出任宰相,有著巨大的威望和政治影響力,可是他在自己的政治生涯中,又幾乎什麽都沒有去做。馮道做為一個政治家來說,非常圓滑,遇上李嗣源、柴榮這樣的明君,他就直言進諫,因為他知道麵對這樣的君主,即便是說過火了,也不會受到責怪。


    而對於其他人,馮道往往一言不發,一味奉行明哲保身的原則。


    比如說有一次石敬瑭以兵事谘詢他,他就回答道:“征伐之事,全仗聖心獨斷,臣本書生,像這種事,你問我也是白問。”五代之中,像李嗣源、柴榮這等明君畢竟是少數,所以馮道在多數情況下,都是用這種說詞來搪塞其餘的帝王,遇事模棱兩可,應付了事,這與他的職責和地位相比較,顯然是遠遠不足的。


    中國古代,對宰相的崗位職責有著明確的規定,要上佐天子,下治百官,調和陰陽,撫化萬民,馮道對這些顯然是沒做到。


    在他的政治生涯中,值得一提的主要有兩件事,一件是主持了中國曆史上第一次大規模的雕版印刷,為推動我國文化事業發展做出了一定的貢獻。


    再有一件是他在後晉亡國後和耶律德光的那次對話,當時馮道任後晉的威勝軍節度使,聽說耶律德光滅晉後急忙從鄧州趕回來覲見。


    耶律德光就問他:“你為什麽回來見我?”馮道回答道:“無兵無權,怎敢不來?”耶律德光又問他:“你是哪一種的老子(老頭子)?”馮道回答:“無才無德,癡頑老子。”耶律德光哈哈大笑,又問道:“世道離亂,何人救得百姓?”


    馮道回答道:“即便佛祖出世也救不得,唯有皇帝救得。”這一段話,成為後事儒家攻擊馮道的一個重要依據,稱他奴顏卑膝。毫無氣節。但當時的人,卻認為正是馮道的這番話,使得中原地區。活人無算。


    以上兩件事,可以算作是馮道立下的兩件功勞。但是除此之外。馮道幾乎什麽也沒做過,這個就跟他的地位非常不相稱了。


    馮道對此也有一些愧疚,他在《長樂老自序》中也曾寫道:“不能為大君致一統,定八方,誠有愧於曆職曆官。”當然,這與當時的社會環境有關,馮道就是想去做,實際上也是不可能做到。也沒有必要對他要求過高。


    總而言之,馮道還是一個品德高尚的人,後世那些對他不好的評價多數是沒有依據的,比如說歐陽修稱他為“無恥之尤”,


    司馬光稱他為“奸臣之尤”,這種評價實在是過於苛刻了,馮道一沒賣國,二沒害民,三沒貪汙*,怎麽就成了奸臣了?這種評價隻能說明司馬光、歐陽修等人衛道心切。


    這才不遺餘力地對其攻擊,不足為憑。實際上,馮道之所以能創造出這個史上最強的為官紀錄。除了靠他一貫圓滑的處世作風外,更多的還是多賴於他自身極強的道德操守,正如他在《偶作》一詩的最後幾句說道:“道德幾時曾去世,舟車何處不通津?但教方寸無諸惡,虎狼叢中也立身。”


    馮道死於後周顯德元年(954年)的四月十七日,這時柴榮正坐鎮潞州指揮周軍北伐北漢,所以也就顧不上回來處理他的後事。實際上,馮道的死,對柴榮所造成的影響也很有限。因為柴榮並不十分需要他。


    不久之後,柴榮從北漢撤軍回到國內。便開始大搞軍事改革,僅在很短的時間內。就使後周的軍事力量,得到了質的飛躍。然而,柴榮畢竟是一個有著雄心壯誌的帝王,他在即位後曾經說過:“朕有誌做三十年天子,十年拓天下,十年養百姓,十年致太平。”


    這是柴榮執政的一個總綱領,也就是要用十年時間統一國家,再用十年使百姓安居樂業,最後的十年則使社會安定和諧。


    這是一個非常振奮人心的政治綱領,同時在這一綱領中也能很明確地看出,柴榮的理想不僅僅是將國家統一,他還要使老百姓過上幸福生活。那麽光有軍事改革就顯然是不夠了,他還必須要進行強有力的政治改革。


    搞政治改革離不開人才,柴榮為人十分開明,一即位就下詔求賢求諫,他效仿唐太宗李世民,下令官員凡有所見,都可以寫成表章呈上,如果對政事有所陳述,也可以請求引見麵談。所論不對,柴榮並不加罪。


    如果所論確有見地,柴榮馬上就會給以升遷。而且他選拔幹部的做法,直截了當,有能力就上,沒能力就下,從來不考慮出身、履曆等無關因素。


    比如他選用刀筆吏出身的魏仁浦為相,當時朝臣們都說魏仁浦出身卑微,不是經科舉上來的,不應該任其為相。但柴榮立刻就反駁道:“自古以文才武略為輔佐,豈盡由科第耶?”


    於是力排眾議,將魏仁浦任命為宰相,而且在使用過程中,還是非常得力。又比如說後來柴榮親征南唐,在陣前親眼看見一人追擊敵軍,並奪槊而還,他立刻就把這員將領召至身前,授予節鉞,這名將領就是後來非常有名的大將高懷德。


    像這種事情,不勝枚舉。除此之外,柴榮還多次下令臣下舉薦賢才,而且事先說明,在舉薦時不必避親。


    但是這裏有個附加條件,就是在被舉薦人受官之日,要把舉主的姓名記錄下來。


    一旦該人為官期間,“貪濁不任,或懦弱不理”,就要量事態輕重,連坐舉主,所以朝臣們也不敢胡亂舉薦。


    柴榮在選拔人才的同時,又開始整肅綱紀。柴榮出身低微,長大以後又盡得郭威真傳,在生活上非常儉樸,力戒奢華,宮中浮浪之物一律不用。他對自己的要求都那麽嚴格,所以對貪汙*者也就更加不能容忍。


    在這方麵上,柴榮同郭威比較起來還是有著很明顯的先天優勢。郭威是個開國皇帝,手下有一批開國功臣,這些人自恃功高,行起事來毫無顧忌。郭威又是個性格仁厚之人,雖然有心反腐,但是一碰到這類人等,就下不去手了。這就使郭威那一時代的反腐工作,總是雷聲大、雨點小,搞得很不徹底。


    等到柴榮時代,這個問題就變得簡單多了。


    柴榮是繼任的新君,沒有那麽複雜的關係網,手下的主要幹部,多數是由他一手提拔起來的,非常便於管理。


    再加上柴榮的為人十分嚴厲,辦事又不講情麵,有過必究,人不敢犯禁。所以在整個五代來說,柴榮這一時代的吏治,可以說是最好的。


    不過封建社會,總是有它的局限性,盡管柴榮在反腐問題上從不手軟,但是也有他對付不了的人,這個人就是他的父親柴守禮。


    柴守禮是郭威之妻柴皇後的哥哥,為人非常無賴,並曾在柴皇後嫁給郭威的過程中橫加幹涉。然而郭威稱帝後,仍然看在他是自己大舅哥的份上,將其封為了“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吏部尚書兼禦史大夫”。


    等柴榮即位後,又進一步加封他為“金紫光祿大夫、檢校司空、光祿卿”,官職相當顯赫。


    但柴榮也知道他父親不是善類,所以升完他官後,立即勒令他退休,並把他遷往洛陽居住,不肯同他見麵。可是這個柴守禮到了洛陽之後,仍然胡作非為,橫行霸道,曾當街殺人。


    柴榮知道之後,既管不了,也不可能殺他,無可奈何,隻好裝作不知道,但直到柴榮去世,都沒有承認柴守禮是他的父親。


    柴榮推行改革不遺餘力,而且非常有魄力,真可以說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柴榮搞均田搞到了曲阜,連孔子的後人照樣也要交納賦稅。


    孔子號稱“百世帝王師”,就連郭威當年討伐慕容彥超後,也曾專門去曲阜祭拜孔子,行跪拜之禮。但柴榮對此毫不顧忌,對他家的田稅照征不誤,足以見其行事之強項。而最能說明問題的,還要說他對佛教寺院的態度。


    五代雖是極亂之世,但是也不乏淨土,這就是在那些佛教的寺院。中土佞佛由來已久,晚唐時懿宗李漼就不惜傾舉國之力,恭迎佛骨,號稱是“削軍賦而飾伽蘭,困民財而修淨業。”其後近百年間,雖然中華大地戰火紛飛,但這些寺院因為打著宗教迷信的幌子,沒人敢動。不但沒受什麽損失,勢頭反而越來越猛。(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唐朝那些事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朝月清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朝月清風並收藏唐朝那些事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