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三人退下之後。


    朱高煦在書房裏靜坐了片刻,思考著明日的行程安排。


    過了一會兒,他感覺有些悶熱,便抬頭向書房右側的甬道口望去,見到滿頭大汗的康平一邊揮舞著蒲扇,一邊指揮著幾個內侍用力轉動手柄,驅動扇車製造涼風。


    “康平,你過來。”


    朱高煦將康平喚到桌前,接著問道:“工部已經用精鋼造出了簡易彈簧鏈條裝置,為何不更換新式組合扇車?”


    目前,康平等內侍用的扇車,乃是曆史上較為傳統的立式風扇,形製接近紡車,但尺寸要比紡車大,故名扇車。


    這個扇車的結構比較簡單,相當於在一座支架上安裝一個轉軸,將五六片長形的木片嵌裝在轉軸上呈放射狀張開,形成一圈扇葉,轉軸兩側各連一支曲柄式搖把,隻要用手抓住搖把不停轉動,就會帶動轉軸,讓木扇葉旋轉不止,促使空氣流動,形成涼風。


    朱高煦說的“新式組合扇車”,是以帶有彈性的金屬鏈條將七個手搖風扇盤繞在一個長的轉軸上,再由一人拉動彈性鏈條末端的運轉裝置,一緊一鬆便能利用金屬鏈條的回彈性讓七麵風扇同時轉動,使整個房間內涼風颼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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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式組合扇車大大節約了人力成本,提高了人造涼風的效率,更比傳統扇車的噪音小了不知多少倍。


    朱高煦見康平累的滿頭大汗,才會有此一問。


    “殿下容稟,奴婢前兩日確是去工部領回了新式扇車。”康平恭聲道。


    朱高煦冷冷的問道:“為何不用?”


    康平跪下道:“殿下容稟,奴婢——”


    “去領十下杖刑,然後來稟!”


    朱高煦毫不留情的打斷了康平的話,以不容置疑的口氣對康平做出懲罰。


    “奴婢領命!”


    康平磕了個頭,老老實實退下去領了十下杖刑。


    朱高煦聽著外麵康平的嚎叫,麵無表情的坐在椅子上靜靜等著。


    不多時,領完十下杖刑的康平,晃悠悠的走了進來,在朱高煦的書桌前五步之外的地方重新跪下。


    他以頭觸地,顫抖著嗓音道:“殿下容稟,奴婢去工部領新式扇車時,見文淵閣遣人送去了兩台鏈條卡死的新式扇車,奴婢怕新式扇車使用時發生故障惹得殿下不開心,這才擅自做主將其收入倉房,而未啟用。”


    “可知你錯在何處?”


    朱高煦麵露威嚴,俯視著康平,冷聲問道。


    康平聞言,知道朱高煦這是原諒他了,立刻恭聲應道:“奴婢不該將新式扇車收入倉房而不啟用。”


    “再去領十下杖刑,若仍想不通錯在何處,以後也不用想了!”


    朱高煦皺眉道。


    康平忽然想起,在朱高煦謙遜和藹的外表之下,隱藏著統兵作戰,衝鋒陷陣,砍殺韃虜的從軍經曆,


    換言之,他伺候的這位太子爺與當今陛下一樣,看起來寬仁溫和,但骨子裏卻是狠辣果決、獨斷專行,最討厭下人擅權妄為。


    “奴婢領罰。”


    康平想通之後,再次躬身退下去領杖刑。


    在朱高煦看來,康平仗著是他的幼時伴讀,這次擅自做主沒有啟用新式扇車,下次就有可能以“為了太子殿下著想”的理由擅自替他發號施令。


    而這,是他絕對禁止的!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


    若康平領了新式扇車一直不用,便很可能會將朱高煦發現新式扇車缺點的時間延遲。


    如此一來,自然就會耽誤朱高煦意圖通過工部改良扇車,進而提高彈性金屬鏈條在器械上的實用性。


    假如工部解決了新式扇車彈性金屬鏈條卡死的問題,那麽必然會對彈性金屬鏈條的製動、止動、控力強弱、防磨損、保養等進行一係列的研究。


    若工部對彈性鏈條有了成熟的研究,自然會利用其彈性動力來改良其他的器械,這會進一步完善彈性鏈條在器械中的應用經驗。


    假以時日,朱高煦便可以命令工部將彈性金屬鏈條,與宋代水運儀象台裏使用的擒縱器結合起來,從而經過實驗後造出機械鍾表!


    機械鍾表一旦問世,其對大明的軍事、經濟、教育等各個方麵帶來的積極影響,非三言兩語可以概括。


    也就是說,康平這次善意的擅權,很可能會令大明機械鍾表的問世時間往後推遲,朱高煦怎能不生氣?


    一會兒之後。


    康平再次躬身來到書房,重新跪下。


    他先磕了個頭,接著俯首恭聲道:“殿下,奴婢錯在不該擅自把扇車收入倉房,而是要嚴奉殿下之命領回扇車正常啟用,隻有殿下才有決定扇車啟用與否的權力。給殿下做牛做馬是奴婢的本分,奴婢不該擅權。”


    朱高煦先“嗯”了一聲,然後說道:“這次小懲為戒。”


    他的言外之意是,對待此事康平要引以為戒,不要也不準有下次。


    若是康平不長記性,以後再犯,朱高煦倒不至於殺了康平,但肯定會打發他滾蛋。


    “奴婢叩謝殿下恩典!”


    康平無比恭敬的說道。


    他先後受了二十次杖刑,按理說早該疼的死去活來,不過宮裏的人都知道他是太子殿下的幼時伴讀,也是如今太子殿下的親信,哪裏敢下重手?


    朱高煦又瞅了一眼右側甬道處的傳統扇車,不禁感到了一絲無奈。


    所謂“九層之台,起於累土”,一個國家科技水平的提高,從來不是一蹴而就。


    “你去傳我口諭,告訴工部,務必著手改進新式組合扇車的鏈條裝置,若在月底前造出改良後的扇車,重重有賞!”


    朱高煦想到他的老娘徐皇後,還有王綺紅以及兩個孩子目前還在忍受傳統扇車的噪音折磨,心裏頭就有些難受。


    他與朱棣都是皮糙肉厚的漢子,對噪音這東西,忍一忍也就挺過去了,但女人和孩子可是不好忍的。


    而且,據他前世所知,噪音會影響嬰兒的發育。


    “記住,越快越好!讓工部的能工巧匠十二個時辰輪流研究,務必盡快改進新式扇車,爭取早日讓我母後用上雜音低、故障少的新式扇車!聽清楚沒有?”


    朱高煦覺得對工部來說,有壓力才有動力,所以他決定讓工部的能工巧匠們徹夜奮鬥,早日幹出成績。


    “奴婢聽清楚了,殿下放心,奴婢這就去工部傳話。”


    康平磕了個頭,然後躬著身,忍著屁股上的疼痛,疾步退了下去。


    朱高煦望著桌麵紙張上涵蓋明日計劃的三句話,提筆在最後加上了第四句——格物發明,重在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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