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後。</p>
朱高煦照常前往長壽宮，向朱棣與徐氏問安。</p>
不過，這次他沒有像往常那樣停留一會兒就離開，而是屏退左右，與朱棣、徐氏聊了足足半個時辰。</p>
至於三人聊了什麽，當值的史官自然不知道，隻是用“上拜上皇”一筆帶過。</p>
康平、李興等隨侍左右卻被屏退的宦官與宮女也不得而知。</p>
待朱高煦出了長壽宮之後，守在宮門外的康平、李興立即迎上去行禮參見，齊聲道：“陛下。”</p>
朱高煦故意喜形於色道：“上尊號之事，父皇終於同意了！”</p>
這句話算是對李興、康平的回應。</p>
李興聞言大喜，再次向朱高煦鞠躬行禮後，才轉身走入長壽宮。</p>
康平跟在朱高煦身後，低聲問道：“陛下，是否立即命內閣擬旨，為上皇上尊號？”</p>
朱高煦點頭道：“你親自去一趟文淵閣與六科值房，傳朕口諭，命當值官員並內閣顧問草擬為父皇上太上皇尊號的詔書，越快越好。”</p>
“奴婢遵旨。”</p>
康平連忙躬身領命道。</p>
“朕沒記錯的話，最近十天當值的內閣大學士是楊士奇，他也是年近花甲的人了，準其免跪領旨。”</p>
朱高煦特地補充道：“至於六科值房內當班的朝臣，凡是年過五旬者，一律免跪聽旨。”</p>
</p>
“遵旨。”</p>
康平再次行禮道。</p>
目送康平離開後，朱高煦尋思著，得找個機會把繁雜的跪禮給免了，最好是隻保留祭天地社稷及大朝會等隆重場合的跪禮，其他時候聽旨、領旨、奏事等跪禮皆改成拱手禮或作揖禮。</p>
另一邊，康平出了長壽門，穿越西角門，開始向金水橋的午門方向走去。</p>
一般情況下，眾朝臣天不亮便需要從各自的住所趕到午門外等待上朝。</p>
隻有每月或每旬值班的大臣，可以在朝房的偏房住宿，隨時聽候內侍傳達天子的旨意。</p>
端門至午門之間的禦道兩側，共建有左右朝房一百間，名為六科垣舍，也稱六科廊闕，即吏、戶、禮、兵、刑、工六部的辦事機構所在地。</p>
廊闕左右門以南有廟右門、社左門，分別直通太廟與社稷壇。</p>
廊闕以北的朝房是王公、文武官員集會和候朝的地方。</p>
文淵閣在午門內，所以叫內閣，值班的內閣顧問居住在文淵閣後麵的小院子裏。</p>
康平領了旨意，先是到文淵閣，果然見到了當值的楊士奇。</p>
“康少監有禮。”</p>
楊士奇見康平急匆匆而來，連忙迎上去微微拱手施禮道。</p>
朱高煦繼位後，康平被擢升為司禮監少監，故而楊士奇以“少監”來稱呼康平，以示尊敬。</p>
“楊學士，陛下有口諭。”</p>
康平端著姿態，朗聲唱喝道。</p>
待楊士奇作勢準備跪下聽旨時，康平急忙道：“陛下念在楊學士年近花甲，特準免跪聽旨。”</p>
“謝陛下隆恩。”</p>
楊士奇麵朝北方，鞠躬行禮道。</p>
等楊士奇謝恩結束，康平朗聲道：“陛下口諭：‘命當值官員並內閣顧問草擬為父皇上太上皇尊號的詔書，越快越好’！”</p>
“臣領旨！”</p>
楊士奇九十度鞠躬領命道。</p>
“走吧，楊學士，跟咱（za）家去一趟六部值房。待咱家宣讀完陛下的口諭，你們也好草擬詔書不是？”</p>
康平恢複了往日和氣的麵容，客客氣氣的對楊士奇說道。</p>
雖然楊士奇從骨子裏討厭宦官，但是有鄭和、王景弘、慶耀等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卻又不禍害大明官民的宦官存在，這讓他對宦官的看法有了極大的改變。</p>
康平是朱高煦的伴讀出身，如今朱高煦貴為大明天子，康平依舊沒有仗勢欺人，待人接物仍客氣非常。</p>
楊士奇不得不做出一個請的手勢，回應道：“少監請。”</p>
盡管此舉顯得有些諂媚，可楊士奇還是下意識的那麽做了。</p>
康平見楊士奇挺會來事，於是故意多說了一句話。</p>
“上尊號之事，陛下勸過上皇多次，上皇始終沒有同意，不知怎的，剛才上皇竟然同意了。楊學士，這可是一件大喜事啊！”</p>
楊士奇聞言，心中一動，臉上卻不動聲色道：“少監所言極是，此乃普天同慶的大喜事。”</p>
一刻鍾後，康平、楊士奇抵達六部朝臣值房。</p>
康平宣讀完朱高煦的口諭，便回去複命了。</p>
而楊士奇等朝臣卻心照不宣的從這道口諭之中，看出了很多東西。</p>
朱棣之前不願意接收太上皇的尊號，並把大大小小的政事全部交給了新皇朱高煦處分。</p>
這讓太多的人嗅到了別樣的味道。</p>
尤其是宮中的宦官，與朱高煦關係親近的鄭和、王景弘、王彥、侯顯、尹慶、昌盛等人並沒有什麽異心，恰恰是那些與朱高煦有過摩擦或不愉快、甚至是過節的黃儼、馬騏、海壽等人，皆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恐懼感。</p>
黃儼本是司禮監太監，當年與趙王朱高燧走的較近，曾大肆收受賄賂，後來隨著趙王就藩海外，他才變得老實起來。</p>
海壽本是禦馬監少監，乃是洪武年間朝鮮進獻的火者出身，由於他來自朝鮮，故而朱棣多次派他出使朝鮮。</p>
自永樂七年至永樂十五年間，黃儼與海壽多次出使朝鮮采選雛女，同時索取大量賄賂。</p>
海壽與黃儼一樣，貪婪成性，凡是外邦所贈之物，略不辭謝，一律收入囊中。</p>
永樂十七年，朱高煦得到鄭和、王景弘的密報，說黃儼、海壽收受番邦使臣的賄賂，隨即給予番臣方便。</p>
以朱高煦的性子，自然不會坐視不理，很快就把此事告訴了朱棣。</p>
朱棣得知真相後，嚴厲斥責黃儼、海壽，對二人進行罰俸三年的處罰，並降黃儼為司禮監監丞、海壽為禦馬監監丞，此事才算過去。</p>
馬騏最早是燕王府的內侍，與馬和侍奉朱棣的時間差不多，屬於朱棣的親信宦官之一。</p>
當年大明平定安南之後，設置交趾都司，數年後，朱棣改設交趾布政使司，以刑部左侍郎黃福為交趾布政司。</p>
朱棣派遣馬騏前往交趾擔任監軍，同時命其采辦當地的土特產，主要以金、銀、珍珠、香料為主。</p>
馬騏到任後，既貪汙又殘忍，無惡不作，逼得不少交趾百姓揭竿而起。</p>
對馬騏怙寵虐民之舉，黃福並沒有因為馬騏是朱棣親信宦官而屈從，反而堅決抵製並與之鬥爭。</p>
黃福與馬騏的鬥爭對於減輕交趾百姓負擔，盡快緩和因馬騏搜掠而激化不穩的交趾局勢起了很大作用。</p>
馬騏害民之舉因黃福的抵製而難以全麵得逞，不免對黃福恨之入骨，竟向朱棣寫密信誣告黃福養寇自重，心懷不軌。</p>
幸好朱高煦早就派遣誠意伯劉璟在交趾擔任巡察禦史，暗中查出了交趾民亂的真相，這才讓馬騏對黃福的陷害未能得逞。</p>
就這樣，在朱高煦的一番操作之下，馬騏在永樂十年被朱棣調回大明，數年後出任神宮監少監。</p>
神宮監掌太高各廟灑掃、香燈等事，是內宮十二監之中的清閑衙門，並不掌握實權。</p>
馬騏、黃儼、海壽三人掌握的權力雖說並不大，可他們皆是宮中老人，造冷落之前伺候朱棣的時間都在十年以上。</p>
他們提拔的宦官，與收到他們好處的宦官，沒有一百，也有八十。</p>
若朱棣不當太上皇，並徹底把皇帝的權力交給新皇朱高煦，那他們三人這輩子也不可能翻身。</p>
但是現在朱棣要做太上皇了！</p>
這意味著，他們又有機會了！</p>
朱高煦照常前往長壽宮，向朱棣與徐氏問安。</p>
不過，這次他沒有像往常那樣停留一會兒就離開，而是屏退左右，與朱棣、徐氏聊了足足半個時辰。</p>
至於三人聊了什麽，當值的史官自然不知道，隻是用“上拜上皇”一筆帶過。</p>
康平、李興等隨侍左右卻被屏退的宦官與宮女也不得而知。</p>
待朱高煦出了長壽宮之後，守在宮門外的康平、李興立即迎上去行禮參見，齊聲道：“陛下。”</p>
朱高煦故意喜形於色道：“上尊號之事，父皇終於同意了！”</p>
這句話算是對李興、康平的回應。</p>
李興聞言大喜，再次向朱高煦鞠躬行禮後，才轉身走入長壽宮。</p>
康平跟在朱高煦身後，低聲問道：“陛下，是否立即命內閣擬旨，為上皇上尊號？”</p>
朱高煦點頭道：“你親自去一趟文淵閣與六科值房，傳朕口諭，命當值官員並內閣顧問草擬為父皇上太上皇尊號的詔書，越快越好。”</p>
“奴婢遵旨。”</p>
康平連忙躬身領命道。</p>
“朕沒記錯的話，最近十天當值的內閣大學士是楊士奇，他也是年近花甲的人了，準其免跪領旨。”</p>
朱高煦特地補充道：“至於六科值房內當班的朝臣，凡是年過五旬者，一律免跪聽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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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旨。”</p>
康平再次行禮道。</p>
目送康平離開後，朱高煦尋思著，得找個機會把繁雜的跪禮給免了，最好是隻保留祭天地社稷及大朝會等隆重場合的跪禮，其他時候聽旨、領旨、奏事等跪禮皆改成拱手禮或作揖禮。</p>
另一邊，康平出了長壽門，穿越西角門，開始向金水橋的午門方向走去。</p>
一般情況下，眾朝臣天不亮便需要從各自的住所趕到午門外等待上朝。</p>
隻有每月或每旬值班的大臣，可以在朝房的偏房住宿，隨時聽候內侍傳達天子的旨意。</p>
端門至午門之間的禦道兩側，共建有左右朝房一百間，名為六科垣舍，也稱六科廊闕，即吏、戶、禮、兵、刑、工六部的辦事機構所在地。</p>
廊闕左右門以南有廟右門、社左門，分別直通太廟與社稷壇。</p>
廊闕以北的朝房是王公、文武官員集會和候朝的地方。</p>
文淵閣在午門內，所以叫內閣，值班的內閣顧問居住在文淵閣後麵的小院子裏。</p>
康平領了旨意，先是到文淵閣，果然見到了當值的楊士奇。</p>
“康少監有禮。”</p>
楊士奇見康平急匆匆而來，連忙迎上去微微拱手施禮道。</p>
朱高煦繼位後，康平被擢升為司禮監少監，故而楊士奇以“少監”來稱呼康平，以示尊敬。</p>
“楊學士，陛下有口諭。”</p>
康平端著姿態，朗聲唱喝道。</p>
待楊士奇作勢準備跪下聽旨時，康平急忙道：“陛下念在楊學士年近花甲，特準免跪聽旨。”</p>
“謝陛下隆恩。”</p>
楊士奇麵朝北方，鞠躬行禮道。</p>
等楊士奇謝恩結束，康平朗聲道：“陛下口諭：‘命當值官員並內閣顧問草擬為父皇上太上皇尊號的詔書，越快越好’！”</p>
“臣領旨！”</p>
楊士奇九十度鞠躬領命道。</p>
“走吧，楊學士，跟咱（za）家去一趟六部值房。待咱家宣讀完陛下的口諭，你們也好草擬詔書不是？”</p>
康平恢複了往日和氣的麵容，客客氣氣的對楊士奇說道。</p>
雖然楊士奇從骨子裏討厭宦官，但是有鄭和、王景弘、慶耀等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卻又不禍害大明官民的宦官存在，這讓他對宦官的看法有了極大的改變。</p>
康平是朱高煦的伴讀出身，如今朱高煦貴為大明天子，康平依舊沒有仗勢欺人，待人接物仍客氣非常。</p>
楊士奇不得不做出一個請的手勢，回應道：“少監請。”</p>
盡管此舉顯得有些諂媚，可楊士奇還是下意識的那麽做了。</p>
康平見楊士奇挺會來事，於是故意多說了一句話。</p>
“上尊號之事，陛下勸過上皇多次，上皇始終沒有同意，不知怎的，剛才上皇竟然同意了。楊學士，這可是一件大喜事啊！”</p>
楊士奇聞言，心中一動，臉上卻不動聲色道：“少監所言極是，此乃普天同慶的大喜事。”</p>
一刻鍾後，康平、楊士奇抵達六部朝臣值房。</p>
康平宣讀完朱高煦的口諭，便回去複命了。</p>
而楊士奇等朝臣卻心照不宣的從這道口諭之中，看出了很多東西。</p>
朱棣之前不願意接收太上皇的尊號，並把大大小小的政事全部交給了新皇朱高煦處分。</p>
這讓太多的人嗅到了別樣的味道。</p>
尤其是宮中的宦官，與朱高煦關係親近的鄭和、王景弘、王彥、侯顯、尹慶、昌盛等人並沒有什麽異心，恰恰是那些與朱高煦有過摩擦或不愉快、甚至是過節的黃儼、馬騏、海壽等人，皆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恐懼感。</p>
黃儼本是司禮監太監，當年與趙王朱高燧走的較近，曾大肆收受賄賂，後來隨著趙王就藩海外，他才變得老實起來。</p>
海壽本是禦馬監少監，乃是洪武年間朝鮮進獻的火者出身，由於他來自朝鮮，故而朱棣多次派他出使朝鮮。</p>
自永樂七年至永樂十五年間，黃儼與海壽多次出使朝鮮采選雛女，同時索取大量賄賂。</p>
海壽與黃儼一樣，貪婪成性，凡是外邦所贈之物，略不辭謝，一律收入囊中。</p>
永樂十七年，朱高煦得到鄭和、王景弘的密報，說黃儼、海壽收受番邦使臣的賄賂，隨即給予番臣方便。</p>
以朱高煦的性子，自然不會坐視不理，很快就把此事告訴了朱棣。</p>
朱棣得知真相後，嚴厲斥責黃儼、海壽，對二人進行罰俸三年的處罰，並降黃儼為司禮監監丞、海壽為禦馬監監丞，此事才算過去。</p>
馬騏最早是燕王府的內侍，與馬和侍奉朱棣的時間差不多，屬於朱棣的親信宦官之一。</p>
當年大明平定安南之後，設置交趾都司，數年後，朱棣改設交趾布政使司，以刑部左侍郎黃福為交趾布政司。</p>
朱棣派遣馬騏前往交趾擔任監軍，同時命其采辦當地的土特產，主要以金、銀、珍珠、香料為主。</p>
馬騏到任後，既貪汙又殘忍，無惡不作，逼得不少交趾百姓揭竿而起。</p>
對馬騏怙寵虐民之舉，黃福並沒有因為馬騏是朱棣親信宦官而屈從，反而堅決抵製並與之鬥爭。</p>
黃福與馬騏的鬥爭對於減輕交趾百姓負擔，盡快緩和因馬騏搜掠而激化不穩的交趾局勢起了很大作用。</p>
馬騏害民之舉因黃福的抵製而難以全麵得逞，不免對黃福恨之入骨，竟向朱棣寫密信誣告黃福養寇自重，心懷不軌。</p>
幸好朱高煦早就派遣誠意伯劉璟在交趾擔任巡察禦史，暗中查出了交趾民亂的真相，這才讓馬騏對黃福的陷害未能得逞。</p>
就這樣，在朱高煦的一番操作之下，馬騏在永樂十年被朱棣調回大明，數年後出任神宮監少監。</p>
神宮監掌太高各廟灑掃、香燈等事，是內宮十二監之中的清閑衙門，並不掌握實權。</p>
馬騏、黃儼、海壽三人掌握的權力雖說並不大，可他們皆是宮中老人，造冷落之前伺候朱棣的時間都在十年以上。</p>
他們提拔的宦官，與收到他們好處的宦官，沒有一百，也有八十。</p>
若朱棣不當太上皇，並徹底把皇帝的權力交給新皇朱高煦，那他們三人這輩子也不可能翻身。</p>
但是現在朱棣要做太上皇了！</p>
這意味著，他們又有機會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