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年一大早就來到了長安縣衙門,師爺正在一旁釣那條不知道釣了幾百次的魚。


    “師爺早。”鄭年打著哈欠走了過來,“吃了嗎?”


    “包子。”師爺目光慵懶,像是非常疲憊的樣子。


    “昨天沒睡?”鄭年看著那條魚再次被師爺放到了湖裏。


    “夜畢。”師爺道。


    鄭年皺著眉,嘶了口氣,“昨天晚上……畢?這個畢……”


    “事畢。”師爺不耐煩的解釋了一下。


    “我交給你的……那些卷宗?”鄭年驚訝了一下。


    師爺點點頭,表情屌的一批。


    “我去看看。”鄭年邁步走向內堂。


    果不其然,在書房的書桌上,整整一麻袋的卷宗全部已經歸檔完畢,各項措施均已標注,漏掉的一些案件也都做出了解釋。


    “這辛大人有這麽個寶,我都不知道。”鄭年感歎自己留下師爺是一件多麽明智的選擇。


    薑明早早就在房間裏到掃了一遍,等到鄭年到來之後,將燒了三遍的茶水泡好,侍在一旁。


    “咱們的人都在哪兒?”鄭年問道。


    “回老爺,許哥和王哥去盤查了,許哥去的是柳春巷,王哥去了賭坊。”


    薑明道,“昨夜傅餘歡按照老爺的指使探查,今日還沒有回來。錢好多和童兒在柴房睡著。”


    “在柴房?”鄭年一愣,趕忙帶著薑明走到了柴房去,打開門確實看到了睡著的兩個孩子。


    “老爺,衣服是我早上蓋的。”薑明解釋道。


    鄭年推醒了兩個孩子。


    他們在看到大老爺那一刻,爭先抱住鄭年,“老爺!嗚嗚嗚!”


    “老爺!師爺死得好慘啊……”


    “老爺!我要為師爺報仇!”


    “老爺……嗚嗚……”


    鄭年懵了,回頭看到魚塘旁邊躺椅上睡著的師爺,手裏還抓著魚竿,咬著魚竿的笨魚掙脫了魚鉤放肆地撒歡兒。


    “師爺……死了?”鄭年問道。


    “是啊!我親眼所見!”錢好多淚流滿麵,死死地抓著鄭年的袖口,痛哭道,“嗚嗚嗚……死得好慘啊!”


    “怎麽個慘法?”鄭年驚得下巴就要掉在地上,問道。


    “我看到師爺的眼珠子掉出來了!”童兒滿臉驚恐,伸著手從眼睛轉到地上。


    “我看到師爺的舌頭拖在了地上……”錢好多回想著。


    鄭年盤腿坐在地上,想著釣了一早上魚就已經慘死的師爺,不禁唏噓。


    “老爺!”門外的小廝說道,“昨夜差役傅餘歡重傷,今日被發現杏花樓中。”


    “老爺,要不要我去把他接回來?”薑明問道。


    “這種事情肯定是我去啊!”鄭年不容置疑道。


    ……


    迷迷糊糊傅餘歡覺得自己在九霄雲天之上,周圍如同彩雲托身,清風微微拂過身體,又如藏身於花海,清香四溢。


    他醒了過來,卻更像是在夢裏,似幻非幻,不清不楚。


    這一生給他帶來的美好似乎都不如這一刻,甚至此時他更想這麽睡著,沉睡下去,永遠都不會醒來。


    十八年,他甚至連這樣的夢都沒有做過。


    曾經的夢裏,隻有長刀、屍體、豺狼虎豹、妖魔鬼怪,吃人的妖獸或是痛苦,災難,折磨,羞辱。


    耳畔想起了一個清脆柔軟地聲音,“你醒來了?”


    傅餘歡躺在仙境之中,聽到了這世上最溫柔的天籟,渾身酥麻。


    睜開眼,看到了一張絕美的臉,像是九天玄女踩著七色柔雲,將他抱在懷裏,這張世上最美、最溫柔的臉上帶著幾乎能夠拯救天下苦難的笑容。


    像極了他過世的母親。


    想要起身,卻傳來劇烈的痛楚,向下看,繃帶已經纏在了身上,像是經過了醫治,傷口處有酥麻和蜇痛。


    忍著痛強撐著坐起,卻又倒下,傅餘歡竭盡全力道,“這是……什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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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堂春溫柔地將他的被子蓋好,美眸輕輕眨了幾下,“你可以把這裏當做是你的家。”


    “我的家?”傅餘歡怔住了。


    他從不了解什麽是家,也不知道這個字代表了什麽。


    人對沒有經曆過的事務,沒有任何概念。


    從記事後開始,他的記憶永遠是跟隨母親四處奔波,母子二人從未在一個地方超過十日,不等熟悉,便又換了住所。


    他幾乎在六歲之前跑遍了整個西涼,直到六歲生日那天,徹徹底底失去了母親。


    “我想你一定有一個比這裏還溫暖的家,有一個美麗、溫柔、愛你的好母親。有一個陪伴著你成長又懂事的弟弟。”玉堂春嫣然道。


    傅餘歡閉上了眼,沉默了許久,泄氣道,“我沒有家,也沒有母親,我隻有一個弟弟,卻不是我的親弟弟。”


    玉堂春愣了愣,精致的眸子閃過一絲悲涼,“可是……你昏迷的時候,口中一直呼喊著她……”


    “我六歲的時候,她便離開了人世。”傅餘歡看著天花板,目光裏是數不清的落寞。


    一滴淚從眼角落在耳邊,藏在了他發絲裏。


    像是從未出現過,卻又留下了一道痕跡。


    “是你救了我?”傅餘歡問道。


    “我看到你時,已是深夜,你在巷子口昏迷不醒,我便將你帶來了我的住處,並且給你療傷,我看你傷的很重……”玉堂春拿出翠綠色的手帕為他擦去淚痕。


    傅餘歡歎息,“母親臨死之前,再三告誡我不要無故受人恩惠,不可承人施舍,決不能虧欠任何一個人。”


    玉堂春眉目藏情,淚水婆娑。


    “可是我現在卻欠了你一條命!”


    “你不欠我。”玉堂春躺在了傅餘歡的懷中,“我從未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麽,也從未施舍你。”


    傅餘歡站了起來,“你叫什麽名字?”


    “我在杏花樓做藝,藝名是玉堂春。我的俗名叫南錦屏。”玉堂春道。


    “這一條命,我會還你的。”傅餘歡強撐著破敗的身體,撫摸著床幃,“待我做完我要做的事情。”


    玉堂春攙扶著他,“你想要做什麽?”


    “我弟弟來京城尋親求師,待幫他找到親人之後,我便來還你這條命。”傅餘歡踉蹌了一步,險些跌倒。


    “我說不必還,便是不必還。”玉堂春麵容如花綻放,“若是你真的想還,那便拿三百兩銀子幫我贖身吧。”


    傅餘歡看著玉堂春,他並不知道三百兩銀子是什麽概念,隻是木訥地點頭,說了一個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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