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暗沉沉的,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細密的小雨。冷風裹挾湖麵的寒氣竄入室內,打著旋兒掀起了女孩兒的裙擺。


    “不,我不同意。”顧長歌慌亂的抓住她的手腕,“你……不可以……”


    他努力找尋挽回的借口,“你……你想過安安嗎?他馬上就該上學了,你一個人忙得過來嗎?你的事業不是剛剛起步嗎,難道你想放棄?”


    “不然呢?”


    錦妍淡漠的盯著他,忽然側過身子麵向大堂中正在三三兩兩低聲交談的人群,“你能當著他們的麵正大光明承認我的身份,承認你喜歡我,承認你要為了我和黎家解除婚約,承認你要娶我?!”


    仿佛被蜜蜂蟄了手心,顧長歌全身一顫,下意識鬆開了她。


    他……做不到。


    “不過如此而已。”毫不留情拂開他留戀的手指,錦妍平靜的聳聳肩,“顧公子,好聚好散吧。”


    “不……”顧長歌反手抓住她的衣袖,“不要這樣,妍妍,我求你……”


    “放手。”


    強硬的抽回衣袖,錦妍語聲冷冽,“我的男友可以不高不富不帥,可以賺的少沒工作,可以買不起房子買不起車,可以不會浪漫不送禮物不說情話,但是,至少——他不能讓我隨便彎腰。”


    “顧長歌,我很失望。”她低垂著腦袋慢慢整理自己褶皺的衣袖,“不過都是自己的選擇,當初又沒人逼著我喜歡你,這能怪誰呢?識人不清而已。”


    “妍妍……”顧長歌的聲音又幹又澀,“請給我時間,我保證……”


    “算了。”錦妍寡淡的搖搖頭,“就這樣吧,再見。”


    世界仿佛在一瞬間褪去所有顏色,顧長歌呆立原地,女孩兒孤寒料峭的果決背影越來越遠,越走越快,最終在大門處消失不見。


    而他,卻連伸手挽留的勇氣都欠缺。


    ——


    麵無表情的淋著雨走出私房菜館,一路拐出胡同後,錦妍直接打車去了機場,打算立刻返回橫店。


    許是因為天氣不好,上京的機場冷冷清清。安靜的等在候機大廳裏,她怔怔靠在椅子上,心底壓抑的憤怒、委屈、無奈、羞恥,全都一點一點湧了上來。


    她一直很努力,努力演自己不喜歡的戲,照顧自己討厭的小孩子,適應連自己都鄙棄的新身份。


    大家都說天道酬勤,可這世上總有些東西,是無論怎麽努力都得不到的。


    比如,惡意被人阻斷的事業。


    比如,無望的愛情。


    為了讓自己與對方更加般配,她拚了命的演戲學習,可這一切在此刻看來,卻更像一場小醜的獨角戲。


    因為一次意氣用事的爭風吃醋,她甚至要弓著身子舔著臉去求人家高抬貴手,放她一條活路。


    就像古代最低賤的奴才,央著主人賞口飯吃。


    ——憑什麽?!


    她到底做錯了什麽,要受到這樣的侮辱?!


    “喂。”


    胳膊忽然被人碰了碰,幹淨純粹的少年聲線在身邊低低響起。


    錦妍愣了足足半分鍾,才慢半拍的反應過來。


    不知什麽時候,她身邊坐了一個戴著鴨舌帽的高挑少年。他的耳朵裏塞著白色的耳機,低低的帽簷遮住上半張臉,線條完美的下巴又尖又俏,皮膚白得似乎能發光。


    她收拾表情,扯起嘴角,說話的時候才發現聲音又啞又澀,“什麽事?”


    “給你。”


    少年抬抬臉,伸手遞來兩張麵紙。


    他的手指纖細修長,仿佛天生就該彈鋼琴,帶著一股賞心悅目的優雅矜持。


    錦妍盯著麵紙愣了一瞬,下意識摸摸臉,一片冰涼。


    她居然不知不覺流了滿臉淚水。


    “雨太大,你的妝被淋花了。”停頓一瞬。少年如此說道,口氣頗為認真。


    讓女士難堪是件失禮的事,他的本意是想幫錦妍解圍開脫,表示自己沒看到她在哭,她不用尷尬,可他編造的理由卻實在太蹩腳——機場裏哪來的雨?


    再說……錦妍也並沒有化妝的習慣。


    看著少年背脊挺直嘴唇緊抿,整個人如臨大敵的端正樣子,錦妍忽然“噗”的一下笑起來,注意力分散,心中的委屈也消退不少。


    “謝謝。”她接過紙巾擦幹眼淚,又從包裏拿出鏡子照了照,鋪了點散粉,看得一旁的少年直撇嘴。


    女人可真善變,上一秒哭得好像被全世界拋棄,下一秒就能樂嗬嗬的補妝,仿佛接到了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


    他性格冷淡,本身不是愛管閑事的人。機場裏空空蕩蕩,飛往s市的候機廳裏更是隻有她一個,他不可避免就多看了這個女孩兒兩眼。


    她很美,就像櫃子裏精致易碎的陶瓷娃娃。暗淡的天光下,她安靜的坐在椅子上,麵無表情,眼淚卻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啪噠啪噠往下掉,哭得寂然無聲。


    比他見過的任何一種哭泣都直擊人心。


    於是,他鬼使神差的走過來,坐到她身邊,編了一個連自己都唾棄的謊話——


    可真稀奇。


    18:23,錦妍和少年一前一後的登機。巧得很,兩個人的座位正好相鄰,錦妍靠窗,男孩兒就坐她身邊。


    “好巧欸。”錦妍笑米米的和他打招呼,“你也去s市?”


    想去橫店要先坐飛機到s市,然後轉火車或者大巴,並不能直達。


    “s市?”


    男孩摘下耳機,低聲喃喃,“s市啊……嗯。”


    他的語氣有點茫然,如果不是錦妍提醒,似乎根本就不知道這班飛機在哪降落。


    錦妍眉梢微揚,不動聲色的打量他幾眼——這丫不會是離家出走的叛逆少年吧?


    不過……和她有什麽關係?


    她又不是愛管閑事的人。


    飛機在跑道上加速滑行後驟然起飛,在升空的一瞬間,錦妍忽然感覺胸腔一堵,剛剛在私房菜館裏喝過的幹紅幹白伴隨著還沒消化的食物,咕嚕嚕地一齊上湧——


    “嘔……”


    下意識捂住嘴,她側過身體用手肘狠狠捅著身邊的少年,示意他趕緊讓開。


    “你幹什麽?”略顯不耐的抬高帽簷,男孩兒偏過身子麵對著她,“飛機平穩飛行之前不能隨意……亂……動……”


    “哇!”


    他的話還沒說完,實在忍不住的錦妍已經彎著身體稀裏嘩啦嘔了起來。


    恰巧吐了他一身。


    無暇顧及他難看的臉色,錦妍虛弱的扶著座椅半靠著扶手,五髒六腑糾結翻滾,連膽汁都差點吐出來。


    從硬被灌下兩杯酒開始,她就一直不太舒服,但先前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裏,並沒覺得難受。現在飛機起飛,身體一瞬間失重,酒氣上湧,所有被忽略的不適通通冒了出來……


    十五分鍾後。


    勉強收拾妥當的錦妍臉色慘白的坐在頭等艙,整個人軟趴趴的歪在靠椅上,看起來非常虛弱;在她對麵,無辜被殃及的男孩兒冷冰冰直挺挺的盯著窗外,仿佛一尊散著冷氣的大理石雕塑。


    他的衣服被吐得不成樣子,錦妍抱歉得要命,可飛機上不賣換洗衣物,無奈之下她隻能從自己的旅行袋裏翻出一件嘻哈風t恤暫時救急。


    他非常高,目測至少一米八二,穿上t恤後還不倫不類露著一截精瘦的腰,引得過往空姐頻頻往這邊拋媚眼。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病歪歪的撐著額頭強打精神,錦妍一個勁的朝他道歉。自己不但吐了人家一身,就連從經濟艙升到頭等艙的錢也是這男孩兒刷的——她當時隻顧著嘔吐,壓根沒力氣掏卡,等回複精神的時候,已經被空姐扶到這裏坐著了。


    要不是現在身體虛弱,臉色慘淡實在紅不起來,恐怕她此刻的雙頰燙得都能煮雞蛋了。


    男孩微微偏過頭,眼神很冷。他似乎想說點刻薄埋怨的話,但動動嘴唇,糾結一瞬,最後出口的卻是:“沒關係,你身體好些了嗎?”


    看著他別別扭扭的神色,錦妍彎起唇角,再次輕笑起來。


    他的鴨舌帽早就摘掉,暴露在日光下的五官線條精致,就像日式漫畫中走出來的男主角,帶著一股優雅的冷峻。


    ——家境優渥,教養良好,優雅,紳士。


    還有點叛逆的可愛。


    默默在心底給他貼著標簽,錦妍微微頷首,“謝謝,我好多了。”頓了頓,她試探性的提議,“你是要去s市嗎?來旅遊?”


    眼見男孩兒沉吟著不說話,她放緩語氣,“如果隻是隨便逛逛的話,我可以給你做個向導,你在s市的所有消費都由我來負責,千萬不要客氣。”


    畢竟,她給他添了這麽大的麻煩,不補償點什麽的話,總是過意不去。


    男孩眉頭微蹙,思考一瞬,忽然反問,“你打算去哪兒?”


    “我?”錦妍聳聳肩,“橫店。我是演員,正要去拍戲,不過不是主角,而且隻剩了最後一場戲,時間寬裕得很,你不用擔心。”


    “演員,啊哈。”


    他意味不明的扯扯嘴角,似乎有點感興趣,但看起來又像完全沒興趣。


    ——真是個糾結的熊孩子。


    “難得相遇,我也不能總是‘喂’‘喂’的叫你吧。”錦妍湊近上半身,以手托腮,“我叫許錦妍,你呢?”


    男孩兒頓了一瞬,“alston。”


    “……啊哈。”錦妍唇角抽搐,後悔自己剛剛沒和他說她的名字是elizabeth,“你還是學生吧,高中?偷跑出來的?離家出走的話父母會擔心的……ok,算了,當我沒說。”


    尷尬的輕咳一聲,錦妍暗道自己真是多管閑事。如果不是兩個人的交集頗多,她也不會說這些不中聽的規勸——結果,這死孩子連個敷衍的表情都欠奉。


    意識到自己的失禮,alston叫來空姐,親手倒了一杯熱水推給她,“抱歉,我剛才在思考事情,並不是有意輕忽你,請不要放在心上。”


    他站起來,微微欠著身把簡易紙杯推過來,溫和禮貌堪比頂級西餐廳中最優秀的侍應生,卻又比他們多了一分莫名的優雅和尊貴。


    他的措辭一律是正式的書麵用語,讓與他閑聊的人也不自覺跟著拘謹起來。


    即便心底再不願意,他對女士也很溫柔,一不小心就會讓女孩兒們有種自己被對方捧在手心的錯覺。


    食指輕敲桌麵,錦妍難得對alston的家世產生了幾分興趣。


    今天意外的同學會上,她有幸見識了上京權貴圈的二代三代。雖然他們在接觸陌生人時不會表露出高高在上的優越感,但骨子裏的矜貴驕傲卻還是會從各個細微的舉動表現出來,一旦相處久了,必定讓人心裏不快。


    可alston,卻難得把尊貴與親民融合得非常完美。他不會刻意展現自己的出挑,卻會讓人莫名生出距離感,意識到自己與他不可逾越的差距。


    與他相比,上京那些自詡不凡的權貴們更像是暴發戶,禮儀氣度流於表麵,無法和真正的名門相提並論。


    alston見她一直盯著水杯出神,還以為她不愛喝白開水,“你的腸胃需要休養,現在不宜喝果汁、咖啡和碳酸飲料,最好多喝溫水養一養。”


    “謝謝。”思緒回籠,錦妍笑米米的喝掉了半杯水。溫熱的暖流順著喉管一路流進胃部,暖融融的,非常舒服。


    “我不是未成年人。”在心裏打定主意後,alston難得多解釋了一句,“我已經21歲,完全具有自主行動能力,敬請放心。”


    “……哦。”錦妍幹巴巴的應了一句,——她放什麽心?


    “你說你是演員?”alston專注的盯著她,黑白分明的淡漠眼眸就像純粹澄澈的稀世水晶,流光溢彩卻毫無感情。


    “嗯。”錦妍暗道在現今這個微博猖狂的年代居然還有人不認識自己,“我叫許錦妍,十八線小演員,正在一部電影裏飾演小配角。”


    隻有三場戲份的女三,和小配角也差不多了。


    “嗯。”alston點點頭,“你剛剛給我帶來了巨大麻煩,雖然我覺得這不算什麽,但如果你不做點補償,心裏一定不安穩,是吧?”


    你真的覺得“這不算什麽”……嗎?


    錦妍的唇角微微抽搐——孩子,你那時的表情可不是這麽說的……


    “你想做什麽?”她有點警惕,“我可是良民,從來不幹違法亂紀的事。”


    “我隻是想看你演戲。”alston的唇角彎開一個輕微的弧度,“聽起來很有趣的樣子。”


    錦妍皺著眉頭思考一會兒,“可以,但是你要聽我指揮,不許自己行動。”


    畢竟,沒有導演願意讓自己的劇組混進外人。安亞彬還算寬鬆,不少名導都要求全封閉式拍攝,拒絕媒體采訪,相關演員連通告都不能接。


    “好。”alston爽快地答應,“我看夠了,自然會主動離開,你不用擔心。”


    錦妍點點頭,二人就此一拍即合。


    ——


    飛機於21:46在s市降落,錦妍與alston走進市中心的酒店時,已經接近午夜了。


    在飛機上,當錦妍提議說他在s市的所有開支自己全包時,alston不置可否,錦妍還當他默許了,結果兩個人入住酒店開了兩間單人房後,卻仍是alston刷的卡。


    倒不是錦妍掏卡慢,也不是她舍不得刷——明明兩個人同時遞出的卡,可不知為什麽,前台小姐直接忽視了錦妍,在接過alston的金卡時還衝他隱晦的嫣然一笑……


    難道,刷卡也要看臉?


    還是,他身上隱藏的王霸之氣直接碾壓了病歪歪的自己?


    昏昏沉沉的拿著房卡與他一同走進電梯,錦妍懶洋洋的打個嗬欠,頭重腳輕,眼皮有些沉。


    額頭上似乎燒著個火爐,滾燙滾燙的,她靠著電梯的鐵壁,渾身一陣一陣的發涼。


    “你趕時間嗎?”


    alston突然出聲詢問。


    錦妍的眼前霧蒙蒙的,模模糊糊間,她看到男孩子正筆直的站在自己側前方,薄唇微微抿著,目光專注的盯著一級級上跳的紅色數字,認真得不可思議。


    腦子慢半拍的運轉,她點點頭,“嗯,我不趕……安導說六天內回去就行。”


    “那好,你明天後天大後天都在房間好好休息。”alston頓了頓,“我第一次來s市,想要一個人好好逛逛,打算遲些再走。”


    “嗯,好。”


    簡直求之不得。


    暈乎乎的刷卡進入房間,錦妍用腳踹上門後,跌跌撞撞一頭撲向了大床,連藥都沒來得及吃,就昏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


    alston帶著客房部主管來敲錦妍的門時,已經是日落柳梢頭的黃昏了。


    她錯過了早飯,沒吃午飯,到現在為止既沒踏出房間,也沒打電話叫過客房服務,不聲不響的,十分讓人擔心。


    alston其實並不想在s市遊玩,但錦妍昨天的麵色實在太差,她需要休息,因此他才說自己想要隨便逛逛,就是想讓她趁機給自己放個小假。


    結果,這家夥居然直接一病不起了。


    酒店客房部害怕客人在房間裏發生意外,並沒過多堅持就答應開門看看錦妍的情況。“嘀”的響聲後,一群人小心翼翼的推開門,裏麵卻輕悄悄的,仿似無人。


    客房部經理站在門口,他不方便隨意窺探客人*,隻能一個勁的盯著alston求助。


    想到自己與許錦妍畢竟隻是萍水相逢,alston眉頭微蹙,有點暗怪自己多管閑事。思考片刻後,他拿出手機,撥通了錦妍的電話,


    昨天分別前,他們互留了號碼以便聯係。


    電話撥通後,有手機鈴聲從房間裏傳出,證明錦妍的確是在裏麵。


    alston轉向一旁的女性客房服務員,“你進去看看她的情況,我不方便。”男女有別。


    女服務員愣了一下,點點頭,走進房間。


    錦妍歪在床上,雙頰有著兩抹病態的嫣紅,正沉沉的昏睡著,連衣服都還是昨天穿的,並沒換過。


    女服務員又推又叫的,過了好半天,她才朦朦朧朧睜開眼睛。


    “嗯……”她微弱的哼哼一聲,聲音很是嘶啞,“你……”


    “小姐,您的身體還可以嗎?”女服務員摸摸她的額頭,小小驚呼一下,“您發燒了,最好馬上去醫院掛水。”


    “沒事,發個燒而已。”


    沉沉睡了一大覺,錦妍覺得自己舒服多了。雖然仍然在發燒,但身體卻不再那麽沉重。


    她輕呼口氣,撐著身子爬起來,腳下軟軟的就像踩著棉花,剛下床時,險些跌倒。


    慢騰騰的看到門口這麽一大群人,她愣了一下,“你們……”


    “你沒事就好。”alston禮貌的朝她點點頭,“快到晚飯時間了,要一起用餐嗎?”


    客房部經理在旁邊聽得一陣無語,唇角直抽——敢情搞出這麽大陣仗,就是為了一起共進晚餐?!


    錦妍愣了一下,下意識看看外麵的天色,慢半拍的點點頭,“……啊,好。”


    她居然不知不覺睡了一天一夜!


    洗個澡又換了身柔軟的棉布裙子,錦妍擦擦頭發,吃過退燒藥後,慢吞吞晃出了房間。


    alston已經優雅的坐在三樓飯廳裏,特地點了一碗黏稠的海鮮粥。


    “抱歉,讓你擔心了。”錦妍臉色很差,精神卻不錯,“今天出門了嗎,喜歡s市嗎?”


    “還可以。”alston矜持的點點頭,“博物館很不錯,難得有完好的新石器時期器皿,雖然玻璃櫃裏放的隻是高仿。”


    錦妍默默吞了口粥。學術探討什麽的,她可一點都不喜歡。


    “我打算明天去科技館,後天……”他思考一瞬,“去曆史陳列館吧。你好好休息。”


    “21歲,你應該在讀大三吧?”錦妍揚眉,“你是……曆史專業?”


    “不。”alston的眉眼有些冷淡,“公共政治。”


    公共政治是國外的說法,國內一般叫做國際關係——他在外國讀書?


    “這個時間應該在上學吧。”錦妍算算月份,“你們學校6月放假?”


    “上學期修夠了學分,我又不想提前畢業。”alston寡淡的扯扯嘴角,“至於這段時間……環遊世界吧,反正以後很難再有機會。”


    環遊世界……就去橫店?


    錦妍翹起唇角,慢悠悠的“哦”了一聲,“請放心,我會盡快好起來,然後認真帶你‘環遊世界’的。”


    她特意加重了“環遊世界”四個字,alston聽出弦外之音,臉色有點僵硬。


    沒錯,他的確是無處可去,而且,不知什麽時候,就會被父親找到逮回去……


    接下來的兩天,兩個人都隻一起吃了晚餐,並沒深入交流。第三天的早晨,由於細心調養,錦妍的感冒雖然沒全好,卻已經不再發燒。他們收拾行李,輕裝簡行,早早去汽車站坐上了開往橫店的大巴。


    alston仍然是那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機場裝扮——白t恤,牛仔褲,鴨舌帽,耳朵裏塞著白色耳機,也不知到底在聽些什麽。


    “到了之後,你的對外身份是我的新助理。”錦妍推推他的胳膊,“態度謙和點,誰說話都聽著,就算不好聽也千萬不能還嘴。”


    “嗯。”alston乖乖點頭,“我不會添麻煩的,請放心。”


    他的氣質沉穩冷淡,莫名讓人信服。錦妍點點頭,也不多說。她靠在座位上,看著窗外飛逝的風景,慢慢眯起眼睛,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喵嗚,喵嗚,喵嗚~”


    半夢半醒間,某人特定的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迷迷糊糊掏出手機,錦妍壓根沒反應過來打電話的是誰,“喂,你好。”


    “妍妍……”


    顧長歌的聲音低低沉沉,其中沉澱著一股莫名的堅定,與之前似乎有些不同。


    錦妍閉著眼睛似聽非聽,大腦有些混沌。過了好半天,她才揉著太陽穴坐直身子,卻正巧聽到對方說的最後一句話,“……我馬上就要走了,可能八個月內都不會再聯係。現在的我無法讓你滿意,對不起,但是……等我,我發誓,一定不會再讓你失望!”


    果然是年輕人,動不動就弄個誓言啥的……


    錦妍撇撇嘴,正要說話,對方卻未卜先知一樣,連聲音都慌了兩分,“你別說話!不許拒絕!我不聽!”


    頓了頓,他又恨恨加了一句,“你不信也沒關係,你不等我……也沒關係!反正孩子都有了,就算過程曲折點,你最後也總會是我的!”


    說完,居然當先摁斷電話。


    錦妍被他攪得睡意全無,正要認真和他說兩句,結果這家夥竟然又掛了……


    頭疼的揉著眉心,她努力回憶,剛剛恍恍惚惚間,她好像聽到對方說什麽要去聯合國維和部隊參加特訓,然後……統一派往敘利亞……


    敘利亞……


    那個內戰混亂,戰火頻繁的中東國家?!


    渾身猛然一個激靈,錦妍徹底清醒過來。如果這話是別人說的,她八成也就當個玩笑;可是顧長歌……


    那家夥骨子裏叛逆執拗得很,他是確確實實真敢這麽先斬後奏的!


    不自覺坐直身子,她眉頭緊蹙,一遍一遍焦急地打著電話,可每次聽到的都是“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不會上飛機了吧?!


    “顧、長、歌……”


    她低低的一字一頓,簡直想把那個男人揪過來打一頓。


    一直冷眼旁觀的alston意外聽到顧長歌的名字,眉梢微揚,眼底劃過一抹罕見的驚訝——


    與此同時,微博上已經炸開了鍋。


    大v“顧長歌”在20秒前上傳了一張聯合國維和部隊的官方證件,附帶一段話:


    “為了成為更好的人,為了不再讓人失望。世界這麽大,苦痛遠遠多於浮華。總有一天我會明白,現在的自己所認為的天要塌了的大事,其實根本不算什麽。我希望自己可以擁有解決一切的能力和直麵所有的勇氣。有人告訴我說真正能令人尊重和放在心上注意的,隻有自己。我會努力。為了你。”


    短短一分鍾不到,轉發數量就達到了上千,評論更是一瞬間飆至五位數,亂七八糟:


    “臥槽!我男神這是被甩了嗎?!!”


    “樓上sb閉嘴,這怎麽可能!”


    “嚶嚶嚶放開那隻男神,我來!”


    “你們這群人發花癡找不到重點嗎?顧公子要去維和了!他不是外交官嗎,怎麽突然投筆從戎了?”


    “嗬嗬,我就是退役軍人,以前一直覺得你就是那種耍嘴皮子刷刷臉的網紅二代,真沒想到關鍵時刻居然這麽有使命感。無論因為什麽,我挺你,我為之前自己的錯誤觀點向你道歉。不接受鐵血磨礪的不是真男人,外人不會懂的。”


    “聯合國維和部隊幹什麽的啊?危險嗎?”


    ……


    “這個……混賬!”


    京城顧家的書房裏,同樣也是剛剛才得到消息的顧長歌的兩個哥哥——顧氏長子顧長墨和次子顧長傑,在網上看到這條微博後,險些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他居然真的有膽子跑去維和……”顧長傑擦擦眼睛,風流漂亮的桃花眼此時看起來卻有些呆,“昨天半夜他告訴我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是夢遊在說胡話……”


    “他還告訴你了?”一向沉穩冷靜的顧長墨也淡定不起來了,“你不知道他一直說走就走說幹就幹嗎?!”


    “可……”顧長傑恍恍惚惚的看向大哥,“他就不怕老頭子打斷他的腿?沒道理啊……小三兒最乖最怕他了……”


    “這還叫乖?”顧長墨的眉頭糾結成“川”字,太陽穴一鼓一鼓的跳著疼,“你知道他幾點的飛機嗎?——算了,現在肯定攔不到人……他最近到底怎麽回事?”


    他是軍界高官,平時忙得很,一回家就被催婚,因此一直獨自住在外麵,隻有重大節日才偶爾回來。


    “我也不知道啊!”顧長傑摸摸鼻子,有點心虛。年少輕狂時,弟弟的未婚妻一直追著自己跑,他煩不勝煩,既埋怨小三兒管不住自己女人,又嫌棄他低聲下氣給自己丟臉,因此學生時代一直不怎麽搭理他。後來他離經叛道的自己成立公司,美酒佳人逍遙快活,更是不怎麽與小弟聯係。


    尤其,那件事後,小三兒乖乖聽從家裏安排世界各地的飛,這些年來兄弟間相會的次數居然屈指可數。


    眼見大哥一個眼風橫過來,他立刻舉手投降,“啊啊啊我突然想起來了……”


    心思急轉,他回憶這段日子與小三兒僅有的幾次聯係,竟然當真發現一絲端倪。


    臉色古怪的看了大哥一眼,顧長傑的話語有些吞吐,“他前天半夜給我打電話,好像慘兮兮的說……自己失戀了。”


    提到感情這個禁忌話題,顧長墨的臉色也古怪起來。


    顧長歌對黎雅倩求而不得,後來又稀裏糊塗與許錦妍搞在一起,他們知道自家弟弟最不願意聽的就是自己感情的爛賬,因此多年來既不問又不管也不主動插手,三人間極有默契。


    “黎雅倩不是早就回心轉意了嗎?”顧長墨撇撇嘴,對那個任性的大小姐顯然沒什麽好感,“怎麽,她又出幺蛾子了?真不知道老頭子到底在想什麽,小三又不是娶不到老婆,結果搞得好像非她不可一樣……”


    “不是她。”顧長傑的神色更加古怪:“好像是,那個……”


    “誰!”顧長墨不耐的瞪他,“你舌頭被貓叼走了?”


    “是我們的小丫鬟!”顧長傑破罐子破摔,“小丫鬟,記得嗎?你大一剛學網球的時候還讓她在旁邊候著幫你撿球的……”


    “……什麽啊?”顧長墨年近而立,天天忙得像陀螺,早就忘了自己寡淡的大學歲月,“說名字,別提你給那些女人們起的情趣外號!”


    “許錦妍啊!”顧長傑眼角直抽,“高二和三兒搞到一起,懷孕退學,後來被黎家趕出家門的那個黎雅倩的小跟班!”


    “開什麽玩笑!”顧長墨失手打翻了電腦,帶得桌子邊的筆筒書籍鋼筆嘩啦啦掉了一地。


    看到他的這副反應,顧長傑反而坦然了——原來覺得見鬼了的不隻他一個啊!


    兩個人一起知道更好,省得以後顧長歌幹什麽出格的,老爺子隻罵他一個。


    “許錦妍當年不是被她親生父母領走了?”顧長墨站在一地狼藉裏,大腦飛速運轉,“難道她找回來了?不對,她父母一看就是窮得要死的農民,還流裏流氣的,就算再次把她賣掉也不是不可能……可是依許錦妍的軟弱,借她十個膽子也不敢自己回來……”


    福至心靈的一拍桌子,他情不自禁揚高聲音,“難道,她當年根本就沒走,而是被小三藏起來了?!”


    “不可能!”顧長傑立刻否定,“小三那年才多大?19還是20?他敢陽奉陰違?”


    “為什麽不敢?”顧長墨越想越覺得這個猜測非常成立,“那個女孩兒當時還懷著他的孩子……沒準,連孩子都被他偷偷藏起來了!”


    “那現在豈不已經五歲了?!”顧長傑嚇了一跳,“不不不,絕不可能……如果真是這樣,那兩位,”他伸手指指客廳方向,“他們不得氣死啊!”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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