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說笑著,不多時,就聽著“嘩啦啦”聲珠簾響動,一個麗人在丫鬟的簇擁下,步入燈火輝煌的內廳。


    見得芳華之齡的少女,皆是一愣,目眩神迷。


    點翠珠冠,瓔珞微垂,一張國色天香如牡丹花蕊的臉蛋兒,在彤彤燭火映照下,金釵、翡翠絢麗奪目,輝煌多彩。


    哪怕之前對誥命夫人的風光、尊貴想象再多,也沒有這般強烈的視覺衝擊。


    而且,有趣之處在於,大多官宦之家的誥命夫人,如邢夫人、王夫人,年歲都四旬往上走,縱然身穿誥命服飾,也不會給人華美、驚豔之感。


    而可卿正值春花之齡,穿著這樣織繡精美、團案華麗的服飾,給探春、寶釵、湘雲等女孩子的視覺衝擊就可以想見。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女子更甚。


    賈珩目光深凝,心頭也有幾分觸動。


    穿上了誥命大妝的可卿,那種高貴、華美的氣韻,從骨子裏散發出來,說不出的明媚動人,尤其舉手投足之間的端麗、莊美儀態,渾然不似平常之家的女子。


    在這一刻,倒可與宋皇後一較高下。


    青春版宋皇後?


    嗯,他究竟在想什麽?


    為何會鬼使神差想到了宋皇後,並且還會和可卿相比?


    賈珩連忙將古怪念頭驅散。


    鳳姐怔怔愣神,喃喃失神道:“真是……”


    以鳳姐口齒之伶俐,一時間都有些腦子短路。


    寶釵扭轉過臉,杏眸異彩漣漣,芳心也幾分震顫。


    二品誥命夫人,她比自己攏共也大不了幾歲……


    在這個妻以夫榮,母憑子貴的時代,很難不讓人生出“我上我也行”的念頭。


    不知想起什麽,轉頭瞥了一眼神情沉靜、麵容清雋的少年,心底不由湧起一股沒來由的愁腸百結。


    秦可卿美眸熠熠,驚喜道:“夫君,你過來了?”


    繼而是羞不自抑,丹唇微啟,解釋道:“鳳嫂子說要提前試試這衣裳合身不合身。”


    賈珩點了點頭,道:“提前試試,應該的,等正月初一,宮裏大宴百官,皇後也會在後宮宴請命婦,離那時候還有十多天,你也該提前試試這衣裳。”


    秦可卿“嗯”了一聲,粉麵含羞。


    而另外一邊兒,鳳姐、尤二姐、尤三姐聽著賈珩所言皇後宴請命婦,更是妙目熠熠,麵色失神,暢想著該是何等盛況。


    賈珩道:“鳳嫂子,你們幫可卿看看,這衣裳剪裁的可還合體,服飾可還得當。”


    鳳姐也回轉過神來,圍著秦可卿轉著圈兒,一張氣質淩厲、明媚的瓜子臉,驚豔之色不減分毫,摸著秦可卿的衣袖:“這宮裏的裁縫、女工,手藝真是一頂一的,你們瞧瞧這針腳細密,顏色好幾種,看著一點兒都不繁亂,這就是天家禦用。”


    寶釵、湘雲、探春、尤二姐、尤三姐也圍攏著細瞧,嘖嘖稱歎。


    賈珩在一旁品著香茗,雖觀瞧著自家妻子的盛世容顏,但臉色卻保持著平靜。


    晚上再好好觀賞、把玩,倒也不急於一時。


    “嫂子,這前後很合身。”探春首先給予評價,俏聲道。


    寶釵也點頭稱讚道:“嫂子身段兒豐美,這衣裳原正好預留寬鬆一些,這是穿著,卻再合適不過了。”


    自秦可卿過門以後,身子也漸漸長開了一些,不僅是身前兩團玉翹,就是腰臀部位也開始豐腴了一些。


    “說起身段兒豐美,寶姐姐也不差的啊。”湘雲笑著打趣道。


    眾人聞言,不由看向寶釵。


    與男人看女人也沒什麽兩樣,女人看女人,目光同樣會停留在該停留的地方,甚至會暗中和自己的做著對比。


    一時間,眼神就諸般古怪起來。


    寶釵白膩臉頰羞紅,尤其是被一道道目光盯在自己身上,似要看看她豐美與否,更是羞惱地嗔視湘雲:“雲妹妹!”


    暗道,私下裏說還就罷了,這還有……人呢。


    念及此處,餘光不由偷瞧了一眼少年,卻見少年老神在在,品茗不語,心下不由稍鬆,隻是轉念想起其人城府,暗道,許是心裏藏奸,麵上不露?


    此念一起,芳心亂顫,臉蛋兒愈發滾燙起來。


    賈珩隻當未聞幾人談笑,隻是方才的矚目之景也在腦海中閃回。


    的確是微胖界的天花板,豐美嫻雅。


    湘雲撇了撇嘴,蘋果圓臉兒上也有幾分怏怏,道:“不說就不說嘛,寶姐姐這麽凶做什麽,珩哥哥,咱們看小白兔去。”


    寶釵:“……”


    作為見過元人百種此類小黃書,早已是女司機的寶釵,怎麽會沒有見過那些“白兔”的淫辭浪語,尤其是前麵的“凶”呼應著,生怕其聯想能力不夠豐富一般。


    賈珩麵色如常,若非此刻離去徒添尷尬,他都想借口離開。


    恰好這時湘雲過來,紅撲撲的臉蛋兒上笑意甜美:“珩哥哥,咱們去看看兔兔。”


    賈珩放下茶盅,看向秦可卿,道:“你們先說話,我和雲妹妹一起看兔子。”


    烏進孝不僅送來十幾對兔子,還有小鹿、錦雞等小動物,他都會親自揀一些讓可卿養著。


    秦可卿溫婉一笑道:“夫君去罷,一會兒別忘了回來用晚飯。”


    其實,她也有些想去看看,但考慮到身上穿得不大方便,隻好做罷。


    另外,她還是想和夫君兩個人同去,就和今天在大雁塔時一樣,她也不用總是擺出溫婉賢淑的當家太太模樣。


    賈珩衝可卿點了點頭,正要與湘雲起身過去。


    探春笑道:“珩哥哥,我也一起去,順便兒給林姐姐也挑兩隻兔子。”


    賈珩道:“林妹妹的話,最好讓她自己看著揀選。”


    黛玉那個性子,不好讓人替她做主。


    隻是,不由想起黛玉拿著一把青草喂大白兔的畫風……


    如是兔子再死了,黛玉再來一曲《葬兔吟》?


    將腦海中的鬼畜念頭揮去。


    卻聽鳳姐笑道:“薛妹妹也一同去挑選罷。”


    她是真不喜歡兔子,剛才她其實真沒說笑,她隻喜歡它們的肉,比如紅燒兔子。


    寶釵柔柔道:“那兩位嫂子,我過去看看了。”


    等會兒空檔之時,她順便問問請珩大哥東道兒的事兒。


    幾人有說有笑地來到前院一間廂房,步入其內。


    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隻見著十來對兒兔子在一個個竹蔑編織的籠子中吃著幹草,皮毛潔白無暇,一塵不染,長長的耳朵向後耷拉,眼睛也有一些紅。


    湘雲“哇”的一聲,當先衝了過去,忙不迭蹲了下來,卻不知這般迅猛動作,頓時驚著了原就膽小的兔子,兩個向後縮成一團。


    一旁的嬤嬤笑道:“雲姑娘慢一些,仔細別摔倒了。”


    湘雲臉上滿是歡喜之色,看著籠中的白兔,笑道:“能不能將籠子打開,我摸摸它。”


    賈珩問道:“可以將上麵籠子打開吧?”


    “回大爺,可以的。”那嬤嬤依言行事,彎腰下來,將上麵的竹籠打開。


    湘雲見獵心喜,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就去摸兔子,那白兔躲無可躲,兩個耳朵向後順著,一副害怕、乖覺模樣。


    湘雲說著就拿手捋起了兔子的絨毛,兔子沒見著怎樣,蘋果圓臉上先見著享受之色,笑道:“三姐姐,快過來,這好好玩兒啊。”


    她覺得在這裏幾天,快活過她十幾年。


    探春近前,蹲了下來,輕聲道:“雲妹妹,兔子膽子小,你別嚇到它們。”


    湘雲回頭看向寶釵,嘻嘻笑道:“寶姐姐,你也快過來看。”


    那嬤嬤倒也知趣,將兩三個籠子一一搬起,擺放在桌子上,方便幾人賞玩。


    寶釵這會兒與賈珩並排站在不遠處,少女白膩臉頰上也有幾分喜色流露,倒不知是因為兔子,還是為湘雲的憨態可掬。


    賈珩道:“薛妹妹不去挑選一對兒?”


    “嗯。”寶釵低眉應了一聲,近得前去,坐在一旁的繡墩上,從籠子中抱著一隻大白兔,放在桌子上,輕輕捋著兔子的皮毛。


    那白兔白色胡須,紅蘿卜一樣的鼻子。


    探春見著這“老練”的一幕,好奇問道:“寶姐姐以往養過兔子?”


    寶釵輕輕笑了笑,神情恬靜:“七八歲時候養過,好像是夏天的一個下午,哥哥也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對兒兔子,我見著稀罕,就每天就從院子裏割草,喂養了有大半年,吃了飯就那本書念給兔子聽,它們竟也聽得進去。”


    賈珩看著那張在橘黃燈火映照下的豐潤臉蛋兒,於安靜中帶著一絲柔美的神情,目光閃了閃,不禁暗暗感慨。


    任是無情也動人,若是有情,那該是何等的驚心動魄?


    至於寶釵以前養過兔子,其實,他並不覺得奇怪,因為寶釵本就早熟,可以說什麽都懂,但非要裝著不懂。


    “後來,你那兔子呢?”湘雲歪著小腦袋,蘋果臉蛋兒上見著期冀,分明被寶釵娓娓道來的“故事會”加“知音體”吸引了心神。


    “後來不知怎地,突然生病死了,我難過了好一陣。”寶釵語氣悵然說著,輕輕歎了一口氣,嬌俏、輕柔的聲音中帶著惋惜,“貓狗頗通靈性,養得久了就會移情於此,一旦生離死別,心生戚戚呢。”


    聞言,湘雲明眸不由黯然,臉上也有著難過之色,顯然已為寶釵共情,又問道:“那兔子最後怎麽處置的。”


    就在賈珩以為寶釵會不會說出,“後來,哥哥熬成一鍋肉,我含淚吃了一大碗,那是真香啊。”


    當然,寶釵終究是寶釵,沒有選擇皮皮蝦,晶瑩杏眸隱見回憶之色,輕聲道:“讓人埋了。”


    賈珩看著這一幕,麵上若有所思。


    任是無情也動人的寶釵,竟也有這樣心思細膩的一麵。


    許是這個故事的真相,兔子不是病死的,而是被薛蟠吃掉了?


    薛蟠搖晃著大腦袋,嘿嘿一笑,夾起一塊兒兔肉,“真香,妹妹要不要來一塊兒?”


    然後,從此對寶釵留下了心理陰影?


    不過,經寶釵如此一說,賈珩不由有些擔心黛玉。


    這要是把兔子養死了,估計也會好一陣難過。


    但人總要經著成長。


    探春收回失神目光,道:“寶姐姐,不想還有著這樣一段經曆。”


    寶釵講完此事,悲戚也不見,輕聲道:“妹妹,我就挑這隻罷。”


    少女安靜、恬淡的神態,落在賈珩眼中,卻看到了更深一層。


    當真是聰慧到了極致,這是用自己的經曆提前給探春和湘雲打一計預防針。


    “也未必沒有說給我聽之意。”賈珩思忖著。


    探春道:“生老病死,天道至理,人活一世,匆匆百年,還是要活得自在、快樂才是。”


    意思是該養還是要養,不要因噎廢食。


    寶釵輕笑道:“三妹妹說的是呢。”


    湘雲笑道:“我也喜歡三姐姐的話。”


    畢竟是小孩子,悲喜如六月的天,哀傷來的快,去的快。


    不多時,幾個小姑娘,就rua起了白兔。


    賈珩看也近前看好一對兒兔子,吩咐那嬤嬤留著,打算給可卿。


    直到秦可卿催人來喚,幾人才在嬤嬤、丫鬟的侍奉下,洗罷手,離開了廂房。


    行走在回廊上,寶釵對著一旁的少年輕聲道:“珩大哥,若最近有空暇,可否到府上一敘,我媽還有兄長要請珩大哥一個東道兒。”


    賈珩轉眸看向寶釵,溫聲道:“妹妹,哪鋪子裏的生意料理定了?”


    薛姨媽這次執意請他,隻有一件事兒,就是上次那件事兒辦妥了。


    “料理定了,內務府核發了執照,還要多謝珩大哥奔走。”寶釵凝起水杏眸子,柔聲道。


    賈珩盤算著明後兩天的形程,在寶釵平靜中暗含期待的目光中,清聲道:“那就好,明天恐怕是不成,不若後天罷。”


    寶釵聞言,心頭也難免為之欣喜,輕聲道:“珩大哥不管什麽時候,隻要能來就行。”


    賈珩看了一眼寶釵,也不再多言。


    幾人回到內廳,用罷飯菜,夜色漸深,則帶著揀選好的白兔各自散去。


    廂房之中,燈火彤彤。


    床榻之上,夫妻二人並排而坐。


    在某人的強烈要求之下,秦可卿誥命之服未去。


    秦可卿美眸流波,柔聲問道:“夫君,都將那幾對兒兔子給了哪幾位妹妹?”


    “雲妹妹、三妹妹、薛妹妹都送過去一對兒,等明天再讓林妹妹、迎春妹妹過來挑。”賈珩捉住可卿的纖纖柔荑,輕聲道。


    賈珩終究覺得還是讓黛玉自己來挑比較好,不然又是“我就知道,別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給我。”


    秦可卿嫣然一笑道:“三姐兒不是說還要養一對兒。”


    賈珩道:“給她留了一對兒,還有惜春妹妹一對兒。”


    秦可卿玉容微頓,柔婉一笑道:“那倒是挺好的。”


    賈珩道:“另外,我給你挑了一對兒精神十足的,裝在籠子裏放在後院,你也好生養著。”


    秦可卿聞言,芳心驚喜交加,嘴角微微上揚,輕笑道:“夫君,怎麽也給我也選了一對兒呀。”


    賈珩看著滴翠冠下,笑靨一如春花嬌美的秦可卿,輕聲道:“我瞧著兔子怪喜人的,你閑暇賞玩兒,還有幾對兒錦雞,也放在園子裏觀賞,你平時來解悶兒。”


    其實兔子根本分不完,剩下的由可卿盡情挑著,不過他主動提出來,意義還有不同。


    夫妻二人說著話,瑞珠、寶珠伺候著擦了腳,後退著出了廂房。


    夫妻二人歪在床榻上,放下幃幔,因著外間燭火的映照,內裏影子清晰可見。


    隻見滴翠珠冠,繁複頭飾若隱若現。


    秦可卿螓首低垂,一張端莊妍美的臉蛋兒密布紅暈,一直延伸向耳垂、脖頸兒,聲若蚊蠅,對著背後的郎君,顫抖著聲音說道:“夫君,別將誥命衣服弄壞了……”


    賈珩低聲道:“放心……撅好了就是。”


    嗯,可卿從來都是任由擺布,溫柔如水。


    秦可卿媚眼如絲,膩哼一聲,依言行事,但終究顧及著誥命服的安危,愈發局促。


    這下子,竟然愈暗遂了某人的意。


    而隨著一陣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的嗚咽之音,冬夜漫長,皓月當空。


    ……


    ……


    夜色籠罩,臘月寒風呼嘯。


    忠順王府,一間裝飾靜美的廂房之中,忠順王仍自趴伏在床榻上,麵色較白天紅潤了許多,對著一旁的周長史道:“那幾個言官怎麽說?”


    周長史低聲道:“王爺,雲南道,貴州道,江西道的三位禦史明日就會上疏彈劾,待到明天奏章抄送通政司,朝野嘩然,讓這賈珩小兒吃不了兜著走!”


    “好,好,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本王養著這幾個老鴰官兒,也有一兩年了,現在可算用著了。”忠順王冷笑一聲,沉聲道:“待明日,先拿了小兒五城兵馬司的差事,這賈珩小兒,兔子的尾巴,長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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