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賈璉如何招待孫紹祖,共商“發財”大計。


    卻說賈珩,及至傍晚時分,春日一道道金色夕陽斜落在青石板上,賈珩與秦可卿乘上一輛馬車,在婆子、小廝的扈從下,駛過神京城內被打掃得一塵不染的街道。


    車廂中,紅裙金釵的少女,膝上蓋著一雙芙蓉花彩繡團紋被子保暖,將美麗螓首靠在賈珩肩上,柔聲道:“夫君,似有心事?”


    賈珩轉頭看向秦可卿,溫聲道:“沒什麽。”


    剛才他借助與秦業一同飲酒之機,旁敲側擊著可卿的身世,但不得不說秦業口風甚言,並沒有發現什麽蛛絲馬跡。


    但愈是如此,愈是有著貓膩。


    “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就算可卿是廢太子之女,似乎也不能如何,因為不是男子,天子也不至於容不下一個女子,甚至還會封為公主,以示皇室氣度以及自身得位之正。”賈珩思量著。


    這般一想,倒也不再糾結。


    秦可卿輕聲道:“夫君下次少飲一些酒,多飲傷身。”


    賈珩笑了笑,抓住玉人的柔荑,輕聲道:“嶽丈高興,陪著喝了幾杯,不妨事的。”


    秦可卿輕聲道:“夫君,方才爹爹說,想要抱孫子,咱們什麽時候……”


    賈珩笑了笑,道:“再等等吧。”


    如果兩三年未有所出,那麽對可卿的壓力幾乎是可以想見的。


    但這時代,生孩子對女人而言就是一道鬼門關,可卿身形雖不至纖巧明麗,但他還有些不放心。


    秦可卿輕輕“嗯”了一聲,抿了抿丹唇,美眸低垂,倒是被賈珩腰間的香囊吸引,伸手拿起在掌中把玩,美眸在“珩”字上停留了下,輕笑道:“這是晴雯給夫君繡的?針腳細密,用料考究,嗯,這花紋是鳳凰與玉龍,這妮子倒是巧思。”


    賈珩麵色頓了頓,不置可否,卻不好說這是寶釵的手筆,但也沒應著。


    秦可卿妍美玉容上,笑意莫名:“夫君平時戴的汗巾子、香囊,有這麽個心靈手巧的操持著,倒不需我忙了。”


    賈珩道:“你若給我繡,我也很喜歡的。”


    秦可卿笑了笑,意有所指道:“我這段時間也沒閑著,繡了一些小孩兒的鞋帽、衣裳什麽的。”


    賈珩聞言,一時無語,摟過少女,在自己懷中,附耳道:“你說你,才多大一點兒,想孩子都快想魔怔了,這……也不怕餓著孩子。”


    說著,探入衣襟,掌握豐膩。


    秦可卿白膩臉蛋兒嫣紅一片,也不推拒,靠在少年的懷裏,隻覺嬌軀滾燙,瓊鼻膩哼一聲:“夫君若不和孩子搶,就餓不著孩子的。”


    賈珩怔了下,手下一頓,不由失笑道:“這些瘋話,你和誰學的?”


    秦可卿玉容也有幾分羞紅,低聲說著一個名字。


    賈珩眸光閃了閃,麵色頓了下,輕聲道:“我倒不知道你們平時私下還說這個,回頭兒,我需得說說她了。”


    尤三姐,這個女司機都快帶壞他家可卿了。


    秦可卿嫣然一笑,輕聲道:“夫君,要不過了年,納了三姐?”


    尤氏姐妹,尤二姐不去說,並不怎麽表露心思,但尤三姐,秦可卿早將尤三姐的心思收入眼底。


    賈珩詫異看向秦可卿,道:“你過門沒多久,就張羅著為丈夫納妾?”


    秦可卿揚起桃蕊的臉蛋兒,道:“我瞧著三姐是個好的啊,顏色又豔,心眼兒又好。”


    她不好說,多了尤氏姐妹,更能拴住自家男人,原本是想著讓寶珠、瑞珠侍奉著眼前人,但那兩個丫頭,都有些靦腆。


    這也是一些大家小姐帶陪嫁丫鬟的用意,在自己不方便時,或者為了討男主人歡喜,就讓丫鬟通房。


    賈珩失笑道:“好了,你別做這保媒拉纖的事兒了。”


    秦可卿螓首點了點。


    及至傍晚,夫妻二人返回了寧國府,進入庭院中。


    賈珩讓可卿先回房中歇息,自己則沐浴而罷,換了一身圓領長衫,在內書房坐定下來,書寫三國話本第二部的後麵十回。


    先前,因為鹹寧公主催稿之故,就寫了五回,離付梓出版還差上十回,他打算盡快寫完。


    寫了一會兒,晴雯扭著水蛇腰,一搖一擺走到近前,掌著燈火,輕聲道:“公子,大姑娘、三姑娘和林姑娘,她們過來了。”


    賈珩麵色頓了頓,將手中的毛筆放下,道:“讓她們過來。”


    晴雯應了一聲,折身去了,不多時,伴隨著環佩叮當之音響起,三個環肥燕瘦、衣衫鮮麗的女子,從外間聯袂而來。


    探春笑道:“珩哥哥,在做什麽呢?”


    說著,狀極自然地來到賈珩身旁,看向書案一角的書稿,驚喜道:“珩哥哥在寫三國話本第二部了?”


    黛玉與元春二人也款步近前,立身在紅木書案畔,帶起一陣沁人心脾的馥鬱芬芳,幾個少女身上的薰香還不大相同。


    黛玉似是用香料加著蘭草,素雅幽寧,而元春則是以牡丹摻著香料,馨香典雅,探春則是玫瑰香料,鬱鬱熱烈。


    元春小巧瓊鼻聳動了下,柔婉如水的目光,落在少年泛著酡紅的臉頰上,俏聲問道:“珩弟,你喝酒啦?”


    雪顏玉膚的少女,聲音清泠悅耳,潺潺如水,額頭劉海兒下的豐潤臉龐上帶著幾分關切。


    賈珩目光失神了下,輕笑道:“與可卿回娘家,陪著老丈人飲了兩盅,大姐姐怎麽有空來我這邊兒,沒去走親戚?”


    元春美眸猶似凝露,那張豐美臉頰上笑意微微,輕聲道:“走了的,才沒回來多久。”


    賈珩轉眸看向探春,問道:“三妹妹呢?”


    探春將心神從手中的書稿中抽離,看著那神情溫煦的少年,輕笑道:“我和大姐姐一同去的舅舅家,現在才回來。


    垂下螓首,遲疑了下,輕聲道:“珩哥哥,姨娘想請你一個東道兒,就讓我來邀你過去。”


    賈珩笑了笑,道:“環哥兒回來了吧?”


    當初,賈環曾被他借天子劍教導,而後送到了講武堂跟著京營將校學武,尚不知怎麽樣了,如今去看看也好。


    探春道:“珩哥哥,過年一直在家的,姨娘說要謝謝珩哥哥。”


    其實,還是賈珩封爵一事以及庶族在軍中舉為將校一事,落在趙姨娘耳中,讓這位原著中作妖不停的女子動了一些心思。


    元春笑了笑,輕聲道:“珩弟,方才碰到珠大嫂子,說也要請你個東道兒呢。”


    最近隨著賈族庶族鮮衣怒馬從京營回來過年,在族中引起了一些震動,而李紈和趙姨娘都聽得一些風聲,自有心想和賈珩說一下兒子的教育和前途問題。


    賈珩心思電轉,沉吟道:“想來這是一樁事了,族中子弟教育,分屬族長之責,如是請東道兒,特意感謝,大可不必。”


    黛玉靜靜看向那少年,忽而開口道:“珩大哥若有空暇,我也想請珩大哥吃頓飯才是。”


    其實想請眼前之人東道兒,已是在心頭盤桓許久的想法,隻是不好說,這會兒倒可順勢提出。


    正如紅樓原著所言,賈母初一去了賴家,初二去了單大良家,然後就這般一直折騰到好幾天為止。


    賈珩這次倒頗為詫異,輕笑了下,問道:“妹妹怎麽也湊這個熱鬧?”


    黛玉秀氣的眉顰了顰,道:“原該請珩大哥吃個飯,珩大哥應沒吃過蘇州菜罷?”


    賈珩聞言,眼前一亮,笑道:“難道妹妹親自下廚?”


    黛玉:“……”


    這……她哪裏會下廚?


    元春嗔白了一眼賈珩,道:“林妹妹身子骨兒弱,聞不得油煙氣的,珩弟若是想嚐一些菜式,我在宮裏跟著禦膳房學燒了幾道菜。”


    元春在宮裏,一切是往著宮妃努力的,對廚藝也很是精通。


    賈珩轉而看向元春,笑道:“那可說定了,有空嚐嚐大姐姐的手藝。”


    見著二人談笑,黛玉星眸眨了眨,暗道,要不要之後尋廚娘學一學?


    黛玉想了想,續道:“是聽紫鵑說,榮府來了一個年輕的廚娘,會做各地的菜肴,蘇州菜也會做,就想著讓她采買一些食材,做些家鄉菜來讓珩大哥嚐嚐。”


    賈珩笑了笑,道:“那敢情好,長這般大,我還未嚐過蘇州菜呢。”


    黛玉螓首點了點,問道:“那珩大哥這兩天可有空暇?”


    這時,晴雯端上幾盅楓露茶,麵帶笑意,說道:“幾位姑娘用茶。”


    元春接過茶盅,道了一聲“有勞”,然後,嫻靜而坐,笑意盈盈看著賈珩與黛玉說話。


    賈珩道:“今日隻怕是不成了,太晚了,明個兒祭祖完,還要宴請族裏爺們吃飯,初三也就不大行,初四可先去環哥兒那裏,初五去珠大嫂那兒,初六再到妹妹那裏,這幾天都有公務,隻能回來用晚飯,林妹妹還有三妹妹覺得如何?”


    安排的明明白白。


    黛玉罥煙眉下的秋水明眸漾了漾,輕聲道:“我聽珩大哥的。”


    隻是心頭難免想著,自己竟是最後一個?


    探春這時放下書稿,麵帶笑意,語氣中明顯有著幾分歡喜,脆聲聲道:“珩哥哥,那我讓翠墨回去和姨娘說。”


    賈珩點了點頭,由著探春去吩咐丫鬟翠墨,然後離了紅木條案,招呼著一眾鶯鶯燕燕在偏廳坐下。


    元春看著那少年,心思倒有幾分複雜,輕聲道:“珩弟,我什麽時候再去長公主府上?”


    賈珩道:“等過了元宵,倒也不遲。”


    幾個人說笑著,賈珩忽而問道:“怎麽不見雲妹妹過來?”


    探春麵上笑意斂去,道:“史家派人來接,雲妹妹就回去了,等元宵節再來的,家裏倒一時冷清了許多。”


    賈珩道:“等他再幾天過來就是了。”


    湘雲為史家小姐,也不可能一直呆在榮國府,在原著中常居賈府是因為史鼐、史鼎二人派了外省大員,這才讓賈母接來。


    探春纖聲道:“雲妹妹她們家人口多、花費大,針線女紅都是自家來做,雲妹妹也要做著,每每做到深夜,這說著回去過年,也不知在家能玩鬧著不能。”


    元春詫異道:“雲妹妹和你說的?”


    黛玉也看向一旁的探春,罥煙眉下的星眸,滿是關切。


    探春捏英麗的眉下,黑曜寶石的晶瑩眸子,似跳動著簇簇燭火,道:“她上次和寶姐姐在一塊兒說著,我聽著了,雲妹妹說是公侯千金,倒過得比尋常丫鬟都苦,一應針線活要做到很晚,虧她每天還比誰都笑的多。”


    賈珩聽探春提到寶釵,目光稍稍失神,再次想起那綿軟、細膩的觸感來。


    黛玉秀眉蹙了蹙,輕聲道:“雲妹妹這些年過的苦,怪不得常常說什麽窮丫頭。”


    元春凝了凝眉,看向賈珩,問道:“上次,史家二老爺不是來尋過珩弟?”


    當著元春的麵,倒也沒有什麽隱瞞,賈珩點了點頭,道:“他們原本在京營領著一份俸祿,京營整頓,裁汰冗將,如今不大領兵,俸祿應也不多發,二人現都想調任外省。”


    元春抿了抿瑩潤的唇,看向那少年,道:“那珩弟是怎麽想的呢?”


    “一省封疆,非同小可,需得看宮裏和朝堂的意思。”賈珩沉吟道。


    史家兄弟能保住爵位傳承,比起賈家隻懂享樂尊榮,顯然是要上進許多的,兩兄弟若真得綢繆調任外省,還是有很大概率如願的。


    元春道:“那時,老太太可將湘雲接過來常住。”


    賈珩道:“我也是這般想著,否則現在兩個長輩在家,也隻能接過來住一段時間。”


    湘雲的事,畢竟隔得太遠,他的手也不可能太長了,但還是有些喜歡那個嬌憨爛漫的性子,不忍其吃苦,這件事兒可讓賈母在一旁發力。


    夜色低垂,榮國府,迎春院中橘黃色燈火亮著。


    忽而,一道瘦小身影從廊簷下小跑而過。


    丫頭繡橘挑開棉襦簾子,快步進得廳中,低聲喚道:“司棋姐姐,姑娘可曾睡了?”


    “這才什麽時候,姑娘看書呢。”上罩紅色掐牙背心,下著粉紅色襦裙的女子,被嚇了一跳,借著燈火,背對著繡橘,連忙將一封字跡潦草的書信藏好。


    這是司棋表兄潘又安的書信。


    繡橘道:“司棋姐姐,你可知我見著誰了?”


    司棋起得身來,高大豐壯的身形,在燈火的照耀下,投映在一旁的高幾花瓶上,細眉之下的眸子,剜了一眼繡橘:“我在屋裏忙著,哪裏知道你見著誰?”


    繡橘也不惱,或者說早就習慣了司棋的潑辣,挨著一方軟塌坐下,低聲道:“方才我瞧見太太屋裏的婆子,來後院府庫裏取緞子,說老爺給咱們姑娘找一門親事。”


    司棋聞言,心頭一驚,柳眉微豎:“親事,姑娘才多大?就這般早定親?”


    繡橘道:“可聽說這是老爺的意思,我也不知怎地,司棋姐姐,我去問問姑娘去。”


    如果迎春嫁人,繡橘勢必要作為陪嫁丫鬟一同過去,甚至司棋作為大丫鬟也難獨善其身。


    司棋凝了凝眉,也想到這一層,放下手中的針線活計,拉過繡橘的胳膊:“我也過去。”


    此刻,迎春正靠坐在軟塌上,就著燈火,看著一本書,少女著粉荷色裙子,頭別三串紅瓔流蘇風頭釵,一大一小,雲鬢前額是空氣劉海兒,臉頰兩側梳著辮子,明麗中多了幾分稚氣。


    掀開一頁,似有些困,拿著一隻小手,捂嘴打了一個嗬欠,將手中的《太上感應篇》放下,腮凝新荔的臉蛋兒上見著幾分倦色。


    這時,小丫鬟蓮花道:“姑娘,可是要歇息了?我去打熱水給姑娘洗腳。”


    迎春訥訥“嗯”了一聲,將藍色封皮的書,放在床頭小幾上,歪靠在一方秋香色引枕上,閉目養神。


    柔和如水的燈火,在凝脂細膩的瓊鼻旁,映照了一道暗影,吹彈可破的臉蛋兒肌膚上,白裏透紅,隻是眉眼間一股苦弱之氣縈而不散。


    就在這時,司棋和繡橘兩個風風火火過來,喚道:“姑娘。”


    迎春睜開眼眸,詫異地看著二人。


    司棋在一旁的床尾坐下:“姑娘,聽繡橘說,大太太要給你訂下一門親事呢。”


    繡橘點了點頭,道:“我聽大太太身旁的婆子說著。”


    迎春坐正了身子,凝眸問道:“太太好端端的,給我訂親做什麽?”


    一時間,臉上竟未見著羞怯,隻有怔怔以及疑惑。


    司棋早就習慣了少女的呆呆模樣,道:“姑娘年歲也不小了,我瞧著老爺和太太的意思,是先給姑娘定下來。”


    “哦。”迎春輕輕道了一聲。


    司棋忙問道:“姑娘是怎麽想著?”


    迎春輕輕搖了搖頭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能有什麽想法,不過大姐姐未訂親事,我怎麽跑到前頭兒了。”


    司棋問道:“姑娘難道不想知道是哪一家的兒郎嗎?”


    迎春這時,方看向司棋,凝眉問道:“你可知是哪一家?”


    顯然再是性情軟弱,但正如賈珩先前所言,內秀藏心,也並非對外界一無所知。


    司棋轉頭問道:“繡橘,你知道是哪一家?”


    繡橘低聲道:“聽說這家是山西大同來的,拜訪了老爺幾次,現襲著祖上傳下的官兒。”


    迎春點了點頭,忽而反應過來,心頭倒有幾分羞意湧起,低聲道:“此事憑著老爺、太太作主就是了。”


    司棋見狀,道:“姑娘,我尋著人幫姑娘打聽打聽罷,這盲婚啞嫁的,總不是個事兒。”


    “能尋著什麽人打聽?”迎春搖了搖頭,看了一眼二人,輕聲道:“那你想怎麽著就怎麽著罷,等明天族裏還要祭祖,繡橘,你將那攢絲累金鳳收拾好,明天我還要戴著呢。”


    說著,少女再次打了一個嗬欠,恰在這時,小丫頭蓮花端了一盆熱氣騰騰的洗腳水,放在腳踏上。


    低頭幫迎春去著鞋襪,白色羅襪放在一旁,現出一雙潔白如藕的小腳,指甲上並未著蔻丹,素淨如玉,放在水中輕輕泡著。


    迎春微微閉上眼睛,神情寧靜,彎彎眼睫垂下,任由小丫頭蓮花施為,似睡著了般。


    秦司棋見狀,心頭歎了一口氣,她家姑娘向來是逆來順受的性子。


    罷了,幫著打聽那孫家少爺是什麽人,全了這一場主仆緣分,再等一二年,她總要尋個法子出府的。


    夜色深深,不知不覺,崇平十五年的正月初二,就這般悄然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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