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有交織的曳光彈彈道劃過夜空,陣地上不斷爆炸的火光把暗夜中陣地上的景物映得明暗不定。冰涼的雨水打在我臉上、眼鏡上,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我希望早一點結束這種折磨。我竭盡全力努力挺直上身,不想懦弱地倒下。


    “來吧,死神!我在這!”我心中喊道,準備閉上眼睛。


    在敵人最左邊坦克的上方出現了一束綻開的金屬禮花。那是蘇秦的化身!他變成了一支閃亮而又充滿力量的利箭!驚訝的我頓時睜大了眼睛。


    “蘇秦!我看見你了!”我大喊了一句。眼中充滿了淚水。


    這支充滿著蘇秦臨終前憤怒詛咒的金屬射流箭一般插進了坦克的頂甲。被擊中薄弱部位的敵人坦克悲鳴著炸開。


    我再次在近距離清晰地看見敵人坦克在攻頂反坦克雷的威力下解體爆炸的情景。在淚光中我看見敵人坦克炮塔被殞爆的彈藥掀起,在一陣刺目的火光中隨著騰騰煙霧斜斜地拋了起來;坦克炮管被爆炸的慣性炸離炮塔,炮塔上的附加設備也紛紛四處飛散。被連帶擊中的鬼子步兵也發出臨死前淒厲的哀鳴。從被火光映紅的雨幕中我仿佛看見了地獄的景象,不過這是還給這幫侵略者的,這是他們應得的。


    “蘇秦!”我的喉頭有些哽咽。


    又犧牲了一名英勇的戰士。在這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不知道還有多少同誌們會永遠長眠在此。隻要還有一個人能動,敵人就休想達到目的,他們隻有踏著我們的屍體才可以進入這座城市!


    “撤退!撤退!”耳機中我聽到敵人指揮官終於承受不住了,發出撤退的命令。缺乏步兵的支援敵人沒有勇氣繼續前進了。


    看著敵人匆忙撤退時逐漸遠去的盲目發射的火炮炮口閃光,我感覺頭一沉,栽倒在泥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我漸漸蘇醒。有個戰士背著我,一步一搖晃艱難地在泥水裏跋涉。我的自動步槍被他斜挎在身上,不時碰在我身上。


    “我還活著!”我感覺到左手的疼痛。左手小臂好象被打斷了。左腿反而好一些,大概被敵人彈片紮了一下,沒有碰到骨頭,隻是感到發漲麻木。


    我被戰士背進了坑道裏,在黑暗中走了一段路我終於聽到自己人的聲音,光線逐漸明亮起來。有戰士迎了上來把我扶到牆角躺下,我睜眼看去,原來背我進來的人是蕭楓。薑野把我扶到牆角然後開始為我包紮傷口,他的眼睛紅紅的,大概知道蘇秦犧牲的消息了。


    在我身邊躺著兩個傷員。宋布衣也受傷了,他的右腿血肉模糊隻剩下半截了!頭上包紮著繃帶,麵無血色。宋布衣是被敵人直升機發射的火箭炸傷的,一枚火箭直接落進塹壕,布衣居然揀回一條命。


    借著昏暗的燈光我數了一下人數。隻有六個人還能自由行動,李瑋的頭上也紮著繃帶在指揮戰士們整理武器。


    “怎麽樣,還停得住嗎?”李騰飛走了過來。李瑋和易牙發現了我也靠了上來。


    “太好了,你還活著。”李瑋說到。不過他的臉上卻沒有笑容。是啊,為了挺過敵人這一次衝擊我們又損失了一多半的人,誰也高興不起來。


    現在隻剩下六個人還能戰鬥,卻要守住一千公尺的陣地!敵人現在習慣趁著夜色發動進攻,充分利用他們武器裝備的先進。我抬手看了一下滿是泥水的防水手表,現在是淩晨一點半。離天亮還有四個小時,敵人肯定會在黎明前再發動猛烈的進攻。可我們現在……。


    “同誌們,我們討論一下,下麵該怎麽辦?”李瑋衝四周忙活的戰士們說道。


    看到大家圍了上來李瑋發言道:“我剛才和前指聯絡,現在我們城裏的部隊正在分批撤離。因為敵人進攻部隊今晚的突擊勢頭非常猛,我們東麵其他幾個高地已經出現反複爭奪的情況了,前指手上的預備隊都投入到這些陣地上了。也就是說,今天晚上要靠我們自己了!”


    聽到李瑋的話大家都低下了頭。是啊!情況比我們預計的還要糟糕。平常都會在這個時候有一些增援,把傷員撤下去,補充一些重武器,特別是陣地上奇缺的反坦克和防空武器。可現在卻……。


    “大不了與敵人同歸於盡,反正我是沒打算活著回去。”蕭楓嘟囔著。大家紛紛點頭。


    “坑道裏還有一大堆炮彈,挺不住的時候我就引爆它。”薑野激動地站了起來,緊攥的拳頭在空中揮舞。


    “不行,那是我的。你們誰也不可以和我爭!”一個冷冷的聲音從我身邊傳來,是布衣!他已經醒來。在昏暗的燈光照映下他漆黑的眸子發出冰冷刺骨的光芒。


    “布衣!”蕭楓失聲喊道。


    “老夥計,如果你沒有死,以後別忘了給我上墳的時候帶盤炒豬肝!你要是偷懶,我跟你沒完!”布衣轉頭笑著衝蕭楓說,神色變得從容鎮定。


    “宋布衣!”李瑋站了起來。


    “中校,求你了!給我一次機會吧!你看看我,我還能有機會殺敵嗎?”布衣直直地盯著李瑋,用手指著自己隻剩小半截的右腿。


    李瑋的喉節在上下滾動,嘴唇在微微顫抖。他在努力不讓淚水從眼眶中流出來,聲音也變得哽咽:“我,我,我答應你。”


    布衣笑得更加燦爛。“哎,老衛。別老沉著臉嗎,你打死那麽多鬼子兵,應該高興才對!”布衣扭頭衝我笑著說道。


    “你真行,把我的生意都搶了。”我終於被他燦爛的笑容感染,回了他一句。“反正大家都會死,還是高興一點嘛。”我心想。


    坑道裏的氣氛因為布衣而變得稍稍活躍起來。


    “我們大家好好想一想,怎樣堅持到天亮。”薑野這時說話了。


    大家都開始沉思。


    “這比較困難,毫無疑問敵人還會進攻的。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隻有被動挨打的份。即使在陣地上機動作戰也很難,因為我們沒有反坦克重火器了。易牙你和臨近陣地的指揮員聯係一下,看看他們的兵力和火力情況怎樣。我們要考慮與臨近陣地的兄弟部隊聯合作戰。”李瑋發言了。易牙很快開始進行無線電聯係。


    “不過我認為要想盡可能的遲滯敵人,不讓敵人攻下我們陣地,那隻有主動打擊敵人了。”這時候我發言了。


    “出擊?”薑野奇怪地問到。“憑我們手上這些力量?你不是開玩笑吧!”


    “當然不是。我這裏有敵人的通信設備,可以籍此了解敵人晚上的部隊調動和出擊信息,另外下麵坑道裏有兩套敵人的服裝,我們可以派人向前麵陣地運動,為我們炮兵指示敵人位置,給敵人來個突然襲擊。敵人這幾天隻打人沒被打過,肯定疏於戰場警戒。”我說道。


    “這個建議不錯,衛悲回,看不出你還有點鬼主意嗎!不過,呼叫我們的重炮火力支援需要小心,因為看現在的時間我們隻能呼叫一次了。我們的重炮發射後就必須轉移,敵人的炮測雷達會發現我們火炮的發射位置,所以他們在急促射後就必須撤入坑道中。他們轉移陣地需要較長時間的。”李瑋說道。


    “中校,我和周圍陣地的指揮員聯係上了。我們左麵臨近陣地的部隊還有四十多人,他們有兩部反坦克火箭筒、六發火箭彈和四個反坦克感應雷;右麵陣地兄弟部隊隻剩二十來個戰士,有一部反坦克火箭筒、兩發火箭彈和一個反坦克感應雷。我已經請求支援了,左麵陣地的指揮員已決定派十名戰士、一部火箭筒、三發火箭彈、兩個反坦克感應雷支援我們!”易牙向李瑋匯報。


    “他們陣地更容易被敵人突破,能夠支援我們真不容易啊!對了,左麵陣地的指揮員叫什麽名字?”李瑋說道。


    “周沛華,來支援的隊伍是由一個叫李臨風的排長帶隊。”易牙說道。


    “來,我們研究一下潛伏的部署。”李瑋和戰士們開始討論計劃。最後經過一番爭論由易牙和李騰飛兩個人執行潛伏任務。因為易牙懂一些英語,李騰飛又是一名優秀的射手。我把耳機交給易牙,戰士們從前麵坑道裏找來鬼子的軍服。準備一番,兩位戰士在李瑋的叮嚀中消失在夜色裏。


    我看看手表,現在是淩晨兩點。這時左翼陣地的增援部隊進入了坑道裏,大家的氣氛又再次活躍起來,雙方又是握手又是拍肩的一陣親熱。李臨風帶來了一個班的戰士,都是預備役的士兵,頭一次上戰場。不過帶來的反坦克火箭筒和反坦克雷著實讓大家樂壞了。我們現在就缺反坦克武器啊。


    一會易牙發來消息,敵人準備進攻了。大家開始忙了起來。我們兩個傷勢稍輕的戰士開始幹給彈匣壓子彈,給手榴彈揭蓋的活。張廷玉這時蘇醒了,直嚷著口渴。我把薑野留給我的水壺遞給他。


    敵人的炮擊又開始了。三十多分鍾的轟炸,我都替鬼子心疼。那麽多炮彈,這不是浪費嗎?


    就在我們躲在坑道裏等敵人炮擊結束的時候,易牙和李騰飛已經悄悄摸到距離鬼子集結部隊不到兩公裏的地方潛伏著,那裏有一段廢棄的坑道。


    敵人晚上忙於準備進攻,警戒力量果然比較疏忽。易牙他們小心的利用陣地上縱橫交錯的塹壕接近敵人,躲過了敵人三層警戒崗哨摸到那裏。易牙小心地用微光夜視儀觀察敵人的移動集結的行動。


    敵人的主力部隊隱蔽在奪取的一個大型坑道群邊上,大批補給車輛在給坦克、裝甲戰車補充彈藥。敵人士兵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喝水吃東西。敵人指揮官好象在布置進攻線路和方式。大約十分鍾後敵人蜂擁開始進入車輛並開始在坑道外麵集結,橫七豎八的補給車把後麵坑道進口給堵上了。


    易牙怎會浪費這種好機會。在敵人還沒有展開戰鬥隊型,亂哄哄紮成一堆的時候把敵人的集結位置報告給了炮兵指揮員。


    不到一分鍾我們成群的30毫米加農炮彈和52毫米榴彈落了下來。措手不及的鬼子大呼小叫地尋找躲避位置。這可是一頓好揍,敵人被炸得損失慘重。據易牙統計報告鬼子步兵戰車和自行高炮被炸毀炸壞了九輛,坦克被炸壞一輛,鬼子步兵估計死傷有上百名,而補給車輛損失更大。敵人整個集結地域火光衝天,我們在陣地上的戰士聽到戰果消息後個個歡呼雀躍連聲喊好。


    敵人這回遭到了重創,足足有一個小時沒有反應,易牙報告說敵人通信線路一片寂靜。直到淩晨三點半,鬼子才開始報複性轟炸。M270火箭炮和55毫米榴彈炮又把我們這一片陣地犁了一遍,差不多一個小時才結束轟炸。


    離淩晨隻剩一個半小時。躲藏在前麵坑道裏的易牙向我們聯係,鬼子重新調集部隊了,他們計劃從我們兩翼陣地突破。


    得到消息後李瑋趕快向左右陣地的兄弟部隊通報消息。


    這是敵人今夜的最後一次進攻,敵人不僅出動了一個連的坦克還出動了二十多輛步兵戰車、八架戰鬥直升機,還有大量的步兵。另外鬼子的0攻擊機也將冒雨出動。


    李瑋這時得到前指命令。我們東線部分陣地已經在半小時前與前指失去聯係,城裏的部隊已經基本撤離完畢。各前線陣地指揮員自己酌情指揮抵抗,所有部隊在天亮時撤至城東南角的後線陣地後集結轉移。


    李瑋來到坑道口向遠處的東線防禦陣地眺望。遠處後方隱約傳來激烈的槍炮聲。邊看邊自言自語道:“看樣子,我們這一帶防線很難堅持到淩晨了。估計敵人在一些地域已經突破了,我們這距離敵人最近,很有可能被敵人切斷後路。”


    “傷員必須先撤下去。李臨風,你帶路,找你們新來的幾位戰士一人一個把重傷員撤下去。”李瑋向新來增援的李排長下了命令。


    “讓我們留下吧。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沒準我們能堅持到天亮。”躺在地上的張廷玉說道。我也隨聲附和。


    “不行!你們必須撤下去。我看不必等到天亮了,敵人很快會發動進攻。我們現在陣地的防禦能力太弱。再不走大家都得死在這!我是這裏的最高指揮官,大家服從命令!”李瑋嚴厲地說道。


    戰士們很快開始行動,每個人背著一名傷員。當一個戰士準備背宋布衣的時候被他製止了。


    “我留下!老衛,這是我的身份牌,還有我的家庭地址。”宋布衣遞給我一包染血的東西,好象是撕下的軍裝口袋。


    我遲疑了一下,說道:“布衣,你真的想好了?”


    “男子漢大丈夫怎麽婆婆媽媽的?”宋布衣有點發火。


    沉默了一會,宋布衣抬頭衝趴在一個戰士背上的我說道:“老衛,來生再見!記住!我來生還會當兵的,龍先生。”


    “哪,再見了。”我扭過頭免得讓宋布衣看見我止不住的淚水。走過李瑋身邊的時候李瑋把戰士叫住,“衛悲回,這是我的黨證和身份牌,帶上它。如果你回能到部隊就把他們上繳吧。再見了!兄弟。”


    當我被慢慢背下高地的時候,我忍不住回頭看著這屹立在夜色中的陣地。上麵還有同生共死的戰友們,可我卻在躲避!高地,我在這開始了我的戰鬥生涯,我在這成為一名真正的戰士。再見了同誌們,再見了高地。


    敵人進攻的炮火很快覆蓋了上來。我們沒有辦法繼續前進,隻能在高地下麵不遠的一個臨時防炮洞隱蔽。


    敵人這次對高地的轟炸持續了很長時間,當敵人結束炮擊的時候已經淩晨五點了。確定炮擊結束後我們趕快爬出防炮洞向城裏趕去。我回頭向高地看去。這時候上麵高地已經陷入一片炮彈的爆炸聲,火光不時映紅了高地。高地上已經進入短兵相接的戰鬥了。


    黑暗中大家都沒有言語,走了大概五六分鍾隊伍突然停了下來。


    “有情況!大家隱蔽!”黑暗中不知誰低聲喊了一句。我們這支撤退的隊伍趕快隱蔽在一段塹壕裏。


    當我們小心抬起頭來觀察的時候發現我們的退路已經被鬼子截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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