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清儀楞了楞,瞟了一眼張延齡,眼中露出詢問之色。


    張延齡高聲說道:“穀公公。郡主說了,小王爺身上有傷,不宜勞累。有什麽事,改日等小王爺身子康複了再來詢問也自不遲。當知禮節。”


    穀大用沉聲道:“張侯爺,這件事跟你無關。此刻起,咱家不是以監軍太監的身份說話,咱家是以東廠督主的身份辦案。還請建昌候不要幹涉我東廠辦案之事。”


    張延齡心中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妙。穀大用以東廠提督的身份跳出來,事情絕不簡單。如果說隻是普通的問詢,自不必如此鄭重表明身份。若以東廠提督的身份問話,必是涉及一些敏感之事。東廠和錦衣衛都是可以風聞辦案的。也不知他們到底要幹什麽。


    “辦案?辦什麽案要來詢問小王爺和郡主?莫名其妙。穀大用,楊玉。你們東廠和錦衣衛自有特權,但是也不是沒有規矩的。誰允許你向小王爺和郡主當麵問詢?當真不懂禮儀尊卑不成!”張延齡斥道。


    穀大用大聲道:“建昌候,什麽事你都要插一杠子是不是?我東廠和錦衣衛問詢辦案可無需管身份地位。實話告訴你,這次問詢之事極為重要,那是是關乎慶王府在此次朱寘鐇叛亂中的所作所為是否忠於朝廷的重大之事。建昌候,你當真要阻止麽?”


    張延齡聽他此言,心中驚愕。沉聲道:“你懷疑慶王府在叛亂中對朝廷不忠?穀大用,你可要搞清楚。這關乎慶王府的聲譽,你敢胡來,怕是吃不了兜著走。”


    穀大用冷笑道:“張侯爺,我等隻是要查清楚此事罷了,何時懷疑慶王府不忠?倘若你張侯爺再阻止咱家問詢的話,咱家便隻能根據風聞的消息上報朝廷了。到時候有什麽結果,侯爺可莫要怪咱家。因為是你百般阻撓,咱家得不到求證,便隻能根據風聞和臆測上奏了。”


    張延齡正待反唇相譏。卻聽朱清儀輕聲說道:“張侯爺,穀公公要問什麽,便讓他問便是。我慶王府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


    張延齡無可奈何。事到如今,卻也不好再攔阻。


    朱清儀沉聲對穀大用道:“穀公公,你想問什麽便問,我們知無不言。但是別人要想栽贓我慶王府的話,卻也休想。我慶王府好歹也是當今皇族,誰要是詆毀汙蔑栽贓陷害,我想,朝廷也不會答應,皇上也不會答應。”


    穀大用笑著點頭道:“還是郡主坦蕩,說的話也句句在理。咱家之所以詢問一些事,恰恰是希望能夠證明一些事情。將一些外邊流傳的事情查個水落石出,也免得有損王府聲譽。”


    朱清儀冷然道:“說的很是,穀公公問便是了。”


    穀大用拱手道:“那咱家便失禮了。來人,紙筆記錄此次問詢,作為口供證據。”


    張延齡在旁喝道:“穀大用,你當這是審問犯人麽?還記口供,當真放肆!”


    穀大用沉聲道:“東廠詢問事情,自然要記錄口供備查。建昌候難道這些都不懂麽?不但要記錄,還要簽字認可,以作查勘之鐵證。將來,所有的詢問記錄都是要呈報內廷,給皇上過目的。”


    朱清儀在旁輕聲道:“張侯爺,隨他去吧,總不至於捏造。讓他記錄便是了,也有個憑證。”


    張延齡看了她一眼。心道:你知道什麽?這幫家夥利用他人口供畫押篡改口供,什麽事幹不出來?


    有一種叫做陰陽口供的東西。記錄的內容倒是真實的口供,但是你簽字畫押的時候,實際上簽字按手印的地方不是記錄口供的那張紙。而是另外的一張貼在口供下邊的紙張上。


    上麵的口供下方裁掉一截,將下邊那張紙黏上去,不易察覺。這樣你簽字的那張紙上便可以隨意編排口供內容。想要什麽便是什麽。這些手段張延齡在錦衣衛衙門裏聽過太多。錦衣衛衙門和東廠都用這些下三濫手段害人,取得所謂的證據,達到目的。


    一會如果需要簽字的時候,自己要好好的檢查一番才成。絕不能給他們以任何可乘之機。


    穀大用向重新落座的小王爺朱台浤拱了拱手,微笑道:“小王爺,奴婢失禮了,要問你一些事情了。小王爺可要如實的回答,慎重的回答,因為是要記錄在案,將來是要呈給皇上看的。”


    朱台浤神色有些緊張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姐姐。朱清儀報以微笑,柔聲道:“台浤如實回答便是。不用害怕。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再說,朝廷裏有皇上,這裏有楊大人,張……侯爺他們在這裏。不必擔心。”


    朱台浤聞言重重點頭,端正身子穩穩坐好。看著穀大用道:“穀大用,你問吧。”


    穀大用微笑點頭,沉聲道:“小王爺,第一個問題是,據奴婢走訪所知,在朱寘鐇反叛之前,安化王府和慶王府過從甚密。朱寘鐇意圖謀反,早有端倪,慶王府應該早就知道這件事了吧,為何不稟報朝廷,提前揭發叛亂陰謀?”


    此言一出,朱清儀驚愕的睜大雙眼,緩緩轉頭看向張延齡。這可是跟當初張延齡提出的問題是一模一樣的。張延齡之前便提醒過朱清儀,可能有人要向慶王府提出這樣的問題。沒想到這麽快便證實了。


    張延齡無奈的笑了笑,心道:你現在應該明白我當日不是杞人憂天了吧。


    眾人目光聚焦朱台浤身上,不知這個十一歲的少年會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朱台浤笑了起來,脆聲道:“穀公公,你這話問的,當真是有些奇怪。我們要是知道朱寘鐇造反的話,怎會不稟報朝廷?我們之所以沒有提前向朝廷揭發,那還是因為我們根本就不知道他要造反,如何揭發?”


    穀大用咂嘴道:“小王爺推說完全不知,怕不是實話吧。朱寘鐇是你的叔父,你們兩家王府都在寧夏鎮內,關係親近。不可能一點端倪都不知道吧。難道朱寘鐇便沒有露出什麽馬腳?”


    朱台浤苦笑道:“穀公公,他是本王的叔父不假,但這便表示我該知道他要做什麽嗎?穀公公知道你家中叔伯兄弟們時時刻刻都在想著什麽事,謀劃著什麽事麽?穀公公若是知道他們在想什麽,豈非成了會讀心之術之人了。那也太荒謬了。”


    穀大用皺眉道:“小王爺,不可胡說。怎麽拿我家裏的事情來對比?那是兩碼事。咱家的意思是,你們兩家過從甚密,關係親近,到底是看不出端倪?還是知情不報?”


    朱台浤仔細盯著穀大用,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瞪著他。


    穀大用道:“王爺幹什麽看著咱家?咱家問你話呢。”


    朱台浤道:“就在方才,穀公公知道我做了什麽嗎?”


    穀大用皺眉道:“什麽?”


    朱台浤笑道:“我放了個屁。”


    “啊?”穀大用先是一愣,旋即鼻端嗅到了一股臭氣,立刻捏著鼻子連扇。怒道:“王爺怎不檢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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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餘眾人也都慢慢的聞到了味道。朱台浤今日應該夥食不錯,放出的屁臭不可當,聞之令人難忘。


    朱清儀皺著眉頭心想:台浤真是失禮,回頭得好好的訓斥他。身為王爺怎可如此失禮,讓人笑話。


    朱台浤的話語卻響了起來:“穀公公,你瞧,咱們兩個麵對麵,同在一個屋子裏,距離這麽近,我放了個屁你都不知道。還是聞到了臭味才肯相信的。然則朱寘鐇造反的事情,我慶王府又怎能知道?一個人要造反,難道要告訴所有人他要造反麽?難道他身邊的人,甚至親眷好友都必須要知道麽?穀公公,我一個十一歲的孩童都知道的道理,你卻問個沒完,當真好笑。”


    眾人聽了這話,這才恍然大悟。暗暗讚許。


    張延齡大為驚訝,原來小王爺不是失禮當眾放屁,而是以這件事來反駁穀大用的懷疑。不能說很貼切,但是意思卻是明白不過的。小小年紀,令人刮目相看。


    穀大用麵色陰沉,訕笑道:“原來小王爺消遣咱家來著。”


    朱台浤笑道:“我也不是消遣你,跟你好好說,你聽不懂啊,隻能放個屁給你聞聞,你便懂了。”


    張延齡在旁笑道:“原來穀公公聽不懂人話,卻聽得懂屁話。”


    “哈哈哈。”眾將領轟然大笑起來。朱清儀也掩口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穀大用氣的夠嗆,大聲道:“慶王爺,咱家得到他人稟報。那朱寘鐇起兵造反前後,慶王府明裏暗裏為妻籌措糧草物資人力,幫了不少的忙。在朱寘鐇公然起兵造反之後,小王爺在多種場合向朱寘鐇表達效忠和擁戴,呼其為主。是何道理?還有慶王府郡主,聽說叛亂主謀之一孫景文之間還有些瓜葛。郡主,還望你將此事說清楚些,免得為人所猜疑。小王爺,郡主,誰先來解釋此事?”


    朱台浤驚愕叫道:“是誰這麽胡說八道?我效忠擁戴朱寘鐇造反?怎麽可能?他逼著我磕頭效忠,我誓死不從,為此他連我肋骨都打斷了幾根,我到現在為止,還無法久立久坐。要不是張侯爺領軍進城,我怕是要死在他的手裏。誰說的我慶王府對造反的朱寘鐇效忠擁戴?叫他來當麵對質便是了。”


    朱台浤因為情緒有些激動,說著話,居然激動的咳嗽了起來。一咳嗽,頓時捂著胸口疼的滿頭大汗。


    朱清儀忙上前安慰道:“台浤不要生氣,姐姐知道你是有骨氣的,沒有向老賊卑躬屈膝。你莫要氣壞了身子。這件事自有公論。”


    張延齡見此狀,對穀大用道:“穀公公,這件事我知道。小王爺絕對沒有向朱寘鐇稱臣,更別說什麽磕頭效忠了。他的傷勢也屬實。這到底是誰嚼舌根?這是公然詆毀慶王府,唯恐天下不亂,該當嚴厲追究。”


    穀大用冷笑道:“張侯爺,你說沒有便沒有麽?如何自證?現在是有人說看到了小王爺向朱寘鐇俯首稱臣。我們抓獲了一名朱寘鐇身邊的親衛,他親口承認的。我們有口供。王爺說沒做,那也要找個人證明才是。可不能推的一幹二淨,卻無人證明。”


    眾人聞言驚愕,穀大用言之鑿鑿,說他有證人證明。難道說,朱台浤果真做了這樣的事?那可不是開玩笑的,這件事如果是真的,性質將極為嚴重和惡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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