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吵鬧鬧的場麵終於結束。幾位女子在一瞬間變成了淑女。張延齡對此很是滿意。


    場麵安靜下來之後,別處傳來的鴰噪聲便很清晰了。張延齡聽到了大廳西側的小廳裏傳來嘰哩哇啦的說話聲和哈哈大笑聲,確定那兩名佛郎機白皮就在那裏,心裏放下心來。


    “上些酒菜,先吃些東西。”張延齡笑道。


    女子們連忙殷勤的答應著,立刻吩咐人廚下上酒菜。


    在等候酒菜上來的時候,兩名佛郎機人的大笑聲越發的刺耳,夾雜著幾名女子的尖叫聲傳來。


    張延齡沉聲問道:“發生什麽了?誰在隔壁鴰噪?”


    一名女子忙道:“哦,那是兩名佛郎機國的水手在隔壁喝酒。”


    張延齡故作驚訝道:“佛郎機國的水手?他們怎麽會在這裏?”


    另一名女子吃吃的捂著嘴笑道:“公子這話問的,他們也是男人,來這裏自然是找樂子的。”


    張延齡道:“那倒也是。他們經常來這裏麽?”


    “三天兩頭來,廣州府裏的樓子他們都跑遍了。這幫紅毛……那個……番國人就喜歡逛樓子。自打他們在屯門駐紮下來之後,天天都有人來廣州府裏逛。除了吃就是玩。”一名女子道。


    她脫口而出的紅毛鬼三個字被生生咽下。這三個字是她們私下裏稱呼佛郎機國人的蔑稱,倒也不宜公開說出來。


    “倒也有趣。”張延齡笑了笑,問道:“這幫家夥在屯門住下了?不走是麽?”


    “有走,也有留下來的。聽說他們在屯門那裏有四五條幾層樓高的大船。船上有大炮。每個月都有大船前來,裝了貨物來咱們大明賣。這些人都發了財。”


    張延齡緩緩點頭,笑問道:“你們幾個也都伺候過這幫番國水手是麽?”


    幾名女子臉色微紅。名叫愛愛的女子道:“公子,莫不是吃醋麽?咱們做這一行的,客人來了還能拒絕不成?要不是看在銀子的麵上,咱們可不願伺候這幫紅毛鬼。”


    “就是……身上氣味難聞的很,跟從糞坑爬出來的一般。臭的人發昏。嘴巴也臭。而且還……還……變態的很。”另外一名女子道。


    “還有啊,莫看著一個個人高馬大的,卻是銀樣鑞槍頭,中看不中用。眨個眼便沒了,真是廢物。”


    “嘻嘻嘻,哈哈哈。”


    幾名女子捂著嘴嘻嘻哈哈的笑,顯然這已經是她們的共識。這幫紅毛鬼看著挺唬人的,其實一個個都是快槍手。伺候這些紅毛鬼,她們一個個隻需稍微用些手段便可將他們整治的服服帖帖的,打發他們走人。


    張延齡怎不知她們在說什麽,這般露骨的言論張延齡還很少聽到。穿越之前的張延齡確實是青樓常客,但是穿越後,張延齡可是從未幹過這等勾當了。記憶中,京城青樓裏的女子也不是這種風格,都是比較含蓄的。這廣州府裏的花界女子,顯然更直白豪放些,倒是教人有些厭惡。


    不過,這些跟張延齡無關,張延齡也不是來給這些女子上道德課的,更不是有勸人從良愛好的青樓客。


    相反,張延齡倒是希望她們多說一些關於這些佛郎機國水手的事情,以及屯門島佛郎機人在上麵做的事情。


    “有趣,有趣。說的有趣。賞!拿去分了。”張延齡伸手抽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遞給身旁女子。


    幾名女子欣喜道謝,心中均想:今日可算碰到財神爺了。這還什麽都沒幹呢,一人便可分得七八兩銀子了。這銀子賺的也太輕鬆了。這位爺可得好好伺候,爭取將那一疊銀票全弄到手。


    “這些佛郎機國的水手們何時來此的?不是說官府不許他們上岸麽?怎地他們卻能在廣州府中招搖過市?還能尋歡作樂?”張延齡笑眯眯的問道。


    “哎呦,小公子,這有什麽稀奇的。咱們廣州府什麽時候少過外邦來的人?什麽琉球呀,渤泥國,錫蘭,滿刺加國。這些海外番國的人年年不絕。要不是倭匪鬧得歡,嚇得他們這些人不敢常來,咱們這裏怕是到處都是這些番國商賈呢。”


    “是呢。佛郎機國的大船前年便來過一會,不過正式在屯門落腳是在去年年後。聽說,佛郎機國的大船在海上打敗了倭賊,把倭賊全部趕到福建那邊去了。所以海上也太平了。這一年多,佛郎機國的商船倒是來了不少。奴家去珠江口還瞧見過,都是好大的船,張牙舞爪的。像個大蜈蚣的船隻,好嚇人的。”


    “田田說的沒錯,真的像是大蜈蚣。黑乎乎的。話說這佛郎機國的人造的船怎麽這麽難看。奴家還是覺得我大明的船隻好看。”


    “切,好看有什麽用?跑去跟人家打,結果被灰溜溜的回來了。人家那蜈蚣船上的大炮厲害的緊。隔著好幾裏一炮轟過來,山崩地裂的。事後還不得跟人家道歉麽?”


    “就是,打什麽?人家佛朗機國的這些人不就占個破島麽?給他們便是了。真要惹惱了他們,蜈蚣船開刀南邊碼頭往城裏開炮,那可了不得。”


    幾名女子七嘴八舌的議論著。這些話看上去是閑話,卻蘊含極為豐富的信息在其中。張延齡自己都沒想到,原來廣州城裏消息最靈通的地方居然是這青樓之中。昨天自己花了一天打探消息,也沒眼前這一會得到的多。


    這也很好理解。青樓這種地方,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有。尋歡作樂之餘,各種消息匯總流傳,很多事都是從這裏流出去的。那些尋歡客們在這裏是最放鬆快活的時候,跟青樓女子也不用藏著掖著,言談不忌,所以很容易露出一些消息來。


    一時間,張延齡都覺得跟蹤那兩個佛郎機國的水手沒那麽重要了。這兩個家夥隻是水手而已,進城來是尋歡作樂的,似乎也沒有跟蹤的價值。還不如花些功夫從這幫青樓女子口中套問些什麽來。


    酒菜一盤盤的上來,張延齡興致上來了,幾名女子也聊得高興。倒是很少有人跑來跟她們聊閑天的。這位小公子愛聽閑聊,還有賞錢,那可比做別的事輕鬆愜意的多了。


    坐在張延齡身旁的歡歡給張延齡斟了酒。張延齡拿起一張五十兩的銀票往她手裏一塞道:“拿去分。今日聊得高興,爺我最愛聽些八卦了。初來廣州府,人生地不熟的,很多事都想知道。咱們吃喝聊天,爺高興了,自當有賞。”


    “好啊好啊,小公子真是闊綽啊。誰要是嫁給了小公子這樣的,那可真是前世敲了七七四十九個木魚,念了九九八十一部經書麽?”


    “幹脆,小公子以後天天來,我們姐妹幾個天天陪您聊天喝酒。不光喝酒,我們姐妹幾個可都是有絕活的。”


    幾個女子嘰嘰喳喳的說笑道。


    張延齡笑道:“喝酒,那些事以後再說,今日有酒今日醉,今日開心最重要。”


    “幹!”幾名女子嬌聲舉杯陪著張延齡喝了一盅。


    張延齡放下酒杯,手伸到銀票上抓起一張來。眾女子眼睛發亮:難道又要賞了麽?喝一杯酒也賞?


    “各位,實不相瞞,爺我家中是做生意的。這次來廣州府呢,也是想找些門路,做些番國海貨生意。可是奇怪的很,我昨日轉悠了一天,也沒找到廣州府哪家商行大量賣番國舶來的海貨。我還以為當真是朝廷禁令還有倭賊在海上橫行,這些番國貨物進不來。可是適才聽你們這麽一說,又不是如此。佛郎機國的商船能來,一船一船的貨物裝來,怎地卻找不到買貨的商行?真是讓我百思不得其解。那位姑娘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或者知道門路的,替我牽個線,搭個橋,我必有重謝。”張延齡道。


    “哎呀,這種事我們可幫不上忙。我們對做生意的事情可不懂。”一名女子道。


    “是啊,我們可不知道這些門路。我等也買不起那些番國來到貨物。什麽珊瑚象牙呀,香料寶石呀,也不是我等這些人能買的東西。”其他幾人也紛紛道。


    張延齡歎息道:“原來你們也不清楚,哎,看來我還得跟別人打聽去。本來若是有人給我牽線搭橋的話,生意成了,我自是要重謝三千兩銀子的。可惜了。”


    “三千兩?”眾女子驚愕道。


    “三千兩很多麽?俗話說,寧給千鬥米,不指一條路。咱們做生意的,最重要的便是財路。指點一條財路的,自是要重謝。”張延齡道。


    眾女子沉默著。


    突然,一名女子道:“或許,公子可以去找找咱們廣州城裏的盧老爺。奴家聽說……”


    “小容,別瞎說。”一名女子低聲道。


    那名叫小容的女子忙閉了嘴。


    張延齡皺眉道:“怎地不說了?”


    小容道:“我瞎說的,這些事我也不清楚。”


    張延齡心中大感蹊蹺。明顯這小容是知道的,其餘的女子應該也是知道的。可是她們似乎是迫於某種壓力而不敢說。重金引誘之下她們也不敢說,那顯然是壓力大過了金錢的誘惑。不知這個叫盧老爺的是什麽人,又怎會讓這些女子如此恐懼。


    “小公子,咱們還是說些別的吧。外邊的事情,我們知道的都是瞎傳的。小公子要做的事情,我們亂說話,害得小公子跑冤枉路,花冤枉錢,壞了您的事,我們可擔當不起。咱們還是陪小公子喝酒便是。要不,愛愛給小公子唱個曲兒也好。”一名女子賠笑道。


    張延齡微笑道:“好,那便喝酒聊別的。愛愛姑娘唱首曲兒來聽也好。”


    愛愛笑道:“那我回房拿琵琶去。”


    愛愛起身行禮,剛要離席。突然間,隔壁有女子尖叫聲響起。緊接著,有人從隔壁小廳的簾幕裏衝了出來,衣衫不整,頭臉上濕漉漉的,樣子極為狼狽。


    “媽媽,我不伺候這兩個紅毛鬼了。這兩個紅毛鬼要人命。這銀子我不賺了。說什麽也不賺了。兩個狗東西,拿人不當人。”那女子尖聲叫道。


    院子裏站著的中年婦人忙進來,皺眉問道:“小翠,怎麽了?怎麽了?”


    張延齡這邊的幾名女子也紛紛站起身詢問道:“怎麽了?小翠姐,發生什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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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子剛要說話,兩名佛郎機國水手追了出來,大聲叫嚷道:“不許跑,回來。喝酒的,陪我們!跑了,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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