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鬼執事從黑山建立以來就已經存在,這個名頭乍一聽,似乎十分的了得,但其實黑山鬼執事的命運,和鳳樓裏那些姑娘們相比,並沒有好到哪裏去。


    事實上,黑山鬼執事論地位,還不如鳳樓裏的一個普通打手,而且培養的過程極為殘暴血腥,簡直駭人聽聞。


    這些人大多是從被人挑剩的奴隸裏麵選出來,然後被選者會先被割去舌頭,挖去眼睛,砍斷手腕,在無數次的訓練、折磨中,培養他們僅憑嗅覺聽覺認路的本能,合格以後,利用毒藥或者家人控製他們為黑山效忠,日夜不怠地做一個接引使者。


    割去舌頭,使他們失去說話的能力,不會對外泄露黑山的秘密;挖去眼睛,使他們即使逃出黑山,也沒有重新找回來的能力;砍斷手腕,則是為了防止他們把秘密寫在紙上。


    控製管理這些鬼執事的,稱為森羅殿,有四個殿主,一些有修行資質的鬼執事,會得到修行法門,隻要展現過人實力,就能得到更好的待遇,那些被稱作鬼吏。


    森羅殿在黑山建立時就已經存在,鬼吏七十有二,和幻幽閣的七十二白無常旗鼓相當,是黑山最重要的實力組成,所以森羅殿是與幻幽閣並駕齊驅的存在。


    當然,中間還有一個擁有無數“打手”的鳳樓。


    曆來有不少密探成功偽裝成被俘獲的奴隸,混入黑山,可大多在查探過程中被識破而死,隻有一小部分活著回到人間,卻對黑山的所在,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關於黑山的事情,也是從那些人口中得知,但就這麽冰山一角,在永陵也屬於機密級別的情報,尋常人都不得而知。


    更教人難以相信的是,黑山自建立以來,幾乎沒人見過夜王本人,所以也沒人知道他的實力強弱,年紀大小,性別喜惡等等。


    讓皇朝頭疼的不隻是一個追蹤不到的黑山,還有一個神秘莫測的敵人;展沐生前最重要的使命,就是查探黑山。


    鬼三十三今年三十有二,鬼三十三是他的名字,原本的名字已經忘得一幹二淨。


    二十年前,鬼三十三家破人亡,隻有十二歲的他,被抓到了黑山當了奴隸。原本他這個年紀的少年,是孌童的上上之選,有這類特殊癖好的江湖豪客、達官顯貴,出手通常闊綽,也是黑山的一大進項。


    可惜他長得太醜了,皮膚黝黑不說,更兼滿臉的麻子,連作為低賤的家奴販賣,都無人問津,最後被編入鬼執事營,經過無數次的苦痛磨難,作為一個黑山引路鬼,連名字也沒有,隻有一個低賤的編號。


    可他的心思很細,曾經遭過的無數苦難,養就了他非人的堅韌。


    二十年,他無時不刻在做著逃跑的準備。


    曙光終於降臨,在一次引路的回程中,他由於分神而迷路,意外找到了一個通往外界的出口,他的嗅覺無比靈敏,從空氣的潮濕度上判斷出,黑山居然是一個地底世界,就是不知道那個出口通向哪裏。


    他不敢嚐試,因為他始終覺得有一雙眼睛無時不刻監視著黑山的每個角落,每個鬼執事的動向,都瞞不過恐怖的森羅殿。


    自打發現秘密通道以後,三十三就開始籌謀逃離黑山的計劃。


    兩年前,因為一個意外,他發現了自己的名字,原本應該叫徐庚堯,他有一個一起被抓來的姐姐,喚作徐鳳蘭。


    姐弟倆無一例外都帶著對生存的渴望,在幾次小心翼翼的私密會麵後,決定一起逃出黑山。每次的十五月圓這一天,鬼三十三知道整個黑山核心成員都會消失一段時間,短則半個時辰,長則兩個多時辰,推測應該是核心的秘密會議。


    所以,他知道他的機會就在十五月圓這一天。


    正巧,就在林妙月被摘去紅丸、徐鳳蘭決意要將姐妹二人一起帶出黑山的五天後,就是十五月圓。


    黑山當然沒有年號和日期的概念,隻能從外麵的客人口中探聽。


    這天晚上約莫子時許,鬼三十三讓三女妝扮成了江湖豪客,假裝要離開黑山。


    黑山進出的路線上,有三四個崗哨盤查,需要特定的手令才能通過,鬼三十三早已暗藏一枚手令;由於出入口都有強人把守,所以對於手令的管製並不算特別嚴格,因為就算有手令,鬼執事想逃出黑山也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有別的秘密通道。


    果然一路無阻,直到秘密通道前數裏處的黑沼澤,鬼三十三心情激動,卻苦於沒有舌頭表達,就算想要手勢表達,也因為手腕的缺失,而表達不出來。


    最終,他還是什麽也沒說,沉默著頭前帶路。


    “弟弟……”徐鳳蘭卻看得出他顫抖的身軀,感同身受地拍了拍他,“這些年你受苦了,都是姐姐沒用……”說著已是泫然欲泣,總算知道自己年長,不能在這時候軟弱,連忙收拾心情。


    鬼三十三回過頭來咧嘴一笑,無聲地搖了搖頭。


    “蘭姨……”林妙月哽咽著說,“玥兒從小跟我一起長大,我答應過她娘,要好好照顧她長大成人,哪怕我身陷萬劫不複,隻要玥兒能逃出黑山,我就心滿意足了……蘭姨,你是我們的大恩人,妙月給您磕頭了……”


    說著便跪下磕頭。


    玥兒見狀,連忙也跟著跪下。


    “孩子,你這是幹什麽,快起來,都快起來……”徐鳳蘭眼眶都紅了,這麽多年以來,除了跟樓裏的所謂姐妹勾心鬥角,對恩客們曲意逢迎,哪曾感受過人世間的美好。


    林妙月對玥兒的愛護,無疑就是一種美好,使她幹枯的心靈得到洗滌。


    這也是她冒險帶著她們逃跑的原因之一。


    距離逃出黑山,隻剩下數裏距離。


    眼前是一個片黑沼澤,但地底常年沒有雨水,沼澤幹涸已久,並不存在威脅。


    鬼三十三當年就是誤入沼澤,才找到的秘密出口。


    “蘭姨出去以後,會跟玥兒分開嗎?”玥兒顯然也感受到了即將逃出生天的愉悅,天真地說,“玥兒不要跟蘭姨分開,還有妙月姐姐,還有蘭姨的弟弟啞巴叔叔,我們要永遠在一起生活。玥兒會編草鞋,玥兒要編好多好多草鞋,掙錢來養蘭姨還有啞巴叔叔……”


    徐鳳蘭鼻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含淚笑道:“好好,蘭姨不跟玥兒分開,永遠都不分開。”


    林妙月笑道:“那,這話可是玥兒自己說的,到時要是偷懶,姐姐就打你的小屁股。”


    “才不會呢。”玥兒朝她做了個鬼臉,笑嘻嘻地說。


    眾人沉浸在對美好未來的憧憬,連鬼三十三都被觸動,空洞的眼眶裏,首次閃出一抹神采。


    可就在這時,空氣裏突然傳來“嘶嘶”的聲音,淒厲而且迅疾,鬼三十三臉色一變,想也沒想,倒退兩步,將走在最後麵的徐鳳蘭往前一推。


    “啊?”徐鳳蘭還沒反應過來。淒厲的破空音之後,是“當當當”清脆的鎖鏈聲,緊接著“嗤”的悶響,鬼三十三忍不住發出一聲慘叫,霎時打破了沼澤的寂靜,劃開了黑暗的膿血,肆意彌漫的刺鼻的血腥味,化為無形的恐慌,盤踞在四人的心裏。


    徐鳳蘭回身一看,就見弟弟被一片擁有六角銳刺的暗器給刺中,那暗器的一端,連著麻繩粗細的鐵索,更恐怖的是,鐵索與淒厲的破空音源源不斷地湧了過來。


    她臉色倏地一片慘白,因為她已經認出來,這是森羅殿四大殿主之一的寶器。


    “你們幾個好大的狗膽!”一聲極寒無比的叱喝,像晴空霹靂一樣炸在耳膜裏。


    而肉眼可見的遠處,數十道黑影正疾馳而來。


    “鬼吏!”徐鳳蘭這一看,魂都掉了。


    “逃!”鬼三十三口齒不清地喊著。


    雖然發聲古怪,可三女卻聽得清清楚楚。


    鬼三十三後背受傷,腳步卻是最快的,然而他並不是想要在他們之前逃走,他來到一顆枯樹下,咬中一根枯藤,用力地往下一扯,身後頓時出現十數個深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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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鬼吏衝得太快,衝入深坑中,立時被埋在裏頭的尖竹刺個透心涼。


    鬼三十三自打發現密道以來,就預想過今日的局麵,但陷阱的布置,僅此已是極限,別忘了他連手腕都沒有,挖那個坑,都不知費了多少心力。


    他知道自己今日肯定逃不走了,追兵是四大殿主中實力最強的碧影,在觸發陷阱後,他立刻咬破了綁縛手腕的白布,從裏麵露出一本暗黃的小冊子,遞給了徐鳳蘭。


    徐鳳蘭不知他要做什麽,下意識接過來,卻見他突然調頭,怒吼著衝了回去。


    “弟弟!”她已經知道他要做什麽,痛心疾首地喊了一聲。


    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一旦停下,她們就再也沒有逃脫的希望。


    鬼三十三根本不是修行者,甚至連武者也不是,他隻是一個殘廢。


    鋪天蓋地的六角暗器,“叮叮鐺鐺”的脆響聲中,鬼三十三碎成了漫天的血沫。


    近了!


    近了!


    通道口近在眼前,三女咬牙疾奔,但追兵也已經到了身後,以她們羸弱的身軀,如何跑得過鬼吏?隻消一個眨眼,就會步鬼三十三的後塵。


    徐鳳蘭把牙一咬,將小冊子塞入玥兒的懷中,“玥兒,你的命運不屬於這裏,你一定要逃出去,逃出去告訴世人,鬼窟黑山滅絕人道的行徑……而我將用萬萬世輪回詛咒,詛咒黑山……”


    她才剛一回頭,就被迎麵而來的六角暗器給割去了頭顱,餘下的話語沒能吐出口,但單那“詛咒”二字,卻像厲鬼的哭泣一樣,淒厲而且久久不息。


    “蘭姨!”玥兒早已哭成了個淚人,卻不由自主被林妙月拖拽著往前跑。


    通道近在眼前,撲麵而來,是已經久違了的草木氣息,林妙月咬緊唇瓣,“玥兒,那冊子定然藏著啞巴叔叔這二十年以來記錄下來關於黑山的隱秘,一定要交到你覺得值得信任的人手中,姐姐再也不能照顧你了……玥兒,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值得你付出一切的人,你就知道,姐姐無怨無悔……”


    她猛然一推,玥兒被推入通道中,同時己身也被數片六角暗器切割成數段,耳畔最後傳來的不是血肉分離聲,而是“噗通”的落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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