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食堂，從教室旁邊的通道穿過去，後麵還有一間用泥土、石塊和木頭建成的房子，很有彝族的建築風格，
房子不大，隻有兩三米高，八米左右的長度, 進深在五六米的樣子，與前麵的教室隔了十來米的距離，
房子的正麵有一扇雙開的大門，還有四扇緊閉的窗戶，裏麵黑朧朧的，看不清有些什麽,
隻是從蒙著塑料薄膜的窗戶中，隱隱聽到房子裏有些小孩子的私語聲，但很快又安靜下來。
陶桃站在房子前，轉過身小聲說道，
“陳總，這裏就是學校一百一十三個孩子的宿舍。”
“一百一十三個？”
陳陽先看了一眼宿舍，這棟房子，可不像能住一百多人的樣子，
隨後默默算了一下，看著她問道，“這麽說，一個年級還不到二十個人？”
完全小學是以前教育製度的產物，是相對初級小學而言的，
以前教育資源貴乏的時代，小學也分為三等，
最低的是隻有一、二年級的教學點, 其次是包含了一年級到四年級的初級小學，最高的便是包含五、六年級, 或者最高到五年級，也就是“高級小學”階段的完全小學,
完全小學也是目前大家所理解的常規意義上的小學，
不過，早些年的時候，部分完全小學還開設了學前班，也就是把幼兒園階段也一起囊括進來了，
但開設學前班的小學，一般分為兩種情況，一種是背靠單位，有大把的資源可以耗費，另一種，則是為了收學費，
畢竟，以前上小學也是要交錢的，多開設一個學前班，也能多收點費用不是。
說遠了，扯回來，
這裏是哈洛村完小，就代表有完整的六個年級,
但整個學校才不到一百二十人, 算下來，確實一個年級連二十個人都沒有。
聽到陳陽的話, 盧建南輕輕搖了搖頭，糾正道，“不是一個年級二十人，我們這裏，最多的是一年級，有四十多個人，最少的是六年級，隻有五個人，
而且這一百一十三個同學，來自附近幾十公裏內的十七個村子，
有些距離實在太遠的，就不願意過來讀書了，不然的話，這所學校的學生，應該有兩百人以上，甚至更多！”
更多？
陳陽昂起頭哈了口氣，
這麽說來，流失率能有百分之五十，
這還是按應在籍學生數量計算，如果算上那些從來沒有進過校門一天的，肯定要更多。
這時付婷也在一旁說話，“一年級的同學最多，是因為盧哥一個村子一個村子的走訪，跟那些家長談心，才拉來這麽多的學生，否則的話，可能連一半都不到。”
盧建南苦澀地笑著擺擺手，卻沒有說一句話。
陶桃眼珠微轉，隨即推開宿舍的大門，拿起門口桌上的一個搖鈴，用力搖響，同時大聲喊道，
“起床啦，準備上課了。”
幾乎是一瞬間，剛才還十分安靜的宿舍，像是立刻活了過來，裏麵響起各種各樣的聲音，
有木架子搖晃的吱呀聲，有呼喊同伴起床的聲音，有鞋子的踢踏聲，同伴之間的笑鬧聲，
各種聲音匯成一片，緊接著，便有人陸續走了出來。
在宿舍大門打開的時候，盧建南和付婷就突然想起來什麽，略帶緊張地看著陳陽，隻見他眉頭微微皺起，卻又很快鬆開，麵帶微笑地看著一個個蜂擁而出的同學們，自己的臉上也不覺露出了笑容，
兩人轉過臉來，視線對撞到一起，不禁微微一笑，
剛才門開的時候，很明顯有一股酸臭味透出來，哪怕他們已經習慣了，也忍不住屏住呼吸，
也是他們一直在聊事情，忘了提醒陳陽，等想起來已經來不及了，
不過，這位陳老板還挺不錯，
應該說，他和他的夫人都挺不錯，突然聞到這股酸臭味，竟然一點嫌棄的表情都沒有，
真的挺好！
陳陽根本就沒注意到兩人的表情，此時他和鄒蓉的視線，全部都放在這群孩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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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大多都是短發，藍黑相間的彝族傳統衣服，女生則紮著辮子，有的隻有兩根橡皮筋，少數人還戴了頭飾，衣服也大多是紅色和藍色，
當然也少不了和男生差不多的藍黑色，
但不管是男生還是女生，臉上都有點髒兮兮的，
可他們似乎一點也不在意，一個個興衝衝地從宿舍裏麵衝出來，有的直接從眾人麵前跑過，有的跟三位老師揮揮手打個招呼，卻沒有絲毫停頓腳步的意思，
哪怕他們看到陳陽這幾個外人，也隻是好奇地多看幾眼，並沒有停下來圍觀，
一個個的孩子從麵前跑過，到了最後，幾個明顯年紀較大的學生，最後才從宿舍裏麵出來，略帶拘謹地看了看陳陽幾人，再跟三位老師揮揮手，便快步跑向教室。
等所有人離開，盧建南便走到陳陽麵前，略帶歉意地說道，“不好意思啊，陳總，現在到了上課時間，我和付婷得去給大家上課了，下麵就讓陶桃帶您們參觀一下吧。”
“沒事沒事，”
陳陽趕緊揮揮手笑道，“你們忙你們的，不用管我。”
盧建南和付婷對著他們笑著點點頭，便快步離開。
等他們走遠之後，鄒蓉才對著陶桃問道，“這裏有六個年級，卻隻有三個老師，那要怎麽跟他們上課啊？”
“嗯，”
陶桃眼珠微轉，隨即指向教室，“您跟我來，就知道了。”
鄒蓉和陳陽相視一眼，跟在陶桃身後往教室走去，
不過，他們去的不是教室的正麵，而是近在遲尺的背麵，
從背麵的窗戶裏，可以清楚地看到教室裏的場景，
陶桃指著最邊上的一間教室裏麵說道，“這裏是一年級的同學，也是人數最多的一個班，共有四十七個人，他們就在這間教室裏麵上課，
這間教室，很可能也是他們以後一直到六年級的教室。”
鄒蓉轉頭看向她，問道，“為什麽？”
話一出口，卻又俏臉微紅，趕緊說道，“我明白了，因為這個年級的人最多，不方便跟其他年紀的人調換教室。”
“對，就是這樣，”
陶桃擠出一絲笑容，輕輕點了點頭。
這時陳陽突然指了指教室裏麵後排的幾個人，問道，“那幾個也是一年級的同學？”
陶桃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點點頭說道，“對，不過他們最大的已經十三歲了，因為從來沒有讀過書，所以要從一年級開始學起。”
“十三歲？”
鄒蓉詫異地張張嘴，“怎麽這麽大才讀書？”
陶桃罕見地沉默了片刻，就在鄒蓉以為是不是自己說錯話的時候，她才輕聲說道，
“他們的村子很偏，藏在大山裏麵，出來一趟很不容易，
以前不管再偏的村子，都會安排有教學點，讓孩子們都能讀上一兩年書，
但是在零一年的時候，他們村子的教學點被撤銷了，那一批的孩子，就再也沒有上過學。”
鄒蓉不解地問道，“為什麽要撤銷？”
“唔，”
陶桃抿起嘴看了看她，抬手示意走遠一點，等離開教室之後，才輕聲說道，“零一年的時候，上麵下發了‘關於基礎教育改革與發展的決定’文件，文件中規定，
要求地方政斧因地製宜調整農村義務教育學校布局，按照小學就近入學、初中相對集中、優化教育資源配置的原則，合理規劃和調整學校布局，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很多偏遠地區的農村教學點，都被撤銷了。”
鄒蓉張大嘴，不知道說什麽好。
陳陽沉吟兩秒，突然說道，“撤點並校！”
他想起來，剛才吉木子日就介紹過，這所學校接納了附近十幾個村子的學生，應該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對，就是撤點並校，”
陶桃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本來文件中還說了，農村小學和教學點要在方便學生就近入學的前提下適當合並，在交通不便的地區仍需保留必要的教學點，防止因布局調整造成學生輟學，
但是，很多地方因為經費不足等原因，還是選擇大舉並校，撤銷了很多教學點，
盧哥給我看過一份數據，八年前的時候，全國的小學數量是五十五萬多所，到了零一年，就隻有四十九萬多，一下子少了六萬多所小學和教學點，
再往後，數量一年比一年少，
零二年是四十五萬，到了零四年，就跌破了四十萬，到了去年，更是隻剩下三十二萬，
今年的數據還沒出來，不過，能保住三十萬，就算不錯了！”
八年時間，少了近一半數量的小學，
陳陽兩手叉腰，昂起頭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
頓了一下，陶桃又無奈地笑了笑，
“其實也不能說這麽做是對是錯，因為有些教學點，確實隻有幾個學生，就因為那幾個學生，就必須要在那裏安排一位老師，同時還要維護學校的固定設施，確實是很大一筆投入，
並校之後，那投到那邊的錢節省下來，剩下的學校也有了更多的經費，”
說著轉頭看了一眼周圍，“就好像這裏，如果不是因為並校，這些磚瓦、食堂、甚至包括這個宿舍，可能縣裏都拿不出經費來，
這也算是，有所取舍吧。”
看著情緒明顯有些低落的陶桃，鄒蓉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有所取舍固然是這個道理，
但是，被舍棄的那些，就如這個一年級教室裏最後排的那幾個學生一樣，
十三歲，在正常孩子上初中的年紀，他們卻要與五六歲大的小孩子坐在同一間教室裏麵，
情何以堪！
“嗯，”
陶桃突然抽了一下鼻子，抬起頭笑道，“我再帶你們看看另外兩間教室吧，”
說著便往中間那間教室走去，
等走近窗戶，陳陽便看見裏麵的座位被分成了兩邊，分別朝這教室的兩端而坐，
陶桃解釋道，“這裏麵的是二年級和三年級的同學，這兩個年級的學生數量差不多，就都安排在了一個教室裏麵，而且正好一邊一半，
一二三年級都是付婷在負責，四五六年級是盧哥負責，因為我沒有實際教學經驗，目前還在跟著付婷學習，”
她說著回頭笑了笑，“在其他支教點可不是這樣，人到了就要上崗，也是因為這裏有兩位老師，他們才讓我先學一段時間，
不過，婷姐說我進步挺快的，下個月就可以單獨上課了。”
陳陽擠出幾分笑容，豎起大拇指，“加油！”
“嗯，”
陶桃緊握拳頭表了個決心，才帶著他們繼續往前走，
“這個教室裏麵，就是四五六年級的同學們了，一半是四年級，一半是五年級，五年級旁邊的那幾個同學，就是六年級的，
他們人最少，大部分的知識也都掌握了，所以盧哥就讓他們自學，有不懂的問他就行。”
這時鄒蓉才問出憋了許久的那句話，“為什麽六年級的人這麽少，畢業班的應該更多啊？！”
都已經學到六年級了，不差這一年拿畢業證吧？！
陶桃撅了撅嘴，無奈地說道，“那是因為，很多同學到了畢業班，甚至還沒等到畢業班，隻是學會認字和最基本的數學，就不肯再讀了，”
說著看了看教室裏麵，正在給同學們上課的盧建南，還有那幾個六年級的學生，“這些畢業班的同學，都是打算考初中的，
不過，由於縣裏的教育資源有限，他們能不能考得上，或者考上了，要去的是哪一所，都是未知數，
盧哥也隻是盡力培養他們，希望他們能順利上學。”
鄒蓉張張嘴，想問初中不應該是直升嗎，可想到眼前的一切，還有這裏的條件，她又沉默下來，
如果不是資源缺乏，誰又會願意這樣子呢？！
“嗯，”
陶桃抿嘴笑了笑，故作輕鬆地拍拍手說道，“咯，其實上課的隻有兩個老師，當然，很快就是三個了，所以，三個老師也是可以給六個年級的同學上課的哦。”
鄒蓉和陳陽兩人擠出一臉笑容，算是附和她這個不好笑的笑話，
頓了一下，陶桃又領著他們往宿舍走，“哎呀，陳總我帶你參觀一下同學們的宿舍吧！”
陳陽拉起鄒蓉的手，看著她輕輕笑了笑，
鄒蓉也回以一個笑臉，
他們都清楚，今天肯定是要出點血了，
不過，對於陳老板的身家來說，這點血肯定不算什麽，
兩人輕輕搖頭，邁開步伐往宿舍走去。
房子不大，隻有兩三米高，八米左右的長度, 進深在五六米的樣子，與前麵的教室隔了十來米的距離，
房子的正麵有一扇雙開的大門，還有四扇緊閉的窗戶，裏麵黑朧朧的，看不清有些什麽,
隻是從蒙著塑料薄膜的窗戶中，隱隱聽到房子裏有些小孩子的私語聲，但很快又安靜下來。
陶桃站在房子前，轉過身小聲說道，
“陳總，這裏就是學校一百一十三個孩子的宿舍。”
“一百一十三個？”
陳陽先看了一眼宿舍，這棟房子，可不像能住一百多人的樣子，
隨後默默算了一下，看著她問道，“這麽說，一個年級還不到二十個人？”
完全小學是以前教育製度的產物，是相對初級小學而言的，
以前教育資源貴乏的時代，小學也分為三等，
最低的是隻有一、二年級的教學點, 其次是包含了一年級到四年級的初級小學，最高的便是包含五、六年級, 或者最高到五年級，也就是“高級小學”階段的完全小學,
完全小學也是目前大家所理解的常規意義上的小學，
不過，早些年的時候，部分完全小學還開設了學前班，也就是把幼兒園階段也一起囊括進來了，
但開設學前班的小學，一般分為兩種情況，一種是背靠單位，有大把的資源可以耗費，另一種，則是為了收學費，
畢竟，以前上小學也是要交錢的，多開設一個學前班，也能多收點費用不是。
說遠了，扯回來，
這裏是哈洛村完小，就代表有完整的六個年級,
但整個學校才不到一百二十人, 算下來，確實一個年級連二十個人都沒有。
聽到陳陽的話, 盧建南輕輕搖了搖頭，糾正道，“不是一個年級二十人，我們這裏，最多的是一年級，有四十多個人，最少的是六年級，隻有五個人，
而且這一百一十三個同學，來自附近幾十公裏內的十七個村子，
有些距離實在太遠的，就不願意過來讀書了，不然的話，這所學校的學生，應該有兩百人以上，甚至更多！”
更多？
陳陽昂起頭哈了口氣，
這麽說來，流失率能有百分之五十，
這還是按應在籍學生數量計算，如果算上那些從來沒有進過校門一天的，肯定要更多。
這時付婷也在一旁說話，“一年級的同學最多，是因為盧哥一個村子一個村子的走訪，跟那些家長談心，才拉來這麽多的學生，否則的話，可能連一半都不到。”
盧建南苦澀地笑著擺擺手，卻沒有說一句話。
陶桃眼珠微轉，隨即推開宿舍的大門，拿起門口桌上的一個搖鈴，用力搖響，同時大聲喊道，
“起床啦，準備上課了。”
幾乎是一瞬間，剛才還十分安靜的宿舍，像是立刻活了過來，裏麵響起各種各樣的聲音，
有木架子搖晃的吱呀聲，有呼喊同伴起床的聲音，有鞋子的踢踏聲，同伴之間的笑鬧聲，
各種聲音匯成一片，緊接著，便有人陸續走了出來。
在宿舍大門打開的時候，盧建南和付婷就突然想起來什麽，略帶緊張地看著陳陽，隻見他眉頭微微皺起，卻又很快鬆開，麵帶微笑地看著一個個蜂擁而出的同學們，自己的臉上也不覺露出了笑容，
兩人轉過臉來，視線對撞到一起，不禁微微一笑，
剛才門開的時候，很明顯有一股酸臭味透出來，哪怕他們已經習慣了，也忍不住屏住呼吸，
也是他們一直在聊事情，忘了提醒陳陽，等想起來已經來不及了，
不過，這位陳老板還挺不錯，
應該說，他和他的夫人都挺不錯，突然聞到這股酸臭味，竟然一點嫌棄的表情都沒有，
真的挺好！
陳陽根本就沒注意到兩人的表情，此時他和鄒蓉的視線，全部都放在這群孩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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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也少不了和男生差不多的藍黑色，
但不管是男生還是女生，臉上都有點髒兮兮的，
可他們似乎一點也不在意，一個個興衝衝地從宿舍裏麵衝出來，有的直接從眾人麵前跑過，有的跟三位老師揮揮手打個招呼，卻沒有絲毫停頓腳步的意思，
哪怕他們看到陳陽這幾個外人，也隻是好奇地多看幾眼，並沒有停下來圍觀，
一個個的孩子從麵前跑過，到了最後，幾個明顯年紀較大的學生，最後才從宿舍裏麵出來，略帶拘謹地看了看陳陽幾人，再跟三位老師揮揮手，便快步跑向教室。
等所有人離開，盧建南便走到陳陽麵前，略帶歉意地說道，“不好意思啊，陳總，現在到了上課時間，我和付婷得去給大家上課了，下麵就讓陶桃帶您們參觀一下吧。”
“沒事沒事，”
陳陽趕緊揮揮手笑道，“你們忙你們的，不用管我。”
盧建南和付婷對著他們笑著點點頭，便快步離開。
等他們走遠之後，鄒蓉才對著陶桃問道，“這裏有六個年級，卻隻有三個老師，那要怎麽跟他們上課啊？”
“嗯，”
陶桃眼珠微轉，隨即指向教室，“您跟我來，就知道了。”
鄒蓉和陳陽相視一眼，跟在陶桃身後往教室走去，
不過，他們去的不是教室的正麵，而是近在遲尺的背麵，
從背麵的窗戶裏，可以清楚地看到教室裏的場景，
陶桃指著最邊上的一間教室裏麵說道，“這裏是一年級的同學，也是人數最多的一個班，共有四十七個人，他們就在這間教室裏麵上課，
這間教室，很可能也是他們以後一直到六年級的教室。”
鄒蓉轉頭看向她，問道，“為什麽？”
話一出口，卻又俏臉微紅，趕緊說道，“我明白了，因為這個年級的人最多，不方便跟其他年紀的人調換教室。”
“對，就是這樣，”
陶桃擠出一絲笑容，輕輕點了點頭。
這時陳陽突然指了指教室裏麵後排的幾個人，問道，“那幾個也是一年級的同學？”
陶桃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點點頭說道，“對，不過他們最大的已經十三歲了，因為從來沒有讀過書，所以要從一年級開始學起。”
“十三歲？”
鄒蓉詫異地張張嘴，“怎麽這麽大才讀書？”
陶桃罕見地沉默了片刻，就在鄒蓉以為是不是自己說錯話的時候，她才輕聲說道，
“他們的村子很偏，藏在大山裏麵，出來一趟很不容易，
以前不管再偏的村子，都會安排有教學點，讓孩子們都能讀上一兩年書，
但是在零一年的時候，他們村子的教學點被撤銷了，那一批的孩子，就再也沒有上過學。”
鄒蓉不解地問道，“為什麽要撤銷？”
“唔，”
陶桃抿起嘴看了看她，抬手示意走遠一點，等離開教室之後，才輕聲說道，“零一年的時候，上麵下發了‘關於基礎教育改革與發展的決定’文件，文件中規定，
要求地方政斧因地製宜調整農村義務教育學校布局，按照小學就近入學、初中相對集中、優化教育資源配置的原則，合理規劃和調整學校布局，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很多偏遠地區的農村教學點，都被撤銷了。”
鄒蓉張大嘴，不知道說什麽好。
陳陽沉吟兩秒，突然說道，“撤點並校！”
他想起來，剛才吉木子日就介紹過，這所學校接納了附近十幾個村子的學生，應該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對，就是撤點並校，”
陶桃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本來文件中還說了，農村小學和教學點要在方便學生就近入學的前提下適當合並，在交通不便的地區仍需保留必要的教學點，防止因布局調整造成學生輟學，
但是，很多地方因為經費不足等原因，還是選擇大舉並校，撤銷了很多教學點，
盧哥給我看過一份數據，八年前的時候，全國的小學數量是五十五萬多所，到了零一年，就隻有四十九萬多，一下子少了六萬多所小學和教學點，
再往後，數量一年比一年少，
零二年是四十五萬，到了零四年，就跌破了四十萬，到了去年，更是隻剩下三十二萬，
今年的數據還沒出來，不過，能保住三十萬，就算不錯了！”
八年時間，少了近一半數量的小學，
陳陽兩手叉腰，昂起頭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
頓了一下，陶桃又無奈地笑了笑，
“其實也不能說這麽做是對是錯，因為有些教學點，確實隻有幾個學生，就因為那幾個學生，就必須要在那裏安排一位老師，同時還要維護學校的固定設施，確實是很大一筆投入，
並校之後，那投到那邊的錢節省下來，剩下的學校也有了更多的經費，”
說著轉頭看了一眼周圍，“就好像這裏，如果不是因為並校，這些磚瓦、食堂、甚至包括這個宿舍，可能縣裏都拿不出經費來，
這也算是，有所取舍吧。”
看著情緒明顯有些低落的陶桃，鄒蓉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有所取舍固然是這個道理，
但是，被舍棄的那些，就如這個一年級教室裏最後排的那幾個學生一樣，
十三歲，在正常孩子上初中的年紀，他們卻要與五六歲大的小孩子坐在同一間教室裏麵，
情何以堪！
“嗯，”
陶桃突然抽了一下鼻子，抬起頭笑道，“我再帶你們看看另外兩間教室吧，”
說著便往中間那間教室走去，
等走近窗戶，陳陽便看見裏麵的座位被分成了兩邊，分別朝這教室的兩端而坐，
陶桃解釋道，“這裏麵的是二年級和三年級的同學，這兩個年級的學生數量差不多，就都安排在了一個教室裏麵，而且正好一邊一半，
一二三年級都是付婷在負責，四五六年級是盧哥負責，因為我沒有實際教學經驗，目前還在跟著付婷學習，”
她說著回頭笑了笑，“在其他支教點可不是這樣，人到了就要上崗，也是因為這裏有兩位老師，他們才讓我先學一段時間，
不過，婷姐說我進步挺快的，下個月就可以單獨上課了。”
陳陽擠出幾分笑容，豎起大拇指，“加油！”
“嗯，”
陶桃緊握拳頭表了個決心，才帶著他們繼續往前走，
“這個教室裏麵，就是四五六年級的同學們了，一半是四年級，一半是五年級，五年級旁邊的那幾個同學，就是六年級的，
他們人最少，大部分的知識也都掌握了，所以盧哥就讓他們自學，有不懂的問他就行。”
這時鄒蓉才問出憋了許久的那句話，“為什麽六年級的人這麽少，畢業班的應該更多啊？！”
都已經學到六年級了，不差這一年拿畢業證吧？！
陶桃撅了撅嘴，無奈地說道，“那是因為，很多同學到了畢業班，甚至還沒等到畢業班，隻是學會認字和最基本的數學，就不肯再讀了，”
說著看了看教室裏麵，正在給同學們上課的盧建南，還有那幾個六年級的學生，“這些畢業班的同學，都是打算考初中的，
不過，由於縣裏的教育資源有限，他們能不能考得上，或者考上了，要去的是哪一所，都是未知數，
盧哥也隻是盡力培養他們，希望他們能順利上學。”
鄒蓉張張嘴，想問初中不應該是直升嗎，可想到眼前的一切，還有這裏的條件，她又沉默下來，
如果不是資源缺乏，誰又會願意這樣子呢？！
“嗯，”
陶桃抿嘴笑了笑，故作輕鬆地拍拍手說道，“咯，其實上課的隻有兩個老師，當然，很快就是三個了，所以，三個老師也是可以給六個年級的同學上課的哦。”
鄒蓉和陳陽兩人擠出一臉笑容，算是附和她這個不好笑的笑話，
頓了一下，陶桃又領著他們往宿舍走，“哎呀，陳總我帶你參觀一下同學們的宿舍吧！”
陳陽拉起鄒蓉的手，看著她輕輕笑了笑，
鄒蓉也回以一個笑臉，
他們都清楚，今天肯定是要出點血了，
不過，對於陳老板的身家來說，這點血肯定不算什麽，
兩人輕輕搖頭，邁開步伐往宿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