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步留冥邀範溪柳一戰,隻為了那天下第一的名頭,這事本身不荒唐,荒唐的是那名頭,天下第一?


    自古有誰敢稱天下第一?


    當初的劍神或許可以吧,不過那也隻僅限於或許,然而劍神並沒有稱雄於江湖武林,反而選擇了銷聲匿跡。


    沒有人說的清楚劍神的選擇是對還是錯,不過大家都明白,劍神這兩個字,現在隻是江湖的一個傳說。


    在少林武當尚未興起前,南嶽劍派或許能算是天下第一大派吧,雖然南嶽劍派後來逐漸沒落,直到三十年前,南嶽劍派名義上隻有兩個人,可是真正有多少人存在,又有誰能弄的清楚呢。


    不過在江湖武林上出現的南嶽劍派,真的隻有兩個人,一個師傅,自稱劍神,一個徒弟,無名無姓,一身武功舉世無雙。


    敢稱天下第一的人,得有真本事才行啊。


    劍神一手神劍,卻沒敢稱天下第一,因為他本身就是天下第一,何須去爭奪那本就存在的虛名?


    而範溪柳與步留冥又拿什麽與劍神比肩?


    ……


    範溪柳與步留冥自伏魔穀歸來後,便失去了那份雄心壯誌,特別是步留冥,那份俠義似乎是淡了許多,不過卻沒有表現出來,但這一切,嶽蕭都看在眼裏,隻是沒說出來罷了。


    輸?誰喜歡?


    嶽蕭不喜歡,但他確實是在少林高僧慧智大師手上輸了一招半式,身受重傷,以至於被海沙幫追殺,於清風崖上一躍而下。


    崇三也不喜歡,但是他卻輸給了自己的心,一顆複仇的心,讓他輸掉了自我。


    江燕蝶也不喜歡,但她卻在嶽蕭麵前輸了,輸的很徹底,包括自己的心。


    小蟲子更不喜歡輸,但他卻從沒贏過,何談輸字。


    書生對書厭倦了,對,就是書,而不是輸,因為他隻有書,不過在書麵前,他卻輸了,輸的徹頭徹尾。


    那在場的誰才是贏家?


    沒人能說清,也沒人知道。


    不過參與了歸真棋局的人都知道,大家都沒輸,輸的隻是時光,在時光中,一代接一代,沒人敢說自己是天下第一。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更勝似一代,這是必然的結果,所以沒人輸。


    看著與七星,嶽蕭鬥得難解難分的張傲三卒,步留冥不知道這場歸真棋局到底意義何在。


    難道就為了那一場名利之爭?


    現在的他,即使是贏了,自己一個廢人還有什麽稱天下第一的資格?


    不過回想起十五年前的那一場交易,倒是讓他感慨萬分。


    十五年前,那時的步留冥還是江湖武林中首屈一指的大俠,風華正茂,一把長劍所過之處便代表著俠義二字。


    如果不是那個苦苦哀求著自己說給他十年時間的家夥,他也不會親上百歲山與範溪柳爭奪這天下第一的名頭,因為這件事實在是無聊透了,不過答應了他,哪怕是錯了,也要將錯就錯到底。


    在十年時間裏,那個低聲下氣苦苦哀求自己的人成功了,隻是自己卻深陷在這歸真之中,十五年,五千多個日夜,步留冥多想那人能夠回頭和他說一聲“停下來吧,不要再繼續了”,可是當他再次見到他時,步留冥卻寒透了心。


    自己給他爭取了十五年時間,可是結果呢?


    他給了自己什麽?


    江湖武林的一片混亂?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散仙?


    好吧,這些都是他帶給自己的。


    十五年時間,他從一介書生變成了惡貫滿盈,江湖武林人見人唾的存在。


    而十五年時間,自己又變成了什麽樣?


    一朝江湖豪俠,如今的廢人一個。


    變化確實是挺大的,不過未免太大了些,大到步留冥難以接受,估計隻要是個人,都難以接受吧。


    而他,估計此時應該是在某處逍遙快活吧,因為他是朝野江湖人人畏懼的存在,他有著一個響亮的名號,國柱馮昭然。


    步留冥知道自己做錯了,可是現在卻依然無法後悔了,也無法再去挽回,因為江湖從來不容廢人,哪怕曾經是一代豪俠。


    ……


    嶽蕭和劉天風攜手與張傲鬥得難解難分,互不相讓,士相與三個卒子的戰爭,一邊是守護,一邊是攻城掠地。


    步留冥被移動了一次,那是嶽蕭在險象環生下被逼無奈所做的選擇。


    七星門的弟子硬生生的將一個小卒子給換掉了,可是張傲卻將嶽蕭的一個士棋給偷掉了。


    看著步留冥身邊僅剩一相一士的帥棋,張傲心中頓時生出一股強烈的不安,因為兩個小卒子,已經不足以對步留冥形成威脅了。


    嶽蕭則是笑眯眯的看著張傲。


    當那個卒子將七星門的弟子換掉之後,季如常便感覺此局已經沒有任何懸念了。


    輸了,確實是輸了,哪怕是張傲提前布局,做好了一切準備,可是依舊輸了。


    哪怕對方沒有一粒棋子越過楚河漢界,不過那道楚河漢界在封年時與上官修眼裏,隻不過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罷了,風景再美,可卻也是留不住人的。


    隻是一切都在步留冥站起身後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步留冥很是艱難的站起身來,因為虛弱,所以艱難。


    嶽蕭想去攙扶,可是伸出手,卻發現自己夠不著。


    “我們認輸!”步留冥大聲對著歸真樓中的人說道。


    “為什麽?”上官修聞言,瞪大著眼睛不解的看著步留冥,為什麽在大好局勢麵前,步大俠會突然認輸?


    不光是上官修不解,在場的所有人多不解,深深地疑惑充斥著歸真樓。


    “也許我們都錯了。”範溪柳亦是站起身來,為步留冥說話,隻是這一句話,說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此番歸真棋局,我和範老哥隻是想做一件事,那就是共邀天下武林豪傑商討共伐魔教之事。”步留冥大聲說道。


    魔教一詞被步留冥說出口,頓時引起眾人一陣驚呼。


    “難道魔教死灰複燃?”


    “三十年前劍神一力斬魔,難道魔教再次興起?”


    “怎麽最近沒有聽說有魔教興風作浪?”


    ……


    疑問,皆是疑問,滿腦袋的疑問,歸真樓中的人此刻都是疑問。


    “三十年前,魔教大長老龍戰在劍神長劍之下逃生,後來消失了三十年,可是我與步兄弟近日走了一趟伏魔穀,才發現魔教餘孽死灰複燃,已經聚齊了不少的魔教妖孽,欲在江湖上掀起腥風血雨。”範溪柳對著眾人說道。


    “難怪沒有聽說,原來是在伏魔穀啊,那個血腥的地方,可不是誰都敢去的。”歸真樓中頓時有人驚呼出聲。


    伏魔穀,三十年前正魔大戰的地方,一戰後,寸草不生,血腥味一直蔓延至今,那血紅色的血漿依舊殘留,至今尚未散去。


    濃濃的血紅色霧氣一直在伏魔穀內彌漫著,誰也說不清三十年前的那場大戰到底死了多少人,有多少英雄豪傑喪生在伏魔穀內。


    現在的人隻知道,凡是參與了那場大戰的人,在現在的江湖上基本找不出幾個了。


    而恰好不好的是,範溪柳當年就參與了那場驚天大戰。


    隻是三十年前,範溪柳尚未成為百歲山中的護道者,那時的護道者還是他的師傅,他隻是百歲山最強的弟子而已。


    就在那場大戰中,他的師父戰死,而他順理成章的繼承了百歲山護道者身份。


    現在依舊記得那漫天血光的伏魔穀內,遍地橫屍,斷肢殘骸隨處可見。


    雖然三十年時間過去了,可往事依舊如昨。


    “不過我也不勉強大家,為了武林的公道,我希望大家能夠齊心協力,共商伐魔大計。”範溪柳說道。


    “一切聽從範老前輩的吩咐。”


    “我等誓與魔教餘孽不兩立。”


    “範老前輩九十高齡尚且為江湖武林伸張正義,我等小輩自當義不容辭。”


    ……


    歸真樓中頓時呈現一片唯範溪柳馬首是瞻的局麵,這一切,隻因為魔教二字。


    此刻再也沒人關注這歸真棋局到底誰輸誰贏了,而是魔教這兩個字眼,太沉重了,沉重到連江湖武林都不敢輕易去觸碰。


    嶽蕭扶著步留冥走下棋子。


    範溪柳則是繼續在棋盤之上鼓動著大家的情緒。


    “魔教餘孽死灰複燃,魔教之人,殘害眾生,令整個江湖生靈塗炭,我等身為武林正道中人,自然則無旁貸。”


    “魔教為非作歹,已然成為江湖武林公認的事實,作為正道,為江湖武林除害,我們義不容辭。”


    ……


    歸真樓中一片呼和聲。


    不管範溪柳說的多麽慷慨激昂,也不管範溪柳說的多麽大義凜然,依舊有人對此不屑一顧。


    那人就是狂刀張傲,狂刀,自是狂的。


    狂刀一把,狂人一個。


    何為狂?


    猖狂?


    張狂?


    狂傲?


    都不是,狂刀張傲的狂是體現在他的性格,他狂的是以自我為中心,世間一切對他來說都不過是浮雲。


    因為狂,所以他才會不管不顧他人,小卒子率先衝鋒,他狂,所以他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哪怕是少林武當,峨眉崆峒等江湖武林大派,他狂,所以他此刻亦是不理範溪柳那番慷慨激昂的演說。


    狂刀是狂的,所以他離開了。


    即使他知道魔教殘害眾生,可這與他何幹?江湖武林正道再怎麽大義凜然,那又與他何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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