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上的事情,很多原本都像小霍這次的采訪一樣。他把計劃做得十分細致,然後希望事情按部就班地進行下去,然後馬到功成,舉杯共慶。


    不過,這個世界總是喜歡和每個人開一點玩笑,而這一點點玩笑,往往打亂人的所有計劃,然後罵一句娘。


    眼看時間臨近截稿,小霍的手機即將打沒電,那個報料的學生和家長沒有一人接聽電話。我和小霍垂頭喪氣,正欲回到此鎮的客運站,然後乘坐每站必停的爛大巴回到我們所居住的那個區時,小霍的手機忽然響起。


    然後那個學生在電話裏說,記者,我現在出來和你詳談,然後過了大約10分鍾,幾個看起來就頑劣的學生哥打打鬧鬧地走出來。(.)然後他們第一句問小霍的話是,你們快來采訪我啊,你們的攝像機呢。


    然後小霍解釋,我們是報紙的記者,沒有攝像機的。然後旁邊兩個學生就很失望,說,我們特意梳了頭發才過來的,本來以為能出鏡上電視,你們怎麽能這樣的,我們走了。


    小霍趕緊把我拉過來,說,我們也有機器,你看這個機器多大。然後扯著我的尼康d3的背帶把我扯過來,我的脖子被扯得生疼,我忽然覺得我好像一條狗。


    而日子過去很多天以後,老楊在那次局長飯局事件中受到的傷害愈演愈烈,他經常會抱怨那件事,他憤怒地拋出了一個觀點。他說,我們攝影記者都是不受重視的,采訪單位不重視,領導不重視,文字記者不重視,總是沒有人待見我們。


    我說,你覺得自己那麽不重要的話,那就算了。你應該覺得自己很重要。


    老楊哼了一聲,說,不是我覺得我自己不重要,是大家都覺得我不重要。


    然後他的觀點是,攝影記者都好像文字記者牽著的一條狗,像條狗一樣被指派去這裏和那裏,拍這裏和那裏,缺乏獨立的思考,文字記者要什麽就拍什麽,完全沒有靈感和獨立性。然後文字記者牽著攝影記者去一個簽到台前,簽到後領了一份車馬費,就像丟塊骨頭給狗一樣,把那幾張錢輕蔑地給我們。


    我聽到這說,你得了吧,不說狗不狗的,你清高,你不要唄。然後老楊說,那可不行。


    然後說到那幾個想上鏡學生,對著我的鏡頭露出了燦爛的微笑,我也配合地拍了幾張照片,他們更加開心。


    然後小霍再向這幫學生了解了一次當天的情況,這幫學生用詞極為誇張,就差把老師描述成獨裁家了。然後小霍又用了一段時間,把校長和老師的采訪都在電話裏完成。老師在電話裏的囑咐是,請不要寫我的真名,注意影響。然後校長在電話裏的囑咐是,請不要寫我們學校的真名,請注意一下影響。


    然後小霍像條狗一樣伏在路邊,拿出一台破舊的筆記本電腦開始寫稿。


    等稿子寫完交貨,已經8點。我們兩個苦逼才發現,現在沒有吃飯,肚子已經餓得叫了。


    小霍一臉充實地說,雖然忙,累,但我很滿足啊,這就是記者的生活呀,這就是有意義的。


    我心裏再三思考這條關於學生、老師和校長的所謂新聞,實在沒有覺得這個意義在哪裏。


    於是我說了一句,嗯,你說的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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