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雙桅船上的小木樓內。</p>
盧通盤坐在暖玉蒲團上，取出一個四寸高的小白山，繼續演化五色魈血種。</p>
隨著幾座白山煉入，手臂上灰白、淺青色毛發漸漸褪去灰色，變為白、青雙色。包裹指尖的灰白骨甲也逐漸變白。</p>
“老爺，用飯了。”典四兒站在門口喊道。</p>
盧通斂入血種，片刻後起身問道：“二虎那邊有消息嗎？”</p>
“今早問過了。蔣櫓沒有答應叫樂愁樓的人過來幫忙，給了二虎兩萬兩銀子，讓他叫商會的人過來幫忙。”</p>
“二虎什麽打算？”</p>
“還沒有答應。”</p>
他走出小樓。</p>
正午時分，太陽很毒辣。甲板上新支了一頂雪白篷布，下方擺了一張方桌，桌上已經擺好了酒菜。</p>
盧通走到桌邊坐下，看著桌上的酒菜。</p>
黃鱗鯉、扁尾水蟒、烤白貝……</p>
最近雙桅船沒有靠近渡口，桌上的菜全是萬易、萬喜在水裏撈的。</p>
他看了片刻，道：“讓二虎先拖住，我們再殺幾個人，逼一逼蔣櫓，讓他要麽灰溜溜退走，要麽再叫幫手過來。”</p>
典四兒坐在一旁，倒了一杯酒。</p>
“不太好殺，蔣櫓他們所有人一起出動，吃、住都在船上，沒有人下來。”</p>
盧通端起酒杯，緩緩搖了下頭。</p>
“不急。人不是家畜，心思多，時間長了肯定有人出來。”</p>
“好，我讓二虎幫忙盯住。”</p>
……</p>
一艘長十餘丈的扁、寬大船停在渡口附近，船上湖了一層黃泥，看上去像一隻黃皮蛤蟆趴在水麵。</p>
下午時分，船上的修士紛紛起床。</p>
幾十個漢子百無聊賴的聚在甲板上，喝酒、賭錢、摔跤、發呆……</p>
“不玩了、不玩了！”</p>
一個黑臉漢子丟下幾塊碎銀，走到甲板邊緣，神色急躁地左右看了幾眼。</p>
看見一個疤臉老頭後，略作猶豫，跺了下腳，過去道：“任爺，四天了，這日子什麽時候到頭兒？”</p>
疤臉老頭躺在躺椅上，懷裏抱著一缸鹹花生，瞥了一眼道：“不想死就忍著。”</p>
“這日子比死還難受！”</p>
黑臉漢子急躁地左右走了幾步，道：“任爺，您和兩位頭領商量一下唄。我寧願真刀真槍的幹一場，也不想悶死在船上！”</p>
“還不到時候。”</p>
任爺閉上眼睛，捏起一枚鹹花生放入口中。</p>
黑臉漢子左右看了幾圈，心中火氣越來越旺，瞥過船中央的木樓時看見兩個魁梧人影，火氣瞬間消散，找了個地方乖乖蹲下。</p>
木樓頂端，兩個魁梧修士並肩站立。</p>
一人麵有虎毛、花袍銀甲，一人方臉長須、臂纏鐵索，看長相正是二虎、蔣櫓。</p>
二虎道：“大哥，他們快悶壞了，不能再這麽下去。”</p>
蔣櫓捋著長須，道：“餘家畢竟是地頭蛇，我們防不好防、殺不好殺，你叫的幫手什麽時候可以過來？”</p>
“難。”</p>
二虎搖了搖頭，歎息道：“商會是盧仙長的，商會的人平時聽我吩咐，可是這次是私事，不好強逼。”</p>
蔣櫓道：“馬上入秋了，幹得好兩三個月就可以賺幾萬兩銀子，他們沒人心動？”</p>
二虎搖了下頭，笑著道：“大哥，這話怎麽能跟外人說！我們賺的就是他們的銀子，他們知道了還怎麽扣錢？”</p>
蔣櫓眼角抖了一下，手指用力，揪斷幾根胡須。</p>
第二天淩晨，天剛蒙蒙亮。</p>
大船外出一夜，返回後除了值守修士外，其他人全部返回船艙休息。</p>
一個人影悄悄摸到船邊。</p>
“誰？”</p>
“我！”</p>
黑臉漢子走到值守修士旁邊，笑著道：“我出去一趟。”</p>
“活膩了？”</p>
黑臉漢子笑了幾下，道：“再憋下去才真的要人命。我那個相好的，已經四天沒見了。再過兩天，估計連老子長什麽樣都忘了。”</p>
“嘿嘿，我看早就有人趁虛而入，你一大早過去，小心攪和了別人的好事。”</p>
“他娘的，我看誰敢！”</p>
黑臉漢子縱身一躍，直接跳入湖中朝渡口遊去。</p>
大船中央，木樓的一處黝黑窗口處。</p>
二虎朝虎皮下的相思螺灌入一道法力，道：“有人出去。黑鰩，最近和渡口裏的孫寡婦攪在一起，應該去找此人了。”</p>
雙桅船。</p>
二層臥房內，典四兒正躺在床上休息，手中握著一根蛛絲，蛛絲上粘著另一枚相思螺。</p>
相思螺微微震了一下。</p>
典四兒黝黑的六個眼珠中，同時亮起一點白光，曲指收回相思螺，打入法力，立即驚喜道：“老爺，有人下船了！”</p>
旁邊，盧通盤坐在暖玉蒲團上睡覺。</p>
被叫醒後，神色有些困頓，隨口道：“去吧，小心一些。”</p>
“好。”</p>
他閉上眼睛，默默運起《坐眠訣》。</p>
端正頭顱，頸部微縮，肩膀下垂壓住脊柱。整個人像是一把傘，脊柱、脖頸、頭顱為傘杆，其餘血肉為傘麵，穩穩地撐在椅子上。</p>
清晨，湖麵上聚了一層稀薄水霧，隨著太陽升高，水霧很快散去。</p>
盧通站在甲板邊緣。</p>
一個袖子極長、遮頭掩麵的白衣人影破水而出，落在旁邊，道：“老爺，辦好了。”</p>
他點了下頭，道：“又死一個，他們應該會龜縮幾天。我去餘家的畫舫修行，這裏交給你了。”</p>
“好的。”</p>
二人說話時，相隔近五十裏的大船上突然響起一陣怒吼。</p>
“起來！”</p>
“快點！都給老子出來！”</p>
一個個神色困頓、披頭散發的漢子，湧出船艙聚在甲板上。</p>
二虎站在前麵，挨個看過眾人，道：“互相看一下，誰不在！值守的，誰下船了！”</p>
值守修士互相看了幾眼，每人吱聲。</p>
下方漢子也半睡半醒地互相打量。</p>
二虎等了好一會兒，大聲道：“沒有人？那這是誰？”</p>
說著走到甲板邊緣抓住一條繩子，用力一甩，繩子另一端被甩上來，一具血淋淋的屍體落在甲板上。</p>
渾身上下布滿劍痕，沒有一塊好肉。</p>
臉上血肉模湖，分不出口、鼻、眼睛。</p>
下方眾人瞬間被驚醒，再次開始互相打量，尋找不在的同伴。</p>
很快，一人道：“黑鰩呢？黑鰩！”</p>
“黑鰩！”</p>
“黑鰩不在。”</p>
眾人看著屍體，已經明白了被殺的是誰。</p>
昨夜還一起釣貝的同伴，打了個盹的功夫，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每個人心中都湧出一股寒意。</p>
甚至忍不住懷疑，有一把已經懸在了頭上，隨時可能落下來。</p>
“黑鰩在哪兒死的？”</p>
“對啊！難道他們上了船！”</p>
一陣驚慌散開。</p>
二虎站在前方一言不發，任由人們胡亂猜測。</p>
“安靜！”</p>
蔣櫓走到前方，看著四個值守修士，道：“有人下船嗎？”</p>
四人互相看了下，沒有人吱聲。</p>
蔣櫓又問：“那，有人上船嗎？”</p>
四人再也甩不脫幹係。</p>
其中一個站出來道：“剛回來不久，我好像看到阿節、老正那邊有人過去。”</p>
另外兩人垂下頭，喃喃道：“黑鰩去找他女人。”</p>
蔣櫓眯了下眼睛，道：“你們四個每人罰二兩，阿節、老正再罰三兩。”</p>
隨後又朝眾人道：“大家不必驚慌，隻要所有人呆在一起，他們不敢上來。”</p>
“大頭領，我想退出。”</p>
“兩位頭領，銀子再好也不能拿命換，要是再這麽下去，我……我也走。”</p>
一陣小聲附和響起。</p>
蔣櫓、二虎對視一眼。</p>
二虎歎了口氣，錯開眼神，沒有任何動作。</p>
蔣櫓抬手虛按一下，沉聲道：“各位放心，我已經傳訊叫幫手過來。到時餘家欠我們，一分不少全都得還回來。”</p>
“什麽幫手？”</p>
“幾個？”</p>
蔣櫓笑了下，道：“價值幾十萬兩的幫手，還記得餘家的貝場嗎？”</p>
下方眾人眼睛一亮。</p>
蔣櫓繼續道：“我們先忍耐數日，等幫手來了，出手攻破貝場。到時滿貝場的東西，誰搶到歸誰，我和二頭領不插手，你們想賣給誰賣給誰。”</p>
眾人中彌漫的恐懼，立即被一陣壓不住的興奮驅散。</p>
……</p>
五天後，異常悶熱的餘家小島上。</p>
一艘獨木舟靠近畫舫。</p>
餘呼形瞥了一眼甲板上的六尺身影，麵朝舫內，拱手道：“家主，最近族內失蹤了兩人。旁支餘嶸，前日帶著泥鷲外出捕貝，至今未歸。護衛陸長姑，巡守東蘿貝場時半夜失蹤。”</p>
盧通正在吞噬靈氣、藥香，聽到後不禁心頭微動。</p>
蔣櫓開始出手。</p>
貝場護衛失蹤，應該和攻破貝場有關。</p>
畫舫內傳出聲音：“下去吧。”</p>
餘呼形躬身退走。</p>
舫內中年婦人的聲音再次響起：“盧通，進來。”</p>
“是。”</p>
盧通進入舫內，取出暖玉蒲團坐在中年婦人對麵，道：“師姐，有什麽吩咐？”</p>
“該結束了。”</p>
他略作沉默，道：“師姐不想多殺幾個樂愁樓的人？現在殺多幾個，以後雄師姐的對手就少幾個。”</p>
中年婦人又細又長的眉毛微微皺起。</p>
“你什麽打算？”</p>
“現在結束隻能殺一個。不如殺一個、給點甜頭，再殺一個、再給點甜頭，一個一個慢慢殺。</p>
”</p>
“拿餘家的東西當甜頭？”</p>
中年婦人神色變得冷澹。</p>
盧通沒有退縮，繼續道：“雄真弓師姐成丹在即，而樂愁樓是她的心腹大患。如果知道了餘家所為，雄師姐一定會記在心裏。”</p>
</p>
片刻沉默後。</p>
中年婦人道：“什麽地方需要餘家幫忙，盡管開口。”</p>
“多謝師姐。”</p>
……</p>
夕陽西斜，晚霞異常燦爛，一抹赤紅火焰把半片天空燙得通紅，湖水也映成一片紅色。</p>
雙桅船隨風慢行。</p>
盧通沐浴在夕陽中，道：“樂愁樓來人了？”</p>
“對。”</p>
典四兒站在一旁，遞過一副很粗糙的畫像，道：“來了一個明槍，叫洪喉。還有一個暗箭，二虎沒有見過，藏在渡口裏。”</p>
盧通接過畫像。</p>
三角眼、長方口，頭發披散在後麵，畫得有些潦草，很難認出真人。</p>
“他們想幹什麽？”</p>
“搶貝場。每年秋天貝場收獲，小的價值十萬兩左右，大的幾十萬兩也有。”</p>
“十萬。”</p>
他搖了搖頭，道：“果然沒有本錢的買賣最賺錢，我們忙死忙活一整年，他們搶一把就有了。什麽時候動手？”</p>
“不確定。”</p>
“哪個貝場？”</p>
“也沒說。蔣櫓好像有了防備，說動手時才告訴大家。”</p>
當晚，一彎殘月掛在天上，周圍無數星星一閃一閃。</p>
湖水上一片漆黑。</p>
雙桅船靜靜地停在水麵，後麵拖著一艘十分常見的烏篷船。</p>
盧通盤坐在蒲團上休息。</p>
榻上，典四兒突然坐起，拿過相思螺，很快抬頭道：“老爺，動手了！餘家的嫩竹貝場。”</p>
他立即睜眼雙眼，道：“走！”</p>
四人鑽入烏篷船，迅速消失在黑暗中。</p>
嫩竹貝場。</p>
本來是一片水竹林，餘家每年過來割竹筍、摘竹果，送到貝場養貝。近些年才在林中開辟出一個新貝場。</p>
烏篷船靠近時，竹林內已經燃起熊熊大火。</p>
竹子燒焦後，爆裂開的“劈啪”聲，十分密集刺耳，如同天上滾雷。</p>
其中夾雜著一些喊殺、吼叫。</p>
烏篷船上，盧通收起翅膀，換上麒麟腿，身披黑袍，頭上帶著一個碩大黑螺頭盔。</p>
他坐在狹小船艙內，腦袋頂著船篷，歎息道：“這麽大的身子，再修行下去，即便遮掩的再好也瞞不過別人。”</p>
第三枚玉輪也完全融入。</p>
身高六尺。</p>
煉體修士中，身材怪異者很多，但是遇到心細的對手，多出現幾次還是很容易暴露。</p>
典四兒、萬易、萬喜也紛紛遮掩身形。</p>
典四兒遞過相思螺，道：“這種事情又不常做，以後交給萬易、萬喜就是。”</p>
盧通點了下頭，接過相思螺，打入一道法力。</p>
“二虎？”</p>
“頭兒，你們來嗎？”</p>
“來了。暗箭在嗎？”</p>
“應該在，我不確定。”</p>
“說。”</p>
“一個用雙鉤的陌生修士，今晚第一次見，實力很強，身法特別詭異。”</p>
“在哪？”</p>
“竹林後方，正在破陣。”</p>
盧通丟出相思螺。</p>
典四兒伸手接過，用蛛絲綁在手心。</p>
他走出船，道：“等下典四兒、萬喜，纏住對手。我、萬易下殺手。記住了？”</p>
“記住了。”</p>
“走！”</p>
四人丟下烏篷船，躍入水中。</p>
水深近丈，一根根竹子探入水中，把水下世界分割成一塊塊的方格。</p>
“老爺，左邊那個是畫上的人。”</p>
盧通側頭看去。</p>
竹根下，一個修士正拿著耙子挖貝，身後的兜網內已經抓了十幾個晶瑩如玉的綠貝。</p>
“殺了。”</p>
萬易吐出一枚尖刺，瞬間了結此人。</p>
盞茶時間後。</p>
一行人殺了六個半路撞上的修士，終於到了竹林後方。</p>
一個四方竹屋。</p>
周圍布置了陣法，上百根半虛半實的竹子牢牢護住竹屋。</p>
外麵，一個黑衣修士像猿猴一般，上下跳動，一次次丟出雙鉤，輕易摧毀陣法幻化的竹子。</p>
盧通撥動尾巴，靠近過去。</p>
“他在破陣？”</p>
“對，在找陣眼。”</p>
典四兒聲音剛落下。</p>
黑衣修士突然停手，朝水下張望了兩眼，盯住盧通等人所在的位置。</p>
“殺！”</p>
盧通低喝一聲，用力踏下一腳。</p>
腳下水流瞬間凝固，蔓延出上百條裂痕，如同冰麵裂開。</p>
下一瞬，破水竄起，殺到黑衣修士麵前。</p>
黑衣修士身形急退，空中幾個跳躍，迅速升起百丈。同時雙手揮舞，甩出雙鉤。</p>
盧通不閃不避。</p>
一腿踢飛雙鉤，兩步追上去，再次踢出一腿。</p>
“你是誰！”</p>
黑衣修士口中低喝，翻手取出一麵盾牌，擋在前方。</p>
“當！”</p>
一聲刺耳撞擊。</p>
黑衣修士倒飛出去，半途丟下凹陷的盾牌，借力朝遠處逃竄。</p>
趁二人交手時，典四兒已經祭出絲囊。</p>
一枚白繭飛過，所過之處留下一根蛛絲，攔在前方上下、左右繞了幾圈，結出一張攔路蛛網。</p>
盧通又踏出一腳，猛追上去，抬腿又是一記正踢。</p>
“住手！我是……”</p>
黑衣修士一邊快速大喊，一邊取出一張金屬絲網擋在麵前。</p>
麒麟腿點入網內，僵持半息後，一根絲線率先繃斷，緊接著數十根絲線同時斷開。腿影繼續點出，十分輕盈地落在黑衣修士胸口。</p>
胸口瞬間凹陷。</p>
黑衣修士張口吐出舌頭，倒飛出去一頭撞上蛛網，渾身上下纏滿蛛絲。</p>
不等黑衣修士再出手，四枚黑刺飛過，同時沒入黑衣修士體內。</p>
等萬喜終於殺到時，黑衣修士已經變為一具屍體。</p>
盧通盤坐在暖玉蒲團上，取出一個四寸高的小白山，繼續演化五色魈血種。</p>
隨著幾座白山煉入，手臂上灰白、淺青色毛發漸漸褪去灰色，變為白、青雙色。包裹指尖的灰白骨甲也逐漸變白。</p>
“老爺，用飯了。”典四兒站在門口喊道。</p>
盧通斂入血種，片刻後起身問道：“二虎那邊有消息嗎？”</p>
“今早問過了。蔣櫓沒有答應叫樂愁樓的人過來幫忙，給了二虎兩萬兩銀子，讓他叫商會的人過來幫忙。”</p>
“二虎什麽打算？”</p>
“還沒有答應。”</p>
他走出小樓。</p>
正午時分，太陽很毒辣。甲板上新支了一頂雪白篷布，下方擺了一張方桌，桌上已經擺好了酒菜。</p>
盧通走到桌邊坐下，看著桌上的酒菜。</p>
黃鱗鯉、扁尾水蟒、烤白貝……</p>
最近雙桅船沒有靠近渡口，桌上的菜全是萬易、萬喜在水裏撈的。</p>
他看了片刻，道：“讓二虎先拖住，我們再殺幾個人，逼一逼蔣櫓，讓他要麽灰溜溜退走，要麽再叫幫手過來。”</p>
典四兒坐在一旁，倒了一杯酒。</p>
“不太好殺，蔣櫓他們所有人一起出動，吃、住都在船上，沒有人下來。”</p>
盧通端起酒杯，緩緩搖了下頭。</p>
“不急。人不是家畜，心思多，時間長了肯定有人出來。”</p>
“好，我讓二虎幫忙盯住。”</p>
……</p>
一艘長十餘丈的扁、寬大船停在渡口附近，船上湖了一層黃泥，看上去像一隻黃皮蛤蟆趴在水麵。</p>
下午時分，船上的修士紛紛起床。</p>
幾十個漢子百無聊賴的聚在甲板上，喝酒、賭錢、摔跤、發呆……</p>
“不玩了、不玩了！”</p>
一個黑臉漢子丟下幾塊碎銀，走到甲板邊緣，神色急躁地左右看了幾眼。</p>
看見一個疤臉老頭後，略作猶豫，跺了下腳，過去道：“任爺，四天了，這日子什麽時候到頭兒？”</p>
疤臉老頭躺在躺椅上，懷裏抱著一缸鹹花生，瞥了一眼道：“不想死就忍著。”</p>
“這日子比死還難受！”</p>
黑臉漢子急躁地左右走了幾步，道：“任爺，您和兩位頭領商量一下唄。我寧願真刀真槍的幹一場，也不想悶死在船上！”</p>
“還不到時候。”</p>
任爺閉上眼睛，捏起一枚鹹花生放入口中。</p>
黑臉漢子左右看了幾圈，心中火氣越來越旺，瞥過船中央的木樓時看見兩個魁梧人影，火氣瞬間消散，找了個地方乖乖蹲下。</p>
木樓頂端，兩個魁梧修士並肩站立。</p>
一人麵有虎毛、花袍銀甲，一人方臉長須、臂纏鐵索，看長相正是二虎、蔣櫓。</p>
二虎道：“大哥，他們快悶壞了，不能再這麽下去。”</p>
蔣櫓捋著長須，道：“餘家畢竟是地頭蛇，我們防不好防、殺不好殺，你叫的幫手什麽時候可以過來？”</p>
“難。”</p>
二虎搖了搖頭，歎息道：“商會是盧仙長的，商會的人平時聽我吩咐，可是這次是私事，不好強逼。”</p>
蔣櫓道：“馬上入秋了，幹得好兩三個月就可以賺幾萬兩銀子，他們沒人心動？”</p>
二虎搖了下頭，笑著道：“大哥，這話怎麽能跟外人說！我們賺的就是他們的銀子，他們知道了還怎麽扣錢？”</p>
蔣櫓眼角抖了一下，手指用力，揪斷幾根胡須。</p>
第二天淩晨，天剛蒙蒙亮。</p>
大船外出一夜，返回後除了值守修士外，其他人全部返回船艙休息。</p>
一個人影悄悄摸到船邊。</p>
“誰？”</p>
“我！”</p>
黑臉漢子走到值守修士旁邊，笑著道：“我出去一趟。”</p>
“活膩了？”</p>
黑臉漢子笑了幾下，道：“再憋下去才真的要人命。我那個相好的，已經四天沒見了。再過兩天，估計連老子長什麽樣都忘了。”</p>
“嘿嘿，我看早就有人趁虛而入，你一大早過去，小心攪和了別人的好事。”</p>
“他娘的，我看誰敢！”</p>
黑臉漢子縱身一躍，直接跳入湖中朝渡口遊去。</p>
大船中央，木樓的一處黝黑窗口處。</p>
二虎朝虎皮下的相思螺灌入一道法力，道：“有人出去。黑鰩，最近和渡口裏的孫寡婦攪在一起，應該去找此人了。”</p>
雙桅船。</p>
二層臥房內，典四兒正躺在床上休息，手中握著一根蛛絲，蛛絲上粘著另一枚相思螺。</p>
相思螺微微震了一下。</p>
典四兒黝黑的六個眼珠中，同時亮起一點白光，曲指收回相思螺，打入法力，立即驚喜道：“老爺，有人下船了！”</p>
旁邊，盧通盤坐在暖玉蒲團上睡覺。</p>
被叫醒後，神色有些困頓，隨口道：“去吧，小心一些。”</p>
“好。”</p>
他閉上眼睛，默默運起《坐眠訣》。</p>
端正頭顱，頸部微縮，肩膀下垂壓住脊柱。整個人像是一把傘，脊柱、脖頸、頭顱為傘杆，其餘血肉為傘麵，穩穩地撐在椅子上。</p>
清晨，湖麵上聚了一層稀薄水霧，隨著太陽升高，水霧很快散去。</p>
盧通站在甲板邊緣。</p>
一個袖子極長、遮頭掩麵的白衣人影破水而出，落在旁邊，道：“老爺，辦好了。”</p>
他點了下頭，道：“又死一個，他們應該會龜縮幾天。我去餘家的畫舫修行，這裏交給你了。”</p>
“好的。”</p>
二人說話時，相隔近五十裏的大船上突然響起一陣怒吼。</p>
“起來！”</p>
“快點！都給老子出來！”</p>
一個個神色困頓、披頭散發的漢子，湧出船艙聚在甲板上。</p>
二虎站在前麵，挨個看過眾人，道：“互相看一下，誰不在！值守的，誰下船了！”</p>
值守修士互相看了幾眼，每人吱聲。</p>
下方漢子也半睡半醒地互相打量。</p>
二虎等了好一會兒，大聲道：“沒有人？那這是誰？”</p>
說著走到甲板邊緣抓住一條繩子，用力一甩，繩子另一端被甩上來，一具血淋淋的屍體落在甲板上。</p>
渾身上下布滿劍痕，沒有一塊好肉。</p>
臉上血肉模湖，分不出口、鼻、眼睛。</p>
下方眾人瞬間被驚醒，再次開始互相打量，尋找不在的同伴。</p>
很快，一人道：“黑鰩呢？黑鰩！”</p>
“黑鰩！”</p>
“黑鰩不在。”</p>
眾人看著屍體，已經明白了被殺的是誰。</p>
昨夜還一起釣貝的同伴，打了個盹的功夫，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每個人心中都湧出一股寒意。</p>
甚至忍不住懷疑，有一把已經懸在了頭上，隨時可能落下來。</p>
“黑鰩在哪兒死的？”</p>
“對啊！難道他們上了船！”</p>
一陣驚慌散開。</p>
二虎站在前方一言不發，任由人們胡亂猜測。</p>
“安靜！”</p>
蔣櫓走到前方，看著四個值守修士，道：“有人下船嗎？”</p>
四人互相看了下，沒有人吱聲。</p>
蔣櫓又問：“那，有人上船嗎？”</p>
四人再也甩不脫幹係。</p>
其中一個站出來道：“剛回來不久，我好像看到阿節、老正那邊有人過去。”</p>
另外兩人垂下頭，喃喃道：“黑鰩去找他女人。”</p>
蔣櫓眯了下眼睛，道：“你們四個每人罰二兩，阿節、老正再罰三兩。”</p>
隨後又朝眾人道：“大家不必驚慌，隻要所有人呆在一起，他們不敢上來。”</p>
“大頭領，我想退出。”</p>
“兩位頭領，銀子再好也不能拿命換，要是再這麽下去，我……我也走。”</p>
一陣小聲附和響起。</p>
蔣櫓、二虎對視一眼。</p>
二虎歎了口氣，錯開眼神，沒有任何動作。</p>
蔣櫓抬手虛按一下，沉聲道：“各位放心，我已經傳訊叫幫手過來。到時餘家欠我們，一分不少全都得還回來。”</p>
“什麽幫手？”</p>
“幾個？”</p>
蔣櫓笑了下，道：“價值幾十萬兩的幫手，還記得餘家的貝場嗎？”</p>
下方眾人眼睛一亮。</p>
蔣櫓繼續道：“我們先忍耐數日，等幫手來了，出手攻破貝場。到時滿貝場的東西，誰搶到歸誰，我和二頭領不插手，你們想賣給誰賣給誰。”</p>
眾人中彌漫的恐懼，立即被一陣壓不住的興奮驅散。</p>
……</p>
五天後，異常悶熱的餘家小島上。</p>
一艘獨木舟靠近畫舫。</p>
餘呼形瞥了一眼甲板上的六尺身影，麵朝舫內，拱手道：“家主，最近族內失蹤了兩人。旁支餘嶸，前日帶著泥鷲外出捕貝，至今未歸。護衛陸長姑，巡守東蘿貝場時半夜失蹤。”</p>
盧通正在吞噬靈氣、藥香，聽到後不禁心頭微動。</p>
蔣櫓開始出手。</p>
貝場護衛失蹤，應該和攻破貝場有關。</p>
畫舫內傳出聲音：“下去吧。”</p>
餘呼形躬身退走。</p>
舫內中年婦人的聲音再次響起：“盧通，進來。”</p>
“是。”</p>
盧通進入舫內，取出暖玉蒲團坐在中年婦人對麵，道：“師姐，有什麽吩咐？”</p>
“該結束了。”</p>
他略作沉默，道：“師姐不想多殺幾個樂愁樓的人？現在殺多幾個，以後雄師姐的對手就少幾個。”</p>
中年婦人又細又長的眉毛微微皺起。</p>
“你什麽打算？”</p>
“現在結束隻能殺一個。不如殺一個、給點甜頭，再殺一個、再給點甜頭，一個一個慢慢殺。</p>
”</p>
“拿餘家的東西當甜頭？”</p>
中年婦人神色變得冷澹。</p>
盧通沒有退縮，繼續道：“雄真弓師姐成丹在即，而樂愁樓是她的心腹大患。如果知道了餘家所為，雄師姐一定會記在心裏。”</p>
</p>
片刻沉默後。</p>
中年婦人道：“什麽地方需要餘家幫忙，盡管開口。”</p>
“多謝師姐。”</p>
……</p>
夕陽西斜，晚霞異常燦爛，一抹赤紅火焰把半片天空燙得通紅，湖水也映成一片紅色。</p>
雙桅船隨風慢行。</p>
盧通沐浴在夕陽中，道：“樂愁樓來人了？”</p>
“對。”</p>
典四兒站在一旁，遞過一副很粗糙的畫像，道：“來了一個明槍，叫洪喉。還有一個暗箭，二虎沒有見過，藏在渡口裏。”</p>
盧通接過畫像。</p>
三角眼、長方口，頭發披散在後麵，畫得有些潦草，很難認出真人。</p>
“他們想幹什麽？”</p>
“搶貝場。每年秋天貝場收獲，小的價值十萬兩左右，大的幾十萬兩也有。”</p>
“十萬。”</p>
他搖了搖頭，道：“果然沒有本錢的買賣最賺錢，我們忙死忙活一整年，他們搶一把就有了。什麽時候動手？”</p>
“不確定。”</p>
“哪個貝場？”</p>
“也沒說。蔣櫓好像有了防備，說動手時才告訴大家。”</p>
當晚，一彎殘月掛在天上，周圍無數星星一閃一閃。</p>
湖水上一片漆黑。</p>
雙桅船靜靜地停在水麵，後麵拖著一艘十分常見的烏篷船。</p>
盧通盤坐在蒲團上休息。</p>
榻上，典四兒突然坐起，拿過相思螺，很快抬頭道：“老爺，動手了！餘家的嫩竹貝場。”</p>
他立即睜眼雙眼，道：“走！”</p>
四人鑽入烏篷船，迅速消失在黑暗中。</p>
嫩竹貝場。</p>
本來是一片水竹林，餘家每年過來割竹筍、摘竹果，送到貝場養貝。近些年才在林中開辟出一個新貝場。</p>
烏篷船靠近時，竹林內已經燃起熊熊大火。</p>
竹子燒焦後，爆裂開的“劈啪”聲，十分密集刺耳，如同天上滾雷。</p>
其中夾雜著一些喊殺、吼叫。</p>
烏篷船上，盧通收起翅膀，換上麒麟腿，身披黑袍，頭上帶著一個碩大黑螺頭盔。</p>
他坐在狹小船艙內，腦袋頂著船篷，歎息道：“這麽大的身子，再修行下去，即便遮掩的再好也瞞不過別人。”</p>
第三枚玉輪也完全融入。</p>
身高六尺。</p>
煉體修士中，身材怪異者很多，但是遇到心細的對手，多出現幾次還是很容易暴露。</p>
典四兒、萬易、萬喜也紛紛遮掩身形。</p>
典四兒遞過相思螺，道：“這種事情又不常做，以後交給萬易、萬喜就是。”</p>
盧通點了下頭，接過相思螺，打入一道法力。</p>
“二虎？”</p>
“頭兒，你們來嗎？”</p>
“來了。暗箭在嗎？”</p>
“應該在，我不確定。”</p>
“說。”</p>
“一個用雙鉤的陌生修士，今晚第一次見，實力很強，身法特別詭異。”</p>
“在哪？”</p>
“竹林後方，正在破陣。”</p>
盧通丟出相思螺。</p>
典四兒伸手接過，用蛛絲綁在手心。</p>
他走出船，道：“等下典四兒、萬喜，纏住對手。我、萬易下殺手。記住了？”</p>
“記住了。”</p>
“走！”</p>
四人丟下烏篷船，躍入水中。</p>
水深近丈，一根根竹子探入水中，把水下世界分割成一塊塊的方格。</p>
“老爺，左邊那個是畫上的人。”</p>
盧通側頭看去。</p>
竹根下，一個修士正拿著耙子挖貝，身後的兜網內已經抓了十幾個晶瑩如玉的綠貝。</p>
“殺了。”</p>
萬易吐出一枚尖刺，瞬間了結此人。</p>
盞茶時間後。</p>
一行人殺了六個半路撞上的修士，終於到了竹林後方。</p>
一個四方竹屋。</p>
周圍布置了陣法，上百根半虛半實的竹子牢牢護住竹屋。</p>
外麵，一個黑衣修士像猿猴一般，上下跳動，一次次丟出雙鉤，輕易摧毀陣法幻化的竹子。</p>
盧通撥動尾巴，靠近過去。</p>
“他在破陣？”</p>
“對，在找陣眼。”</p>
典四兒聲音剛落下。</p>
黑衣修士突然停手，朝水下張望了兩眼，盯住盧通等人所在的位置。</p>
“殺！”</p>
盧通低喝一聲，用力踏下一腳。</p>
腳下水流瞬間凝固，蔓延出上百條裂痕，如同冰麵裂開。</p>
下一瞬，破水竄起，殺到黑衣修士麵前。</p>
黑衣修士身形急退，空中幾個跳躍，迅速升起百丈。同時雙手揮舞，甩出雙鉤。</p>
盧通不閃不避。</p>
一腿踢飛雙鉤，兩步追上去，再次踢出一腿。</p>
“你是誰！”</p>
黑衣修士口中低喝，翻手取出一麵盾牌，擋在前方。</p>
“當！”</p>
一聲刺耳撞擊。</p>
黑衣修士倒飛出去，半途丟下凹陷的盾牌，借力朝遠處逃竄。</p>
趁二人交手時，典四兒已經祭出絲囊。</p>
一枚白繭飛過，所過之處留下一根蛛絲，攔在前方上下、左右繞了幾圈，結出一張攔路蛛網。</p>
盧通又踏出一腳，猛追上去，抬腿又是一記正踢。</p>
“住手！我是……”</p>
黑衣修士一邊快速大喊，一邊取出一張金屬絲網擋在麵前。</p>
麒麟腿點入網內，僵持半息後，一根絲線率先繃斷，緊接著數十根絲線同時斷開。腿影繼續點出，十分輕盈地落在黑衣修士胸口。</p>
胸口瞬間凹陷。</p>
黑衣修士張口吐出舌頭，倒飛出去一頭撞上蛛網，渾身上下纏滿蛛絲。</p>
不等黑衣修士再出手，四枚黑刺飛過，同時沒入黑衣修士體內。</p>
等萬喜終於殺到時，黑衣修士已經變為一具屍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