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荒山之中,方佑心中閃過一絲複雜。


    原本他身後漸行漸遠的樂城對於方佑來說,已經是她遙不可及的夢想了,他幼年從未來過樂城,但卻神往已久。眼下圓了夢想,他非但沒有了喜悅,反而多了幾分惆帳。或者這就是成長吧。


    另外時間匆匆轉眼就是四年過去了,當年他采集蟲草,沒想到就此了無音訊,一別四載,不知當初哥哥要有多擔心,如今距離家鄉越近,他反倒有些近鄉情怯。


    不知道哥哥這些年過的好不好,另外也不曉得那得理不饒人的嫂嫂是否為方家延續了香火,他一時間想到了許多。


    方佑越想越多,頭腦滿是思緒,片刻後他將步伐放慢,將腦中的大半負麵情緒有意驅散開來。


    他與哥哥方佐的關係挺好,哥哥從小就吃苦耐勞,很是照顧他。隻是哥哥生性性格內斂,不喜多言。以至於很多事情思考不到位。


    至於兩人的父母,已經去世多年,倒是沒有多少印象。甚至連雙親的音容相貌,在記憶中都有些模糊了。


    唯一印象深刻的是,他父親也算是一名窮酸書生吧,兩人的名字就是父親所取。


    他這次有可能過不了多久就要遠離大秦,以後能不能回來,還是兩說。在這之前,回去親眼看一下家鄉,也算是可以心安理得。


    一晚後,方佑整個人就已經站在了青牛山頂,放目瞭望下麵的小鎮,心生幾許感慨。


    為了避免他驚駭世俗的速度,他特意走了山路,以至於因此多走了幾個小時的山路。否則的話隻怕兩個時辰前就到了。


    現在他站在山頂,突然有些近鄉情怯,心中有些猶豫起來,突然不知道跟哥哥是否還要再見麵,畢竟兩人已經凡道殊途,多接觸的話,對兩者都不算好。


    最終等到天際拂曉之時,方佑也沒想好。最終索性將心一橫,不在多想,先看看局麵再說。當下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他就朝著心中熟悉的山村大步而去。


    四年多的時間仿如昨日,山村沒有多少變化,夯實打造的一排排土牆佇立,外麵栽種有不少的草木,以此避寒。如今鬱鬱蔥蔥,很是茂盛。


    幾年不見,就連二狗家的棗樹已經在牆外枝繁葉茂了,他還記得這顆棗樹是二狗小時候親手栽種的。當時一臉認真的請他以後吃棗子。


    現在天剛露出魚肚白,不少人家都在熟睡,村裏並沒有什麽人。除了不時席卷而來的呼嘯山風,一切都顯得很是靜謐。


    此時,在山村中一個不起眼用夯土胚成的普通土房家裏,通過房屋的油紙窗戶,透露出一盞煤油燈的亮光,屋中夾雜悉悉索索穿衣服的聲音。


    不久後,土房堂屋的正門突然從裏被人推開,一個身形魁梧的黝黑男子一邊係著自己的外套衣擺,一邊打著哈欠,睡眼蒙腥的走出房間。


    “哎呀,鐵蛋他爹,都跟你說了多少次,將昨天的蔥花餅稍上兩個,怎麽又忘了!”


    正當男子在屋外的牆角收拾一些工具時,堂屋房門再次半掩而來,一個身穿睡衣的黃臉女子慵懶的探出半個頭來,壓低聲音急衝男子道。


    “噓,小點聲,別將鐵蛋吵醒了,昨晚上小家夥一夜都沒閑著。”那黝黑大漢聞言手中動作一頓,回頭趕忙捏著嗓子說道。


    男子說話間趕忙上前接過女子遞來的油紙包,臨走前還賊兮兮的看了眼屋內,臉上露出一絲憨笑。


    “死樣,還不跟你小時候一樣,一刻不鬧騰都不行!”女子輕淬一聲,笑罵道。


    魁梧男子聞言脖子一梗,雙目一瞪不服氣的道:“我小時候才不淘氣,要說淘氣,也是他小叔叔最淘氣....”


    男子幾乎是脫口而出,隻是話沒說完好像想起了什麽,麵色一暗,似乎想起了不開心的事情,就沒再往下說。頓了一下就朝女子一擺手道:“我走了,趁著鐵蛋睡覺,你也趕緊回去補補覺吧,我這幾天星許是受了風寒,老是有些乏力,你可千萬要當心!”


    沉聲囑咐幾句,男子將那油紙包往懷中一放,就拎起剛收拾的家夥,往肩頭上一背,就大步朝外而去。


    魁梧男子輕聲輕腳的打開院門,鼻息間吸了口涼氣,適應了一下冷氣。還不忘回頭帶上了院門。動作嫻熟。


    腳掌在地下跺了幾下,緩和一下。魁梧男子順勢低頭拉了下衣服下擺,將儀表粗略搞了搞,他今天要去馬地主家做工,有錢家都比較在意體麵,他不想落人口病。


    隻是這一低頭,男子的動作就突兀一頓,整個人一愣,目光直勾勾的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的一個華麗的布袋上,有些疑惑。


    布袋是用上好的絲綢所製,上麵用絲線纏住口,裏麵鼓鼓的,看不出有什麽東西。


    男子狐疑的目光四下望去,見周圍並無人影。下意識的將地上的布袋拿在手中,掂了下,感覺入手沉甸甸的。


    布袋做工精美,男子在好奇心的驅動下,輕輕的的打開了布袋,探頭往裏一看,頓時雙目陡然大睜,呼吸頓時急促,麵紅耳赤起來。


    布袋滿是紅白之物,足足有小半袋。簡直晃眼睛。這,這還真是天上掉餡餅。下一刻男子緊緊的將布袋摟在了胸口,慌裏慌張的急忙返回家中,手忙腳亂的拴上了木門,步履踉蹌的急匆匆進了堂屋。


    此時此刻,在男子房外的一顆兩人合抱的大槐樹上,方佑正蹙著眉頭站在上麵,麵露一絲困惑。


    那紅白之物自然是他所放,原本在他進入到山村之時,就已經決定還是不與哥哥見麵。


    畢竟他已經失蹤四年有餘,該有的離別傷痛早已過去,他若是突然冒出,再有離別,隻怕難免打破哥哥的平靜生活。


    到了這一步,他已算是有了仙緣。自此仙凡熟途,他也已經沒了回頭路,另外若是兩人見麵,隻怕說不得帶給哥哥的,不是重聚後的喜悅,而是大禍。


    另外他現在身份敏感,若被有心人知道後加以利用,難免不會傳到大秦三宗耳目中,到時候勢必給哥哥造成不必要的困擾。


    隻是剛才他一看到哥哥與嫂子時,心情陡然一沉,開始的喜悅已經淡去,有殺機湧動。


    哥哥與嫂子的靈台汙濁,看情況好像是最近被人抽取了一絲仙緣,開始他還以為是有人針對哥哥一家,隻不過神識往外一放,他就發現村莊裏大部分人都是這樣,這不禁讓他疑惑更重。


    要知道一個凡人最重要的就是精氣神。平時聚集於眉心,也被俗稱為一縷仙緣,倘若被人取出一些,那就相當於被人取了一些精氣神。這短時間看不出有什麽問題,但長期來看,輕則最起碼憑空損耗五年壽元,重則不久後大病不起,一命嗚呼。


    這已經不是無獨有偶,如此大麵積的施為,應該是修真界的有心人特意為之,這不禁讓他心生殺機,尋常但凡修士,都是盡量少於凡人來往,畢竟這屬於因果之力,牽連多了,終難成道。更不要說這等陰毒手段。


    與此同時,方佑思索之時,在方佐的堂屋之中,則傳出了分歧之聲。


    “二妞,這畢竟是我撿的,這般大的財富,不可能是無主之物,我看還是交予官府吧,不然我不太踏實。”


    方佐看著桌子上的金銀,喉嚨不自覺的蠕動了幾下,最終將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女子身上,開口用商量的語氣試探道。


    “什麽有主之物!你不是說你是在我們門口件到的的,你想一下,是誰能將這般巨大的財物丟在我們家門口,這不是明擺著贈予我們的嗎?說不得是我前天去鎮上的祈願堂祈願,那裏麵的仙人看我虔誠,特意賞賜給我的!”


    女子滿臉不舍的一件件婆娑著手中的金銀,眼睛根本不夠用,當下幾乎是頭也不抬的開口道。


    “可是,那總不可能是憑空掉下來的吧!”方佐抓耳撓腮,麵色漲紅。


    “可是,可是什麽.....”女子聞言手中的動作一頓,豁然抬首看著男子,恨鐵不成鋼的厲聲道:“方佐,你若是敢去報官,我立刻帶著鐵蛋回娘家,咱們兩個老死不相往來,可憐我二妮嫁給你以來,還為你們老方家增添了香火,卻從未過上一天奢華的日子,今日苦盡甘來,你竟然如此對我!”女子呼吸急促,胸脯起伏不定,大有一言不合就要爆發一般。


    方佐聞言臉色更紅,張了張口卻沒敢再說什麽,隻是搓著兩隻滿是繭子的大手,完全不知所措。


    女子對方佐的性格頗為熟悉,也不敢逼的太急,輕輕的哈出幾口熱氣,將情緒穩住一些,站起身來一拉方佐的胳膊,將其按在一張凳子上,語氣輕柔的道:“方佐,你看鐵蛋也在一天天長大,你不是希望他也像他小叔叔一樣,將來讀書,做大官。但是我們家沒有這個條件,以往隻是個奢望。但是現在不同了,有了這些,鐵蛋完全能考取秀才!”


    女子說到這裏,故意語氣緩了緩,又接口道:“鐵蛋他小叔叔當年就是窮怕了,一聽我要送他去張屠夫那裏去,第二天就嚇跑了,說來也是我們太窮,但以後我們可以托人去找他小叔叔,到時候將他接回來,我們方家的香火不是更旺。”


    女子知道方佑是方佐的死穴,這個時候終於拋出了殺手鐧。一點點的誘惑道。


    “二妞,我再說一次,我弟弟根本不是嚇跑的!”男子聞言臉色一暗,隨後就開口解釋道。片刻後又喃喃的道:“說來也是我這做哥哥的沒有盡職盡著,當初他定然是生我的氣,沒有好好供他讀書,這才一走就再沒回來,我將青牛鎮全部找遍也沒有尋到,一晃這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他過的怎麽樣,想必他定然是對我有所怨恨把!”


    “方佐,你這又是什麽話!就算小叔出遠門,也是為博取一番前程,他是有知識之人,腦子一向比你靈活,說不得現在已經討得幾房媳婦了,這些錢財還有可能是他故意留在這裏的!”女子見終於轉移了方佐的注意力,才算是露出了笑臉,當下安慰道。


    “如今也隻能如此了,那我今日就不上工了,一會去祈願堂,交上點供奉,看看能不能讓仙人查到方佑的下落。要是能查到,就將他接回來,給他蓋上幾間瓦房,討得一個老婆。為我方家續上煙火,也算是對的起死去的爹娘!”


    方佐猶豫了一下,接著麵露一絲慚愧,歎了口氣,目光逐漸堅定的說道。


    “別,別.....你今天還要去上工,我們剛剛獲得了這麽一大筆金錢,你若是無故不去上工,那豈不是......”


    站在大樹上的方佑眼睛微閉,眼眶隱隱有些濕潤,對於屋裏的談話,他聽得一清二楚。心中頗生感慨。


    若是說以前他對哥哥沒有一點怨氣,那純屬是自欺欺人。隻是沒想到哥哥也是一個粗中有細之人,也能察覺到他的委屈。不過如今時過境遷,往日的一些不快都隨著時間的消逝而煙消雲散。


    他為哥哥能做的也僅限如此,有了那些錢財。買一些補品補上一補,也能將消耗的壽元補充一些。另外有時候平靜也是種幸福,他不想因為自己打破這種平靜。


    當下他把房間中的兩人以及裏屋熟睡的一名白胖嬰兒的麵孔仔細一一看過,深深刻印在心底後,方佑深吸口氣,臉上猛然露出堅毅之色,接著就不再猶豫,腳下虛空一踩,整個人就如大鳥般向遠處而去。


    知道了哥哥的情況後,他已經了無牽掛了,這次在他離開後,估計以後就再難回來,他與哥哥的交集,估計也到此為止了。


    此話對也不對,其實在他當初被元青帶走時,就已經斬斷了他與凡人的聯係,注定走上了與凡人不同的一條道路,至於是福是禍,他已經無從選擇,能做的隻能是大步向前。既然選擇了,終死也不悔。


    不過在此之前,他要到青牛鎮上走一遭,到那所謂的祈願堂上看一看。究竟是哪路修行者,敢幹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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