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聞言俱是喜上眉梢,周圍人一臉羨慕嫉妒恨也隻好一邊高聲道賀,一邊引頸盼望。隻有剛才大聲嘲諷孟氏私學的幾位臉變作豬肝色,再沒有剛剛無謂的狂妄。


    寒淩被興奮的孟駒拽到人群之中,擠到前麵,給那小吏封了個包錢,那赫軒也是如此,不過看上去並沒有孟家闊綽。


    他按禮來拜見孟氏這位與自己同名次的寒門學子,滿麵春風笑道:“在下赫軒,寒弟當真少年才俊,緣分不淺。”


    寒淩也是麵帶淺笑:“小弟與士兄情誼深厚,倒也常聽他提起。百聞不如一見,今日這驚喜夠驚也夠喜,不如小弟做東,你我兩撥去酒樓開慶功宴。”


    “那怎麽好意思!”


    “我來我來。”


    兩邊爭搶一番,終究是應了那條鐵律,最有錢請客最多,孟駒做東,設宴當地連鎖天香樓。


    就在這時,又陸陸續續有小吏從門口跑過,大聲喊出名字和名次,這些接到通知的都是有資格參加宮試的。和寒淩一起來的人裏,最後除了一個不太認識的孟氏偏支落榜之外,其餘人都是順利通過。


    那個落榜的年歲尙小,自知還有機會,也並沒有太沮喪,也附和著一大群人向天香樓而去。


    天香樓實為酒宴首選之一,像春草生機勃勃發展在大齊的各大城市。聽聞第一家天香樓成立於百年前的沐清皇城,經過家族發展,才有今天的規模。上頭硬,腰杆硬。天香樓似乎也是和朝中宮中沾親帶故的。


    天氣已經由幾天前的陰雨轉而萬裏無雲,席間當真是珍饈百味,美酒千鍾。眾人推杯換盞,來來往往間便定下寒淩和赫軒幾個不參加武試的先走,其餘如孟駒等人在華天等成績。


    寒淩年歲尚小,被灌的有些難受,但又不像醉,連連推拒。


    一學子壓低了聲音對赫軒說:“阿軒,這小少年酒量不小,灌他的幾個都有些醉了,他麵上一點反應也沒有。”


    赫軒眯了眯眼笑道:“不凡之人必有不凡之處,這小子有趣。”


    旁邊桌坐了個大叔,獨臂獨眼,自飲自樂。


    他神色頹廢,聽得赫軒此言,往寒淩處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反反複複幾次。看得寒淩幾次有些不自在,然而回頭看時這人卻在低頭斟酒。


    寒淩不知他們這邊談話,亦不知自己已成了眾人眼中的酒缸,好在都是大門大戶,有所節製,慶功宴也就沒有持續多久就結束了,最後卻有件趣事。


    下樓時那大叔走在前麵,眾人見他招呼店小二道:


    “小子,拿我鷹來。”


    店小二點頭哈腰笑道:“這就去,這就去。要小的說,您這鷹可乖覺的很,一直立著,不飛不動。”


    那大叔隻是微微頷首並不答話,默然去取鷹。那店小二舉著架子將鷹度到他肩上,動作端的是小心翼翼,仿佛深怕那雄健的鷹隼抓瞎他的眼睛。


    眾人都好奇觀瞧,那鷹雖然不鳴不飛,但卻顧盼有神,毛色油亮,嘴同鉤利,腳等荊枯,看上去可比他那主人要精神的多。


    大叔麵容滄桑,架著鷹一下子就消失在人海中。寒淩出門往那方向觀望,連個人影都沒的徹底。


    轉角,人聲喧囂的街頭。


    大叔壓低聲道:“你怎麽看?”


    那鷹轉轉眼睛,竟是搖搖頭,口吐人言道:“木易,那小子有蹊蹺,但我看不明白,或許讓老白來能好些。”


    大叔摸著下巴思索幾番,目光投向了寒淩客棧的方向,笑道:


    “反正跟不丟,時候還長。”


    華天的繁華迷失了邊鎮的風霜雨雪,金戈鐵馬的淩厲在這裏終究酒入愁腸,十裏紅綃。總有奇奇怪怪的人來往,可能是南方名妓,可能是殘疾士兵,也可能是流浪詩人……又哪裏計較多一個架鷹的神秘來客。


    寒淩回到旅館迷迷糊糊睡去,第二天就和赫軒幾人一同前往沐清皇城,走陸路乘馬車一路顛簸自是不提。


    越往南溫度越高,這一日寒淩在車裏吃著冰鎮瓜果扯著衣領搖著小扇,就被告知已經來到了城外。


    赫軒一路早已和他熟稔,聞言笑道:“聽說寒弟還沒來過皇城,不如你我下車步行,也好觀覽千年古城的盛大氣魄。”


    此時正是盛夏將過,最熱之時,寒淩正嫌車裏冰不夠用,呆的悶熱,便爽快應約下車。


    他掀開車簾,探一隻腳下地,同時轉頭望向沐清皇城——


    這是怎樣的一座城!


    青黑色的磚石壘砌,高高聳著。護城河、吊橋、閘樓、箭樓、正樓、角樓、敵樓、垛口係列設施一應俱全,遠遠看著便覺有一種氣勢壓過來。吊橋上人喊馬嘶,但並不紛亂,在兵士的指揮看護下井然有序進城,出城。


    時間摧殘出它的滄桑,是石縫間蒼綠的顏色,是夕陽下美到窒息的餘霞。它像怒目金剛,聳立著,保護著沐清的臣民,也不知經曆了多少風花雪月,人走茶涼。


    正好是落日時刻,天邊是粉紫色和淺橙色交織的燦爛雲霞,密密地鋪在城樓之上,神聖、莊嚴。


    二人腳步不自覺隨車身向前移動,卻是被這絕美景色吸引半晌回不過神。


    車夫:“……二位少爺,你們快走到馬身上了……”


    寒淩:“……”


    而另一位,赫軒不太好意思地撓撓頭:“皇城真是宏偉啊,來一次就是一種新的感受,真不愧是皇城,也擔得起沐清之名。”


    沐清。沐清。


    沐浴清化,德被四海,澤被蒼生,千秋萬載。


    城的定名,一看本省,二聽中央。然而沐清,卻是開國皇帝親口定下的。這種大氣磅礴的名字,並不是哪一座城都有資格使用的。


    幾人繳了路錢,看過證件,便灑灑然進城。一個門洞過去,就進入了新世界——這都城比州中首府又是一番新氣象:


    皇都夏時,翠鷳競飛,玉勒爭馳。家家熱鬧,戶戶喧囂。青石街麵寬闊清朗,來往行人頭麵闊綽,摩肩接踵。男的衣冠楚楚,文正武剛;女的衣裙迤邐,金釵玉搔,端的是色彩繽紛,目不暇接。


    街上賣貨郎穿街走巷,更有攬生意的門童招呼聲響;既有穿紅戴翠的女子倚在樓上斜飛媚眼,也有一本正經的官員坐轎搖搖晃晃在街上。明明無一處不喧鬧,可偏偏就是覺得此間俱是天子腳下,大家氣象。


    城中已有各地學子趕來,幾人隨意選了一家價格公道的便住了進去,一切安排妥當後就趁還有幾天空閑,交遊別地學子,拜見名士,或是賞賞皇城氣象,逛逛夜市,吃茶看戲,倒也悠哉遊哉。


    然而這幾日寒淩卻從中看出、聽出另外一些事情。


    繁盛的表麵,底下也會有冰冷肮髒的暗河在流。這大齊王朝,像是一朵大紅芍藥,外麵是鮮妍明媚,裏麵已經散發出腐爛一樣的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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