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位被傳中的則是該亞手下的一位勇士,他一口飲完杯中酒,一抹下巴,用畢契話唱了起來,悠揚渾厚的聲音飄蕩在營地上空,“渾都堪山是我崇敬的聖山,我從它的腳下走過,祈禱它的祝福,願我早日回到故鄉,見到我的親人,還有那美麗的姑娘!”


    聽到這歌,陸壓的心扉就如同是被數百上千枚“雲爆彈”炸開了,被掩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十幾年的記憶就如同那騰起煙霧焰火,呼地一聲充滿了陸壓的整個腦海。(.好看的小說)同樣是草原,同樣是月明星稀的夜晚,同樣是熊熊燃起的篝火,同樣是醉人的烤羊肉和馬奶子酒香味,同樣是歡快的笑聲,同樣是悠揚的歌聲,那一張張在火光和歌聲中跳動的麵龐,是如此的親切和溫暖,就如同是刻在陸壓心髒上的符文一樣。


    陸壓的父母親曾經在特殊時期被下放到內mg草原,後來在那裏認識結婚組建家庭,建立了事業。陸壓的哥哥姐姐以及他,都是在草原上出生並度過童年的。後來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年紀大了,需要人照顧,陸壓的父母親這才調回大城市裏去。


    後來那年,父母親帶著陸壓又回到草原上,回到他出生的那片草原上。熱情的牧民舊故們舉行了盛大的篝火晚會,陸壓記得清清楚楚,一向嚴肅無比的父親來者不拒,不知喝下了多少馬奶子酒,而且還唱起了草原民歌,唱得是淚流滿麵,哭得像個小孩子一般。


    陸壓同樣記得清清楚楚,那場篝火晚會吸引了附近的旅遊團,聞訊圍觀過來的他們被邀請加入到晚會中。於是,陸壓見到了她,單身二十多年的他一眼就看中了她,認為她是那晚草原上最明亮的月亮。追求,戀愛,終於有了進展,於是就一起坐遊輪去東南亞旅遊,最後便穿越了。


    來到這個世界最開始時,讓陸壓最痛苦的不是惡劣的環境,而是對親人撕心裂肺的思念。時間一天天過去,這種撕心裂肺慢慢地變得麻木了,終於被日複一日的危險和搏殺給掩蓋了,最後被陸壓的“理智”給深深地埋葬在最深處。原本他以為自己忘記了,卻沒有想到,這段記憶,這種思念已經深深地刻在骨頭裏,流淌在血液裏,或許自己已經習以為常,感覺不到了,但一旦喚醒,卻是如此的強烈。忘不掉啊,自己真的永遠也忘不掉啊!


    一種酸酸暖暖的熱流在陸壓的眼眶和鼻子裏回轉,一種刻骨銘心的疼痛的如同是從地心深處滲出,陸壓低下頭,忍不住落了幾滴眼淚。突然間有人碰了碰他,讓陸壓從自己情緒中清醒過來。


    他睜眼一看,發現自己的雙手不知什麽時候端著了那酒杯,而剛才用手肘提醒自己的章守圭正和大家一起看著自己。


    看到陸壓清醒過來,章守圭低聲道:“楊兄弟,你傳到酒杯了。”


    陸壓點了點頭,長舒了一口氣站了起來,一口氣喝完了杯中酒,然後仰首唱了起來。他是用漢語唱的,在場的人誰也聽不懂,但是聽到那高亢、深情、憂鬱和緩慢的歌聲,在座的人不由地浮現出一個場景:一人一馬,孤立的站在草原下,抬頭仰望天空,天空湛藍,星空依舊,高遠依舊,父親的囑托、母親的叮嚀,前人的傳說,後世的寓言,猶言在耳,隻是嗬,你為什麽淚流滿麵?莫不是那個傳奇的故事,草原深處閃爍的星光深深的吸引了你?


    聽到最後,那種思念別離的憂傷深深地塞滿了眾人的心,尤其是新黎部畢契人和幾位離家多年的修士,更是跟陸壓一樣,淚流滿麵。


    歌聲停了許久,該亞站了起來用沙啞著嗓子問道:“尊貴的客人,請問這歌詞是什麽?”


    陸壓微微彎腰,一字一句地用耶驪官話說道:“父親曾經形容草原的清香,讓他在天涯海角也從不能相忘。母親總愛描摹那大河浩蕩,奔流在畢契草原我遙遠的家鄉。如今終於見到遼闊大地,站在這芬芳的草原上我淚落如雨。河水在傳唱著祖先的祝福,保佑漂泊的孩子找到回家的路,啊!父親的草原,啊!母親的河。”


    陸壓說一句,該亞就用畢契話翻譯一句,聽到後來,眾人無不動顏,到最後,該亞歎息道:“這才是草原人,我們畢契人唱的歌啊!這位楊戩兄弟,你這是從哪裏聽來的歌?”


    “回世子貴人,我這是從一位老者那裏聽來的,他說他曾經是草原上飛翔的雄鷹,奔跑的駿馬,但是命運讓他遠離的草原,遠離了故鄉,深深的思念最後匯聚成了一首首歌。”


    “原來如此,不是草原上的兒女,是寫不出這樣的歌,不是遊子,也唱不出這樣的情感來。”該亞深深地看了陸壓一眼,歎息道。眾人沒有去問陸壓唱的是什麽語言,畢契草原上有上千萬的牧民,數以萬計的部落,數百上千種語言,就是草原上最博學的智者也無法知道所有的語言。


    第二天一大早,陸壓就準時起來。不過昨晚他成為了焦點,被敬了無數杯酒,甚至連周圍圍觀的幾位牧女也紅著臉跑過來敬了兩杯。所以這酒喝得有點大了,現在頭還有些痛。騎在馬上,陸壓有點東倒西歪。原本他的騎術就是個悲劇,現在頭有些痛,馬顛得他都快要吐了,所以這騎術就變得更差了。


    他的模樣引起眾人一陣哄笑,有幾位新黎部的騎兵故意從陸壓身邊策馬而過,把他嚇一跳,然後大家又是一種哄笑。昨晚的那首歌,真正地唱進畢契人的心房,所以新黎部人看陸壓順眼多了,甚至願意跟他開起這善意的玩笑。


    而在周圍和後麵的護衛隊散修,則是神情複雜地看著陸壓,看著他時而在馬背上被新黎部人嚇得東倒西歪,時而跟著新黎部人一陣亂吼,時而跟幾位新黎部騎兵並行,大聲笑說著什麽。他學了這些日子的畢契話,直接翻譯歌詞可能還差些火候,但是日常對話卻是完全沒有問題了。


    商隊陳管事和護衛隊的薛管事看著陸壓的背影,隨即又看了看章守圭,那閃著光芒的眼神把章守圭看得有點心慌,連忙避開。但是當他抬起頭,又忍不住看著陸壓的背影,最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到了下午,便到了白沙灘。這塊營地是在一個河曲旁,不遠處就是一大塊白沙堆積的河灘,所以被稱之為白沙灘。方圓十幾裏,到處都是帳篷和柵欄圍起來的圈子。看到策馬走在隊伍最前麵的該亞,整個白沙灘都歡騰了,不少人都策馬跑了出來,專程迎接這位新黎部的下任首領。


    在大家的簇擁下,該亞和商隊緩緩走進了營地,這時陸壓看清楚,營地外圍沒有圍牆柵欄什麽的,裏麵卻是被分成一塊塊,每一塊都被用木頭柵欄圍了起來,分成了一個區。裏麵有帳篷,有一群群的牛羊,有擺出來的攤子,有堆積如山的貨品,更有如牛羊一樣被捆綁在一起的男女奴隸。


    長樂號的商隊是老熟人了,在白沙灘有固定的區域。剛安頓下來,各路人馬就打著各種借口和旗號來拜訪陳管事,估計是互通消息,探取情報來了。


    暫時卸下任務的大部分護衛們如陸壓、章守圭等人,就顯得有些無所事事了,因為這裏的安全護衛交給了新黎部的騎兵,護衛隊隻需要留下核心人員在堆貨的帳篷裏保護那些貨品就行了。於是便三三兩兩相約去逛一逛白沙灘集市,看看有什麽稀奇玩意。


    陸壓和章守圭被分在了一個帳篷裏,他趁著機會把一瓶合氣丹和五張“靈寶坊號”初級符籙悄悄塞給了章守圭。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章守圭便熱情地邀請陸壓一起出去逛逛。


    “我們這塊叫南市,專門給如我們一樣來自耶驪山的商隊使用。你看,那是萬全城的百得樓號商隊,那是利平城佑發號的商隊,那是黎山城長虹號的商隊…”


    “落霞山的商隊也來了。”陸壓不由詫異地問道,黎山城的長虹商號誰都知道是落霞山暗中操控的。


    章守圭嘿嘿一笑,“打仗歸打仗,生意歸生意。不要說落霞山的商隊,就連炎湖城裏商號的商隊,我都護衛過幾回。”


    陸壓了然地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麽了。


    “這邊是北市,這些商隊都是畢契草原上各部落組建的,帶來各部落的特產,如羊毛貂皮裘絨、藥材、礦石等等。出售給耶驪山的商隊,再買回所需的各色貨品回去。”


    “這邊是東市,交易的都是貴重物品,所以你看到的沒有擺出來的攤子,都是各色的帳篷,都在裏麵商談交易了,待會我們進去看看,運氣好的話有我們需要又能買得下的東西。”


    “這裏是西市,說白了就是奴隸交易市場。這群奴隸是畢契人互相攻戰時的俘虜;這些畢契人雖然有共主,但是為了草場水源,私下也是互鬥不停,搶掠或戰敗被俘的都丟到這裏買賣了。”


    “畢契人的大德額也不管管?”


    “這畢契人差不多有上萬個部落,部眾不知道有多少,大德額怎麽管得過來。”於是興之所至的章守圭跟陸壓解釋起畢契人的製度。


    大德額以下分八大特勒,分統八方地盤,其實就是八個實力最強的部落首領,分別統領著按照八個方向劃分的區域。特勒下麵則是相溫和當戶,也都是實力較強的部落首領。而在前麵,章守圭也向陸壓解釋過相溫和當戶之間的區別。而普通的部落首領,則是被授予吐溫之職。一般情況下,相溫和當戶都是由大德額親自授予冊封,吐溫則可以由特勒授予了。小的部落首領則叫庫台。


    “大德額,也就是奈史那部,占據著畢契草原最肥沃的五源河套地區和最神聖的渾都堪山,部眾上百萬帳,廣袤數千裏,控弦不下百萬。其實大德額真正能管的也就是他的奈史那部和周圍直屬的六大部落。”


    “周圍的六大部落聽說加在一起也有部眾上百萬帳,控弦近百萬,被稱之為六大箭部,聽說是奈史那部祖先跟六大部祖先歃血為盟,然後打下了畢契這片江山。於是奈史那部祖先賜下了六支金箭給這六部,作為世代結盟的憑證,故而稱之為六箭部。據說這六大箭部跟奈史那部通過聯姻等種種手段,連綿數千年聯結在一起,現在怎麽也分不開了。六大箭部又分為左右兩翼,左翼箭部的首領被稱為別啜,右翼箭部的首領被稱為束鄰。這兩股實力加在一起,幾乎占據了畢契草原一半的兵力,所以大德額奈史那氏在畢契草原上的地位牢不可破。”


    “奈史那氏大德額有王庭金帳,王庭有左右大設,左大設管理東邊的部眾軍政事務,右大設管理西邊部眾的軍政事務,是大德額的左右手,下有十幾位支戶輔助。有六位失畢,共領二十四位達幹,直接統領著奈史那部二十四路兵馬。有三位且渠,統領著大德額的親軍,輪流護衛著大德額和他的家族。這支親軍是從各部落挑選出來最驍勇善戰的壯士,馭良馬、著精甲、張強弓,無堅不摧。待遇也是極其好,居住的都是貴人們才能享用的皮革帳篷,所以這支親軍被稱為顏朵,即腹心的意思;也被稱之為皮室軍。”


    “一般情況下,大德額王庭是不會直接管理八方部眾,而是直接交給八位特勒去處理。而特勒們下麵又各自有上千部落,加上希望屬下鬥來鬥去,互相消耗,所以常常是睜隻眼閉隻眼,有時候甚至還在後麵推波助瀾。所以才有這麽多畢契人奴隸。”


    “章大哥,你懂得可真多啊!”陸壓對著滔滔不絕的章守圭不由讚歎道,心裏卻在猜測,一般的人誰會去注意這個,看來這看上去老實巴交的章守圭也是有故事的人啊。


    章守圭突然意識到什麽,臉色微微一變,笑嗬嗬地答道:“人都有愛好,在下不才,就是喜歡打聽這些東西。嗬嗬。”說罷便轉移話題,再也不提畢契軍政製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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