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都是東穢人奴隸。”


    “東穢人?”


    “是的,就是畢契草原東邊溯都山脈裏的野蠻人。”


    “哦,溯都山裏的烏慎、扶滄和黑齒人?”陸壓隨即問道。溯都山是畢契草原東邊的群山山脈,正在無暇宮勢力範圍以北,東西南北蜿蜒數千裏,那裏山高林密,又天氣寒冷,生存環境極其惡劣。但是在那片山林裏卻還有部族人群,分別被稱之為烏慎、扶滄和黑齒人。就連被三朝三國視之為北狄蠻夷的畢契人都看不起他們,以東穢人這麽極具侮辱性的詞來稱呼。這些都是博覽群書的陸壓此前從一些遊記野史裏看到的。


    “這些楊兄弟也知道?”這下輪到章守圭吃驚了,不過此前陸壓已經給他太多驚訝了,所以隨即便恢複過來了,繼續介紹道:“這些東穢人不知道有多少,但極其凶悍善戰,拿著極其簡陋的兵器居然能常常打敗畢契人。而且由於溯都山缺衣少吃,這些東穢人常常下山搶掠畢契人,搞得東邊不少部落苦不堪言。後來負責東邊的左大設傳下命令,要求跟溯都山相接的三大特勒每年定期出兵掃蕩溯都山,這才讓東穢人老實了幾十年。這些奴隸估計就是畢契人掃蕩的收獲。”


    說著說著,章守圭便帶著陸壓靠近關押圈養著東穢人奴隸的柵欄前。看守的人見到兩人的裝扮,知道是非常“尊貴”和惹不起的耶驪山修士,自然不敢阻攔,反而還在旁邊陪著笑臉。


    站在柵欄上用木板搭建的巡視道上,陸壓居高臨下地近距離觀察著這些東穢人。他們跟畢契人差不多,但是皮膚要稍微白一點,個頭也要高些,更強壯些。毛發更茂盛濃密,有的眼睛則帶有一點淡淡的藍色。雖然穿著破爛,隻是幾塊破麻布羊皮,甚至還有的披著樹皮樹葉紮成的衣服,但從臉型五官上看,東穢人無論男女似乎都長得比畢契人要好看些,甚至帶有點盛出俊男美女的南三國人的痕跡。


    相比那邊畢契人奴隸的麻木,東穢人的臉上和眼睛裏卻是讓人有點發寒的默然,一種看上去讓人心驚的平靜。


    “楊兄弟,你在看什麽?”見到陸壓站在那裏出神,章守圭不由開口問道。


    “在看他們。”陸壓指了指前麵的東穢人,他們大約百餘人,男女被分開,由於天氣比較冷,都擠在草堆裏取暖。隻有等有人來挑選時,才會被看守給趕了出來。


    “看這些人,這些人有什麽好看的?他們現在剩下的隻有認命了。”章守圭不以為然地說道。


    “認命?誰會認命?他們,還是我們?”陸壓頭也不回地反問道。章守圭隨即一愣,細細品味著陸壓的話,過了好一會,眯起眼睛看著前麵陸壓的背影。


    在他們不遠處,一個年輕的東穢男子縮在草堆裏,突然聽到陸壓和章守圭的對話,眼睛不由閃過一道光芒,抬起頭,細細地看了陸壓一會,最後低下頭去,不知在想些什麽。


    繼續參觀著白沙灘集市,章守圭在繼續地介紹道:“我們這邊的買賣的奴隸多是畢契人和東穢人,買主除了畢契貴族,還有我們耶驪山的一些修仙家族。在西邊,買賣的奴隸除了是畢契人之外,還有從三朝搶掠來的男女。這在那邊很正常,畢契人搶三朝,三朝也會搶掠畢契男女為奴。”


    兩人折回到東市,這裏的掌櫃和夥計都熱情地邀請兩人進去看看。耶驪山的修士,購買力比畢契人一般的貴族都要強,自然是東市商販們極力推銷的主力軍。


    陸壓在章守圭的帶領下,鑽進一個又一個的大帳篷。這些帳篷都裝飾得比較奢華,就跟陸壓以前在地球逛的那些名牌旗艦店,高昂的價格自然要包括這方麵的投入。


    東市的東西多是一些鳥獸和礦石,還有溯都山的藥材等特產,亂七八糟的上百種。這些“化外之物”,陸壓倒是很少見識過,就連他讀過的典籍裏也很少有提及過。就算有提及的,也不大清楚用途。所以轉了一大圈,陸壓隻是買了一些藥材和兩個黑漆如星的石頭,這還是陸壓認出這幾款藥材以及感受到了其它不知名藥材和黑石頭裏的靈氣,價格又不貴,這才掏錢買下。


    逛了半天,陸壓和章守圭在集市一處飯攤上吃了中飯,這才慢慢悠悠地往駐地走。剛走到門口,就看到一群畢契人聚在那裏,嚷嚷著什麽。看到陸壓兩人回來了,立馬就圍了過來。


    打頭的是一位虎背熊腰漢子,大約三十多歲,沒有戴風帽,看到頭上的頭發被剃成了一個圓島型,左邊結了一個辮子,氣勢洶洶地迎向陸壓。


    “聽說你的歌唱得很好聽?”這漢子很倨傲地說道,旁邊一位畢契男子連忙上前解釋道:“這是我們新黎部的勇士翰克答,世子貴人的侍衛長。”這人是此前跟隨該亞一起迎接商隊,前晚聽過歌後,還跟陸壓攀談過幾句。


    “聽說你唱的一首草原上的好歌,還想成為草原上的雄鷹,不知在下能不能討教一番?”


    聽到這裏,陸壓已經明白這位的意思了。估計是這位此前就對耶驪山的修士有什麽心結,現在又聽說一位耶驪山來的修士唱的草原上的歌,能把草原上的勇士都唱哭,還得了該亞世子的讚譽,因此心裏不爽了,跑來砸場子了,挑釁一二,好好抹一抹自己的麵子。


    “不知翰克答壯士想比什麽?”


    “就比騎術吧,比騎馬快慢吧。”翰克答毫不遲疑地開口道。


    “哈哈,”陸壓身後的眾人都笑了起來,連前兩日跟著該亞迎接商隊的新黎部騎兵都露出有些尷尬的笑意。


    “你可真想得出來,楊兄弟前些日子才學會騎馬,就是你們新黎部童子的騎術恐怕都比他高,你怎麽不說跟我們楊兄弟比飛劍法術呢?”一位護衛隊的散修譏諷道。盡管平日裏大家都不是很熟,但是修仙之人的自尊和高傲還是讓散修們站在了陸壓一邊。


    剛才解釋的新黎部漢子連忙在翰克答耳邊解釋了一番,終於讓他明白了散修們譏笑和同伴們尷尬的原因,隨即揮揮手道:“那是我冒失了,這樣吧,楊壯士,你說比什麽就比什麽吧。”口氣稍微軟了一點。


    陸壓沉吟一會,開口道:“聽聞畢契人善騎射,那我們就比試射箭吧,各射十箭。”


    “好!”眾人大聲呼應道,別的不說,大家對陸壓這份氣量還是有些欽佩。翰克答看了陸壓一眼,終於微微點了點頭。


    不一會,眾人就把箭靶擺在五十步之外,這兩個箭靶是圓形,幹草結成的,上麵用墨汁畫了五道圈,正中間是一個黑色圓點,有童子拳頭大小。畢契人日日都有習箭騎馬,所以這些都是現成的。


    陸壓也從帳篷裏出來了,手裏拿著一張剛從儲物袋裏拿出的呂國產一石弓,背上背著一筒箭矢。到了耶驪山,無論是拜入空山寺還是在外麵曆練,陸壓都一直保持著傳統習慣,在野外獵取肉食。當然了,空山寺是悄悄地幹,在外麵曆練則不需要遮掩。獵取肉食自然不需要用炎湖城置買的騰影強弓,呂國買的一石弓卻是最合適不過的。所以陸壓的箭術一直沒落下。


    陸壓和翰克答各自站定,互相點了點頭,便拉弓搭箭。陸壓屛住呼吸,眼睛盯著五十步外的箭靶,感識全開,觀察著現場的風向和風速,以及草結箭靶在風中微微地晃動。


    “嗖—”陸壓率先射出一箭,射在了最外一圈的黑線上,周圍傳來一陣輕微的惋惜聲。就在翰克答射出第一箭時,陸壓又射出了第二箭,射在了第二圈的黑線。相對翰克答那邊的讚許聲,陸壓這邊的惋惜聲卻更大了些。


    陸壓卻絲毫沒有把這些放在心上,隻是一箭又一箭地射出。第三圈,第四圈,第五圈,隔著正中間黑心的第五圈,第四圈,第三圈,第二圈,最後一箭射在外麵第一圈時。眾人都沉寂了,就連剛才翰克答那邊時不時發出歡呼聲的圍觀者都默然無語了,因為陸壓射出的箭太詭異了。


    翰克答六支箭射在正中間黑心上,兩支箭射在第五圈範圍內,一支箭射在第四圈範圍內,最後一支箭射在第三圈範圍之內。這個成績在畢契人中算是中等偏上了,也能稱為箭術超群之人了。


    但是陸壓的十支箭卻全部射在黑色圈線上,隔著正中間的黑心排成了一條直線,唯獨那個黑心上麵卻一支箭都沒有。說他箭術好,可怎麽中間黑心上一支箭都沒中?說他箭術差,可這樣的布局誰敢說是無意中射出來的,你射一個看看?


    射完箭看到周圍情況不同一般,翰克答眉頭一皺,往前走了幾步,看清楚了陸壓箭靶上的箭矢,臉色不由一變,快步走到陸壓跟前,拱手道:“閣下箭術高明,還請不要嫌棄在下的箭術淺鄙,賜教一二。”


    聽到這裏,陸壓知道,如果自己要是不好好射箭,還那麽敷衍,就真的是不給翰克答麵子了。


    “好!”陸壓隻是應了一聲,把箭筒放在順手的地方,然後張弓搭箭。眾人隻聽到嗖嗖箭飛聲,然後看到陸壓到箭靶之間突然出現了一條長鞭,仔細一看,原來是十支箭矢首尾相連,由於相隔的距離很短,所以在大家眼裏變成了一條長鞭。


    “蓬蓬—”幾聲密集聲響,陸壓的箭靶正中間出現了一朵由十支箭矢組成的“花朵”,把那團黑色圓心給完全遮蓋住了。


    “好!”靜寂了一會,突然不知誰帶頭叫了一聲,眾人隨著爆出叫好聲,這樣的箭術,在善騎射的畢契人中也是極其難得。


    “閣下的箭術卓絕,翰克答是心服口服!”翰克答在陸壓麵前,拱手彎腰,心悅誠服道。


    陸壓露出這一手箭術,轟動了整個白沙灘集市,連該亞都驚動了,將陸壓請到了大帳,想延請他為自己部屬的箭術教習。


    陸壓婉詞拒絕了,卻借機提出,自己想做一個遊唱詩人,所以想請該亞貴人“資助”。隨即陸壓拿出悄悄自製的馬頭琴,他自從踏上去畢契國的路之後,就想著製作一件這樣的樂器。他在地球時曾經見過一位老牧民製作過,所以憑借記憶力逐步複製出來,連續製作了十來個,終於選出一個可以用於演奏的。


    陸壓用這馬頭琴演湊了一曲那晚唱的《父親的草原母親的河》,雖然他的演奏手法還很稚嫩,隻是用**的記憶複製曾經看到過的手法,還需要不斷地練習。但是那悠揚憂傷的琴聲卻深深打動了在場的每一個人。當陸壓的歌聲再次響起時,靜寂的白沙灘在月光下如同被浸在了馬奶子酒裏,所有的人都醉了。


    過了幾日,陸壓向商隊陳管事和護衛隊薛管事告辭,趕著一輛高輪車,後麵還拴著一匹馬,掛車邊上豎著一杆木杆,上麵掛著一簇百靈雀尾羽,在尾羽下則掛著一條長布條,上麵用畢契文寫著新黎部該亞的名字。這叫“恰喇”,按照畢契草原上的風俗,是遊唱歌者的身份牌。上麵的羽毛和名字意味著該亞世子代表新黎部上下表示已經被陸壓的遊吟歌聲、琴聲給打動了,承認他是一位受人尊崇的遊吟歌者。除了這杆恰喇尾羽旗,該亞還向陸壓贈予了那輛高輪車,兩匹良馬,以及其它的一些草原上的生活必需品。


    揮揮手,向來送行的該亞、翰克答和章守圭告辭。看著在草原上緩緩移動的高輪車和背影,眾人策馬站在山丘上。這時,悠揚的馬琴聲傳來過來。這是一首沒有聽過的曲子,卻還是那樣讓人沉醉心碎。


    “我能聽明白,布日格心底深處一直在尋找回家的路。”歌聲早已消失在草原的風聲中,車馬背影也被茫茫的草原淹沒,該亞才徐徐回過神來,悠悠地說道。


    章守圭聽在耳裏,眼睛眯了眯,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變成黑點的人影,輕輕地長歎了一口氣,最後也消失在風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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