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諾十六歲那年,秋府發生了一場巨大的變故。


    秋諾怎麽也沒想到,秋家世代相傳的家業敗在了她老爹秋崇的手上。秋諾更沒想到的是,秋崇為了躲避追債的人竟收拾好了所有家當,連夜便逃了。


    而秋府上下的女眷、丫鬟小廝在發現自家老爺不見之後,也各自逃離。那個時候的秋璧早已嫁到陳家,而秋崇也早已將他爛背於心的釀酒譜交到秋璧手中。


    彼時的紅豆杉樹已經可以離開樹身,熟練掌握了行走的秘訣,於是,他理所當然地帶走了秋諾。


    在一個星羅棋布的夜裏,紅豆杉和秋諾以天為媒,以地為憑,結發為夫妻,從此恩愛兩不疑。他們並沒有離開九潭鎮,而是暫且住在了一家客棧裏。


    那段時間,秋諾常常立於客棧二樓的窗戶旁,她向下望去,那方景象正巧可以看到紅豆杉樹的樹身。隻不過,那方府邸已然換姓,曾經的秋府成為了孫府的地盤,釀酒之業亦不複存在。


    秋諾的父親雖向來待她不好,但她仍想要將秋家的釀酒業發揚光大。不管怎麽說,她也是秋家的一員。


    她思量著,那本釀酒譜落在秋璧那裏也沒什麽意義,秋璧自從嫁到了陳家便沒再過問秋府的釀酒生意。是以,秋諾決定去趟陳家,讓秋璧將那本釀酒譜給她。


    秋諾去了陳家,秋璧並沒有為難她,而是直接將那本釀酒譜甩給了她,如同施舍沿街的乞丐一般。秋璧沒有想要念及這份情誼,她與秋諾就此成為陌路人。


    四年後,九潭鎮的一條小巷裏,一家本默默無名的酒肆日漸紅火起來,以一種名為草木歌的酒著稱。


    路過那條小巷的世人,皆會看到酒肆的外頭迎風而揚的酒字旗子,酒字上方規規矩矩的映著兩個小字——秋豆。


    秋諾和紅豆杉樹,便是這家酒肆的老板,而酒肆名則取自他二人的名字。


    這四年來,秋諾拿著那本釀酒譜,苦心孤詣地鑽研,心裏念著要將秋家的釀酒業發揚,不能就此斷送。另一原因也是因為她和紅豆杉總要生活,釀酒便是她選擇的生存之道。


    秋諾近一年出現了掉發的毛病,她覺著許是經營生意,太過勞累的緣故。


    其實紅豆杉再清楚不過,秋諾掉發,歸他所賜。他始終是妖,與秋諾在一起生活得久了,會讓秋諾的身子發生變化,愈發羸弱。


    紅豆杉心中過意不去,開始不動聲色地疏遠她。甚至夜裏待秋諾睡著了,他會起身到房外去,他想盡可能地離她遠一些。


    秋諾雖不會說話,但紅豆杉可以通過心語與秋諾交談。秋諾在他們成親後不久與紅豆杉說:“我想和你生成群的兒女,然後我們在一旁看著他們玩耍,這大抵是一生中再快樂不過的事。”秋諾言罷,撇過頭去,不敢看紅豆杉。因為她此時的小臉已羞成了粉桃樣。


    紅豆杉聽到這話,心下卻是沉鬱。他忘了告訴秋諾,他們樹妖一族是不能夠生育的。


    秋意深深的夜裏,紅豆杉獨坐於房外,望著明明滅滅的星點。他想,是不是因著當初一時的決定,他就這般耽誤了她一輩子,還害她掉發,害她自卑。是他沒有經過深思熟慮便娶了她,思及此,他突然有些後悔。


    後來,秋諾的掉發越發嚴重,每當她看到那些女子擁有柔亮的秀發時,她皆免不了暗暗地自卑。但她從來不說,不過她的情緒早已透露在了那雙水靈的眸子裏,而這些,紅豆杉都看在眼底,痛在心裏。


    紅豆杉可以用法術為秋諾生新發,他也試過這樣做,但秋諾發現他這樣做會難受,且太消耗修為,故而拒絕了他的這般心意。


    紅豆杉決定用其他女子的頭發為秋諾結發,以術而結。但發無滋,一個月後便會幹枯無澤。紅豆杉懶得每個月去尋新的頭發,取來給秋諾用。於是,他想到了一個法子,從而整出了祭發這端事。


    他暗暗念決,施法讓全鎮人皆陷入了掉發的恐慌,爾後他又化成了個和尚模樣,脖子上掛著一串質地上好的大佛珠,作勢要去解決此事。鎮上的裏長聽了這位高僧的話,信以為真,認為神明不可得罪,於是親手操辦了祭發之事。


    紅豆杉之所以要求為十二個姑娘,是因為秋諾的發需一月一換,十二撮頭發剛巧撐上一年的十二個月。待第二年又會舉辦祭發儀式,他到時再來取便是。


    他從湖心塔取來的那些秀發皆存於一個箱子裏,設好結界,用特製的藥水細細滋潤著。紅豆杉心頭十分歡喜,他想,這些頭發,夠秋諾用上一年了。


    而秋諾說,她不想用別人的頭發,她覺得這樣雖是滿足了自己的私心,卻讓那些可憐的姑娘遭了罪,畢竟她們是無辜的。


    紅豆杉並不聽她的勸阻,因為當秋諾再次擁有了茂密且柔順的青絲之時,他分明看到了她臉上久違的暗喜。


    就這般,一晃過了五年,祭發日也持續了五年。


    銀霜子來探訪紅豆杉的那日,是秋諾的生辰。


    秋諾曾問過紅豆杉有沒有什麽朋友,當時的紅豆杉第一個想到了銀霜子。銀霜子和紅豆杉已相識多年,他們相識的時候,還沒有秋諾。


    隻是一隻雪怪恰巧路過荒野,瞧見了那棵紅豆杉樹,突然感到饑餓,便一把摘了好幾個果子通通送入口中。


    在銀霜子看來,他隻不過輕而易舉地一摘,卻疼著紅豆杉樹不行,這便喊出了聲。這般,他倆算是結識了。


    銀霜子覺得這樹能發聲,還挺有趣,便試著踢了他兩腳。紅豆杉罵罵咧咧一通後,大放豪言:“待我修成了人形,看我不收拾你!”


    銀霜子聞言輕蔑一笑,又摘了個果子,說:“哈?就你?你還是好生修煉吧,別老做青天白日夢!”


    此番,銀霜子對紅豆杉取他人頭發的行為,也發表自己了觀點,他同秋諾一致認為紅豆杉此法不妥。


    那日夜裏,銀霜子喝了點酒,與紅豆杉並肩而坐,他醉醺醺地說:“你若真心為秋諾好,不如試著離開她。興許你走了,她便不會再掉發了,你又何必整這一出呢?”


    卻不想,銀霜子沒心沒肺地隨口一說,紅豆杉卻記在了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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