層層疊疊的絨布遮光窗簾蓋住了歐式的格子窗,半開的窗簾中透出的慘白光線投射在了正對著房門的巨大書桌上,實木的書桌、勾著金邊的裝飾壁爐、仿古的台燈和家具……厚重卻不乏精致的擺設在二人眼前鋪開了一幅氣質奢華的畫卷。


    踏著柔軟的長毛地毯步入了房間,仁王用脊背輕輕一頂關上了房門,對著眼前似乎在電影中才會出現的場景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


    “我們住的客房已經算得上誇張了,沒想到這裏更是不一般喏,”


    “北爪家也算得上是一個大家族了,這樣的作風想來也沒有什麽奇怪的。”柳生一邊環顧著整間房的裝潢,一邊踱到了占據一整麵牆的書架前,他抬頭看著被磚頭厚的書塞得滿滿當當的古拙書架,話語間充滿了讚歎,“愛倫·坡、島田莊司、莫裏斯·勒布朗、江戶川亂步……居然還有工藤優作《暗夜男爵》的初版,這真是個寶庫啊,”


    “喂喂——,!”


    仁王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情不自禁伸向書架的手臂,看著通身優雅氣質完全被狂熱所代替的柳生不由得嘴角抽搐,“別忘了我們的目的!要看書也不能在這種時候吧!”


    “說、說得沒錯——是我失禮了。”


    柳生幹咳了一聲,收回手尷尬地推了推眼鏡,“那麽,首先要調查的是這個房間的主人與‘e.s.s’之間的關係……既然線索是拆信刀,我們還是從書桌開始調查吧。”


    “……”


    麵對迅速掛上了一本正經的表情、臉上寫滿了“剛才什麽也沒有發生”的柳生比呂士,仁王雅治難得無奈地垮了肩。


    於是,兩位少年趁著這凶案發生後不久、其他人尚不能單獨行動的短暫空當,開始了對這間與凶器主人關係匪淺的房間的調查——且不說他們是如何墊著手帕拉開抽屜翻箱倒櫃尋找線索的,攬下了初步驗屍這個工作的奈緒他們倒是先發現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


    “奇怪……”


    赤發的少女蹲在地上,被白手套包裹的手指掰開了仰臥在地的焦屍體的頜骨,看著屍體口中的牙齒皺了皺眉,在她的身旁,黑皮膚的大阪少年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張手帕立在兩米遠的門邊,扭曲了一張臉看起來幾欲嘔吐。


    “還沒好嗎?”服部平次平複了一下翻湧的喉頭,有些氣力不濟地問道。


    “差不多了。”


    奈緒長籲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望向屍體的眼神變得複雜。


    死者的屍體被燒毀得很嚴重,一整個左腿和部分軀體已經被碳化,屍體周圍的木質地板則被燒出了一個人形的大洞——在陰雨潮濕的環境中能達到如此效果的,隻有直接將易燃物澆在身體上點燃這一點才能做到。


    另一方麵,全身被火焰炙烤的巨大痛苦無疑是令人無法忍受的,但從屍體周圍的痕跡來看死者被點燃後並沒有掙紮過……這一不同尋常的現象引起了奈緒的懷疑。


    羽田浩司真的是被燒死的嗎?


    還是說——這裏根本不是第一現場?


    死者的準確死因和死亡時間必須要經過法醫解剖後才能確定,但在這與外界隔絕的深山裏顯然無法達到這一點,在沒有確定死因和死亡時間的情況下進行調查無疑增加了破案的難度——目前似乎隻有依靠現場發現的遺留物來進行下一步的調查了。


    不過——


    奈緒轉過身去看著服部手裏捧著的銅黃色物品,腦海裏映出了在死者牙齒上發現的凹痕,因低燒而顯得霧蒙蒙的綠眼睛裏劃過了一絲玩味的神采。


    “還真是巧呐。”她低喃著。


    待奈緒和服部回到了別墅時,已經到了晚飯的時間。


    仁王和柳生的調查也告一段落了,坐在飯桌前的二人默不作聲地切著牛排,但眼神卻不時地望向坐在主座右側首位的赤發少女,目光裏充滿了興奮與躍躍欲試。奈緒感受到了投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知道他們一定找到了什麽重要的線索,心情變得愈加好了起來,嘴角甚至勾起了淡淡的笑意。


    坐在下首的服部平次看著盤子裏塗著醬汁的深紅色牛肉,腦海中閃過的卻是那具焦黑中透著赤紅的剝皮鬼似的屍體,才平複了沒一會的喉嚨深處又是一陣湧動,頓時沒了食欲。他擱下刀叉,看向了越吃越愜意甚至浮上了微笑的奈緒,麵上就帶出了些許不可置信來。


    少女手中的餐刀嫻熟地切下了一塊一塊的牛肉,用叉子取了一小塊放在了嘴裏,那餐刀劃過的地方甚至能看到一條一條的筋肉和細細的血絲,簡直就像在吃、簡直就像在吃——


    “唔……失、失禮了!”


    黑皮膚的少年捂著嘴逃也似的跑出了餐廳。


    “我吃飽了,多謝款待。”


    奈緒用餐巾沾了沾嘴角站起身來,對麵麵相覷的幾人點頭示意,離席去向了服部平次離開的方向。


    盥洗室裏傳出了嘩嘩的水聲,沒過了窗外烏鴉嘎嘎嘶叫的聲音。


    服部雙手撐在洗臉台上,任冰冷的山泉水澆濕了自己的頭顱、順著鼻梁和發梢一股一股地流了下去。他睜大了布滿血絲的雙眼,喘著氣,像是要把胸中所有的不甘和懊惱一起噴出去似的,激烈得連緊握著的拳頭都顫抖了起來。


    自從跟在父親的身後接觸了案件開始,他第一次察覺到了自己的無力——麵對散發著異味的猙獰的屍體,別說是調查了、他連碰觸它的勇氣都沒有,甚至像一個菜鳥一樣從飯廳裏逃了出來躲起來幹嘔,和那個與他同齡的女孩相比簡直一半都不如……


    在區區一個焦屍體麵前嚇得發抖的他,憑什麽將“關西少年偵探”的頭銜攬在自己身上?就憑遺傳自父親的劍道?遺傳自母親的冷靜?還是遺傳自祖父的黑皮膚??——而他,居然之前還因為這些而沾沾自喜,沉浸在父親同事們的讚譽中?


    他們的稱讚,是因為我的年紀、父親的職位、還是我真正的能力?


    我至今為止沒有遇到過的慘烈死狀,是因為他們的保護嗎?


    ——服部平次在心中不停地自問著。


    一直在尋求真理的道路上一帆風順的少年,似乎第一次意識到了探案不光有層出不窮的詭計和令人著迷的推理……更多的是j□j裸的死亡和鮮血淋漓。


    “你在哭嗎——大阪警視廳本部長的兒子,服部平次さん?”


    略帶涼薄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讓低著頭的大阪少年猛然顫抖了一下。


    “誰哭了啊,白癡!”


    服部平次抹了一把滿是水跡的臉,惡狠狠地低吼。奈緒斜靠在門框旁,看著聲音有些破碎的少年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其實你在我們課挺出名的,大阪府警局本部長服部平蔵的兒子,據說推理能力橫掃整個關西、又是劍道好手,連大阪警局搜查課的精英都對你讚不絕口,年僅十四歲就得到這些聲譽的人連全國都沒有幾個呐……”


    “別說了……什麽橫掃整個關西,不過是連看到屍體都會發抖的小鬼而已。”


    “很丟臉嗎?”


    “什麽……”


    “我說,看到屍體會發抖很丟臉嗎?”奈緒對著眼神迷茫的少年撇了撇嘴,“在我們那裏,連觸碰一個軀體完整的屍體都會把有些學員嚇得泗涕橫流,更何況是這種幾乎看不出人形的焦屍體呢——看樣子你是第一次吧,已經表現得挺不錯了。”


    “不一樣的……”服部後退一步就地坐了下來,甩了甩頭發上的水珠苦笑著說道,“從我記事起就開始遇到各種各樣的案件了,碰觸屍體什麽的在這兩年裏也是家常便飯——但是從來沒有一次會讓我覺得、覺得連站在那裏都會滿身冷汗。”


    “這沒什麽,你隻是終於意識到了而已。”少女聽著他低聲的訴說,眼神柔和了下來,“屍體是用來指出凶手的工具、是死者留在世間的最後遺言……你以前一定是這麽認為的,所以即使是用手觸碰它們也不會覺得有心理負擔。但是這次,也許是那具屍體過於猙獰、也許是周圍沒有那些鑒識科的閃光燈帶來的安全感……但不管是什麽原因,讓你那種‘覺得斷案是推理的通關遊戲’的心理改變了。你應該察覺到了才對……”


    服部平次慢慢地抬起頭來,在少女略微沙啞的聲音中注視著她,注視著那一雙螢綠色的、過於淩厲的瞳孔,耳蝸深處逐漸響起了似乎能刻入心底的話語。


    你心底拒絕觸碰的不是屍體——而是死亡。


    “試著去了解它吧,懷著敬畏了解並接受死亡的背後帶來的一切……不管是悲哀、痛苦、解脫還是恐懼。”奈緒轉過身去,留給了他一個纖瘦卻挺拔的背影,“——如果你沒有把案件當作遊戲的話。當然,不去改變那樣的心理也不會有人責怪你,畢竟你隻是一個喜歡推理的初中生而已。”


    服部平次看著已經空無一人的門口,用力拍了拍臉,墨藍色的瞳仁裏再次閃起了那種令人熟悉的光焰——


    “怎麽可能!自我檢討和根性也是源自那個眯眼狐狸的優秀遺傳呐,阿呆!”


    重新燃起鬥誌的服部少年追著奈緒的步伐朝客廳走去,但剛剛光忙著自我糾結的他似乎沒有注意到奈緒話中所透露出來的信息,不然也不會在看到新聞後那樣吃驚地大叫了——當然,這是案件偵破之後才會發生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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