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調色板裏的顏色是一種特殊的土黃,由於摻加了一些偏暗的顏料,使得給人的感覺愈加凝重,就像是一塊靜默的石頭,壓在人的心底。白璧拿起了畫筆,筆尖蘸了一些水,然後輕輕地在顏料上點了點,開始塗抹在畫麵上。畫紙上已經用鉛筆畫好了基本的輪廓與人物的造型,這並沒有花費白璧多少時間。她的筆下有些幹燥,不像平時總是喜歡在顏料和筆尖加許多水,但現在她不需要這麽多水。事實上,她畫的內容是一個荒涼的大漠,那裏沒有水,隻有墳墓和黑夜。


    她最早下筆的是畫麵偏右的人物的眼睛,那是一個女子的眼睛,她沒有模特也沒有供臨摹的圖片,隻有依靠腦海中的形象搜索。終於,她搜索到了那雙眼睛,神秘的眼睛,那眼睛睜大著,似乎每一根睫毛都清晰可辨,眼中的目光卻有些虛無縹緲,對準了另一個世界。這就是她想象中的眼睛,或者說,是在她夢裏出沒過的眼睛,白璧對自己說:也許,這正是在臨摹一場夢。畫完了眼睛,接下來她為畫中的人描上了眉,又彎又長,在向中間靠攏。


    然後是鼻子,畫裏的鼻梁很高,所以特意畫出了鼻梁另一側的陰影。人中不長,下麵是嘴唇,白璧不喜歡那種故意弄得很紅的嘴,所以,現在畫麵上塗抹的顏色很淡,幾乎看不出什麽紅色,而是類似於沙漠裏石頭的顏色,但這並不影響人物的美。


    頭發是紛亂的,隨意披散著,白璧用了咖啡與黑色的混合色,並適當地留出一些發絲的反光。臉龐適中,額頭與臉頰下稍微加了一些陰影,下巴的線條隻輕輕地描了描,重要的是突出頸部的陰影,以至於應該是白皙光澤的脖子都被籠罩在了黑暗中。


    但肩膀卻是若隱若現,圓潤而且有力,透露著一股蠻荒的力量。身體部分是穿一條白色的長裙,白璧特意使這條長裙看上去很破舊,還有一些細微的汙漬。畫中的女人是跪在地上的,長裙蓋住了她的膝蓋和腳踝。


    接下來,重要的部分是手,女子的手臂裸露著,在白璧的畫筆下看上去光滑而富有彈性。而最難畫的手指和手背卻是整個畫麵的最中心,因為在這幅畫裏,女子的雙手正捧著一顆人頭。那是一顆被砍下的男子的頭顱,頭顱的脖頸處流著近於黑色的血汙,以至於使得女子的手和長裙的下半部分也是鮮血淋漓。人頭的臉正麵朝著上方,所以在畫麵裏隻能看清他的額頭和頭發,而他的臉則被隱藏了起來。


    白璧後退了一步,又看了看這幅差不多已經快完成了的畫--一個白衣女子捧著一顆男人的頭顱跪在沙漠中。她覺得這是一個她想象中徘徊了許久的構圖,她總覺得這想象與現實並不遠,現在,終於跳上了畫紙。她繼續畫下去,塗抹著背景,背景除了荒原以外,還有一個個古堡似的殘垣斷壁,一個個隆起的土丘,實際就是墳墓,這些都用了很深的顏色,被籠罩在了黑暗的陰影中。至於畫麵的上部是深藍色的天空,在空中,她畫上最後一個部分--月亮。那是一個彎彎的月亮,被周圍的深藍所包裹,所以也發出了近乎於藍色的月光。


    白璧呼出了一口氣,然後再在畫麵中的一些細節部分進行加工和修改,某些地方的陰影還需要加深。最後,她在畫麵空出來的左邊用黑色的顏料自上而下地寫了四個字--魂斷樓蘭。


    海報終於完成了,上次她說過,要為《魂斷樓蘭》這部戲畫一幅演出海報,以取代劇場門口那幅不堪入目的作品。她知道,現在許多類似的海報都是用電腦製作的,但她依然喜歡以手工的方式,因為她相信畫筆的感覺,那種感覺永遠勝於鼠標。白璧拿起手中的這幅海報,這也許是她畫過的最大的畫,她是把畫貼在牆壁上才畫完的,因為整幅畫足有她人這麽長,而寬度也接近了1米。她打開窗戶,把整幅畫放在窗下,讓風把畫上的顏料吹幹,然後她靜靜地坐在窗前,看著畫裏的那個女子,看著畫中那個捧著愛人的頭顱的女子,她忽然想起了《紅與黑》裏的瑪格麗特,她穿著一身素服紀念那個幾百年前被法國國王送上斷頭台的王後的情人,也就是她的家族的那位先人,王後是捧著他的頭顱去埋葬的。


    忽然之間,白璧想到了自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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