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我方戰力突出,而且銳氣正勝,原本駐於美禰郡秋吉台的毛利軍主力立刻撤出長門國,向東退往周防國的山口高嶺城。


    他們如此幹脆,倒是在我的意料之中。自大內家崛起以來,周防、長門兩國作為其本處,就常常被當做一個整體來看待,後來毛利家入主兩國,同樣是作為整體,廢藩置縣時正式合並為山口縣。而無論是以前的大內家,還是如今的毛利家,在長門國的力量都很是薄弱,國中除了內藤家、已經滅亡的厚東家(大內家之前的長門守護)以外,差不多就沒有什麽有力的豪族。所以,在大內家統治時期,擔任周防守護代的陶家、擔任豐前守護代的杉家、以及擔任石見守護代的問田家,都是出身周防國的大內家支族,隻有長門守護代是出身長門國的藤原北家內藤氏,而且在大內家的地位比其餘三家要低得多。


    正因為如此,除了勝山城以外,長門豐浦郡和相鄰的大津、美禰、厚狹三郡中,基本上沒有什麽可以據守的據點,而之前毛利家本陣所在的美禰郡秋吉台,雖然是扼守長門國萩城、周防國山口高嶺城、周防國防府城(長州藩立藩時,這三城正是候選居城)這一條縱貫線的關鍵地帶,但是並沒有什麽據點,因為這裏是曰本最大的喀斯特山地(現代的秋吉台國定地質公園),既不適合建城,也不適合耕種。


    毛利家之所以沒有死守勝山城,估計也是看到了這一點。若是在勝山城決戰,一旦失敗的話,由於附近除了海邊的長府城外,基本上沒有什麽可以退守和重整旗鼓的城池,結果就是一潰千裏的局麵,這對自家的聲望將是巨大的打擊。那麽,與其冒著這樣的風險,還不如將其作為試探我方戰力的棄子使用,反正家中的地盤夠大,而且還有現成的炮灰。


    他們這麽一退,弊端就落到我方了。如果我們繼續進軍到美禰郡,不僅無法獲得合適的前線據點,而且將要麵對萩城、山口高嶺城和防府城的三城聯防。這三城中,萩城城主是覆滅大內家的偏師主將吉見正賴(正室是大內義隆姐姐,兒媳是毛利輝元的姐姐),目前由吉川元春進駐;山口高齡城城主是市川經好,其妻市川局曾以孤城抵抗大內輝弘的反撲,目前是毛利輝元本陣所在地;而海邊的防府城,則是小早川隆景率水軍守備,修建有不少的工事。可以說,其中的任何一城都不那麽容易攻克,對方卻還能夠相互應援。


    島津家久明白了這番情勢,一時間也不好繼續深入進攻,於是就地開始加固城池,擺出一副準備長期對峙的模樣。另外,他還遣佐竹宣秀攻擊兩公裏外臨海的長府城,作為新的後勤補給基地。這座城是後來長州藩支藩長府藩的藩邸所在,目前卻隻是內藤隆春繼任家主前的居城,在主居城勝山城陷落後,城中已經是一片空虛,所以佐竹宣秀很輕易的進駐這座城池,然後修整城下的港口,將後勤補給基地由下關港移來此處。


    我知道,島津家久並不是真的想長期駐守,他修繕城池的目的,還是想吸引毛利家主動來攻。他目前作為主力的直屬備和薩摩國眾,都是以野戰見長,攻城能力並不是那麽突出,對付作為棄子的勝山城還行,但是進攻有超過萬餘軍勢駐守的堅城,那就非常勉強了。而且,即使他想長期據守,島津義弘也極有可能會反對,這一萬五千國眾,是薩摩國的大半部分青壯年勞力,他還需要他們回去秋收呢,怎麽能在這裏幹耗著?


    或許,毛利家也是打著這個主意吧!他們放棄決戰,除了忌憚我方的戰鬥力外,也是想等著我方主動退兵回去進行秋收。


    於是兩方之間就這麽對峙了起來,局勢似乎就按照毛利家的預期發展著。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十天之後,攻克了三原城的信景接受竹中重治的意見,放棄了進一步擴大戰果,轉而率阿波、讃岐兩國國眾和定海、伏波兩支分艦隊前來周防,對瀕海的防府城發起進攻。


    小早川隆景肯定沒有想到,裝備艦炮的護衛艦會如此可怕。他之前雖然見識過一番,但那時我才從琉球遠征回來,戰力還未完全恢複,而且目的隻是揚威,並沒有認真的攻城。可是,信景這次出征,乃是繼任家督以來的第一次,也是他第一次擔任總大將之職,麾下的眾人自然要竭力表現一番。這樣一來,小早川隆景的三原城就悲劇了,先是被艦炮打得千瘡百孔,然後又被近兩萬軍勢強力突進,沒多久就宣告陷落。


    不知道他看見信景突然加入主戰場,是否已經猜到三原城的命運?那時候,備後國的消息說不定還沒傳過來吧。而麵對強大的艦隊和優勢的敵軍,他又會怎麽應對呢……“稟報主公,防府城已經被家主拿下,小早川隆景退往山口高嶺城和毛利輝元匯合。島津殿下得到消息,立刻率勝山城守軍出陣,和防府城的家主呈掎角之勢進攻山口。”服部正成這樣和我匯報道。


    “辛苦你了。”我點了點頭。對於信景和島津家久取得的戰果,我自然是非常欣慰。可是,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因為事情實在是太過順利了,小早川隆景也實在太容易被打敗了。


    對於隆景的能力,別人也許會因為他屢次受挫於我而小瞧,我卻是非常清楚的,那可是曆史上曾經縱橫瀨戶內海的人啊!雖然一直以來,他都被我超越時代的水軍壓製著,而且我出於惡趣味,還一個勁的挑他下手,很是打擊了他在毛利家中的威望。但他率近萬主力守城,似乎不可能那麽不堪一擊。


    “小早川家的水軍何在?”我沉吟著問道。


    “之前是停在防府港,防止我方以水軍強行登陸,”服部正成回答,“不過,經過定海、伏波兩支艦隊的攻擊,防府港已經成為一片廢墟,連運輸船隊上的軍勢上岸都頗為艱難……所以,臣下和水軍的諸位認為,小早川水軍差不多是覆滅了吧。”


    “是嗎?”我點了點頭,感覺輕鬆了許多。目前在周防和長門的軍勢,無論是信景軍還是島津軍,都是跨海遠征作戰。這種情況下,後勤補給乃是重中之重,所以我才會以二見光成的安瀾分艦隊鎮守關門海峽,並且拒絕了他前往攻擊防府的要求,直到信景到來才達成突破。


    而就在這時,前田利長進來稟報:“二見大人聽聞小早川水軍覆滅,特地派人托臣下轉達恭賀之意,並且請命率分艦隊進攻萩城港!”


    還真是說誰就來誰啊!我忍不住笑了。這個二見光成,功利心極強,對於戰事向來非常積極,之前讓他駐守關門海峽,恐怕是悶壞了吧!這不,一聽到去了小早川水軍的威脅,立刻就來請戰了。


    而他提出進攻位於長門國北部、麵臨曰本海的萩城港,倒是正好和我的想法相合。這樣的話,將會對萩城的吉川元春形成牽製,讓他不能輕易出陣支援南部的山口高嶺城,也等於是間接的支持了信景和島津家久的山口攻略。看來,對於目前的形勢,他還很下過一番分析的工夫啊。


    就衝他這份認真和專注,也應該給他一些獎賞作為鼓勵。


    “你派人告訴他,說我允許了,”我點了點頭,“不過,出陣之前,他要在周防灘一帶仔細巡邏兩遍,確保沒有小早川水軍後才能離開。”


    “是。臣下一定切實向二見大人轉達。”前田利長躬身離去。


    然而,三天之後,我立刻為這個決定後悔不已。


    正如我所當心的,小早川隆景的確不是易與之輩。之前他麵對我方水軍在瀨戶內海的優勢,很明智的選擇了收縮力量,近幾年來幾乎沒怎麽出過港口,甚至連能島的村上武吉都被他打發去了屋代島當漁民。可是,這一次決戰,他明白將是關係毛利家前途的關鍵,於是放棄自家居城三原城的海上防禦,將水軍全部帶往了周防國,並且將能島水軍重新召集了起來,全部配置到防府港守備。


    當定海、伏波兩支艦隊到達防府城時,和我所料的相反,小早川隆景已經得知三原城陷落、我方水軍主力轉進周防的消息,他自知不是兩支分艦隊的敵手,於是將水軍全部撤入了附近佐波川的支流隱蔽起來,並且放棄了防府城,將城中帶不走的軍資全部一把火燒掉。而等到二見光成的分艦隊離開關門海峽,他立刻令麾下水軍出擊,覆滅了我方的一支運輸船隊,而且失去防備的長府港和下關港破壞殆盡,甚至還侵擾了九州這邊的門司港。


    這樣一來,缺少了轉運的船隊和港口,島津家久部短時間內將無法得到九州的軍糧和軍資補充,戰鬥力和軍心勢必會大為下降。甚至連信景部,都要麵臨著缺少軍糧的危險,他們馳援而來,不可能攜帶太多的軍糧,本來是指望九州的補給或者防府港的繳獲,可是現在防府港的軍資已經被小早川隆景自己燒毀,九州方麵的運輸船隊也已經覆滅,兩方麵都指望不上……“是臣下失察,請主公允許臣下謝罪!”服部正成將自己的太刀放到麵前,然後跪伏了下去。


    “這不怪你,”我苦笑著說道,“對方是孤注一擲,而且是早有預謀,你當然發現不了……畢竟,你的人手有限,又是在不熟悉的敵方境內偵察。”


    是啊,這件事確實怪不到伊賀眾頭上。那麽該怪誰呢?


    怪二見光成?我知道,他出戰心切,巡邏肯定不怎麽認真。可是,他的這個姓格,我是非常清楚的,如果不是我先存著敷衍的心思,就不會讓他負責這件事情;而且他即使認真巡邏,也照樣找不到深藏狹窄內河的小早川船隊。


    怪佐竹宣秀太過疏忽,丟掉了後路?那也不成,沒有水軍,蓮池備也被島津家久帶走,他拿什麽守備長府港?小早川水軍的焙烙火矢,可不是那麽容易對付的。他能夠率戰力低下的四千豐前國眾擋住村上武吉上岸的企圖,並且搶先回鎮勝山城,這已經可算是立下了功勞。


    要怪,隻能怪我們長期的麻痹大意吧!小早川水軍雖然一直避戰,卻不是因為膽怯,而是為了保存實力,好在關鍵的時刻發揮巨大的作用。如今,他們就正好發揮了,不僅切斷了我方的後勤補給,而且切斷了我方的海上交通,我現在甚至都沒辦法聯係那三支出征的分艦隊,讓他們回援關門海峽。


    目前這形勢,隻好看岩鬆經定、二見光成,還有信景、竹中重治甚至義景的分析能力和反應能力了,關門海峽發生這麽大的事情,總該能傳到他們耳中才是。而周防、長門的戰事,就看島津家久和信景他們的吧!


    ……,……等待的曰子,無疑是非常的難熬。不過,想到兩方水軍實力的差距,以及各軍勢、各分艦隊的將領,我不久就鎮定了下來。無論如何,我的實力還是穩超毛利家,就水軍來說,隻要任何一支分艦隊來援,都有殲滅這支小早川水軍的實力。這樣大的差距,不是某次戰術上的勝利就能拉平的(正如珍珠港事件一樣)。而我也相信,防府城的竹中重治和岩鬆經定手握兩支分艦隊,即使不知道關門海峽的事情,也會很快派部分艦支前來九州,試圖和我這邊取得聯係。


    然而,到了第三天的時候,岩鬆經定沒來,小早川水軍倒派人求見了。


    來人是小早川水軍麾下乃美水軍的頭領乃美宗勝。他親自駕著一艘小早船,前往門司港向我方投書。在門司港等候消息的坪內景定不敢怠慢,立刻把他帶來天神山城。


    “外臣是奉小早川中務殿下的委托,前來向太常殿下請求議和的。”他開門見山的說道。


    “議和?”我微微一笑,心裏更加的篤定,“眼下小早川殿下已經控製關門海峽,切斷了我方的聯係和後路,正是形勢大好啊!為什麽突然要議和呢?”


    “中務殿下認為,此戰的起因,完全是出於誤會,”乃美宗勝見我態度如此篤定,言辭間更加的小心翼翼了,“由於誤會而擅起幹戈,致使兩家的忠勇將士流血犧牲,實在沒有必要,而且對於雙方都是一件不幸的事情……因此,本著息事寧人的態度,中務殿下願意放棄目前的優勢,以換取兩家之間的和平。”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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