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橫聽言問道:


    “嗯。你聽兵械鋪子送風的夥計們,還有杠班抬物的苦力,川江拉船的纖夫,為力道用齊,都喊口號。那號子多聲調,噢,就是平仄,平仄相對、合轍壓韻。啊對了,平仄聲你知道吧?”


    瀝重道:“我們北人,說話有四聲。一二聲為平,三四為仄,對不對?”


    “大體不錯。但南音有‘陽陰上去入’五聲。”王三橫解釋說。


    “啊?這還叫‘大體不錯’?”瀝重怪道。


    “是啊。‘陽陰’為平,大體相當北音一二聲。‘上去’相當北音三四聲,為仄。”王三橫有他自己的解釋。


    “入聲呐?”瀝重再問。


    王三橫道:


    “所以隻有這第五聲差得大點。它發音短促,也是仄。比如‘國’字接近北方的‘過’,但音短入聲為仄。而北音‘國’是第一聲,為平。”


    三橫其實講話有南音,因為他師父周侗是南人。


    “那怎麽辦?”瀝重急道。


    “炎黃子孫遍布天下。各有方言,不足為怪。依我師父意見,詩韻平仄,就是為了抑揚頓挫能上口。各地按方言作詩,自己人聽得好,亦無不可。”三橫講。


    “嗯,就像發號令,自己都聽著疙疙瘩瘩,本部人馬怎麽聽得順?”瀝重理解道。


    “你是夏人,取四聲一二平,三四仄,挺好。這便是‘格律欲嚴心宜寬’的意思,作詩要講規矩,但並不能完全拘泥於死律之中。”王三橫進一步說。“你講詩律言簡意賅,也容易懂,可你們華山派論詩是不是隻算一家之言呢?”瀝重問道。


    三橫聞言,不禁心中一怔。瀝重跟他是過命的交情,學詩是真心實意來求教,也對他的講述十分佩服,但她仍然要探尋這番詩論的權威性。


    是了,瀝重是將軍,軍人以服從命令為本,自然要講階級,樹權威,論規矩。三橫想到這,點點頭,道:


    “嘿,不愧上將軍,必要弄清令出何方。你知道,華山本以武學聞世,詩論並不見長,我所說的,自然隻算一家之言,而且人微言輕。但咱們初學,作為入門的墊腳石,倒也差強人意。”三橫道:


    “自古文人相輕,誰也不服誰。隻有一件事特別奇怪,那就是詩詞格律。這是相約俗成的框子,並非哪朝帝王將相有如此權威可定。但天南地北,男女老少皆來遵守。”


    王三橫又道:


    “當然,各家解釋略不同,各地差別也是有的,比如‘疏聲’一論,也有人不認。但大體不會錯。”


    瀝重想了想說:


    “我體會,格律其實是詩詞這種文體的,或者是運用這種文體之人的一種性格,好體現與眾不同。照說,格律詩初成的時候,這規矩可能是不同的另類,但一旦定下來,就形成了一種性格,大家搶著使性子。你非叫它大家都遵守規則也無不可。”


    “有點意思。我也曾奇怪,這規律為什麽會是今天這種樣子。但不像你,事事都連問三四層,非整明白不可。”三橫頗有讚歎。


    “我哪能事事都問?不過性格這東西很怪。就如一支好部隊,定要有自己特殊的性格。”瀝重道。


    “為什麽?”王三橫不是軍人,不諳軍事。


    “兩軍相逢,貴在出其不意。未戰,敵方常不識我。卜一交手,你部隊的性格就顯出來了,成為壓倒敵人的利器。”瀝重侃侃而談道。


    “將軍呀,你真成,作詩還念著打仗。”王三橫讚道。


    “戰場指揮,本身就是一首詩。哪天我等作詩,也自創一種格律。”瀝重道。


    “另開戰場還是另辟蹊徑?”三橫貧嘴道。


    “另出奇兵!”瀝重動情道,但又一想,話題別扯遠了,就再次回到學詩上,道:


    “行了,不說打仗,專心學詩。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麽詩詞格律會相約俗成?”


    “因為隻有按這個規律,你的詩才最上口,別人才買帳。”三橫對此是有體會的。


    “好了,那咱們就不另出奇兵了。哎,可有不遵軍規的嗎?”瀝重再問。


    “當然有,但主要是各地平仄韻調方言不同,就像我們剛才說的北人無入聲,那入聲韻北人也必不能用與南人不同。這大概也不能算不守規則。”


    “那倒是簡單了,像你說的,‘抑揚頓挫’,不應是難事。”瀝重道。


    三橫講:


    “嘿,也沒那麽簡單。你看那號子,上口,也雄壯,但太過直白,所以隻能算韻文的一種,稍有格律,難稱為好詩。而好詩之魂,不宜平鋪直敘而得,是通過意境渲染,讓聽者自己悟出來的。”


    “有點明白了。那,你也來一首吧。”瀝重要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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