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榮醒來的時候是晚上八點,他感覺到頭有點兒暈,記憶還停留在早上和張誌一起到夏繆家的時候,隻記得當時張誌打開夏繆家的門,自己什麽都沒有看到就眼前一黑,暈倒在地上。肯定是讓張隊笑話了,這樣的情況以前從未發生過,而且自己的身體一直很好,在警隊的散打領域內還是小有名氣的,他也不清楚究竟怎麽會是這樣的,隻是記得當時很緊張,然後就暈倒了,不會真是嚇暈了吧?如果真是這樣子就很難堪了。


    “你醒了?”一個醫生問道。王家榮也沒有發現他是什麽時候進來的,好像這家夥是突然從地底下冒出來的一樣。


    “醫生,我這是什麽情況?我是不是得了什麽病了?”王家榮有些急躁的問道。


    “這個具體的情況還不太清楚,早上你朋友送你來的時候,你就屬於昏迷的狀態,說是昏迷,其實不太像,這是像睡著了一樣,你的呼吸和心跳都比較均勻,沒有什麽異常。可是為什麽竟會叫不醒,這就是我們納悶的地方,你要說是間隙性昏厥的話,不可能是那麽長時間的。你的這個情況看來還需要觀察一段時間的。”


    “不,醫生,我要出院了,現在,馬上。”王家榮說道,他顯然不想在醫院接受所謂的什麽檢查,因為他似乎已經意識到這次昏迷和身體沒有太大的關係。


    走出醫院,外麵已經是燈火輝煌了,街上車子不是很多,隻有極少數有錢人才開得起汽車的,夏繆家也有一輛,隻是他平時都不怎麽開的,都是騎著一輛永久牌自行車就來了。今天去的時候沒有見到他們家的車子,或許就是被他開出去了,前提是他現在還活著的話。


    也不知道今天張隊再夏繆家裏發現什麽沒有。會不會又是一具屍體呢,王家榮有點不敢想了,隻希望不要再有人死去。


    一陣冷風吹過,王家榮不由得把領子豎起來,他有點冷了。這時候要是能一頭埋在被子裏就好了。


    突然,他記起了什麽,在他腦子裏突然出現了兩個字“活埋”。


    不錯,是“活埋”,今天張誌說的就是這兩個字,隻是當時沒有能聽清楚,現在突然想起,原來就是這兩個字。


    一陣喇叭聲驚醒了正在沉思的王家榮,他走著走著,居然走到了馬路的中間,自己卻渾然不知,他感覺到現在又某種力量在冥冥中操控著自己,這股力量將會引領自己走向一條路,那就是死亡。


    王家榮眼裏充滿了絕望,他知道現在已經劫數難逃了,他能做的就是等待死亡。


    一個人出生不再是個可以辯證的問題了,這是上天交給他的一個事實,上天交給他這個事實的時候,同樣已經保證了這個事實的結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於求成的事,死是一個必然來臨的節日。就像電腦程序一樣,再好,再精彩的,也隻是一個事先就做好的程序,你活著,就是對程序的一種運行。


    走進熙攘的人群,隻為了掩蓋自己滔滔的痛苦,張誌覺得隻有站在人群中間才覺得踏實,天漸漸的暗了下來,街上的人都行色匆匆的走著,這時候是歸家的時候了,而張誌呢,獨自在街上走著,他不知道去哪裏,他更不想回家,妻子帶著兒子回娘家去了,回去的話隻有他一個孤家寡人的,也沒有多的意思,更重要的是現在他害怕一個人所以他寧願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著,也不願意回到那個空蕩蕩的家裏麵。


    這是a市最繁華的街了,街道兩邊有各種各樣的商鋪,櫥窗裏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商品,張誌無心觀看,他走在街上的唯一的理由就是因為這裏有人,雖然不認識,但是心裏卻踏實了許多。再或者是因為陌生,所以變得毫無顧忌,在這個世界上一個人對於另外一個人的絕對相信是件不正常的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所以越來越多的人喜歡用假名說真實的話,用真名時則說的是假話。


    迎麵吹來一陣香味,那是a市最出名的小吃店了,店裏主要以麵食為主,張誌平時也挺喜歡到他們家吃東西的,他們家的包子堪稱一絕。每次和隊友去吃都會把所點的東西吃個精光。那時候整個隊的人成天的混在一起,是何等的快樂,但是僅僅過了一個星期,一切都變了,從前的快樂時光已經不複存在了。或許生活的旋律對於人來說注定是憂傷的,快樂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隻是一種欺騙。這是現實的世界,不是童話的世界,人們背離裏世界的主旋律,尋找著所謂的烏托邦,在這現實的世界中其實就是一種自取其辱。


    張誌覺得有些餓了,隻是他現在實在是吃不下,如果能夠不吃東西就可以活下來的話,他寧願永遠不吃東西,在心理壓抑的時候,吃變成了一種折磨。


    古柳巷,一個指路牌出現在他的麵前,張誌知道這個巷子裏麵都是酒吧,大的小的,正規的,不正規的都有,張誌對於這條巷子並不陌生,因為就在這巷子裏麵,張誌就來破了幾場命案,但是都是一些比較簡單的案子,就是喝醉酒了以後,為了爭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或是因為一個毫不相關的女人就會大打出手,打的頭破血流,甚至喪失了性命,每次命案發生後,張誌來這裏做的事就是把凶手帶走,然後提取證據,等凶手酒醒後做個筆錄,然後這個案子基本上就可以結案了。


    等到酒醒以後,很多人都會忘記了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當你告訴他他殺了人的時候,很多人都會被嚇倒,然後痛哭流涕,後悔不已,可是後悔是毫無作用的情緒,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即使是不償命,也是要做幾十年牢的,反正人的一輩子就這樣毀了。


    我們的生活已經不再是那麽單純的生活了,然而,愚蠢的人們還在依舊是那麽的單純。


    在這個世界上生活的人,有多少是真正的懂得存在的價值,有多少能夠真正的活出自己的價值,很多人活著其實就是在走過場。人生是個謎,雖然不清楚是怎麽回事,但是仍然要活著,活在這個世界上,以他們認同的生活方式活著,跟著地球自轉,看著日出日落,然後接著再是日出日落,一切變得那樣的單調。時間的腳步從來沒有停止過,一天天的跟著時間循環,昨天和前天是一樣的,今天和昨天是一樣的,不難想象明天和今天又是一樣的,時間在走,人卻好像隻是在原地踏步,在運動中停滯下來。我不懂得這樣的生活,是否生活就應該經過一次涅槃之後,才會真正的得以重生,才能夠真正的生活,才會懂得什麽是生活。這樣循環式的生活的意義在那裏,至今我還沒有找到。


    在這個世界上迷糊的活著,找不到任何的軌跡,生活好像不懂得人,然而人就更不懂得生活了。生命變成了一團**,滿足了便無聊,不滿足,便痛苦。人生就此搖擺在痛苦與無聊之間。本不無聊的生活,但是人對它知之甚少,被人胡亂一活,便變得無聊了。


    張誌以前不明白人們為什麽會選擇這樣糜爛的生活方式,為什麽會那麽多人會選擇醉生夢死的生活,總是覺得“人而無儀,不死何為”。但是今晚張誌似乎已經懂得了,有的時候不是主觀想去醉的,而是生活所迫,被逼無奈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的。他今晚也想醉一次。有的人喝酒,是為了求醉,而張誌,喝酒卻為了從一種情緒中清醒過來,他不願意再這許多的記憶,可怕的記憶,酒醉隻是一種暫時的狀態,而心醉則是永恒的,揮之不去的。


    曹雪芹在《紅樓夢》中寫道:“看破的遁入空門,癡迷的,惘送性命。”對於醉生夢死的人們來說,他們是看破,還是看不破的人呢?紅塵看破了,不過是浮沉;美麗看破了,不過是軀殼;愛情看破了,不過是聚散;生命看破了,不過是無常……看破與看不破的區別,一者迷糊了自己,一者疑惑了世界。有的人超脫於世俗,但未遁入空門,還是生存於世俗之間,所以隻能選擇麻醉自己。如想退隱江湖的武林人士,他們厭倦了廝殺,想突出江湖。殊不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人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你怎麽退出?隻要你活著,你人就在江湖,就身不由己,你能夠做的就是跟著這江湖的節拍走下去。


    張誌望向那麽正在招搖的彩燈,他明白今晚他就屬於這裏了。今晚他將步入他一向討厭的生活,狠狠的讓自己墮落一下,於是他邁開腳步向古柳巷走去。


    走進古柳巷,這裏其實是一條很美的巷子,隻是平時沒有注意到,一心把精力都撲到了案件上,太專注一件事的時候,往往是會忽略很多人和事的。總會不斷的錯過些原本可以不用錯過的東西,如同流星,匆匆的劃過,燦爛隻留給了那些珍惜的人。


    張誌抬頭看了看,一樣的曉風殘月,而今觸緒添愁。兩邊長滿了很大的柳樹,一條城中河把巷子分成了兩半,迎著河岸走進古柳巷,在河岸的左側,你能看到各式各樣的酒吧,這裏是那些失落的人的天堂,無論有多少不開心的事,隻要到了這個地方也能夠暫時的遺忘。河岸的右側則顯得有些暗淡,那裏原先也是人員聚集的地方,就是曾經的紅燈區,因為新中國成立的緣故,很多妓女都被從良了,其實所謂的從良就隻是把服務對象改一改而已,以前是一個對多個,現在隻是一對一的上門服務。從本質上來講,是沒有區別的,因為都是沒有愛的性。如果要說是有區別的話,就是以前對著的服務對象,人家不僅對你笑,完事了還給你錢,現在對的人整天對你板著臉,完事後不但不給錢,還經常會罵上一句——賤人。生活最大的邏輯就是沒有邏輯。說實話,有些自認為比較清高的人,有時候把他們丟進垃圾堆都覺得是一種汙染,自己什麽都沒有,腦子裏充滿了齷齪的思想,卻容不得別人,對別人吹毛求疵。但生活就是這樣的,雖然高歌平等,但卻隨處可見高低貴賤之分。


    沒有了妓女,河的右岸也慢慢變得冷清起來,也有幾家酒吧開在了河的右岸,可是生意就是好不起來,那邊終究不是屬於酒吧的文化。


    “花未眠酒吧”幾個字映入張誌的眼球,他喜歡這個名字,至少現在他很喜歡,因為它和他是同病相憐的,一樣的無眠。


    這是一家看起來很古典的酒吧,雖然是現代建築的鋼筋水泥機構,但是酒吧老板別有新意的把外牆用鬆樹的包裹起來,把原先的鋼筋水泥機構藏了起來,如同給它穿上了一件衣服,遠遠看去,真感覺這就是用木頭搭建起來的。為什麽要這樣去裝飾呢,除了美觀以外,張誌感覺這其中還隱藏著什麽,這種感覺很強烈,但找不出根源,大概也可能是這久太過神經質了吧,所以才會胡思亂想。


    在酒吧門口豎掛著一塊牌子——花未眠,不太招搖,很難吸引人的眼球,但張誌覺得別有韻味,不知道為什麽,這酒吧給他一種莫名的吸引力。


    酒吧裏的人很少,沒有一般酒吧的熱鬧,沒有那比較狂野的dj音樂,沒有那些勁爆的熱舞女郎,這是一家安靜型的酒吧,有的隻是一點點若有若無的輕音樂,和不明不暗的燈光,其次就是幾個似醉非醉的人。


    張誌選了一個沒有人的桌子坐下,他今晚是來買醉的,他很清楚自己的目的,所以對其他的都很不關心,他唯一關心的就是能不能用酒精來麻醉自己,使自己忘記那些不想記起的記憶。


    這個時候張誌不知道自己除了喝酒來麻醉自己以外,真的不知道該做些什麽。無知可能也是一種幸運,不幸的是他已經知道的太多,所想的太多,因此才有了周圍的人不能理解的苦惱。在這次較量中,他涉足的越深,則越危險,越不能自拔,最終的結果就是走向死亡,似乎已經是注定,沒有辦法更改。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夏日的最後一朵玫瑰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納蘭看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納蘭看客並收藏夏日的最後一朵玫瑰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