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川雖感絕望,但神情依舊不顯慌亂。


    後者繼續說道:“眼下縣衙已經盯上了這事兒,那麽可能會藏在春風閣裏的邪祟,就很難有興風作浪的機會了。”


    如果邪祟是席瑟,孟川目前根本無從知曉,她身在何處。


    要不然的話,肯定要問問她,你情我願的事情,何須下此毒手?


    “今日來尋你,其實是想請你寫篇雜文。”


    陶謙道出此來目的。


    孟川挑了挑眉頭,“你不會又讓我寫汙穢書籍吧?”


    聞聲,對方連忙否決道:“非也,現在官府查得嚴,可不敢寫了。”


    兗州府剛上任了一位新刺史,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


    這三把火,新刺史直接指向了‘黃、賭、毒’。


    於是,轟轟烈烈的掃黃運動,在兗州境內展開,陶大郎與孟川都是因此被抓。


    這場運動也波及到了春風閣,隻不過人家有銀子,能賄賂縣令。


    但是,縣城內接二連三發生的命案,統統都指向了春風閣,即使是縣令,也不敢明目張膽的繼續讓那裏照常營業了。


    “那你是讓我寫什麽?”孟川好奇。


    “本來是想請子淵你寫幾篇誌異小說,後來得知咱們方與縣最近鬧邪祟這事,我就想著,要不由你執筆,把咱們方與縣鬧鬼的事情寫出來?在誇讚一番縣衙差役盡忠職守,若是能因此得到縣衙的助力宣傳,將有極大搞頭!”


    陶謙道。


    “你不是說這年頭沒人看誌異文麽?”


    孟川不解。


    涉及鬼魅邪祟之書,在此界統稱為‘誌異’,即記錄詭異之事。


    前身曾經寫誌異文的時候,極為不被他看好,莫非現在有了轉變?畢竟小說這東西,也是要看市場需求的,風向時常會變,跟風者也是成群結隊。


    同質化嚴重,是小說界的悲哀,也是小說界的盛世,有利有弊。


    陶謙解釋道:“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候誌異文確實不好賣,隻不過最近這段時間發生了變化,很多百姓都對光怪陸離之事好奇,初步猜測,可能跟查抄汙穢書籍一事有關。”


    對方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就是想讓孟川去寫春風閣邪祟害人之事,要是真寫出來,肯定會博人眼球。


    隻不過他現在沒有這個心思,畢竟黑氣的事情還未得到解決。


    看到孟川心情不適,以為他是不想寫這種雜文,於是苦口婆心道:“子淵,這可是一個機會啊,要是你能寫出一篇好故事,將名頭打出去,對你可大有好處!”


    “近來事情太多...”


    孟川想要拒絕。


    陶謙繼續道:“最近聽說你手頭拮據,這樣吧,要是你能把這篇故事寫出來,寫的令我滿意了,我就給你一兩銀子,你看如何?”


    對於孟川這種沒有名氣的小說家,書鋪前來收稿,基本上都是采取買斷的方法。


    即一篇稿子,多少錢,直接買過來,後續售賣收入,與作者無關,堪稱霸王條款。


    但是對於缺錢的作者來說,買斷是一個很好解決自身困境的方法。


    “最近確實有事...”


    “二兩白銀,這可是天價了!”


    “陶大郎,你另請高明吧。”


    “子淵,這可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啊!你此前不是對誌異文頗為擅長的麽?”


    陶謙見他還是無動於衷,隻好開口道:“可以加錢!三兩,不能再高了,意下如何?”


    整個方與縣,擅長寫誌異文的,隻有孟川。


    如果他真將方與縣鬧鬼一事寫出來了,今後可以作為書鋪主賣的雜文,要是一旦有了起色,帶來的收入,遠遠不止三兩。


    現在各大書鋪之間的競爭很厲害,雖說文人不少,但是能寫小說的文人卻很少。


    所以像是孟川這種沒有名氣的小說家,在各大書鋪之間也是屬於搶手貨。


    陶謙之所以肯花三兩銀子的大價錢請對方寫文,其實是有著自己的打算,一來是因為入獄一事,得罪了孟川;


    二來是想重新和他建立起信任,趁勢買斷他幾篇稿子,通過書鋪的一番運作,最起碼能增加一些客流量。


    對於縣城裏的幾家書鋪來說,能吸引一些新的稿子進來,是能起到競爭中誰獲利的關鍵因素,更何況現在誌異文是個不錯的方向,有大火的趨勢。


    這也是為什麽孟川前世那麽多五花八門的小說網站,可是卻隻有閱文網站一家獨秀的原因所在,歸根結底就是人家閱文不缺新作者,新血液。


    有了新作者,新血液,還怕沒有新流量嗎?


    孟川心裏也明白,前身是有文采的,可惜就是寫的故事情節不咋滴,要不然早就火了,不至於淪落至今,整個家裏隻有區區三十文錢。


    “陶大郎,你我也算是朋友了,既然你苦苦哀求讓我寫,那我便試試看吧,這可不是錢的事。”


    眼下雖被煞氣所困,時而疼痛難忍,但是若無錢財,連治病尋醫都不敢,陶大郎說醫師無法治愈,但沒說他們沒有法子延長壽命。


    不過但凡古代中醫,隻要有這麽一兩副好方子,足以保證家族幾代人富貴,從中就可以判斷出,請一位醫師出診,究竟有多貴了。


    也不知縣學山長那裏有沒有法子。


    說一千道一萬,現在的自己,的確需要錢。


    哪怕是賺到錢以後去找郎中還是無法緩解身上煞氣,那也能在臨死之前好好瀟灑一番,也算不枉來此間走這麽一遭了。


    陶謙在心裏翻了一個白眼,笑道:“明白,那我就不打擾子淵了,還是老規矩,一手交稿,一手交錢。”


    孟川點了點頭,目視他離去。


    隨後,他也沒有前去吃早食,而是想著要寫點什麽。


    寫方與縣鬧鬼?


    要是真寫下來,怎麽對得起因為此事橫死的那些人?這不就是在利用民眾恐慌心理消費死者?隻怕一旦落筆成稿賣出,會引來全縣百姓的反感。


    “不寫方與縣鬧鬼一事,那該寫什麽呢?”


    孟川既然已經答應了陶大郎,總不能言而無信。


    就當兩難之時,他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情,


    “陶謙倒是提醒我了,詩詞歌賦沒法抄,畢竟這個世界都有…但是可以抄誌異雜文啊!”


    根據前身記憶得知,此界有《論語》、《中庸》、《史記》、《道德經》、《本草綱目》、《振之遊記》等書籍。


    就連四大名著也有,隻是在百姓眼中看來,這四本書采取的都是架空曆史的寫法,是虛構的故事,朝廷又極力反對這種寫法,導致其傳播力度不廣。


    反正就是什麽書都有,但不知為何,偏偏沒有《山海經》與《聊齋誌異》等主寫詭異玄幻的文。


    甚至,此界有關誌異類型的文,十分少見,市場極大!要不然,前身也不會去寫誌異文了。


    這豈不是讓自己鑽了一個空子?


    萬一寫聊齋誌異火了,不僅能賺到錢,甚至還能因此成為儒修呢?


    畢竟成為儒修的第三個方法中,就有包含著著書立傳。


    要是靠這個在體內完美凝聚出浩然正氣,豈不是也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此界誌異文不火的原因,估計就是沒有什麽好的作品呈現在讀者眼中,要是出現蒲鬆齡那樣的大家,隻怕百姓們會爭先恐後的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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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這裏,孟川有些激動難耐。


    他連忙回到屋裏,準備好紙墨筆硯。


    前世,自己作為一名網絡小說作家,為了創造出頗為優質的作品回饋給讀者,閱讀過不少有關聊齋這種類型的書籍,至如今來說,也是記憶尤深,寫下來完全不是問題!


    “如果要寫聊齋誌異,要先寫哪一篇呢?”


    孟川有些疑慮。


    第一篇,肯定是至關重要的,不僅要博得陶大郎的歡心,更要迎合讀者的口味,隻有這樣,作品才能傳播開來,使自己有機會在極短時間內成為儒修,畢竟現在的自己,時日無多了。


    “有了!就寫‘聶小倩’!隻不過,不能全部按照原篇來寫,不然晦澀難懂,百姓會失去興趣了解。


    不如將此篇寫成類似四大名著那樣的通俗話本,再用寫網文的技巧,把遇到鬼魅的橋段提前,將整體劇情做出修整,讓開篇直接突出故事的危機性、詭異性,直接將讀者吸引住!


    這樣一來,即可以保證原篇的文學性,也能讓沒讀過幾年書、隻能勉強識字的百姓認可。”


    孟川來了強烈興致,開始落筆。


    之所以要寫聶小倩,是因為在蒲鬆齡祖師爺、老前輩、老神仙所著的《聊齋誌異》中,唯獨此篇名氣最大,這也得益於前世那些影視作品。


    原著結尾,寧采臣原配去世後,不僅與聶小倩成親,甚至還有了子嗣,人鬼之戀在此界乃是禁忌,鬼生陽間子,又不符合邏輯。


    於是,孟川想將整體劇情都做出修改,使故事的發展更貼近前世倩女幽魂的影視作品,就連故事結尾他都想到了。


    就寫聶小倩轉世投胎,正值二八年華時,機緣巧合遇到了中年寧采臣,然而兩個人過上了沒羞沒臊的日子。


    這是網文的常見寫法,即使本不該大圓滿的結尾,也會想辦法圓滿回來,這樣做,有討好讀者的嫌疑,但是,孟川樂意。


    轉眼間,他就已經寫出了第一行文字:


    【寧采臣,江南道人士。性格慷慨而又豪爽,以行為端正而自重。常對人說:“生平從不尋花問柳”...】


    原文是:【寧采臣,浙人。性慷爽,廉隅自重。每對人言:“生平無二色。”】


    孟川曾練過毛筆字,現如今也完美繼承了前身的記憶,所以在寫字過程中並未遇到什麽困難。


    專注寫文時,他也沒有忘記修改了一些地方名稱詞匯,都全部按照此界的地理名稱去寫。


    比如,‘浙’更改為江南道,‘金華’改為婺州。


    這樣的做法,無非就是想求一個真實性,反正不能寫架空,因為百姓會質疑其真實性,朝廷官府方麵也會有所抵製。


    隨著所寫字數越多,他越是深入,甚至一些記得不太清楚的故事橋段,在這一刻統統冒了出來,似乎進入了一種玄之又玄的境界。


    當一氣嗬成,全篇寫完之後,他氣喘籲籲,不知為何,體力竟是削減大半,實屬怪哉。


    就在這時,有疼痛感傳來,沒有之前那般重了。


    “我在寫書之時,沒有感覺絲毫疼痛,剛一寫完,疼痛感就來了,這之間莫非有什麽關聯?”


    他迫不及待的將上衣扒開,看到原本即將靠近心脈的黑氣,居然因此而消散了不少,並且伴隨著一股極其特殊又難以言表的氣韻凝聚於自身當中。


    感受著身上的這番細微變化,他喜上眉梢,不禁猜測,難道是因為寫聶小倩一篇,獲得了浩然正氣?


    可是那股氣韻,不免太過微弱了一些,要是不仔細去感受,根本察覺不到。


    然而,這讓他看到了機會。


    前身也寫過此類誌異文,不過漏洞太多,也可能因此沒有獲得過那種特殊氣韻。


    “時間尚早,不如再寫一篇!”


    孟川嚐到了甜頭,暗自稱奇,決定再寫一篇,試試效果。


    “這黑氣,如果是煞氣的話...那麽,我倒是記得有篇誌異文,與煞氣有關。”


    他突然想到《子不語》、《夜譚隨錄》、《宜室誌》這三本書中,都有記載煞鬼,甚至就連《浮生六記》、《坎坷記愁》兩書中,也寫了不少避煞的習俗。


    這煞鬼害人的手段,便是將煞氣侵入他人之身。


    煞鬼,又名屍魂,乃是歸家之魂,在人死之後的二七之日,為回煞之日,若是在這一日,魂魄鑽入肉身當中,就能成為煞鬼,留在人間作亂!


    當初孟川為了寫靈異小說,有專門了解過這種邪祟,據說有人用羅網捕捉到了煞鬼。


    天羅地網本就主煞,在命數上來講,分為天羅與地網,也就是老話常談的男忌天羅,女怕地網。


    從理論上來講,羅網極有可能會吸收煞鬼身上的煞氣,屆時,此類鬼魅隻留一具肉身,自然就好對付了,這也是有人能用網來‘捕捉’煞鬼的原因所在。


    “傳聞煞鬼身有屍斑,異味等,且麵無血色,四肢僵硬,雙眼為結晶狀,嘴唇發紫...要是按照前世誌異文中記載的煞鬼長相,倒是與席瑟相似。畢竟我從前身記憶中得知,這席瑟的眼睛極為怪異,嘴唇也是有些發紫,莫非這席瑟...當真就是煞鬼?!”


    孟川越想越驚訝。


    如果真如自己所猜測那般...看來這煞鬼一篇,還非寫不可了。


    要是有人看到自己所寫的煞鬼故事,能因此逢凶化吉,倒也算是功德無量了。


    最終,他決定抄寫清代文學家、小說家袁牧先生的《子不語·煞神受伽》一篇,其中涉及的地方名稱等,適當做出修改。


    然後再將煞鬼的外貌特征及可能懼怕羅網這事一並寫上了,包括一些避煞習俗。


    比如,在回煞之日當天,舉家外避,在家中設祭品迎煞等,以此來化解死者身上煞氣,使其無法成為煞鬼。


    但是要詳細說明,煞鬼隻是有可能害怕羅網,畢竟這事還未得到證實,不到萬不得已,嚴禁世人模仿書中方法,否則一切後果自負。


    而且,萬一那席瑟並非是所謂的煞鬼呢?隻是身具煞氣的尋常鬼魅呢?或者羅網隻能困住修為不深的煞鬼,但麵對成了些許氣候的煞鬼沒什麽用處呢?


    關於這些問題,都需要在故事裏解釋清楚。


    假如真要是遇到了生死危機,別管什麽方法,能用的就都用用吧。


    話說回來,在孟川眼裏看來,寫有關煞鬼的事情,也算是給陶大郎交差了,畢竟他請自己所寫的稿子內容,要與近日方與縣內發生的怪事相關。


    前世多部誌異文中記載的煞鬼害人方法,與之比較貼近,都是將煞氣侵入人身,這也算沒有消費死者,想來應該不至於引起本縣百姓的反感,甚至還能提高他們防範邪祟的心理,對陶大郎也算有個交代。


    如此一舉三得,何樂而不為呢?


    至於《聶小倩》一篇,也就是倩女幽魂的故事,實在是與方與縣內發生的怪事扯不上任何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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