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惟見他俊朗清逸的麵容,晦暗難明,眸色凝鬱,仿佛隔著厚重的濃霧,令人難以看透。


    淳於焉的一顆心,先前一直似被什麽東西揪住了一般,荒蕪而煩躁,直到聽到蘇苑莛柔聲的求情和提議之後,方才不由的一動,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盯著平靜如斯的湖麵,有不自覺的閃爍,隨之一厲。


    “來人。”


    隻是上前的侍衛,還沒有來得及接令跳下水救人,便見安若溪的腦袋突然從水中竄了出來。


    這突如其來的現身,倒讓一眾認為她凶多吉少的閑人,大大的吃了一驚,嚇了一跳。


    反應最激烈的就莫過於柳灼蘿了,尖利的“啊”了一聲還不止,驚嚇的連連往後退了好幾步,險些摔倒,幸虧她身旁服侍的丫鬟茗煙來得及反應過來扶住了她。


    淳於焉看著那冒出來的沒事人一樣的女人,以一種極其嫻熟的姿態向岸邊遊來,那樣好的水性,絕非一天半日可以練就。


    在朦朧的月色下,她就像是一條銀魚的精靈一樣,從水中鑽了出來,跳到陸地上。


    安若溪眼瞧著因為自己的出現,而麵色大變的眾人,雖然在水中有些冷,有些缺氧,爬上岸又有些疲累,但見著這一個個驚詫的表情,卻不由的心情大好。


    淳於焉望著此刻渾身濕漉漉的站在自己麵前的人兒,她瑩白似玉的麵容,因為湖水的浸氳,散發著通透澄淨的流光溢彩;如雲的青絲,些許淩亂的貼在臉頰上,不斷有水珠順著微卷的發端往下滴落著,砸到青石板的地麵,有清脆而奇異的頻率;因為先前出來的匆忙,她隻在單薄的裏衣外麵套了一件素白的春衫,在水中泡了這些時候,濕透的衣衫此刻正緊密的貼合在她的肌膚上,沿著她身體的弧度勾勒出令人心跳的曲線……淳於焉的呼吸竟不由的一緊,目光也隨之一沉,似有一抹欲望的浮光劃過漆黑如墨的瞳孔。雖隻是稍縱即逝,蘇苑莛還是敏感的捕捉到了。


    心,便像是被一根極為細微卻尖銳的針給狠狠的刺了一下般,帶來不期然的疼痛,接著油然而生的卻是淩厲的防備與蓄勢待發的出擊。


    但這百轉千回的心緒,隻是一瞬之間,便被她悉數斂去。


    再次看向安若溪之時,蘇苑莛嫻靜柔媚的眼眸,已經換上了擔憂和關切的神色,纖足輕輕的向前挪動了一步,恰巧擋在了淳於焉與安若溪的當中,柔若無骨的小手,挽上安若溪因為湖水的浸泡而微涼****的雙手。


    “凝汐妹妹,你沒事吧?”


    嬌軟的聲音緩緩開口,她無懈可擊的關切,讓安若溪一時之間竟有些莫名的尷尬與不舒服。“我沒事。”


    撇去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女人特有的直覺,安若溪幹笑一聲開口道。


    不動聲色的將自己的雙手從蘇苑莛滑膩柔嫩的掌心中滑脫,越過她的阻擋,安若溪望向那個挺立如鬆柏的男人,腳下不由的踏前一步,便站到了淳於焉的麵前。


    現在她與他之間的距離,不過咫尺,再也容不下第三個人橫在其中。


    安若溪忽略從他身上發散出的那種屬於王者天生的壓抑之感,直直的盯著他如霜似冰的眼眸。


    “淳於焉,你說過隻要我敢跳下湖,你便找大夫給籠晴看病,現在我已經如你所願,那你是不是也該實踐你的承諾?四王爺是言而有信之人,想必不會出爾反爾吧?”


    她亮如星辰的眸色中,有一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執著,似能吸住人的眼睛,難以自拔。


    淳於焉撇開與她對視的目光,頓了頓,方沉聲道:“來人,去請薛大夫。”


    他知道就算是自己任由她身邊的賤婢不治身亡,也沒有誰能奈何得了他。同樣的,即便是此刻稱了她的意,救活了她的丫鬟,對他也不會有絲毫的影響!既是如此,他便由得她逞強一回……淳於焉這般輕而易舉的鬆口,讓一旁的柳灼蘿先是深深的震驚之餘,便是接踵而來的憤憤不平;蘇苑莛雖早已預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但眼眸深處仍是難掩的掠過一抹暗鬱的光影;就連最該歡呼雀躍的安若溪,都不免微微一愣,實沒想到這個冷酷的變態王爺竟會突然之間如此好說話,反倒有些不可置信。


    看來他沒有壞到骨頭縫裏,還有得救……


    一念及此,安若溪不由的有些興奮。


    “不管怎樣,淳於焉,我先替籠晴謝過你。”


    雖然人是他打的,他有義務負責,但一來她安若溪是個心中留不住仇恨的人,隻要不是做了太過分、十惡不赦的大罪,又肯改邪歸正,抬抬手也就過去了;況且現在也不是追究誰對誰錯的時候,既然這淳於焉亡羊補牢,那她也沒有必要跟他慪氣,說些不中聽的風涼話,以免節外生枝。


    畢竟她身處人家的地盤上,在人屋簷下,有時不得不低頭。反正她要的結果達成了,過程是怎樣的,也就得過且過了。


    淳於焉眼見著她為一個不相幹的賤婢這麽的上心,以及光潔的臉上那近乎盡釋前嫌的欣喜,讓他忍不住的想要打擊。


    “本王隻是想要告訴你,本王既有實力置一個人於死地,也自然有本事要一個人活,所以不要妄想可以左右本王,或是挑戰本王的權威……你們的賤命,在本王眼裏,連螻蟻都不如!”


    他殘酷的對人命的踐踏,讓安若溪剛剛升騰起來的對他的一點點好感,瞬時隨著料峭的春風給飄走了。


    “我們的賤命,在王爺眼裏,是連螻蟻都不如,但在我的眼裏,有些人的品性德行,卻是連禽獸都不如。”


    狠瞪著淳於焉,安若溪反唇相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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