涎城城主府後宅正院內室,張夫人坐在鏡奩前,身邊兩個丫鬟,一個正拿著梳子為她梳發,另一個則是拿著首飾盒放到桌上給她看。


    張夫人隨手拿起一支金釵,放在鬢邊比劃著,“都收拾好了嗎?”


    “都收拾好了。”梳發的丫鬟低著頭,小聲的回道,似乎怕自己說得太大聲,會曝露出自己聲音的沙啞。


    另一個丫鬟悄悄的看她一眼,朝她使了個眼色,梳發丫鬟輕輕清了清咳喉嚨。


    “怎麽,病了?”


    “是。”梳發丫鬟道。


    “怎麽不小心一點?現在天冷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就老實安份點,別踢被子。”張夫人的聲音溫婉滿是關切,兩個丫鬟聽了卻覺得汗毛直豎,整個人都僵住了。


    好一會兒,她們才慢慢的緩了下來,“是,奴婢以後一定會小心的。”


    “你們哪!都不小了,差不多該嫁人了。”城主夫人輕歎一聲,“可惜金蓮等不到了!”


    兩個丫鬟聽到這句話,寒氣從腳底直竄心頭,全身再次僵直。


    金蓮昨天死了。


    是她們兩個奉夫人之命,連手弄死的。


    想到對她們兩毫無設防的金蓮,兩個丫鬟心中有愧,可是不照做,死的就是她們,金蓮還是得死,死在她們兩個的手裏,至少,至少不必死前被人侮辱,至死都是清白的,她們兩個呢?日後會是怎樣的死法?


    她們自己也不知道,也許,她們該想想自己的退路了。


    涎城離國都約莫十天的路程,葉大爺兄弟二人就算快馬加鞭,也得七天才能到,若日夜兼程,大概能縮短到五天,當他們忙著趕路時,葉夫人母女也被送回府靜養了。


    原是葉夫人情況較糟,但葉千亞在得知鳳公子不止自己沒來探望,連派人來關切都不曾後,便再度昏了過去,這一昏就是三天,所以母女兩返家休養後,情況就對調過來。


    葉夫人在兒媳們和丫鬟們的小心侍候下,很快就恢複原來的風采,反觀葉千亞,自再度醒來後,整個人就懨懨的很沒精神。


    葉夫人心疼女兒,知道她的心事,便派人給黎淺淺下帖子,本以為黎淺淺接到帖子後,不管怎麽,礙於情麵,總歸都要上門探望的。


    葉千亞得知後,情緒總算好轉許多,拉著三個嫂子陪她挑衣服和首飾,三個嫂子心裏對小姑很是不屑,但麵上依然是要保持著笑臉,絲毫不露半點破綻。


    隻是,去送請帖的管事媳婦不久就苦著臉回來了。


    “這是怎麽了?”葉夫人輕咳了兩聲問。“黎教主可說幾時會來?”


    “黎教主不在。”


    不在啊!葉夫人聞言眼睛一亮,“她不在,可以請她丈夫來啊!”真是天賜良機啊!可見老天爺也是站在她們這邊的,隻要鳳公子來,她就能讓女兒心想事成。


    誰知管事媳婦依然苦著臉,“鳳公子也不在。”


    “嘎?他們去哪了?”


    “聽說,趕回南楚過年去了。”管事媳婦低垂著頭小聲說道。


    葉夫人愣怔了下,喃喃道,“回南楚過年?”這都幾月了,這個時候趕回去過年,怎麽可能?從趙國國都到南楚京城,少說也得在路上走上一個月,這還是夏天天氣好的時候呢!


    如今是嚴冬,三天兩頭下雪,不被大雪阻道堵在半路上就好了,這個時候趕回去過年?這借口找的,是隨口說著哄人呢!


    葉夫人心裏不高興,麵上便帶了出來,中午葉莊主帶著小兒子回來吃中飯,看到妻子擺個臭臉。


    他接過丫鬟遞過來的熱手巾,擦了擦手臉,問,“這是咋了?”


    侍候用餐的三個兒媳婦聞言,手上的事皆頓了下,最後是由三奶奶回答的。


    聽說黎淺淺夫妻竟然回南楚過年了,父子兩也都愣了下。


    這……


    葉莊主還沒開口,葉三爺就先說話了,“這算什麽?咱們還沒把妹妹和他的事訂下來,他就先跑了?他這是沒把妹妹放在眼裏?把咱們放在眼裏?”


    葉大奶奶和葉二奶奶兩個低著頭,心說,人家根本就沒想娶,不對,收小妹作外室,自然是能避就避,沒看剛搬來那天晚上,小姑子鬧騰了一個晚上,又是操琴又是唱歌的,結果呢?


    黎府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後來鄰居來抗議,黎府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別說主子了,就是下人也不見露麵。


    婆婆和小叔子還說,隻要黎府派人過來,他們就能借機攀附上去,不愁小妹和鳳公子的事不成。


    那會兒她們就知道,婆婆和小叔子母子,壓根就沒想讓冷門主他們成事,想想也是,和冷大小姐、岑小姐和蘇小姐相比,她們家小姑子有何優勢?沒有,不但沒有,還是個體弱多病,命不久矣的主兒,收了她,怕是常年要在病床前陪伴。


    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更何況葉千亞要做的是外室,連正經名份都沒有,人家家裏有名正言順的元配,誰會浪費時間在陪伴一個久病體弱的外室,更別說雙方根本沒有感情。


    好吧!小姑子對鳳公子是情根深種,可人家對她,一點印象都沒有,再有,是他們擎天山莊想從鳳家莊,想從瑞瑤教得好處,而不是鳳公子非葉千亞不可,真不知婆母和小叔子是打那兒來的自信。


    相信隻要鳳公子能和葉千亞見麵、相處,就一定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這也未免太過自信了。


    還是說……“你說,婆婆手上是不是有什麽藥,能讓鳳公子對小姑子死心塌地?”


    葉二奶奶對長嫂翻了個白眼,“大嫂,難道你也相信,婆婆那些話?”


    “可你不覺得,婆婆說得太過斬釘截鐵了?好像她手裏自有手段,肯定能讓妹妹達成心願?”


    葉二奶奶想了想,點頭道,“婆婆確實太過自信,可這也沒什麽,畢竟她從小就一路順風順水,生平唯一一次慘遭失敗,就是和張城主的婚事未成,可那也沒什麽啊!她後來不是很快就嫁給公爹了嗎?


    兩個兒媳想不明白,也沒人能詢問,因為大爺兄弟兩都不在,她們妯娌兩個不好問婆婆,更不好問公爹,隻能等三弟妹問過小叔子,再告訴她們了。


    黎淺淺根本沒回南楚,她之所以讓人用這理由回複葉家的下人,不外乎是杜絕他們再上門邀約,她一點都不想和葉家人扯上關係,但葉千亞病了,邀她去探病,去嘛!怕會被算計,不去嘛!怕人家編派她有的沒的,索性說她們回南楚過年了。


    就算被逮到她們說謊,那又怎樣?不服,咬我啊!哼哼,以這理由搪塞對方,不過是還不想和對方撕破臉罷了,對方要是識趣的話,就別再送上門來找不自在。


    要是還是不識相,那就別怪人不客氣啦!


    葉家人以為黎淺淺夫妻真回南楚去了,卻不知,他們夫妻兩不時乘馬車,或以輕功出門閑逛,或去巡視客棧工地,或是去天寶坊等產業巡視。


    除此之外,他們還常常待在地宮裏,跟著璿璣門的人闖機關。


    現在地宮裏頭的機關,都被璿璣門人改造過,跟之前完全不同了,走一遭,等於是在訓練應變能力,武功也隱隱有所突破。


    黎漱和鳳老莊主也不時跟著他們一起下場,鳳老莊主對老友們失望透了,原以為是肝膽相照的至交好友,誰知道,這些人全都變了,和記憶中那幾個熱情熱血的青年們不一樣。


    想想也是,他自己這些年也變了不少,經曆了喪妻、喪弟、喪女的傷痛後,他哪還可能一如從前不變呢?又怎麽去要求友人們不變。


    既然老友們讓他失望,不如不見,省得見了之後,把他們的真麵目看得越發明白,感傷之餘心裏難過。


    於是乎,不止葉家人派人去請黎淺淺碰壁,就連冷門主等人,去拜見鳳老莊主也吃了閉門羮。


    他借用了黎淺淺的借口,說是趕回家過年去了。


    真是,這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啊!但是,你明知是假的,能上門揭穿他嗎?明明看到黎府的馬車來來去去,也猜得到人就在車裏,可是能上去堵著車不讓走嗎?


    除非是想撕破臉,否則誰敢這麽做?


    於是乎,黎家明麵上還留在趙國的,也就隻有黎令熙一個人,孟達生還搬過來蹭住,孟達生也參與投資,所以他和黎令熙同進同出,見投資人,再合理不過。


    於是乎不少想要借機和孟達生接近的江湖人士,也跟著投資了有間客棧,不過他們資金不多,便集資一起投資,倒是意外湊成了不少對佳偶,這是後話,眼下,他們和威遠侯一道兒正在福滿園裏,和這些想投資的江湖人士吃飯。


    黎淺淺和鳳公子則是待在隔壁的暖閣,他們夫妻的武功不錯,聽力佳,就算沒在現場,也能把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有人在嘲諷冷門主四家貪心,明知道鳳公子已經成親,還妄想著把女兒嫁給他,又舍不得女兒做小,遂要女兒們做外室,都是堂堂嫡出之女,為了長輩們的貪心,隻能委屈做連妾都不如的外室。


    還有人笑冷門主,把個閨女兒養得清高無比,平日在家,最容不下姨娘和庶妹,沒想到最後卻要她去做外室。


    那廂還有人在說葉莊主,擎天山莊迫害過好幾個姑娘,害她們無端被未婚夫退婚,就為了他們想在葉千亞死前多陪伴她。


    “你們不覺得奇怪嗎?葉莊主父子總說,葉小姐體弱多病命不久矣,可人家硬是撐了下來,到現在都還活蹦亂跳的,可最早被退婚的那位,與她同族的葉小姐,卻在年前因動了胎氣而一屍兩命。”


    “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了!聽說那位葉小姐啊!是接到咱們這位葉小姐的信之後,才動了胎氣的,也不知道她在信上寫了些什麽,竟然讓她堂姐看完信就動了胎氣?”


    “咦?你不是消息很靈通嗎?怎麽查不出來嗎?”


    “嗐,你們不知道啊!咱們這位葉小姐可精明著呢!她派人給她堂姐送信去,然後就叫人等著,後來她堂姐動了胎氣,家中上下一時全亂套了,那人就把信給揀回去帶走了,後來她堂姐婆家人派人上葉府討要說法,葉家人卻死都不認,還把家裏的下人喊出來讓對方認人,說讓她認是誰送的信。”


    “那然後呢?有認出來送信的是誰嗎?”


    “嗐!怎麽可能認得出來嘛!送信去的是個管事媳婦,到了地頭就被送進內宅見主子去了,去討說法的,是那位葉小姐丈夫的兄嫂們,他們壓根沒見過送信的人,怎麽認?”


    信被揀走了,送信的人找不到,葉千亞在信上到底寫些什麽,竟然把被退婚都沒尋死覓活的堂姐給氣到動了胎氣?


    坐在那一帶的夫人和女俠們瞎猜了半天,可就算真猜中,也沒人能給切確的答案,一群人就是瞎猜逗樂子而已。


    黎淺淺端起茶盞問鳳公子,“你說,她在信上寫了些什麽?”這間屋裏隻有他們兩個人,所以什麽事都得自個兒來。


    “還能寫什麽?就算她堂姐是個再豁達的人,也肯定有逆鱗,聽說她堂姐之前就常常陪伴她,大概是最了解她的人,同樣的,她也應該很了解她堂姐,自然知道她堂姐什麽地方是不可碰觸的。”鳳公子輕笑。


    因為觸及那位葉堂姐的逆鱗,才會把她氣得動了胎氣,進而引發難產,最後一屍兩命。


    “這女人看似天真單純,實則心思歹毒,要是可以,你最好是連見都別見她,更別說和她單獨相處,聽到了嗎?”鳳公子正色對妻子交代著。


    “聽到了。”黎淺淺撓撓耳朵,這些話,鳳公子已然在她耳邊嘮叨幾百回了,她不止會背,還能倒背如流了啦!


    “還有冷門主的女兒,尤其是他家的庶女。”


    咦?“庶女?”不是該叫她防著冷佳芸的嗎?怎麽重點放在庶女身上?


    “你以為那個叫冷佳意的,會是個好的?冷夫人最近在給女兒相看,不過全被人攪和了。”鳳公子淡淡道。“但還是有幾個條件不是很好的,沒被攪和得太嚴重,隻要冷夫人願意,對方應該會同意這門親事。”


    隻不過冷家要多付些代價就是,現在就算冷夫人怎麽想了。


    黎淺淺想了下問,“全被攪和了?是冷佳芸做的?”


    “全是她讓人攪和的,但是,還有人從中插手了。”


    不用鳳公子明說,黎淺淺也猜得出來,那幾個條件不是很好的,沒被攪和的太嚴重的,隻需冷家多付些代價,就能挽回,那必是冷佳意做的手腳,她不想讓嫡姐高嫁,便由她親手攪和,把那幾家條件好的徹底得罪個徹底。


    而條件差的,她便插手破壞,隻需冷家肯多付些代價,他們就答應這門婚事,冷門主說了,公中給的不論嫡庶皆一視同仁,冷夫人要貼補女兒她的私房,那是她的事。


    但是一旦冷門主知道,那幾家條件好的,之所以不同意親事,是冷佳芸自己破壞的,就連這幾家條件差的,也是她攪和的,他肯定不會答應冷夫人,從公中出多給親家的代價,那冷夫人就得自掏腰包,把這事給平了,好把女兒嫁過去。


    冷夫人就算再有錢也是有數的,給了親家好處,給女兒的陪嫁就少了。


    “她這是,自己拿不到,也不讓冷佳芸得了?”


    “嗯。”鳳公子頓了下又道,“她姨娘原本是跟著來了國都,可是突然又回去了,冷夫人也許還覺得自己贏了,把這眼中釘給送回去了,可她想都想不到的是,那姨娘有喜了。”


    之所以早早離開國都,也是怕被冷夫人母女看出來,從而對她下手,等冷門主他們在國都的事了,回去的時候,她的胎也坐穩了,冷夫人那時再想對她出手,有冷門主坐鎮盯著,怕是不容易了。


    “一旦她這胎生下個兒子,冷門主肯定欣喜若狂。”到那時,冷夫人想針對她,怕是難上加難,更何況她還得忙著女兒出嫁呢!


    “這女人確實會算計。”


    “不會算計,怎能在冷夫人手裏平安生下個健健康康的女兒呢?”鳳公子道,“所以我從不小看這些內宅女眷,她們有的時候,比男人更加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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