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之後,徐微瀾的設計思路一直不怎麽暢通,這麽久了,一個像樣的作品也拿不出來,畫出來的稿子總是反複修改,到最後越改越糟。


    徐微瀾微微搖頭,將手裏的畫稿撕了下來,團成紙團,扔到了腦後。


    蔣牧淮上了二樓,在樓梯口撿到了徐微瀾的廢稿。他展平畫紙,看到了徐微瀾的設計,婚紗的正麵,徐微瀾處理得很漂亮,每一個細節幾乎都能突顯出婚姻的莊重和神聖,然而轉到背麵,她好像就才思枯竭了一樣。


    蔣牧淮接連撿起了幾張畫稿,每一張都是卡在了背麵的設計上,最後婚紗的背後都被徐微瀾用濃濃的油墨塗成了黑色。


    蔣牧淮走到她身後,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微瀾,不要太心急。”


    這些天蔣牧淮經常出沒她的工作室,徐微瀾已經見怪不怪了。她抬頭看他,擠出了一個微笑:“催著交稿呢,怎麽能不急。”


    n並入暢銘後,婚紗的銷量瑞增,款式也不得不推陳出新,品牌運營那邊時不時催促徐微瀾盡快拿出新的作品。


    壓力可以變成動力,也可以變成阻力。蔣牧淮知道徐微瀾和自己一樣,最怕的就是商業壓力,這種壓力大到足夠摧毀一個設計師的靈感。


    當初品牌聯合的時候,蔣牧淮和她說過利弊,徐微瀾沒有聽進去,現在弊端顯現,她已經無路可退了。


    在蔣牧淮麵前,徐微瀾覺得羞愧,蔣牧淮卻還是笑著安慰她:“設計的靈感和心情是有密切關聯的,你現在心情不好,當然沒有好的想法。”


    雖然事隔多時,但徐微瀾的心情仍然未能平複,先是得知自己的婚姻是個假象,再是失去孩子,這樣的打擊不是誰都能輕易承受的。


    蔣牧淮幫她捏了捏肩膀,笑道:“重拾對婚姻和愛情的信心,這樣你的設計思路才不會流於外表。”蔣牧淮說著,半開玩笑道,“這方麵我可以幫忙。”


    近來,蔣牧淮總是時不時提醒她自己的存在,徐微瀾已經對他的玩笑話免疫了,笑著拍了一下他的手,“charles,你又開這種玩笑。”


    蔣牧淮正色道:“這是設計經驗,不是開玩笑。以前的經曆讓你留下了陰影,你需要克服它,把它們從你的頭腦裏掃除,這樣才能重拾自我。”


    蔣牧淮說的其實不無道理,徐微瀾以前憧憬著婚姻和愛情,自然能夠設計出代表著美滿和幸福的婚紗。但現在,自己是個婚姻和愛情的失敗者,自己都走不出楊琰的陰影,又如何能讓別人感覺到披上婚紗的欣喜?


    她想著,聽見了樓梯口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那聲音很熟悉,現在聽來隻覺得一下下敲擊著她的心髒,讓她難堪重負。


    腳步聲停在了工作室二樓,徐微瀾和蔣牧淮一起回頭,看到楊琰站在樓梯口看著他們。


    楊琰站在樓梯口看著兩人,徐微瀾坐在椅子上,蔣牧淮站在她身後幫她按著肩膀。長時間的伏案工作,徐微瀾的肩膀總會發酸發脹。這一點楊琰一直知道,但從未像蔣牧淮這樣親身行動過。


    他看著眉心淺皺,覺得自己以前真的是不夠稱職。做成這樣,怎麽還能自詡對徐微瀾認真付出過?


    楊琰想著,神色凝重起來。


    蔣牧淮見了,鬆開徐微瀾,往楊琰麵前走了一步,問他:“楊總過來有什麽事嗎?”


    楊琰低頭笑了一下,抬了抬左手的信封,對徐微瀾說:“離婚協議書我簽好了。”


    這種事情他不用親自跑來,完全可以交給秘書或者律師代勞,他這麽做無非是想多看徐微瀾幾眼,或是希望她能夠回心轉意。


    蔣牧淮看了眼徐微瀾,徐微瀾點頭接過,也不和他廢話,隻說:“謝謝。”


    謝他的配合,也謝他放了她一條生路。


    想到這個楊琰不由苦笑。他鬆了手,將離婚協議書交給了徐微瀾。“有一些股權的問題,我想和你單獨說一下。”


    蔣牧淮知道他不會這樣善罷甘休,不由警惕地看了楊琰一眼。


    涉及到股權問題,也算是公司的機密,徐微瀾沒辦法,隻好對蔣牧淮說:“charles,你先去餐廳等我吧,我很快就過來。”


    蔣牧淮點點頭,看了一眼楊琰,先一步離開了徐微瀾的工作室。


    他走後,楊琰依舊沉默著,不知道如何開口。


    徐微瀾收好離婚協議書,楊琰還是沒有開口。她看了眼時間,似乎有些不願和他獨處,便問他:“你不是有話要說嗎?”


    楊琰剛剛在樓梯口聽見了徐微瀾和蔣牧淮的對話,這才知道這一年的婚姻給徐微瀾留下的是怎樣痛苦的回憶,甚至讓她開始懷疑婚姻和愛情的意義。


    楊琰猶豫著開口,“對不起,微瀾。我不知道我會給你帶來這麽大的傷害。”


    他既然聽見了自己的話,徐微瀾也不再遮掩,隻淡淡的說:“我已經在忘記了。”


    楊琰點點頭,她確實已經在努力遺忘,她已經擺脫了楊琰、換了的環境、丟掉了他給她留下的一切痕跡,她慢慢地就會遺忘兩個人在一起的日子。那段日子其實並不長,隻有短短一年,想要遺忘並不困難,何況有蔣牧淮在幫助她。


    楊琰笑了一下,說:“設計的的事你不要擔心,我會盡快幫你爭n的經營主動權……”他沉默了一下,又說,“這是我以前答應你的事情,我會做到的。”


    徐微瀾沒有看他,低頭將桌麵上的東西收拾到包裏,準備出門吃飯。隻是聽到楊琰的話,她停下了手裏的事情,淡淡回了一句:“謝謝。”


    她收好包準備下樓,楊琰便跟在她身後,問她:“你還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我這幾天就幫你去辦。”


    趁著這幾天,他還沒有卸去暢銘ceo的職位,他的簽字還算有效,還能盡快幫徐微瀾把事情辦妥。


    徐微瀾腳步頓了一下,扭頭問他:“我的股份你打算什麽時候回購?暢銘的董事會前幾天還要我去開會,你知道我不願意參與這些事情。”


    原來她的當務之急是要切斷和自己的聯係。楊琰苦笑,點頭道:“我知道了,我會盡快安排的。”


    徐微瀾走到樓下,正好助理收了一封快遞,便將它交給徐微瀾。徐微瀾隨手打開,裏邊是一份拍賣會的邀請函。她看完便交給了助理,但還是被楊琰瞥見了拍賣會的主辦方和邀請人。


    他盯著那份邀請函若有所思,徐微瀾發現了,轉頭看他:“離婚手續應該不複雜,辦好後,我會請律師通知你。”


    看來她已經不願意再和他有任何瓜葛和聯係了。


    楊琰收回目光,點頭了一下頭,目送徐微瀾鑽進了黃色小車裏。


    -


    徐微瀾離開後,楊琰回到車裏,摸出了手機,撥通張晉安的電話。


    張晉安基金會是幾天後拍賣會的主辦方,楊琰接通電話,和他寒暄了幾句,還沒有轉入正題,張晉安倒是先開口了:“基金會過兩天有一場拍賣會,楊總有沒有興趣過來看看?”


    楊琰聽了笑了一下:“我也正想和張總討一張請柬。”


    張晉安“哈哈”一笑,“我就算到你會想來。”他說著,收起了笑聲,問楊琰,“你不想知道我怎麽算出來的嗎?”


    不等楊琰回答,張晉安自己說出了答案:“昨天基金會的人把拍賣的藏品拿給我看,我看到了一枚戒指。”


    楊琰皺了皺眉,心裏有了不好的想法。果真,張晉安繼而道:“那枚戒指的設計我記得在什麽地方見過,但是人老了,一時想不起來了。剛才楊總給我打電話,我才突然想到,多年前,楊羽心曾經給我看過一副設計圖,多半就是這枚戒指的設計圖。”張晉安說完,問楊琰,“我記的沒錯吧?”


    徐微瀾當時說要把婚戒拿去拍賣,楊琰以為她隻是氣話,沒想到她真的這麽做了。他“嗯”了一聲,說:“張總記性很好,那枚戒指是我母親親手設計的。”


    “我記得當時我曾想花重金買下她的設計,但是羽心說,那是她大婚要戴的戒指,說什麽也不願意賣。”張晉安回憶著往事,不由歎了口氣,“隻可惜她沒等到那一天。”


    楊羽心苦戀周禮生,幾乎到了喪失了尊嚴和自我的地步。張晉安作為圈子裏的惜才的老人,對此印象深刻。


    雖然是暢銘的首席設計師,楊羽心仍然事事以周禮生為首,她跟著他走南闖北,到南非時,周禮生因為原材料供應合同出了問題,和當地的黑社會三聯會起了衝突。老默頓綁走了楊羽心,以為以此能夠要挾周禮生,卻沒想到周禮生貪生怕死,放棄楊羽心逃回了國內。


    周禮生此舉不僅懦弱無能,更讓暢銘損失了首席設計師,弄得公司士氣萎靡。周老爺子盛怒之下與他解除了父子關係,周禮生從此另起爐灶,建立了德靈,不久便忘記了楊羽心,另娶了妻子。


    周禮生在國內過得風生水起,楊羽心在三聯會卻是水生火熱。被劫持時,她已經懷了周禮生的孩子,她苦苦哀求老默頓,隻要將孩子生下來,她願意接受他的任何條件。老默頓被她的堅韌打動,不僅照顧她生下了楊琰,甚至還將楊羽心留在了身邊,將她變成了自己的女人。


    楊琰也記得那時的日子,他那時不懂,以為現下的一切都源於楊羽心的濫情,她白天迎合著老默頓,晚上等到老默頓睡熟,便把楊琰抱到昏暗的密室裏,指著照片裏的男人告訴他,這是他的父親。


    三聯會上下都是白人,隻有他和楊羽心是黃種人,他的處境如何艱難,可想而知。如果不是楊羽心忍辱負重地取悅老默頓,他可能沒有辦法活到十五歲,沒有辦法見到周越的父母,更不會知道事情的真相。


    那個他一直唾棄的母親其實才是真正的受害人,她被周禮生欺騙、遺棄,被他遺忘在南非的黑社會。如果不是周越父母一心堅持,恐怕他們會一直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


    隻可惜,楊羽心沒有等到解脫,她至死都不願相信周禮生是個貪生怕死的小人。離開三聯會的時候,楊羽心無顏回國,最後以死相逼,希望楊琰擺脫現在的生活,幫她完成心願,回到周禮生的身邊。


    楊琰沉浸在往事裏,耳邊傳來張晉安的聲音:“如果我猜的不錯,這枚戒指應該是楊總的吧?”


    楊琰回過神,“嗯”了一下。


    他和徐微瀾結婚時,推行了暢銘的婚戒定製計劃,這場宣傳的第一枚婚戒就是按照楊羽心的設計圖紙定製的。那時,他親手將它套在了徐微瀾的手上。


    那是一枚優雅、樸素的婚戒,它詮釋了楊羽心對婚姻的看法。楊琰那時覺得,這枚婚戒真的很適合徐微瀾,她不像那些妖嬈的、如同煙花一樣絢爛的女人,她就像是小小的微弱火光,不刺激、不精彩,但是能擋風寒、能暖人心。


    楊琰幾乎能夠肯定,如果楊羽心還在世,她一定會很喜歡徐微瀾,也一定願意讓她戴上那枚戒指。


    “那枚戒指是微瀾的。”楊琰說,“張總,麻煩您,這枚婚戒,我想要物歸原主。”


    今生今世,隻此一枚。今生今世,僅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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