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暢銘易主的消息在平江商界已經傳開了,徐微瀾算是後知後覺的,在去張晉安府邸的路上,她才從車上的廣播裏得知。


    播音員的聲音略帶戲謔,“暢銘集團昨天上午為此召開了記者發布會,會上,前任總裁楊琰聲明自己所作所為僅是個人行為,與公司立場無關……”


    播音員的話沒有說完,蔣牧淮就換了頻道,調成了輕音樂。


    徐微瀾舒了口氣,這才覺得心情輕鬆了一些。


    蔣牧淮開著車,側頭看了她一眼,淺淺笑了一下。


    楊琰辭職了,這一回是真的。徐微瀾聽了整個報道的口吻,覺得他似乎是引咎辭職的,看來之前媒體揭露的事情真的給他帶來了不小的負麵影響。


    “在想什麽?”蔣牧淮打斷了她的思路。


    徐微瀾搖搖頭,想了想還是坦白道:“沒想到楊琰真的辭職了。”


    蔣牧淮聽了笑了起來,“網上不是有句話嗎?分手後,知道你過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徐微瀾知道他是在逗自己,不由笑了一下。蔣牧淮說的對,前兩天,她已經n的經營自主權收回,楊琰是不是辭職,於公於私和她已經沒有關係了。


    想到這裏,徐微瀾不由皺眉。他那天這麽急著想要幫她做些事情,難道就是因為他即將辭去暢銘總裁的職務?


    徐微瀾不敢多想,好在很快就到了張晉安的府中。張府今天辦了個小型的拍賣會,拍賣倒是其次,以此為借口結識一些對藝術事業有興趣的投資者才是這次拍賣的主旨。


    停好車,出示了請柬,徐微瀾跟著蔣牧淮進了府中。


    張晉安府邸的麵積很大,徐微瀾雖然不是第一次來,但沒有侍者領路,她還是會有些轉向。


    侍者將兩人引至大廳,不少賓客正在此處交談。蔣牧淮照顧徐微瀾,知道她大病初愈,便給她要了杯清水,自己則取了一杯香檳。


    賓客中不乏時尚公司的老總,拍賣會開始之前,幾個人圍成一圈,正在對暢銘易主的事情品頭論足。


    “這個楊琰,狂妄自大,這回總算碰了釘子,真是大快人心。”


    “山水輪流轉,暢銘也該讓出位置讓別的公司上上位了……”


    這人的話被旁人打斷,“說的好像楊琰不走別的公司就上不去一樣,我倒是覺得這些年德靈很得民心,就算楊琰霸著總裁的位置不放,過兩年暢銘也不一定能怎麽樣……”


    那人說完,其餘人都跟著附和:“對、對,確實……”


    徐微瀾側耳聽著,等聽到這些人都轉而吹捧德靈的時候,不由側目看了一眼。這一眼正好和周瑋的視線對上,徐微瀾急忙收回目光,這才明白為什麽在場的人都忙不迭貶低楊琰,巴結德靈。


    周瑋默不作聲聽著別人的吹捧,看到徐微瀾後反倒是開口了。他舉了一下杯,對徐微瀾說:“這不是大嫂嗎?怎麽?我們說的話聽不下去了?”


    看到周瑋,徐微瀾下意識是躲開他,但是真的背過身,她就想到了前不久周瑋對她做的事情。失去孩子的痛苦,徐微瀾這輩子也不會忘。她想著,不由咬牙切齒,轉過身怒目看著周瑋。


    “我確實聽不下去!”徐微瀾冷冷地看著他,“你這樣蛇蠍心腸的人,怎麽配和楊琰鬥!你說楊琰六親不認,你才真的是連沒有出生的孩子都不放過!”


    聽了徐微瀾的話,周瑋身邊的幾個人不由有些尷尬,不遠處的人聽見了也漸漸圍攏過來,將周瑋和徐微瀾圍在中間。


    周瑋環視了身邊的人,笑了笑:“徐微瀾,你幫楊琰說話我也不意外,你是他老婆,自然向著他。不過公道在人心,楊琰是什麽樣的人,不用你說,大家心裏都清楚。”


    “我和楊琰已經離婚了,我沒有必要向著他說話。”徐微瀾說完,身邊圍攏的人不由低聲議論了起來,她不管旁人的議論,隻顧說,“但他再不堪也比你好一百倍!至少他不會聯合黑社會,用你那種卑鄙的手段殺死一個未出世的孩子!”


    動用黑道勢力,用婦孺作為誘餌,這是最惡劣不堪的行徑。眾人聽了不由皺眉看著周瑋。


    周瑋冷冷盯著徐微瀾,眼底的肌肉不住跳動。蔣牧淮見了伸手拉住徐微瀾,低聲道:“微瀾,別衝動。”


    想到自己剛剛失去的孩子,徐微瀾不可能不衝動。它已經有手有腳,有了噗咚跳動的心髒。她想著,氣息慢慢急促起來,趁著蔣牧淮沒有拉走她,她指著周瑋說:“周瑋,那也是一條性命!那條人命我會算在你頭上!”


    周瑋森冷著臉孔,冷笑了一下:“瘋女人,聽她胡說。”


    -


    蔣牧淮將徐微瀾拉到了花園裏,徐微瀾卻一把甩開他的手,“這不關你的事,你不要摻合!”


    那是她和楊琰的孩子,自然不甘他的事。蔣牧淮訕訕收回了手,隻是說:“你這樣當眾揭穿周瑋,惹毛了他,誰知道他會做出什麽事。”他頓了頓,平心靜氣地說,“微瀾,我是為你好。”


    “為我好……”徐微瀾撇過頭,不想看他,閉上眼睛時,b超裏孩子的模樣就浮現在了腦海裏。如果它現在還在,恐怕已經可以看到眼鼻了,它可能還會動,會踢她,會聽她說話……


    徐微瀾閉眼的時候,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她覺得自己沒用,作為一個母親,不但保護不了自己的孩子,在麵對周瑋的時候,甚至還無計可施。她明明知道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卻仍然不能讓他嚐到苦果……


    徐微瀾捂著嘴哭得傷心,瘦弱的肩膀不住抽搐起來。


    蔣牧淮看了伸了一隻手,猶豫著扣住了她的肩膀,將她摟入了懷裏。


    徐微瀾在他懷裏悶頭痛苦,喃喃自語:“為我好……我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要那麽好做什麽……”


    蔣牧淮沒有經曆過這樣的事情,他不知道為人父母會有怎樣的心情,他不好開口安慰,隻能將徐微瀾抱得更緊,輕拍她的後背幫她順氣。


    -


    張府的二樓,楊琰站在飄窗背後,目睹著花園裏相擁的兩個人。徐微瀾在蔣牧淮懷裏哭得傷心,他看了更是心如刀割。


    他剛才聽張晉安訴說了樓下大廳裏的突發狀況,他恨自己沒有辦法在這個時候安慰徐微瀾,沒有辦法給她肩膀和懷抱,讓她依靠,甚至以他現在的身份,很難出現在公共場合,不能和周瑋麵對麵地較量。


    張晉安走到窗邊,伸手拍了一下楊琰的肩膀:“你的心意,微瀾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楊琰合上窗簾,背過身,腦中浮現的卻還是徐微瀾依偎在蔣牧淮懷中的畫麵。他深深歎了口氣,對張晉安說:“張總,我還是想麻煩你說服微瀾。”


    張晉安聽了微微皺眉:“你可要想清楚,你這麽做不是拉她回來,而是把她越推越遠。”


    楊琰淡淡笑了一下,他曾經和徐微瀾坦白過自己的想法,也表達過對她的眷戀,甚至從剛剛張晉安的轉述中他也能看出,徐微瀾並沒有把失去孩子的錯歸結在他身上。她明白他的心意,隻是單純地不願意原諒他。


    她付出了太多,最後隻得到了一個騙局,讓徐微瀾遭受了這些,楊琰自己也不原諒自己。


    “拉她回來,還是把她推走,這些都不重要。”楊琰說著,撥開窗簾,樓下兩人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他心頭有些失落,餘下的日子裏,他能看到徐微瀾的機會已經不多了,因此,不管她是不是和蔣牧淮在一起,隻要能看到她,楊琰都是滿足的。


    他再度合上窗簾,“我隻希望她能快點淡忘掉這一切。”


    張晉安看著他,猶豫了一下,問:“也包括你?”


    楊琰神情一滯,痛苦和絕望浮現在了眼中。他苦笑了一下,點頭說:“如果我讓她痛苦的話……”


    夫妻間的事情,張晉安不好多說。楊琰既然已經有這樣的打算,他隻好跟著點頭道:“好,拍賣會結束,我會勸勸微瀾。”


    -


    傍晚的雞尾酒會過後,拍賣會正式拉開帷幕。這次拍賣會是張晉安基金會舉辦的,拍賣的藏品都是私人提供,拍賣所得悉數捐贈給基金會,用於讚助藝術事業,或是用於資助設計師的藝術設計。


    伴隨了徐微瀾將近一年的那枚婚戒也被她送到了拍賣會,並以楊琰的名義直接將拍賣所得捐給了基金會。然而,當婚戒被拿出來拍賣的時候,徐微瀾心情還是跟著凝重了起來,仿佛現在拍賣的不是一枚普通的婚戒,而是在販賣她過去一年的婚姻。


    蔣牧淮看出了她的不安,輕輕握住她的手,安慰她:“都會過去的。”


    徐微瀾點點頭,確實,一切都過去了。


    楊琰的名聲雖然不太好,但暢銘的品牌還在那裏,況且又是獨一無二的設計和精美絕倫的品質,拍價很快就被哄抬了上去,不過幾次舉牌,就已經到了一百萬元。


    價格還在不斷被往上炒,最後拍價穩定在了一百五十萬元的位置。徐微瀾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從沒想過那枚素雅而不起眼的戒指竟然如此價值不菲,她甚至以為,那戒指不過是楊琰敷衍她而隨意挑選的。


    最後,價格停在了一百八十萬元。拍賣師握起小木槌開始喊價:“一百八十萬元,一次……”


    “兩次……”


    即將成交的時候,徐微瀾身後突然有人開口:“五百萬元!”


    所有人聞聲驚訝地轉頭去找聲音的來源,徐微瀾也跟著扭頭,看見的不過是個貌不驚人的小夥子。


    小夥子穿的是工作人員的衣服,一看便知是買者不願露麵,找了工作人員代為競價。


    徐微瀾轉過頭,心裏默念著這個數字。五百萬元……這個價位距離一百八十萬高出太多,似乎像是預先定下的,有著什麽特殊的含義。


    五百萬元,她當時就欠了楊琰五百萬元,如果不是那五百萬元,她恐怕也不會……


    徐微瀾正想著,蔣牧淮在旁邊鼓起掌來。她意識到了,婚戒已被成功拍賣,成交價格五百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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