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的人。書念得好好的,不念了,要去找工作;在省裏工作得好好的,不幹了,回石湖來落戶;找了個對象,結了婚,過不了幾天,鬧崩了,說散就散。就拿改田的事說吧,礙著她什麽啦,魚斷子絕孫,也不是她一個人不得吃。啊呀她到處告狀,七鬥八鬥,碰釘子挨批判,到今天,還不死心”


    於而龍知道做母親的絕不是誇說自己的女兒,但她的話倒描繪出這個有性格特點的姑娘。他覺得她至少不唯唯諾諾,有股敢想敢幹的勁頭,也許她所作所為不一定正確,正如於蓮偏要在畫裏運用一點印象派的表現手法一樣,那種敢的精神,總還是有可取之處,於是誇獎了一句:“我看珊珊這種樣子,也不能講她不好。”


    “還好哪蘆花的墳就是她給鬧的,弄得好多人都怨恨我。”


    現在他理解葉珊為什麽要贖罪。正因為不完全是她個人的過錯,所以才敢理直氣壯地承擔,而且總用那種負氣的口吻講話。他絕不是想為她解脫,但良心使他要說:“不能怪珊珊。”


    “那該怪誰”


    “怪王緯宇。珊珊是孩子,懂個啥是他”即使王緯宇馬上站在他跟前,他也會客客氣氣指出這點的。當然他要對天賭咒發誓,說明自己如何清白。但是,這是一道隻需要用減法就可算出的問題,除了他,沒有別人。


    但是珊珊娘搖頭,她不相信。


    “是他,半點都不會錯的。”


    她一口咬定:“不”


    可憐的女人哪於而龍哀歎著,三十年都過去了,她的心還係在那根不存在的船樁上,除了讚美石湖姑娘至死不渝的愛情外,也忍不住想對至今執迷不悟的珊珊娘講:“ 三十年,你都不能將他看透,就不是什麽愛情蒙住眼睛,而是可怕的愚昧了。”可他也隻是在心裏想想罷了,因為她非常堅決的,不容絲毫置疑地反駁:“ 不,不,他不是那種人,怎麽能做出那種傷天害理的事不是他,不是他。蘆花活在世上的時候,那年大年初一”說到這裏,她把話咽住了,說了句別的:“二龍,他下不了那個毒手”


    “你相信”


    其實於而龍也是多餘追問,她要不相信,不深愛,甚至不是五體投地地崇拜王緯宇的話,是不會作出如此摯誠的保證。她已經被他征服了,三十多年來,她是在幻影中生活的,一旦那個幻影破滅,她將會是個什麽後果也許隻有天知道了。


    然而,她那句不經心說出的“ 大年初一”四個字,使他不禁多看一眼這個蒼老而又怯懦的婦女,說不定她會知道一些什麽吧


    老晚是她的哥哥呀


    “求求你,二龍,幫我把珊珊找回來,我怕她出什麽事,她是我的**啊”


    突然間,前天下午給於而龍自告奮勇當向導的廢話簍子,跑了過來,一口一聲珊珊娘,大驚小怪,神色慌張,唾沫星子隔多遠就噴過來了。在晴朗清新的空氣裏,幹唾沫的臭味更使人敗興了,就像我們突然從儼然正統的文章裏,嗅到了聲名狼藉的幫味一樣,忍不住要掩鼻子了。


    他看到了於而龍,立刻把來由全扔到腦後邊,笑著問:“ 你找到那位船家老爺子了嗎”


    對著這一臉諂笑,真遺憾,於而龍在口袋裏摸不出過濾嘴煙卷。


    珊珊娘問他:“你叫我幹什麽滿世界嚷嚷”


    他這才想起他來的目的,臉色倏忽變得可怕,仿佛他是親眼目睹現場發生的一切:“了不得啦你們家珊珊,跳上了剛開走的班輪,在湖心裏,撲通一聲,尋了短見,跳湖自盡啦蹦進去就沒影啦”


    “啊”珊珊娘被這想不到的一聲霹靂,擊昏過去,她的**,她活在這個世界上惟一的實實在在的聯係,跳湖了。她仰倒在柴草垛上,差點暈厥過去。但是,她又掙紮起來,問道:“我的珊珊在哪我跟她死到一塊去”


    “公社,電話,我是從那兒聽來的。”


    珊珊娘哭喊著她的女兒,踉踉蹌蹌地往莊裏奔去。


    於而龍也被這消息嚇了一跳,曆史竟會出現如此雷同的現象,母親遭遇到的命運,她的孩子也該重蹈覆轍嗎


    懦弱呀年輕人,你幹嘛走你媽媽走過的路呢那是上代人走的不成功的路,一條失敗的路,一條無能的路,一條事實上已經證明是碰了壁的路呀


    他站在河湖夾角的半島尖端,拿不定主意是走還是留。但他終究是遊擊隊長,就衝這四個字,也不能撇下別人苦痛不管。他怎麽能不關心這母女倆的命運,她們和他一樣,都曾和那個“ 需要就是一切”的人,打過交道,並且是深受其惠的同命人啊是的,有形或者無形的聯係,使他決定站在這個半島的尖岬頂端,等派去追尋葉珊下落的船隻回來。


    鬧嚷了一陣以後,半島上又清靜了,隻有那個隻知撅起屁股逃跑的豆腐渣,還在陪伴他,可能煙癮又犯了,很希望抽上一支過濾嘴的香煙。


    “你真是石湖支隊的”


    “千真萬確,半點不錯。”


    “你到底認不認識於而龍”


    “不是吹,哪怕骨頭化成灰,我也認得出。”如今,吹噓已經成為一些人條件反射的本能,隻要一張嘴,就是什麽“ 我早就進行過抵製,十年來我沒少跟他們鬥爭”之類的大話,可忘了過去分吃一杯殘羹時,那沾沾自喜的神色了。


    於而龍決心戳穿這類人物:“ 你說我是誰”那位豆腐渣撓弄頭上幾根不多的禿毛,不知該怎麽回答。遊擊隊長告訴他:“ 這兒原來有個炮樓吧就是我扒掉的。”


    “哦”他一下子跌坐在柴草垛上,結結巴巴地:“ 你,你,你是”


    “對了我就是於而龍,不過,還沒化成灰。”


    他驚恐地問:“你是回來算賬的吧看,挖指導員墳的珊珊跳了湖,該輪到我們啦”


    “我們”


    “我們幾個都打過證言,說你是叛徒。”


    於而龍爆發出一陣強烈的笑聲,笑得那個作偽證者直是發毛。在同一個世界裏居住著多麽不相同的人啊就在這個禿頭構陷遊擊隊長的時候,三河鎮的老遲卻咬斷自己的食指,柳墩的老林嫂進省上京為他於而龍辯誣。他望著那一片茫茫的湖水,心裏感歎著:“天哪幸好這世界不那麽絕望,要不,真不如一頭栽到湖裏去呢太可笑了,為了按比例地製造出敵人來,為了把同誌打成叛徒,竟乞靈於一張偽證,連不謀一麵的豆腐渣放的屁,都奉為至寶,古往今來,到哪裏能找到這些比貝克萊還貝克萊的唯心主義者嗬”


    “支隊長,我有老婆孩子,也是萬般出於無奈,才幹出這種下作的事。十年前,緯宇同誌回石湖親口對我們講的,叫我們大膽懷疑,活著的,死去的,過去的,現在的,都可以打問號。我想,橫豎你倒台了,也不會在乎那一張證言,田雞要命蛇要飽,頂多你受點罪,我們可就立了新功啦”


    所有出賣靈魂的人,都會尋找一些依據來安撫自己的良心。


    像他,隻是為了生計,倒也可憐。他真希望送這位作偽證者一包紙煙,然而抱歉,空空如也。


    那個廢話簍子看到失去了抽煙的希望,站起來,訕訕地走了。於而龍相信,隻要價錢相當,賣過一次身,還可以再賣第二次。這種寡廉鮮恥的人是不會絕跡的,有買才有賣,商品是為消費生產的。倘若大家都光明磊落,告密者必然失業;問題全攤在桌麵上,打小報告有什麽用呢一切皆繩之以法,作偽證豈不自討苦吃;作風要是很正派的話,馬屁精還會有市場麽在過去十年裏,這些新興行業所以生意興隆,是和銷路相連係著的。


    但是,廢話簍子的話,倒使於而龍更進一步認識了王緯宇,他那些模棱兩可、似是而非的語言,都帶有相當程度的彈性,既可以打出來擊中要害,達到目的;又可以縮回去不負責任,溜之乎也。如果說他是個混蛋的話於而龍笑了,一種無可奈何的笑,那一定是雙料的。因為上帝給狐狸以狡猾,給狼以殘忍,而賦予王緯宇以狐狸加上狼的雙重天性,所以他常常是無敵的。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哪”那位老秀才的歎喟之聲,又在於而龍的耳邊響了起來。


    鄭勉之終於不同汪偽政權合作,也不去第三戰區給國民黨顧祝同之流裝潢門麵,這位腿被蘆花打傷的老秀才,在外地治好傷以後,回到石湖,決定擁護赤腳大仙,參加抗日民主政府,從那開始,跟**在一起,直到死。


    “你這個秀才先生,跟泥腿子,漁花子,光腳板的**混在一起,也不怕辱沒先人”他的兒子、他的女婿,都托人捎來話,諷喻他,勸導他。


    但他的回答倒很簡單:“將相王侯,寧有種乎”


    王緯宇口頭上稱呼他為前輩,背後,並不十分尊敬他,開玩笑地喊他“棺材瓤子”。因為人人都知道,老夫子的後事早給自己準備好了,有一口油漆了許多遍的柏木棺材。


    “要不是那口壽材,二龍,我敢給你打賭,你的抗日民主政府,拿繩子都拴不住他。”


    “你說他終究不和我們一條心,會走”


    “那是自然。”


    “你放心吧,他不會離開石湖,也不會離開我們。”


    “走著瞧吧”王緯宇嘴角往下一撇,不相信地說。


    於而龍耳畔響著老夫子的哀鳴,那是一句發人深省的話,就在這裏,就在原來的炮樓底下,就在他生命最後一刻說出來的。“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是多麽語重心長呀


    現在,經過了三十年以後,石湖支隊的隊長才陡然間領悟到,這位老夫子的遺言,是在對他進行一種同誌式的告誡,正如伏契克那句“要警惕呀”的名言一樣,希望通過那茫茫湖水,傳送到他遊擊隊領導人的耳朵裏。


    老夫子,站在你被處決的這塊地方,我體會到了,你把你的思想,你的看法,同時,還把你的忠誠,你的關切,甚至你的焦慮,你的希望,都凝聚在這句話裏麵了。這是一句有分量的話,你以死亡前最後一口氣時說出來,更加重了它。然而,三十年來,我並沒有牢牢記住;可現在,連生活現實也在提醒我,確實存在著那種“類狼人”,或者是人化了的狼,他們是以吃人為生的。


    王經宇就在這裏警告所有追隨石湖支隊的漁民、船民,誰要是不服從黨國的命令,敢同**來往,就是被他們抓住的六個人的下場。


    他下令當場槍斃了那六名黨的基本群眾,第六顆腦袋,就是至死也和黨一心一意的鄭老先生。


    當時,那五個人都倒在血泊裏了,王經宇站起來,喝了一聲:“住手”讓人把老秀才帶上來。


    行刑隊剛要端起的槍,隻得放下。


    他嘴角緊摳著,盯著鄭老夫子,慢悠悠地問:“老東西,看見了吧現在是一步即生,一步即死,前腳是陰,後腳是陽的最後機會,你要三思而行,回頭還是來得及的。”


    剛強的老秀才顫巍巍地回答:“ 人活七十古來稀,我已經七十六歲了,相當知足了。”


    “你和他們不一樣”王經宇指著那些倒在湖邊,血流遍地的屍體說:“他們是漁花子,是泥腿子,是愚民,是蠢材;而你有功名、有學問、有地位、有家產,怎麽能和他們為伍,就是去陰間路上,也不該與他們同行”


    他仰望著藍天,長歎了一聲:“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和他們在一塊同生共死,那是理所應當的。”


    王經宇大聲吼了起來:“ 你這個不識抬舉的老貨,他們給了你什麽好處”


    老夫子沉靜地反問:“你又給了我什麽好處呢,大先生”


    白眼狼勃然大怒:“好吧,那我就給你一點好處,成全你,讓你跟他們一塊走”


    “謝謝”


    老秀才轉回身去,站在那五位已經倒下的烈士中間,望著眼前一片茫茫的碧水,似乎是自語,又似乎是向石湖傾訴:“ 記住吧,這話是一點也不錯的,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哪”


    這位和石湖,和石湖上的人民,和石湖的第一支**領導的隊伍,永遠站在一起的鄭老夫子,昂起腦袋,背抄著手,動也不動,隻有淒冷的風,吹動著他那長衫的衣襟,王經宇把手一揮,他便成了那次屠殺的第六個犧牲者。


    在中國這塊土地上成長起來的知識分子,有他們自身的特點,於而龍記得他的至友、那位廖總工程師曾經剖析過,還用了一個不大恰當的比喻:“唉中國的知識分子,很像俗話講的: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那樣,熱戀著這塊土地啊”


    那是在優待室裏,閉門思過時的事情了,於而龍接著問廖思源:“所以一九五二年,你想方設法要回祖國來”


    他承認:“沒有辦法,我像得了病似的想念這塊生我養我的土地。”


    “所以,現在這樣折騰你,你也並不想去你女兒那裏。”


    他沉吟了一句:“故土難離啊”


    “我看你還是走吧既然你女兒來了信,也許我不該這樣慫恿你”於而龍那時態度是明朗的,他讚成這位老夫子離開苦海,要不然,他會走上他老伴的路,死在那種無端的恐懼之中。


    “不”那時,廖思源是堅決不走的。


    他倆因為臭名昭著,罪行嚴重,被隔離在工廠大倉庫後邊,一間九平方米的優待室裏。當時,這種叫做牛棚的民辦監獄,是無邊專政的產物,在中國這塊土地上,究竟有多少,現在神仙也統計不出了。所以後來法家紅了一陣,濫觴恐怕自此起始的。倉庫的大牆後邊,人跡罕至,大白天,黃鼬都敢在草叢中出沒。起先,這些膽怯的小動物,看見他們倆一會兒被彪形大漢押走,一會兒渾身像散了架地被拖回來,都嚇得躲在洞穴裏不露頭。但是時間長了,它們發現這兩個人並無傷害別人之心,而別人卻是可以隨便傷害得他們。


    小動物恐怕也有些奇怪:“ 你們幹嘛不敢反咬一口”於是它們膽子大了,公然在這兩個被折騰得連翻身都困難的“ 囚犯”眼前,躥來躥去,毫無恐懼之意,但恐懼症卻壓倒了廖總工程師。


    “你還是申請出國,到你女兒那裏去吧”


    他連一絲走的念頭都不抱,倒反轉來勸於而龍:“ 我認為你還是認真寫份檢查,搪塞一下,可以少受好多苦,放下你那種殉道者的自尊心吧”他指著於而龍手裏那本牛津版的英語初階:“ 學那勞什子還有啥用”


    “我花錢也請不來的私人教師啊老廖,精通三國語言的小狄,誇你的英語口音是標準的牛津腔調,雖然書麵氣味濃點,但很有紳士風度,她認為適合我學。”


    “我越看你越怪,什麽時候還有閑情逸致學英語,知識即罪惡,明白嗎要不是你懂俄語,人家哪會批你的修正主義要不是你看那些外國著作,而且動不動就引用,小將們也就不能打你個崇洋媚外了。”


    “照你說,白癡最安全了。不,老廖,那對我來講,還不如死去好呢我認識一位老同誌,解放前搞城市工作,被國民黨抓起來,判了五年,坐在牢房裏。感謝馬克思,也不知以前哪位難友,留下一本列寧著的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的最高階段,別的難友都不感到興趣,他整整啃了五年。老兄,你現在要去聽聽他的關於經濟危機的報告,保管比那些照本宣科的政治課教員講得精彩。給我講講被動語態吧,別惦著晚上的批鬥會啦”


    他歎息著:“我實在沒心思啊”


    “我弄不明白英語的被動語態和俄語的語法習慣有何不同你是學過亨雷的比較語言學的,給我講透徹些,被動語態在科技書籍裏經常出現,我要搞通它。”


    “搞通它到英國去讀伊頓公學、哈羅公學”老頭子一臉苦笑。“不是那年紀了”


    “我才五十多歲,老廖,你也剛六十出頭,怎麽,今日悟道,明天就死麽虧你白有那麽多學問了。”


    “好好,我給你講,被動語態是最簡單不過的了,亨雷教授認為:每一個民族語言的形成過程中,總是會”他講著講著又想起來:“老於,我們已經在一分廠、九分廠、一零一車間作了檢查,接受了批判鬥爭。今天是鍛壓中心,哦,那些個哥兒們的手勁可是挺大的,敢扭斷咱們脖子,真要命咧”


    “噯,老廖,動詞改為過去時態加上be,可是我要問為什麽”


    “為什麽為什麽你最好去請教薩克雷、狄更斯、笛福,或者蕭伯納去吧哦,還有個四分廠,轉業兵多;對啦,鑄造中心的關不好過,那些模型工,翻砂工的火氣可不小。”他轉回來問捧著英語初階的於而龍:“老於,咱們還有幾處沒有磕過頭”


    於而龍見他掰著指頭計數:“你不在算”


    “糟,搞亂了,重新算,一分廠、九分廠、一零一車間”每提到一處,兩個人心裏就一咯噔,望著那些藐視他們的黃鼬,想著當初設計工廠時,廠區惟恐不大,車間惟恐不多,兩個人有著無可名狀的悲哀和悔恨。聊齋誌異裏有個故事:一個財主在地獄裏,被獄卒灌著他生平暴斂錢財所熔化的銅汁。蒲鬆齡歎息著,生前惟恐其少,此時深恨其多,但那是自私貪婪的報應。“ 可我們究竟是為了什麽呢”動力學家莫名其妙地問著自己。


    廖思源怎麽也算不清,盡管那是道最簡單不過的加減題,關鍵就是恐懼,他並不羞於承認,連自殺都打算過的,還在乎這點醜麽“是這樣,當時我得了一種恐懼症,老伴大概也是如此,她頂不住,就先我而去了”


    也許總工程師最使於而龍喜歡的性格,就是坦率。


    但是,到了陽光普照大地的時候,他卻走了。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一個熱愛土地、熱愛人民的知識分子,終究是要和符合曆史總趨勢的大多數站在一起,並且生死與共的。


    甚至在那架載有廖思源的波音飛機,離開跑道,騰空而起的時候,這兩代知識分子的影像,在於而龍腦海裏同時交叉出現。一個飛到外國去了,一個留在了石湖,都是和黨有過密切聯係的知識分子,為什麽會產生這樣大的差異不僅僅是個人的責任吧但是,他還是向那愈來愈小的機影說:“廖總,你無論如何不該走的呀”


    鄭老夫子卻是死也不曾離開石湖


    一九四七年是石湖支隊相當困難的一年,也是於而龍和蘆花生死離別的一年。好容易打下的地盤,差不多重新落入敵人手裏,日子很不好過,他們又過起流動轉移打遊擊的戰鬥生活。已經派幾起人去接鄭老夫子,要他離開石湖,到老根據地去,或者到他認為可以藏身的地方去。但固執的近乎迂腐的老先生,拒絕了同誌們的好意。最後,支隊研究了一下,決定把他接到遊擊隊裏來,多派幾個人照顧就是了。因為他和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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