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盧卡上校派軍隊進駐之前,吉裏安諾可以自由出入蒙特萊普雷,還經常看見尤斯蒂娜·費拉。有時候她到吉裏安諾家去是有事,有時候是去取吉裏安諾給她父母的錢。有一天,吉裏安諾在巴勒莫的大街上看見她和她的父母在一起,他從來沒有發現她長得這麽漂亮。他們是為了購買狂歡節的新衣服才進城的,因為在蒙特萊普雷鎮上買不到。當時吉裏安諾和他的人是到巴勒莫去購置給養的。


    吉裏安諾大概有六個月沒有看見她了,這段時間她長高了,而且比以前苗條了。在西西裏的女人中,她身材高挑,兩腿修長,腳上穿著新買的高跟鞋。她隻有十六歲,但是西西裏亞熱帶的土壤已經讓她出落成一個成熟的女人。她漆黑的秀發盤成高高的發髻,用三隻像寶石一樣的梳子固定著,露出長長的脖子,就像花瓶上畫的金閃閃的埃及美女。她兩隻眼睛很大,露出詢問的目光,她的嘴巴非常性感,也是她臉上唯一能反映她年紀的地方。她穿了一件白色連衣裙,正麵有一道紅緞帶裝飾。


    她簡直就像畫上的美人。吉裏安諾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她在父母陪同下從他眼前走過的時候,他正坐在一家露天餐館,他的手下人分散坐在他四周的幾張桌子旁邊。他們三人都看見了他。尤斯蒂娜的父親臉上沒有表情,好像根本不認識他。她母親趕緊把目光轉向別處。隻有尤斯蒂娜的眼睛一直在看著他。她不愧是西西裏人,沒有和他打招呼,但卻一直注視著他的眼睛,他可以看出她的嘴唇在哆嗦,在抑製自己的微笑。在烈日炎炎的街上,她顯得光彩照人。她是一個早熟的西西裏性感美人。成為土匪之後,吉裏安諾不再相信愛情。對他來說,愛是屈從於人的行為,孕育著致命的背信棄義的種子,但是這時候他卻產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他的內心真想跪在一個人的麵前,心甘情願地發誓做這個人的奴隸。他並沒有把這個看成是愛。


    一個月之後,吉裏安諾發現,尤斯蒂娜·費拉站在巴勒莫大街上、沐浴著金色陽光的形象依然縈繞在自己的腦際。他認為這僅僅是一種性的欲望,是他懷念與拉韋內拉在一起的激情夜晚。接著他就想入非非,不僅幻想著和尤斯蒂娜做愛,還幻想著花時間陪她在山裏漫遊,讓她看那些藏身的洞穴,看那些開滿鮮花的狹長山穀,並在篝火上為她做飯。他那把吉他還在母親的房子裏,他幻想著為她彈奏吉他。他願意把這幾年寫的詩歌拿給她看,其中有一些已經發表在西西裏的報紙上。他甚至想到置盧卡上校特種部隊的兩千人於不顧,悄悄潛入蒙特萊普雷,到她家裏去找她。想到這裏,他變得理智起來,他知道他正在孕育著一些危險的想法。


    這一切都是胡思亂想。其實他的生活中隻有兩種選擇,不是被憲兵打死,就是到美國去避難。如果他繼續這樣想入非非,那是去不了美國的。他必須把她從自己的頭腦中清除出去。如果他勾引她或者把她帶走,就會使她父親成為他的死敵,而他的死敵已經夠多的了。吉裏安諾曾經因為阿斯帕努誘奸一個純潔的女孩用鞭子狠狠地抽過他;這些年他的手下有三個人因強奸婦女被他處死。他對尤斯蒂娜的這份情感是想使她幸福,讓她愛慕他,讓她像他曾經看待自己的方式來看待他。他想讓她的眼睛中充滿了對他的愛和信任。


    不過,這隻是他在頭腦中對這些選擇進行的戰術探究。他早就決定了自己的行動方案。他要和這個姑娘結婚。秘密結婚。除了她的家人,誰也不會知道。當然這不包括皮肖塔以及他手下幾個可以信賴的成員。無論什麽時候,隻要能夠安全地見到她,他就會派人把她護送到山上來,這樣他們就可以有一兩天時間待在一起。對於她來說,做圖裏·吉裏安諾的妻子是很危險的,但是他可以安排把她送到美國去,讓她在那裏等他設法逃出去。隻有一個問題:尤斯蒂娜對他是什麽看法?


    卡塞羅·費拉五年前就成了吉裏安諾隊伍的秘密成員,隻進行情報收集工作,不參加他們的任何行動。他和他妻子了解吉裏安諾的父母,而且是鄰裏,都住在貝拉大街上,離吉裏安諾家隻隔十幢房子。與蒙特萊普雷的大多數人相比,他受過比較多的教育,不甘心務農。尤斯蒂娜小時候把錢弄丟了,吉裏安諾又給了她一份,而且還讓她帶回一張字條,說他們家將受到他的保護,所以卡塞羅·費拉去拜訪了瑪麗亞·隆巴爾多,並主動提出幫助吉裏安諾。他在巴勒莫和蒙特萊普雷收集有關憲兵巡邏隊的動向、吉裏安諾準備綁架的富商的動向、向警察告密的人的身份特征等方麵的情報。他也從這些綁架中得到一定的實惠,在蒙特萊普雷開起了一家小飯館,這也有助於他收集情報。


    大戰結束後,他兒子西爾韋奧退伍回家,成了一名社會主義的鼓動者,卡塞羅·費拉把他逐出了家門。這倒不是因為他不讚同兒子的信仰,而是因為怕他給家裏的其他人帶來危險。對於民主黨和羅馬的統治者,他都不抱幻想。他提醒圖裏要信守承諾,保護費拉一家,而吉裏安諾則盡了最大的努力來保護西爾韋奧。西爾韋奧被殺害後,吉裏安諾答應為他兒子報仇。


    費拉從來沒有責備過吉裏安諾。他知道吉裏斯特拉的大屠殺徹底影響了圖裏·吉裏安諾,讓他非常悲傷,至今還感到痛苦。這是他聽他妻子說的,因為瑪麗亞·隆巴爾多跟她談起過她的兒子吉裏安諾,而且談了好幾個鍾頭。幾年前的一天,她兒子遭到了憲兵的槍擊,心地善良的他被迫還擊,開了殺戒。當然,自那以後的每一次殺人都是迫不得已,都是被那些壞人逼的。瑪麗亞·隆巴爾多對於每一次殺人和每一次犯罪都采取了原諒態度,可是當她談到吉裏斯特拉山口的屠殺事件時,就有些支支吾吾。哦,天真無邪的兒童被機槍子彈打死,手無寸鐵的婦女慘遭殺戮。人們怎麽能相信他兒子會做這樣的事呢?難道他不是窮人的保護者,不是西西裏的鬥士了?難道他沒有用劫來的財富幫助西西裏所有挨餓的個人和家庭?她的兒子不可能下令進行這樣的屠殺。為此,兒子曾在黑聖母像前對她發過誓,為此,母子二人曾抱頭痛哭。


    這些年來,卡塞羅·費拉一直在試圖破解一個謎團:在吉裏斯特拉山口究竟發生了什麽?難道真的是帕薩藤珀的機槍手在射擊的時候把仰角弄錯了?難道真的是嗜血成性的帕薩藤珀為了一時的痛快而對這些人大開殺戒?整個事件會不會是有人故意策劃來誣陷吉裏安諾呢?用機槍掃射的會不會還有另外一撥人——這些人不是在執行吉裏安諾的命令,而是由友中友或者警察部隊派去的?除了對吉裏安諾,卡塞羅沒有排除對任何人的懷疑。因為如果吉裏安諾是罪魁禍首,他所生活的這個世界就會崩潰。他喜歡吉裏安諾,就像喜歡自己的兒子一樣。他是看著他長大成人的,他從未表現出絲毫卑鄙或邪惡的念頭。


    所以卡塞羅·費拉一直睜大眼睛看著,豎起耳朵聽著。對於吉裏安諾組織中那些沒有被盧卡上校投進監獄的秘密成員,他請他們喝酒。從住在鎮上、偶爾到他的小酒館喝酒、打牌的友中友成員的交談中,他聽到一些隻言片語。有一天晚上,從他們談笑中,他聽見他們說“野獸”和“魔鬼”與唐·克羅切進行過秘談,以及克羅切是如何把這兩個令人害怕的家夥變成了傳播流言蜚語的能手。費拉陷入了沉思,借助西西裏人準確的想象力展開聯想。帕薩藤珀和斯特凡·安多裏尼曾經和克羅切有過接觸。帕薩藤珀常常被稱為“野獸”,而“魔鬼修士”則是安多裏尼當土匪的名字。他們到遠離大山基地的維拉巴去,在唐·克羅切家裏和他進行密談,為的是什麽呢?他讓十來歲的兒子給吉裏安諾家裏送去一封急信,兩天後他接到指令,要他到山裏的一個接頭地點去見吉裏安諾。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吉裏安諾。年輕人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叫他要絕對保密。他對費拉沒有再說什麽。現在,時隔三個月,吉裏安諾再次要他上山,說他想聽聽這件事的下文。


    吉裏安諾和他的隊伍轉移到大山深處,到了盧卡的部隊鞭長莫及的地方。卡塞羅·費拉連夜動身,在接頭地點見到前來帶他去營地的阿斯帕努·皮肖塔。到第二天早晨,他們才到達營地,這時候熱氣騰騰的早餐正等著他們。精心準備的早餐放在鋪了台布、擺了銀餐具的折疊桌上。圖裏·吉裏安諾穿著白綢襯衫和褐色鼴鼠皮褲子,褲腳管塞進擦得鋥亮的皮靴裏。他剛剛洗過頭,頭發也梳過。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英俊。


    吉裏安諾讓皮肖塔先出去,自己和費拉單獨坐在一起。吉裏安諾略顯不安。他一本正經地說:“我要謝謝你送來的情報。我進行了調查,現在我知道這是真的。這個情報非常重要。不過我請你過來是要談另外一件事情。我知道這件事會使你吃驚,不過我希望這不會冒犯你。”


    費拉確實感到吃驚,不過他很客氣地說:“你是絕對不會冒犯我的,我欠你的太多了。”


    聽到這句話之後,吉裏安諾微微一笑。費拉記得,從小時候起,吉裏安諾臉上就總帶著這種坦誠的微笑。


    “請仔細聽我說,”吉裏安諾說,“我要先和你談談,要是你不同意,這事就到此為止。現在不要把我當成這支隊伍的首領,我是在跟你——尤斯蒂娜的父親——說話。尤斯蒂娜很漂亮,你家門口肯定會有許多鎮上的年輕人流連忘返。我知道你一直在謹慎地保護她的純潔。我要告訴你,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我想和你女兒結婚。如果你不答應,我就決不會再提一個字。你還是我的朋友。你女兒還會像以往一樣受到我的特別保護。如果你答應,那我就去問你女兒,看她對此有什麽想法。如果她說不,這件事情也就到此為止。”


    卡塞羅·費拉聽到這話果然大吃一驚,他結結巴巴地說:“讓我想想,讓我想想。”他很長時間沒有說話。等他開口說話的時候,語氣中充滿了極大的尊敬,“我願意把女兒嫁給你,而不是這個世界上的其他男人。我知道我兒子西爾維奧會同意我的看法,可惜上帝讓他永遠安息了。”接著他又結巴起來,“我隻擔心我女兒的安全。如果尤斯蒂娜做了你的妻子,盧卡上校肯定會找出種種借口把她抓起來。現在友中友也成了我們的敵人,他們可能做一些傷害她的事。你必須到美國去,否則就會死在大山裏。我不想讓她年紀輕輕就守寡,原諒我這樣直言不諱。但是這樣你的生活會變得更加複雜,這也是我最擔心的。一個快樂的新郎意識不到這裏的各種陷阱,也不會警惕自己的敵人。結婚可能導致你的死亡。我說得這麽直白,就是因為我喜歡你而且尊重你。這件事情可以從長計議,等你對自己的未來更加了解、更加明智地籌劃自己前途的時候再說。”他說完這番話的時候,兩眼一直謹慎地看著吉裏安諾,看他說的話是不是惹他不高興了。


    他的話隻是使他有點泄氣。他看出來了,這是戀愛中的青年人的失落感。這在他看來有點異乎尋常,於是他有幾分衝動地說:“我並沒有回絕你,圖裏。”


    吉裏安諾歎了口氣說:“所有這些我都考慮過。我的計劃是這樣。我和你女兒秘密結婚。曼弗雷迪院長會為我們主持婚禮。我們在山


    裏結婚。在其他任何地方對我來說都太危險。但是我可以安排讓你和你夫人陪同你們的女兒來,這樣你們也可以親眼見證這次婚姻。她將和我在一起待三天,然後我就把她送回家。如果你女兒成了寡婦,她將會有足夠的錢去開始新的生活。所以你不需要擔心她的未來。我愛你的女兒,她這一輩子都將得到我的珍愛和保護。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我也會安排好她的未來。但是,嫁給一個像我這樣的人是有風險的,作為她的父親,你完全有理由不讓她承受這樣的風險。”


    卡塞羅·費拉極為感動。這個年輕人說話簡明扼要,開門見山,而且滿懷著希望。但最重要的是,他說得句句在理。為使他女兒能應對生活的磨難,為了她未來生活過得幸福,他作出了種種安排。費拉從桌子邊上站起來擁抱吉裏安諾。“我為你祝福,”他說,“我去跟尤斯蒂娜說。”


    費拉臨走的時候說,他感到很高興,因為他所提供的情報有價值。他很驚訝地發現吉裏安諾的臉色突然陰沉下來。那雙眼睛似乎睜得更大,那張英俊的臉似乎凝固成了白色的大理石。


    “我將邀請斯特凡·安多裏尼和帕薩藤珀參加我的婚禮,”他說道,“我們可以把問題留到那時候解決。”後來費拉才想到,如果要秘密舉行婚禮,那他這麽做就離譜了。


    在西西裏,一個姑娘結婚前從來沒有和自己的男人單獨在一起待過的情況並不少見。如果女人坐在自己家門外,沒結婚的總是側身而坐,眼睛從來不盯著大街看,否則就會被說成是輕浮。路過的年輕小夥子根本沒有機會和她們搭話,但在教堂的時候情況就不同了,因為她們處於聖母瑪利亞的神像和她們目光冷峻的母親的保護之下。如果一個青年男子瘋狂地愛上一個側身而坐的姑娘,或者有幾句傾心愛慕的話要說,就必須用文字寫下來,寫成一封像模像樣的信來表達自己的心意。這是一件嚴肅的事情。很多人都雇請專業人士代筆,因為萬一說錯了話,結局可能就不是婚禮而是葬禮,這是可想而知的。所以圖裏·吉裏安諾通過女孩的父親求婚並非不正常,盡管他自己並沒有直接向尤斯蒂娜表達過對她的愛慕。


    對於尤斯蒂娜會怎樣回答,卡塞羅·費拉沒有絲毫的疑問。她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每次做祈禱她總要說一句“保佑圖裏·吉裏安諾不受憲兵的傷害”。每次碰上給吉裏安諾的母親瑪麗亞·隆巴爾多送信的事,她總是很積極。當通往拉韋內拉家有一條地道的消息傳開之後,尤斯蒂娜簡直氣瘋了。起初她父母親還以為她是對那個女人和吉裏安諾父母被捕的事感到憤怒,後來才意識到那是她的妒忌。


    所以女兒會怎樣回答已在卡塞羅·費拉的預料之中;這毫不奇怪。但是她聽到這個消息時的反應卻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她朝父親調皮地一笑,好像是她策劃了這場誘惑,好像她知道自己可以征服吉裏安諾。


    在大山深處有一座諾曼人的小城堡,裏麵已經有二十年無人居住,現在幾乎成了廢墟。吉裏安諾決定在那裏辦婚禮、度蜜月。他下令阿斯帕努·皮肖塔設立一道由武裝人員構成的環形防線,以保護新婚夫婦免遭突然襲擊。曼弗雷迪院長坐著驢車離開修道院,接著由吉裏安諾的人用擔架抬著他沿崎嶇的小道上了山。在古城堡裏,他非常高興地看見那裏麵有一個私家教堂,可惜有價值的雕像和木刻早已被偷盜一空。不過那個石頭祭壇很漂亮,空蕩蕩的石頭建築本身也很漂亮。其實院長並不讚同吉裏安諾結婚,他與吉裏安諾擁抱之後打趣地說:“有一句諺語你應當聽說過:單槍匹馬的玩家永遠不會輸。”


    吉裏安諾哈哈一笑說:“但是我也得考慮自己的幸福。”接著他又加了一句,“不要忘記,聖約瑟是先剃自己的胡須,然後才給使徒們剃的。”這是農民常說的話,院長很喜歡這句話並經常引用它替自己那些賺錢的計劃開脫。吉裏安諾這句話使院長情緒好了不少,他打開自己的文件箱,把結婚證書遞給吉裏安諾。這份證書製作精美,上麵印的是燙金的中世紀花體字。


    “這段婚姻將由修道院記錄在案,”院長說,“但是不要害怕,不會有人知道的。”


    新娘子和她的父母前一天晚上就騎著毛驢上了山。他們就住在城堡的兩個房間裏。吉裏安諾的人事先進行了清掃,放上了用竹子和草搭成的床鋪。吉裏安諾不能把自己的母親和父親接來參加婚禮,感到很不是滋味,因為他們處於盧卡上校特種部隊的嚴密監視之下。


    應邀參加婚禮的隻有阿斯帕努·皮肖塔、斯特凡·安多裏尼、帕薩藤珀、西爾韋斯特羅下士和泰拉諾瓦。尤斯蒂娜換下路上穿的衣服,穿上在巴勒莫讓她光彩照人的白色連衣裙。她對吉裏安諾嫣然一笑,這燦爛的笑容頓時使吉裏安諾不知所措。院長主持了簡短的儀式,接著他們就來到城堡外的草坪上。草坪上有一張桌子,上麵擺放著葡萄酒、冷肉和麵包。大家吃得很快,並舉杯對新娘和新郎表示祝賀。院長和費拉夫婦返回的路程很長,而且路上也不安全。令人擔心的是,憲兵的巡邏隊可能無意中進入這一地區,那麽吉裏安諾手下組成環形防線的武裝人員就將被迫交火。院長想盡快回去,但是吉裏安諾留住了他。


    “我要感謝你今天為我所做的事,”吉裏安諾說,“等我大喜的日子一過,我將做一件大發慈悲的事。但是我需要你的幫助。”他們悄悄地說了一些話,院長聽後點了點頭。


    尤斯蒂娜擁抱了自己的父母;她母親哭了,以乞求的目光看著吉裏安諾。這時尤斯蒂娜在她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老人當即破涕為笑。母女二人再度擁抱,接著老兩口各自騎上毛驢。


    新娘和新郎將在城堡的主臥室度過他們的新婚之夜。這間臥室原先空空如也,是圖裏·吉裏安諾讓人用驢子馱來一張特大的床墊,上麵鋪著從巴勒莫的名牌商店買來的絲綢床單、一床鵝絨被和一對枕頭。浴室的麵積跟臥室差不多,裏麵有個大理石浴缸以及一個巨大的洗滌池。當然了,自來水是沒有的,要用桶取水倒進去。水是吉裏安諾親自用桶從城堡旁邊潺潺流動的小溪裏拎來的。他還在浴室裏放了一些尤斯蒂娜從來沒見過的衛生用品和香水。


    赤身裸體的她一開始還有些羞怯,把雙手放在兩腿之間。她肌膚金黃,身材苗條,乳房像成熟女人那樣豐滿。他親吻她的時候,她把頭微微偏向一邊,他的唇隻觸到她的嘴角。他很有耐心,這並不是因為他有情人的技巧,而是他有一種戰術意識,這種意識在他的遊擊戰中發揮了很大作用。她又黑又長的秀發鬆散著披下來,遮住了她豐滿的雙乳,他撫摸著她的秀發,談起他在巴勒莫第一次看見她變成成熟的女人的情形,他說那一天是命中注定的。她當時真是漂亮極了。他背誦起讚譽她的詩歌來。這些都是他獨自在山上時,因思慕她的美貌而寫的。她覺得放鬆多了,把鵝絨被蓋在身上。吉裏安諾躺在被子上,可是她把目光轉向了別處。


    尤斯蒂娜告訴他,她替哥哥給他送了一封信,那一天她就暗戀他了。可是當時他並沒有認出她,不知道她就是幾年前他給了她一次錢的那個小姑娘,當時她難受極了。她告訴他說,從十一歲開始,她每天晚上都要為他祈禱,而且從那時起,她就愛上他了。


    她的這番話說得圖裏·吉裏安諾心花怒放。她很愛他,他獨自在山裏,而她卻在思念他。他不斷撫摸她的秀發,而她則用溫暖幹燥的手緊緊地握著他的手。“我讓你父親轉達我的求婚,你感到吃驚嗎?”他問她。


    她詭秘而得意地笑了笑。“那次你在巴勒莫那樣盯著我看,我一點都不吃驚。”她說,“從那一天起,我就準備做你的人了。”


    他俯身親吻她那紅葡萄酒色的嘴唇,這一次她沒有把臉轉開。他驚訝地感受到她滿口的香甜,連呼吸也那麽香甜,也感受到自己肉體上的反應。有生以來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身體在熔化,他感到飄飄欲仙。他的身體開始顫抖。尤斯蒂娜掀開鵝絨被讓他到被子裏和她睡在一起。她把身子側過來,用雙臂摟著他,這樣他們就可以一起滾動。他覺得她的身體不同於他以前接觸過的其他女人。她閉上了雙眼。


    圖裏·吉裏安諾親吻她的嘴、她那閉著的眼睛,接著親吻她的乳房。她的皮膚嬌嫩無比,她的胴體幾乎熱得燙嘴。她的體香使他驚訝,它是那麽的甜美,沒有受到生活苦難的影響,離死亡還有十萬八千裏。他的手慢慢向下移至她的大腿,她那柔潤的肌膚引起他指尖一陣快感,隨之從手指發散到他的腹股溝,繼而傳至他的頭頂,幾乎使他感到痛苦。這種感覺使他吃驚,他大聲笑起來。這時她把一隻手放在他的兩腿之間,她的動作之輕柔簡直使他失去了知覺。他隨即與她做愛,既有激情又很溫柔。她慢慢地、有點不知所措地對他的愛撫作出反應,稍過一陣之後,她也迸發出同樣的激情。剩下的時間裏,他倆一直如膠似漆,除了發出短促的呻吟,他們誰都沒有說話。及至天已破曉,精疲力竭的尤斯蒂娜才慢慢睡著。


    她睡到將近中午醒來的時候,發現巨大的大理石浴缸裏已經注滿了涼水,洗滌池邊的桶裏也是滿滿的水。到處看不見圖裏。一時之下她因孤單而感到害怕;接著她就跨進浴缸洗起澡來。走出浴缸後,她用一條棕色粗毛大浴巾把身上擦幹,抹了放在洗滌池上的一種香水。梳洗過後,她穿上行路的衣服:一件白紐扣的毛衣和一件棕色外套。她明智地穿了一雙輕便鞋。


    戶外,西西裏五月的陽光像往常一樣灼熱,不過徐徐的山風把空氣吹得很涼爽。在折疊桌旁點著一堆篝火,吉裏安諾為她準備好了早餐——烤粗麵包片、冷火腿和一些水果。還有幾大杯牛奶,是從用樹葉包裹的金屬容器裏倒出來的。


    見四周沒有人,尤斯蒂娜撲向圖裏的懷抱,深情地吻起他來。接著她感謝他做了這頓早餐,但埋怨他沒把她叫醒,讓她來做這頓早餐。在西西裏,男人做這樣的事也算是奇聞了。


    他們在室外的陽光下用餐。四周是古堡的斷壁殘垣,身居其中,他們感到陶醉。古堡城牆上還有殘存的諾曼塔樓,塔尖上是五彩石子鑲嵌的圖案。城堡的入口是漂亮的諾曼式大門,從斷壁殘垣的缺口,可以看見小教堂祭壇的拱門。


    他們從古堡城牆的缺口走出去,穿過一片隻有稀稀落落幾棵野生檸檬樹的橄欖園,步入鮮花盛開的小花園。這些花在西西裏生長得非常繁茂,其中有希臘詩人描述的日光蘭、有粉紅的銀蓮、紫紅的風信子、血紅的側金盞——傳說它是由維納斯情人的鮮血染紅的。圖裏·吉裏安諾的一隻手臂摟著尤斯蒂娜;她的頭發和身體都浸透在鮮花散發的香氣之中。來到橄欖園的深處時,尤斯蒂娜大膽地把拉著圖裏倒在五顏六色鮮花點綴的天然大地毯上。他們再次做愛。一群黃黑花紋的蝴蝶在他們上方盤旋飛舞,隨後翩翩飛向廣闊的藍天。


    到了第三天,也就是他們在一起的最後一天,他們聽見遠處的山裏傳來槍聲。尤斯蒂娜有些吃驚,不過吉裏安諾告訴她不要害怕。這三天他始終特別注意,從來不做讓她產生恐懼的事。他身上沒有帶武器,眼前也看不到武器;他


    的槍藏在小教堂裏。他絲毫沒有放鬆警惕,並命令他的人待在他們的視線之外。槍聲過後不久,阿斯帕努·皮肖塔出現了。他從肩上取下一串血淋淋的兔子,把它們扔到尤斯蒂娜的腳下說:“把它們燒給你丈夫吃吧,這是他最愛吃的。要是你燒砸了,我們還有二十隻。”他對她微微一笑。等她忙著把兔子剝皮、清洗的時候,他朝吉裏安諾打了個手勢。兩人走到城牆一處倒塌的拱門邊坐下。


    “呃,圖裏呀,”皮肖塔說著咧開嘴笑著說,“我們為她去冒生命危險值嗎?”


    吉裏安諾平靜地說:“我是個幸運的人。現在跟我說說你打的那二十隻兔子。”


    “是盧卡的一支巡邏隊,人數不少,”皮肖塔說,“我們把他們阻於環形防線之外。來了兩輛裝甲車。有一輛駛進雷區,被炸後起了火,焦得就像你的新娘要烤的兔子。另一輛對著岩石胡亂射擊了一陣,就溜回蒙特萊普雷的老窩去了。當然,他們明天早晨還會來,來找他們的同伴。來的人不會少。我建議你們今天晚上就離開這裏。”


    “尤斯蒂娜的父親明天拂曉來接她,”吉裏安諾說,“你安排會麵了嗎?”


    “安排了。”皮肖塔說。


    “我妻子離開後……”吉裏安諾說到“妻子”的時候有些口吃,皮肖塔哈哈笑起來。吉裏安諾笑了笑,接著說,“把那些人帶到小教堂裏去,我們要把這件事來個了斷。”稍事停頓之後他繼續說,“我把吉裏斯特拉慘案的真相告訴你的時候,你感到吃驚嗎?”


    “沒有。”皮肖塔說。


    “留下一起吃晚飯好嗎?”吉裏安諾問道。


    “在你們蜜月的最後一個晚上?”皮肖塔搖了搖頭,“這個諺語你想必知道:‘當心新娘子的烹飪。”當然了,這個古諺指的是參與犯罪的新夥伴可能有潛在的背叛行為。皮肖塔其實是在重申吉裏安諾不應該結婚。


    吉裏安諾微微一笑:“現在這種情況不會持續太久——我們必須準備過一種截然不同的生活。明天,在我們把所有事情處理完畢之前,一定要守住那道防線。”


    皮肖塔點點頭。他朝正在篝火邊做飯的尤斯蒂娜看了一眼。“她真是漂亮,”他說,“不可思議的是,她在我們的鼻子尖底下長大,可是我們卻從來沒有注意到她。但是要當心。她父親說她有脾氣。不能讓她擺弄你的槍。”


    這也是狡猾的西西裏農民的粗話,但吉裏安諾似乎沒有聽見。皮肖塔翻越花園圍牆,消失在橄欖園裏。


    尤斯蒂娜把采集的鮮花放進她從城堡裏找到的一隻舊花瓶裏。這些鮮花使桌上增色不少。她把做好的番茄蒜泥兔肉和用木碗盛的橄欖油紅酒醋色拉端到桌上。圖裏覺得她好像有些緊張,還有些傷感。也許是槍聲的緣故,也許是臉色陰沉、腰挎黑色手槍的阿斯帕努·皮肖塔來到他們伊甸園的緣故。


    他們麵對麵坐下,開始慢慢地用餐。吉裏安諾心想,她的廚藝真不錯。她的動作麻利,不斷把麵包、肉放進他的盤子裏,還往他的杯子裏續酒。她母親把她調教得很好。看到她的胃口很好,不是那種病歪歪的樣子,他心裏很高興。她抬起頭,看見他正注視著她,就笑嘻嘻地對他說:“有沒有你母親做得好吃?”


    “比她做得好,”他說道,“但是你可千萬別跟她說。”


    她依然像調皮的小貓似的看著他。“有拉韋內拉做得好嗎?”


    圖裏·吉裏安諾從來沒有和年輕姑娘有過風流韻事。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把他問住了,不過他的戰術思維頭腦迅速對問題作出分析。接下來她肯定要問跟拉韋內拉做愛的事了。這樣的問題他既不想聽,也不想回答。他對那個中年女人的愛從來沒有像他現在對這個年輕姑娘這樣深;但他對拉韋內拉依然懷有溫情和敬重。她是個經曆悲慘、深受苦難的女人,眼前這個小姑娘雖然漂亮迷人,但對那些悲慘遭遇和痛苦卻一無所知。


    他神情嚴肅地對尤斯蒂娜笑了笑。她站起身來收拾桌子,不過仍然在等待他的回答。吉裏安諾說:“拉韋內拉的廚藝很高,用她來衡量你是不公平的。”


    一隻盤子從他頭上飛了過去,他不禁哈哈大笑起來。他之所以這樣笑,是因為他對自己在這樣的家庭場景中所扮演的角色感到很得意,同時也因為這個年輕姑娘第一次撕下了溫柔的麵紗。可是,當她開始哭泣的時候,他立刻把她摟到了懷裏。


    他們站在那兒,站在西西裏黃昏時分那轉瞬即逝的銀色微光中。他對著從她的黑色秀發中露出的漲紅了的耳朵說:“我是在開玩笑。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廚師。”他把臉伏在她的脖子上,這樣她就看不見他在笑了。


    在蜜月的最後一個晚上,他們在一起主要是談心而不是做愛。尤斯蒂娜問起拉韋內拉,他說那是過去的事了,要把它忘掉。她問他將來怎麽跟他見麵。他解釋說他正在安排人送她去美國,將來他到那裏去找她。這一點她父親早就告訴過她了;她隻是想知道,她去美國之前他倆如何見麵。吉裏安諾發現,她根本沒想到他也許走不成;她太年輕了,無法想象悲劇的結局。


    天剛蒙蒙亮,她父親就來了。尤斯蒂娜離別前給了圖裏·吉裏安諾最後一個擁抱。


    吉裏安諾走進古城堡廢墟中的小教堂,等阿斯帕努·皮肖塔把其他頭領帶過來。他還取出了藏在小教堂裏的幾支槍,把自己武裝起來。


    就在婚禮前一天,在與曼弗雷迪院長交談的時候,吉裏安諾對老人說,他懷疑斯特凡·安多裏尼和帕薩藤珀,因為在吉裏斯特拉山口大屠殺的前兩天,他們去見過唐·克羅切。他告訴院長說保證不會傷害他兒子,但對他來說弄清事實真相非常重要。院長把整個事情的過程向他和盤托出。果然不出圖裏所料,他兒子已經向他做過懺悔。


    唐·克羅切要斯特凡·安多裏尼把帕薩藤珀秘密帶到維拉巴與他見麵。克羅切與帕薩藤珀在房間裏秘密交談,讓安多裏尼在外麵等候。這是在大屠殺前兩天。“五一慘案”發生後,斯特凡·安多裏尼碰到了帕薩藤珀。帕薩藤珀承認唐·克羅切給了他一筆數量可觀的酬金,要他違抗吉裏安諾的命令,用機槍對著人群掃射。帕薩藤珀威脅說,如果安多裏尼把這件事告訴吉裏安諾,他就一口咬定他在和唐·克羅做成這筆交易的時候,安多裏尼也在房間裏。安多裏尼非常害怕,他隻告訴了他父親曼弗雷迪院長一個人,再沒有告訴過其他人。曼弗雷迪要他守口如瓶。大屠殺後的那個星期,吉裏安諾悲憤交加,決心要處決這兩個人。


    吉裏安諾再次告訴院長,保證不傷害他兒子。他告訴皮肖塔他準備幹什麽,不過要等過了蜜月,等尤斯蒂娜回蒙特萊普雷之後再來處理這件事。他不願先當屠夫然後再當新郎官。


    吉裏安諾在諾曼城堡廢墟的這座小教堂裏等候。教堂的屋頂就是地中海藍色的天空。阿斯帕努·皮肖塔把頭領們帶進來後,吉裏安諾就靠在殘存的祭壇上和他們見麵。下士根據皮肖塔的安排,站在可以用槍控製帕薩藤珀和斯特凡·安多裏尼的地方。這兩人被帶到祭壇前,直


    接麵對吉裏安諾。到現在還蒙在鼓裏的泰拉諾瓦坐在教堂的石凳上。在漫長的夜晚,他一直負責那道環形防線,現在已經疲憊不堪。吉裏安諾沒有把要處理帕薩藤珀的事告訴其他任何人。


    吉裏安諾知道,帕薩藤珀就像一隻野獸——可以感受到氣氛的變化,可以從別人身上嗅出危險的氣息。吉裏安諾非常謹慎,對帕薩藤珀的態度還是像平時一樣。他和帕薩藤珀之間的距離總要比和其他人的要遠一些。實際上,他有意把帕薩藤珀和他那幫人派到比較遠的地方,去控製特拉帕尼附近地區,因為他非常討厭帕薩藤珀的凶殘。他利用帕薩藤珀去處決告密者,也利用他去威逼那些頑固的“客人”,要他們交納贖金。帕薩藤珀的尊容就足以使被綁架來的人膽戰心驚,討價還價的時間也因此而縮短。如果這一招還不行,帕薩藤珀就恐嚇他們說,不交納贖金,就別怪他對他們和他們的家人不客氣了,還假惺惺地忠告“客人”要爭取盡快獲釋,不要再討價還價。


    吉裏安諾用衝鋒手槍指著帕薩藤珀說:“我們分手前必須把賬算算清楚。你違抗了我的命令,接受唐·克羅切給你的錢,在吉裏斯特拉山口製造了一場大屠殺。”


    泰拉諾瓦眯起眼看著吉裏安諾,為自己的安全擔憂,心想吉裏安諾是不是要查出真凶,不知自己會不會受到指控。他也許可以采取行動來保護自己,但他看見皮肖塔的手槍也對著帕薩藤珀。


    吉裏安諾對泰拉諾瓦說:“我知道你和你的手下服從了我的命令。帕薩藤珀沒有。他這樣做也危害到你的生命安全,因為如果我沒有查明事實真相,我就會把你們兩個人都處死。現在這筆賬我們必須和他算。”


    斯特凡·安多裏尼紋絲不動。他依然相信命運。他對吉裏安諾一片忠心。他與那些信奉上帝的人一樣,不相信上帝會有惡意,他犯下的罪過都是為了上帝,他絕對相信自己不會因此受到傷害。


    帕薩藤珀此刻已經很清楚了。出於內心深處的動物本能,他意識到自己已難逃一死。除了靠他的凶殘,任何其他東西都幫不了他,可是有兩把槍正對著他。他隻能拖延時間,伺機孤注一擲。因此他說:“錢和信都是斯特凡·安多裏尼帶給我的——要對他進行清算。”他希望安多裏尼采取行動來保護自己,如果安多裏尼一動,他就能有下手的機會。


    吉裏安諾對帕薩藤珀說:“安多裏尼已經坦白了自己的罪過,而且他的手根本沒有碰機關槍。唐·克羅切就像欺騙我一樣欺騙了他。”


    帕薩藤珀狠聲惡氣、但十分不解地說:“我殺過上百人,你從來沒有抱怨過。山口事件已經過去快兩年了。我跟你也有七年了,隻有那一次我沒有服從你的命令。唐·克羅切講了他的理由,要我相信你不會因為我幹的事感到太難過。你隻不過是心太軟,自己下不了手罷了。我們殺了那麽多人,多死幾個或者少死幾個也沒什麽了不起。我個人對你一向忠心耿耿。”


    吉裏安諾知道,現在根本不可能讓這個人認識自己所犯的滔天大罪。不過,這件事情怎麽會讓他生這麽大的氣呢?這些年來難道他自己就沒下令實施過類似的殘忍行動?他不是處決過理發師、處決過那個假神父、一次次地搞綁架、打死憲兵、無情地處決告密者?如果說帕薩藤珀是天生的暴徒,那自己又是什麽呢?是西西裏的鬥士嗎?他覺得自己在處死帕薩藤珀的問題上產生了猶豫。於是他說:“我給你時間,讓你向上帝懺悔。跪下祈禱吧。”


    其餘的人逐漸與帕薩藤珀拉開距離,讓他留在他命中注定的那個地方。他先是假裝下跪,緊接著那矮胖的身軀就猛然撲向吉裏安諾。吉裏安諾迎上一步,按下衝鋒手槍的扳機。帕薩藤珀躍起的身軀被子彈打中,但他依然向前撲來,倒地的時候擦到了吉裏安諾。吉裏安諾及時避開了。


    那天下午,帕薩藤珀的屍體在一條憲兵經常巡邏的山路上被發現。他的屍體上別了一張字條,上麵寫著:


    這就是背叛吉裏安諾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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