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呼延氏坐在秋夜的庭院裏,盼著馬丕瑤的歸來,最近半月,也可能是就要理政複職的緣故吧,馬丕瑤每天都要出府,或乘車,或漫走,一來是醫生讓他做適理的活動,二個也是為理政複職做準備,可今天,夜這麽深了,他怎麽還不歸來。


    盡管府邸的侍衛和公差早已分頭去尋找了,可呼延氏的心裏仍然忐忑不安。她站起身,抬頭望了望殘淡的蒼穹,又不甘心地傾心聽了聽夜裏的腳步聲,當聽到的仍是失望時,她才轉身,緩慢地移動碎步,三步一回頭地邁進房間。


    當呼延氏剛跨進房間,隻聽得天崩地裂、地震山搖的轟隆一聲巨響,整個官邸巋然倒塌。頓時,混迷的黑夜裏塵煙滾滾,轔獵作響。驚惶失措的呼延氏站在倒塌的廢墟裏,大聲喊叫著:“老爺老爺……快來人呀……”


    可任憑呼延氏喊破喉嚨,漆黑的四周卻無一人應答。她無助而絕望地望著黑暗中升蕩著塵土的廢墟,心中是一片無際的荒涼和可怕。


    她像隻失去群體的大雁一樣驚懼,突然感到這個世界上隻剩下她自己了,她所在的世界已經離開了人世,她覺得她喊出的聲音根本波及不到人世的耳界。但她仍然呼喊著:“老爺老爺老爺……你在哪呀……”


    當她正喊得口幹舌燥,汗流浹背,悲痛欲絕時,突然間,從睡夢中驚醒了。她的麵前早已圍了好多使女傭人和公差,大家爭先恐後地安撫她。


    呼延氏戰戰兢兢,驚神未定地站起身,撥開圍著關心她的傭人和公差,荒恐地四下環顧。她發現自己仍然站在後庭的院落裏,身邊是石桌石凳,殘淡的天幕上,隱隱地垂著無數的星星,秋涼的風有一陣沒一陣地從她身上拂來拂去,不遠處的房間裏,亮著微黃的燭光。


    呼延氏這才鬆了一口氣,原來剛才做了一個惡夢。但她仍心有餘悸地問:“老爺呢?老爺回來了嗎?”


    “老爺還沒回來。”


    “已經分頭去尋找他了。”


    “夫人放心,老爺經常一個人夜巡晚歸。”


    “夫人莫擔心,連惡鬼都懼怕馬大人,惡人還能把馬大人怎麽樣。”


    “一個多月前,老爺不是在海防工地上留宿了嗎?”


    ……


    眾人七嘴八舌地安慰著呼延氏。


    在這一大堆的安慰中,呼延氏的心裏逐漸平靜,她接過使女遞過來的汗巾,擦了擦驚嚇出的汗水,支散眾人,鬱鬱悶悶地回房了。


    在使女的服侍下,我緩緩躺進溫軟的衾幔裏。燭台上的昏黃燭光,受驚嚇似的不停搖擺著,搖出一屋子的鬼怪綽影。


    呼延氏突然厭惡起那搖擺不定的燭光了,它搖碎了平靜的夜,搖出了嚇人的暗影,搖得她心裏恐懼不安。於是,她不耐煩地吩咐坐在床前的使女:“熄滅燭光,你也回房去睡吧。”


    燭光熄滅了,可呼延氏仍然感覺到有鬼怪綽影在房間裏舞蹈著,她索性閉上眼,蒙上被子,任憑自己沉沒的可怕的黑暗之中。


    “夫人……”突然,她聽到丈夫在外麵呼喚她。狂喜的她猛地xian起錦被,跳下像牙床,顧不上穿鞋,迅速拉開房門,奔了出去。


    模模糊糊的庭院裏,一陣涼風迎麵撲來,呼延氏禁不住地哆嗦了一下,她的雙膊便不由自主地交叉抱在肩上,衝著黑夜拖口而出:“老爺!”


    黑夜的渾迷之中,馬丕瑤徑直入內。


    呼延氏歡快地點起燭燈,習慣地為丈夫倒上一杯還有溫度的香茶。


    與往日不同的是,馬丕瑤沒有端茶慢喝,而是一臉憂愁地將呼延氏擁入懷中。戀戀不舍地親撫著,用生死離別的聲音說:“夫人,老夫對不起你。”


    “又不是第一次讓我擔心了,怎麽突然說‘對不起’了。”呼延氏覺著丈夫的聲音有些不一樣,想看清丈夫的表情,可昏黃的燭光中,馬丕瑤始終背對著燭光,呼延氏看不清丈夫的表情,當她湊近去,很仔細地端詳時,卻隻看到模糊的影子。不但五官模糊,丈夫的整個頭顱好像隻是個影子,若隱若無。。


    呼延氏使勁地揉揉眼睛,再湊近仔細看,丈夫的頭顱仍然是模糊的影子。


    她驚奇地問:“老爺,我的眼睛怎麽了,看不清你的五官,我想看看你的臉。”


    “看不清就不要看,看了二十年了,還沒看夠。”馬丕瑤的聲音吵啞蒼涼,沒有往日的宏亮清爽。腔調幽幽的,像來自很遙遠的地方。


    “老爺,你怎麽了,遇到什麽難解的事了嗎?連聲音都有些變了。”呼延氏縮在馬丕遙的懷裏,很迷惑地問。


    “也沒什麽,老夫還以為再也見不到夫人了。”馬丕瑤突然擁緊了呼延氏。


    “嗯。”呼延氏幸福地享受著丈夫的擁抱,剛才官邸倒塌的惡夢,因為丈夫的歸來和擁抱而消失得無影無蹤。


    “隻是老夫想念七丫了,想快點見到她,她最近可能有難,老夫要去幫七丫躲過這一難。”馬丕瑤說著,突然推開呼延氏,欲起身出門而去。


    呼延氏以為丈夫戲言,當看到他無聲地飄向門口時,驚恐地睜大雙眼,忙踉蹌著奔過去,扯緊丈夫的衣袍,哭著哀求說:“老爺,您這是怎麽了?天色這麽晚了,你怎麽說去就去呀,這裏也有劉家的店鋪,明日派人去說一聲,說您想念女兒了,讓女婿女兒快點來這裏查看商鋪,你不就見到七丫了。”


    可馬丕瑤像沒聽到呼延氏的話,毅然出門而去。


    呼延氏扯不到馬丕瑤的衣袍,每次她抓緊的衣袍像空氣一樣,瞬間從她的手縫裏溜掉,她越拚命攢緊,衣袍就溜的越快。


    呼延氏的三寸金蓮急促地點擊著地麵,她緊緊地追著丈夫,可馬丕瑤還是將她甩在後麵。眼看著丈夫就要消失在無際的黑夜裏了,呼延氏這才想起呼喊:“老爺老爺……你等等我……”


    “老爺老爺呀……”呼延氏聲嘶力竭地喊著,眼睜睜地看著丈夫消失。


    “老爺老爺,你這是怎麽了……”呼延氏淚流滿麵,肝腸寸斷,她喊出的聲音淒厲斷腸,如世界末日的降臨。


    呼延氏淚眼模糊,呼天號地喊著“老爺”,跌跌撞撞地向前奔跑。突然,“嗵”的一聲被腳下的礙物伴倒在地。


    呼延氏又一次驚醒了,並激靈一下坐起,見床前早已站著幾個使女,窗外也是燭火煌煌,人聲嘈雜,原來仍然是一個夢。


    盡管是夢,呼延氏總覺得不對勁,這樣的夢怕不是什麽好兆頭,因為她在夢裏哭得肝腸寸斷,把心都哭碎了。於是,她快速下床,拉開房門,問站在燭火中的公差及男傭:“老爺還沒回來?”


    本來焦急擔心,竊竊私語的眾人,突然看到披頭散發,驚恐萬狀的呼延氏站在門口,嚇得立即閉口,默默不語地垂著頭。


    “老爺還沒回來嗎?你們怎麽不說話?”一向恭順溫良、未言先笑的呼延氏突然憤怒了,她像中了魔咒似的瘋喊,“你們都啞吧了?你們怎麽不說話,老爺呢?”


    其中一個公差走上前,小心謹慎地說:“夫人,出去尋找馬大人的侍衛和兵卒還沒回來,我們是留守官邸的,偌大的官邸又不能沒有男人,所以,我們也不敢出去找老爺,馬大人回來會刑罰我們的。”


    呼延氏那顆在夢中悲傷欲絕、驚恐絕望的心,這才稍稍寬鬆了些。剛才隻是一個惡夢,幸虧是夢,幸虧不是現實。於是,她語氣恢複了平時的清脆溫良,漫言輕語地說:“我剛才可能做了壞夢,原來老爺還沒回來呀。”


    眾人見呼延氏平靜下來,有膽大的人便不再顧及什麽,其中一個男傭拖口而出:“我剛才好像看到老爺了……”


    “哦?”呼延氏又一次驚恐地睜大雙眼,迫不及待地問,“你也看到老爺了?”


    “是的,好像是老爺,但隻是他的身影而已,從我麵前一閃而過,當我再仔看時,卻發現很模糊,而且,老爺的頸上也沒有頭,我這才知道是自己看花眼了。”


    在夢裏被傷心絕望撕扯得千瘡百孔的心,又一次碎成了碎片片。這不和自己的夢相吻合了嗎?自己在夢裏看到的老爺,頭顱始終都是模糊的影子。


    緊接著那個男傭的話,其中一個使女也在呼延氏的身後搶著說:“是的夫人,是不是老爺回來過了,我在隔壁好像聽到老爺喊“夫人”了,之後沒多長時間,便聽到夫人您聲嘶力竭地哭喊“老爺”了,您的哭喊聲很大,整個府邸都能聽到。我急忙來到您房間,可怎麽也喊不醒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遺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韓詠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韓詠明並收藏遺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