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中原的天空,終於晴朗了,大雪之後的太陽,既新鮮又燦爛,像剛剛沐浴之後的新人,清新而芬芳。 而地麵上的積雪,一看到太陽,便開始戰戰兢兢地萎縮,萎縮,像慢慢流失掉了歲月的人一樣,慢慢地萎縮,無聲地萎縮;中午時分,那一望無際的冰涼積雪,終於承受不住太陽的溫暖,便在萎縮之中,開始悄悄的、慢慢的、無可奈何地融化成**。 於是,房簷上,屋角處,樹枝上,便像下小雨似的,滴滴答答、淅淅瀝瀝的垂起了雨簾、雨線或雨林。 傍晚的時候,這些雨簾、雨線和雨林,又被突然冷卻成透明而晶瑩的冰堆、冰棒或冰線。 於是,肥厚而潔白的積雪,就像失去了青春豐韻的衰老女人,於無聲之中,於無可奈何之中,變成了遲幕的殘雪。


    一連幾天,日出日落的太陽,都是新鮮而溫暖的讓人銷魂。 於是,地麵的朝陽積雪,便像屍體上的魂魄,消失的無影無蹤。 而陰處那花花搭搭的殘雪,依然頑固不化的匍匐在僵硬而冰冷的背陽地麵上,匍匐在青灰色的背陽房屋上,像陰魂不散的雪屍,煎熬著最後的脆弱、冰冷和僵硬。


    在這樣的天氣裏,青霞靜靜地坐在有炭火燃燒的溫暖裏,坐在有帳幔低垂的錦緞被窩裏,隔窗望著刺眼的陽光,心裏卻仍是冰天雪地,仍是寒冷依舊。 盡管窗外是晴冷的陽光,可她卻看不到晴朗。 因為在她地雙眼裏。 仍然滯留著她在開封西郊看到了亂雪血跡;因為在她的記憶裏,仍然揮之不去的是夢中張鍾端站在戰車上演講的情景,仍然是她與張鍾端分別時,張鍾端對她的深情注視和和溫言囑咐。


    自從她在開封西郊,看到張鍾端等人被槍決之後的雪地血跡之後,當時像失去理智一樣,瘋狂地在寒冬雪夜裏步行到尉氏。 又神智不清地登上嘯台悲呼,被聞訊的淑女接回師古堂之後。 當天便高澆不止,並伴隨著惡心、嘔吐;時而大汗淋漓,時而刺骨地寒冷。 在良醫的治療下,直到兩天之後,這種高澆、嘔吐地症狀才消失,可接下來又咳嗽不止。 並且,神誌時而清醒。 時而迷糊,忘東忘西,記不清過去的事情。 僅僅才三十五歲的她,大病之後的她,像突然衰老了幾十歲,神態和麵容上,竟然透著沉沉的暮色。


    可是,她在大病之中的時候。 盡管是被高燒折磨的神智不清,盡管她神智不清地意識裏,一直出現她在開封城西郊看到的血跡,和她在夢裏看到張鍾端站在戰車上演講的幻覺,但昏迷之中的她,仍然沒有忘記逃到師古堂的劉積學和王庚先。 迷迷糊糊之中,她像說胡話一樣,吩咐涉女讓家人把劉積學和王庚先化裝成劉家的店鋪執事,並讓資送每人一千兩銀子,讓家裏的護院以采購貨物為名,將劉積學和王庚先送出河南。


    此時此刻,咳嗽不止的她,突然像起了五天前地事情:


    原來,五天前的傍晚,開封的唐掌櫃突然神色慌張地回到了尉氏。 他的身後。 還跟著被清政府抓捕後又突然被釋放出來的沈竹白。


    跟在唐掌櫃的沈竹白,也是滿臉掩飾不住地慌張和恐懼。 通過沈竹白的敘述。 青霞才知道,沈竹白被官府釋放之後,因為他看到十一名革命同誌的屍體橫臥荒野雪地,恐怕野狗撕吃,便在當天下午,出錢了雇了幾名鄉郊之人,趁著雪天沒人注意,將十一名烈士給埋藏了。 官府得知此事之後,查出了是他沈竹白所為,便派巡防營火速揖捕他,並揚言說,抓到沈竹白之後,不用走審問的程序,讓巡防營就地搶決他沈竹白。 沈竹白聞訊之後,在走投無路、無處藏身的緊急時刻,想到了青霞,因為出不了城門,便到南土大街的居賢宅裏找執事的大掌櫃。 當時該沈竹白幸運,接待他的正好是唐掌櫃。 而掌櫃呢!盡管不在河西大街的劉家老樓裏住,但也隱隱約約聽說青霞與革命黨的事情,便決定幫助沈竹白逃出開封。 可是,這種危險地事情,又不好指派別人,一是不安全,二是怕泄lou消息。 於是,他便把沈竹白打扮成劉家地店夥計,並親自己帶著一幫護店和店夥計,以接貨為名,混出了開封城,來到尉氏。 可當時,盡管青霞才剛剛退燒沒幾天,痊愈之後的身體虛弱極致,甚至有時還有些神智不清,但當時,她竟然擔心尉氏離開封太近,安全係數不高,仍然果斷地命令唐掌櫃派人,將沈竹白送出河南,並資助他一千兩銀子做以後地生計之用……。


    此時此刻,青霞想起了五天前的這件事情,又突然想起了劉積學和王庚先這兩位革命黨。 心想,這些天怎麽不見劉積學和王庚先呀,也沒有聽淑女和家人提起,五天前為什麽不讓他二人與沈竹白一起走呢!


    二:


    秋紅因為得知上官一秀被打死的消息,她心裏的疼痛並不亞於青霞,更何況她的肚子裏還有上官一秀的血脈。 因為她與上官一秀的關係是名不正言不順的,所以,她得知自己懷孕之後,除了上官一秀,她誰也沒告訴。 在五天前,他從與唐掌櫃一起來的沈竹白嘴裏,得知上官一秀被亂槍打死的消息,便在青霞病剛剛痊愈之後,臥床不起了。 良醫給她診治之後,青霞和淑女才知道她已經懷有身孕。


    此時此刻,秋紅正倚臥地床沿上,臉色憔悴而臘黃。


    鼎元正站在秋紅的床前哭鬧,他拉著秋紅那軟綿綿的手,哭鬧不止:“已經從開封回來十多天了,天也已經晴了,母親也痊愈了。 我們為什麽還不去開封呢!我想上官老師了,我要讓上官老師給我輔導我剛剛溫習的文章,我地學習都耽擱了這麽長時間,我夜裏做夢都夢見上官老師了……”


    鼎元每提一句“上官老師”,秋紅的心裏便像被銳利的尖刀給猛cha一下疼痛難忍。 於是,她微微的欠坐起身體,吃力地用被子倚在身後。 免強歪坐著。 那孱弱的身體,仿佛連那身上的棉衣都成了累贅。


    鼎元以為秋紅坐起。 是要送他到開封上官老師那裏,就像在開封時,由河西大街的劉家老樓送他到雙龍巷地上官老師那裏去一樣。 於是,他停止了哭鬧,靜靜地看著秋紅吃力地移動身體。 可是,他發現秋紅隻是為了歪坐才移動的,立時又哭鬧起來。


    淑女聞聲。 急忙奔到秋紅地房間,喝斥鼎元不懂事。


    淑女視鼎元如親生,平時對鼎元的嗬護和疼愛勝過了青霞。 可此時此刻,她見已經十歲多的鼎元還如此的不懂事,在喝斥他的同時,欲把他強行扯出去。


    也不知為什麽,鼎元平時雖說是一副恭順溫良、怯怯羞羞的模樣,可他特別的貪戀學習識字。 從開封回來之後。 他也不用任何人勸說,主動溫習起上官一秀沒有鋪導地文章,不會的字,用筆勾上,不懂的意思,也用筆托起來;學習上癮時。 連夜裏也舍不得給休息。


    可是,現在的鼎元,麵對淑女的喝斥和扯拽,竟然一改往日的溫良和恭順,毫不畏懼地大聲頂撞:“回來的時候,說好的,過幾天就去開封;可一回來,就再也不提去開封地事了,前幾天還說等天晴了,等媽媽的病好了。 現在天也晴了。 媽媽的病也好了,為什麽還不去開封。 快春節了,我要在春節之前,把這本書全部學透,上官老師肯定也正盼著我呢……”


    “夠了!”淑女見鼎元又在秋紅麵前提上官老師,立即大聲喝斥他,為了掐滅他以後的想頭,便實話實說:“你的上官老師已經死了!在下大雪的當天晚上被亂槍打死了!”


    盡管鼎元才十歲多,可他已經知道“死”是什麽概念了,聽說上官老師死了,便哇地一聲,猛然大哭起來:“你還在撒謊,還是為了不去開封,反正除了上官老師,我是不要別人教的!等秋紅姐姐病好了,我讓秋紅姐姐帶我去,秋紅姐姐會帶我去的,上官老師也說了,他非常喜歡秋紅姐姐的,因為上官老師不喜歡你,所以你才不帶我去……”


    歪臥在**的秋紅,本來就虛弱極度,本來就悲傷欲絕,聽鼎元如此一哭,如此一說,又想起自己曾勸說上官一秀,讓他跟著張鍾端先生幹革命的事,傷悲與愧疚交雜在一起,便再也忍不住了,也嚎啕大哭起來。


    鼎元的哭鬧,就讓淑女煩心了,這秋紅也哭,淑女真是忍無可忍了。 於是,她睽了一眼虛弱的秋紅,邊把鼎元向外邊扯拽,邊大聲數落起來:“人都死了,你哭還有用嗎!哭壞了身體,沒人替你受罪,又不是他上官老師一人死了,死了那麽多人,難道說家裏人都不活了!都跟著他們去了……”


    淑女名義上是數落鼎元,實際上是說給秋紅聽的。


    正在這時,一名老女傭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說:“大管事,太太有急事,叫你快去呢!”


    淑女一聽說青霞有急事叫自己,急忙丟下痛哭流涕的鼎元,回頭望了一眼**地秋紅,又於心不忍,便指名道姓地直接數落她:“鼎元是小孩子不懂事,你秋紅也二十多歲地人了,難道也不懂事嗎?你隻顧傷心難過的,怎麽不替上官一秀家裏想想呀!上官家可就一秀這麽一個男丁,也沒有留下後代,你肚子裏地孩子可是人家上官家的唯一血脈呀!你哭壞了身體事小,哭壞了肚子裏的孩子可事兒大了。 他上官人都死了,你能把她哭活嗎!好好養好身子,把上官家的唯一血脈給生下來!哼!哭哭哭!就知道哭!你都哭了多少天了?好像天底下就你一人死了男人似的,我們家劉鐵死的時候……”


    淑女一提起劉鐵,心裏立時疼痛起來。 便不忍心再數落她了。


    秋紅在淑女的說落中,哭聲漸漸消停下來。 淑女這才吩老女傭照顧好鼎元和秋紅,急急地去青霞地房間了。


    三:


    坐在**正焦急的青霞,一見淑女進來,便擔心地問:“淑女,我去開封之前,劉積學處長和王庚先副司令不是來師古堂了嗎?”


    “哦。 是來了。 ”淑女莫明其妙。 心想,急急地叫自己來。 就問這事。


    “那他二人現在何處,五天前派人送沈竹白去上海的時候,怎麽沒有讓他二人與沈竹白一塊去呢!”青霞越發急了。


    淑女一聽,便啞然失笑,心想,看起來小姐早已把大病裏做出的事忘得一幹二淨了。 於是,她便笑著說:“小姐。 你真是貴人多忘事呀!你從開封回來的當天,就像說胡話一樣,吩咐我資助他二人每人一千兩銀子,又讓咱們家的護院把他二人送出河南,現在,恐怕他二人也早到上海了,說不定呀!現在正與去上海的沈竹白大人在一起呢!”


    青霞大吃一驚地同時,雙眉緊皺。 貌似很痛苦地思索了一會兒,仍然搖搖頭問:“真有此事?我怎麽一點也記不得了?”


    “你記不得的事多著呢!你大病之中,說自己不能審年底地帳務匯總了,讓立即派人去南京請周經綸大掌櫃,讓周大掌櫃提前來開封,代你協助唐大掌櫃。 審核年底的帳務匯總,這個記得不?”


    “不記得了!”青霞又一皺眉頭,猛然又舒展,苦笑一下說,“不過,我在不知道的情況下,做出來的事情,怎麽如此趁心趁意呀!我剛才還擔心年底的帳務匯總呢!還正想讓人去南京請周掌櫃提前過來替我匯總帳務呢!誰知在不知道的情況下,竟然提前吩咐了……”


    ……


    淑女正在與青霞說著,突然。 護院執事在外麵大聲稟報說:“太太。 開封的唐掌櫃來了!現在前庭地客堂候著呢!”


    青霞一聽,知道唐掌櫃一定是為年底的匯總帳務一事而來。 或者是又有革命黨被官府揖拿找到了他,讓他引見到尉氏來躲避的。 青霞想到這裏,因為自己身體虛弱,她便讓淑女去吩咐外邊的老執事,讓唐大掌櫃到後宅裏來見。


    因為唐掌櫃要來後宅了,於是,青霞急忙強撐起身子下床,在傭人的攙扶下,走出內室。 淑女也急忙吩咐人把炭盆移到外邊,並將虛掩的屋門縫拉開的更寬些。


    隻半盞茶功夫,唐掌櫃便在老執事的帶領下,走進後宅裏,走進青霞居住地院落,在淑女的迎接之下,邁步跨進門來。 在他的身後,緊跟著南京的周經綸大掌櫃。


    此時此刻的青霞,因為身體剛剛痊愈,坐在正坐上的她,麵向門口,是逆光看來人,所以,並未有看清進來地二人哪個是唐掌櫃,以為是唐掌櫃帶著開封的分店掌櫃呢!而淑女以為青霞看見了周掌櫃,也未向青霞說明。


    唐掌櫃和周掌櫃與青霞施過禮,依次坐在青霞的下首,不等青霞開口,唐掌櫃便心事衝衝地說:“大東家,周掌櫃昨天到的開封,聽說您身體染恙,便急著來看望您,他還有重大的事情的向您稟報;因為我也擔心您的身體,便在今天一大早期,趁著官路凍結未化,陪周掌櫃一起來看望您……”


    “周掌櫃?哪個城鎮的周掌櫃?”青霞仍然沒有看清坐在唐掌櫃下首的周經綸。


    淑女急忙說:“小姐,是南京的周大掌櫃!”


    “哦!”青霞如夢初醒,急忙看坐在唐大掌櫃下首地周經綸,搖頭苦笑,自責說:“瞧我這眼神,都說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唉……我現在可是有親身體會了,這話真是一句真理,千真萬確地真理呀!”


    周經綸急忙起身,跨前兩步,躬身衝青霞深施一禮說:“大東家,我一接到您的信後,便立即起程來開封,因為聽說武漢地革命黨暴動,所以,我是繞過武漢來的,故在路途之中延長了兩日。 ”


    “無妨,不耽誤年底的匯總帳務就行。 ”青霞那大病初痊地憔悴麵容。 立時綻放出來艱難而苦澀的笑容。


    可周掌櫃重新落坐之後,仍是一臉的神秘。 他謹慎地看了看門口,突然壓低聲音說:“大東家,您知道嗎!我來之前,南京……哦不,南方發生改朝換代的大事。 ”


    “哦,我早就知道了。 ”看到周經綸如此神秘的口氣和神態。 以為他指的是有些省份宣布拖離清政府的事情,便艱難地微笑著說:“南方地省紛宣布拖離清政府了。 是不是呀!”


    “不是!”周經綸本來壓低的聲音,立時有了焦急地味道。


    “不是?那是什麽樣的改朝換代?”青霞立時顯得關心和緊張起來。


    “革命黨在南京成立了民國政府,還讓一個叫孫中山的革命頭領做了民國大總統呢……”周掌櫃說著,又一次站起身,從懷裏掏出一份皺巴巴又熱呼呼的報紙,小心翼翼地跨前幾步,躬身遞給了青霞。 又接著說:“大東家,這是我從南京方帶過來的,是南京成立民國之後的新報紙……”


    立時,坐在錦緞褥子的青霞,坐在炭火旁地青霞,像突然聽到了一聲春雷,正轟轟隆隆地在她身體裏炸響;她仿佛看到了春雷過後鳥語花香,她仿佛看到了春雷過後的百花怒放。 她仿佛看到了民國成立時的歡騰景像。 於是,她激動的渾身顫栗,憔悴蒼黃的麵容,瞬間升騰起了容光煥發,升騰起了生機盎然;那蒙著憂傷悲哀的雙眼,瞬間明亮有神了。 瞬間流光溢彩了,瞬間神采奕奕了。


    青霞像突然年輕了十幾歲,臉上的笑容不再艱難苦澀,於是,她伸出顫抖的雙手,接過帶有周經綸體溫地報紙,看到周經綸所說的事情,千真萬確地刊載在白紙黑字的報紙上。 再一看日期,竟然是張鍾端他們壯烈犧牲的第八天。 於是,悲喜交加之餘。 心想:民國政府的成立。 僅僅是張鍾端他們犧牲後的第八天,如果張鍾端他們在九泉之下知道民國成立了。 該時多麽高興啊!


    青霞想到這裏,忍不住又一次想放聲大哭。 可是,當著唐掌櫃和周掌櫃地麵,她極力忍住了奔湧而出的淚水,借著把報紙放到桌案時,擦了一把激動的眼淚。


    看到春霞如此高興和激動,唐大掌櫃神色詭秘的與周大掌櫃暗遞了眼色,滿臉的為難之色。 周經綸緊緊的回應他,暗暗點頭,表示鼓勵和和讚同。 於是,唐大掌櫃便在這種神秘的為難之中,站了起來,麵向青霞,麵有難色地躬身說:“我還有一件事情,要向您稟報。 ”


    “什麽事情呀?又不是外人,不必如此拘束,盡管說吧,嗬嗬嗬!什麽事情呀!”青霞雙眼晶瑩,爽聲朗朗地笑著問。


    “您聽了之後,一定要挺得住,可不能再悲傷了。 ”唐掌櫃仍然是滿麵的為難之色。


    “哦?快說,什麽事?”青霞立時警惕起來,臉上的喜悅也隨之消失。


    “大東家,是這樣的,徐老掌櫃得知你大病了,因為擔心和憂慮,也病倒了,可年邁地他經不起如此擔心和憂慮,病倒地第二天就做古而去了。 因為當時您剛剛好轉,怕您悲傷過度,故上次來的時候沒有向您稟報。 不過,徐老掌櫃地分紅和養老錢,一並算清,交給他長子了。 因為今年還沒有匯總年底帳務,所以,徐老掌櫃的分紅,我便自做主張,是按去年的基數給的,估計與今年的相差無幾,如果高於去年,再補差額於他的長子,如果低於去年,就算了。 ”因為唐掌櫃擔心青霞受不了徐老掌櫃的做古之悲,而大放悲聲,便把早已準備好的話,倒背如流的一口氣說完。


    青霞驚呆了,表情和動突然間凝固了。


    淑女怕她再舊病複發,立即走上前,扶抱著她,輕輕捶拍著她的後背,帶著哭腔說:“小姐,徐老掌櫃年近八十,是屬於高壽之人,他做古歸西,也算是壽終正寢。 再說了,這塵世之人哪有不死的理……”


    唐大掌櫃和周大掌櫃見青霞如此,也嚇得目瞪口呆。 唐掌櫃後悔莫及,心裏不住地自責,悔不該在這個時候告訴徐老掌櫃做古離世的事情。 於是,他和周掌櫃也紛紛勸說:“徐老掌櫃要是知道您如此悲痛,他九泉之下也會不安的,大東家您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我們各城鎮的大掌櫃們著想呀!也該為小東家鼎元著想吧……”


    好一會兒,青霞才哇的吐了一口鮮血,悲聲大哭起來:“徐老掌櫃操勞了一生,沒想到卻受我所累……”


    “大東家可別這樣想,是徐老掌櫃他高壽的緣故……”唐大掌櫃和周大掌櫃見青霞哭出來了,都舒了一口氣。


    吐過血的青霞,大放了一陣悲聲之後,感覺身體清爽多了。 於是,她止住哭,問唐掌櫃:“徐老掌櫃的葬禮可曾舉行?”


    “已發過喪了,隻是天寒地凍,大雪封路,隻通知了開封周邊城鎮的大掌櫃們,這也是經徐老掌櫃家人同意的,但是,凡是未通知到的那些偏遠城鎮的大掌櫃們,他們給徐老掌櫃的送路錢,已經從咱們的總帳裏預支了,待年底匯總帳務的時候,再從各城鎮的分帳裏扣除……”唐掌櫃一直都畢恭畢敬、小心翼翼,生怕青霞不滿意自己的做法。


    “哦。 ”青霞欣慰地點點頭,心想,唐掌櫃做事果然幹練,怪不得徐老掌櫃退位的時候,極力保薦他呢!於是,青霞的心裏,稍微輕鬆舒緩了些,又像突然想起了什麽,急問:“開封城裏還在抓人嗎?”


    “嗯,前幾天巡防營還在抓人,這兩天倒沒聽說有人被抓……哦對了,前些天抓住的那些人,聽說都在監獄裏押著呢,並沒有立即執行槍決,有消息說,咱河南的那個袁世凱現在當了更大的官了,他下令新巡撫,隻要沒有口供,一律先在監獄裏押著。 ”


    “哦!這就好,能緩和槍決的時間就好,緩則圓嗎!”青霞心裏猛地舒暢了一口氣。


    “聽說南北正在議和!”周大掌櫃的神色,更神秘了。


    “哦!南北議和!”青霞又拿起剛才的報紙,愛不釋手地反複看了一會兒,臉上才重新有了笑意,說:“本來呀!你們沒來到之前,我感覺自己還不能審監今年的匯總帳務,可現在你們這一來,特別是看了周大掌櫃帶來的報紙,我仿佛覺得,突然信心百倍、力量無窮了。 你們二位今晚就留宿在師古堂,明天一早,等泥濘的路途凍結了,我們一起去開封,今年的帳務匯總,我看自己是能參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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