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頭偷看木麟的臉色,也更加凝重,他一向木訥,喜怒不形於色,今日竟然也不同尋常。


    難道我果真說錯了什麽話,或者做錯了事情,所以才會惹得那個神秘的男人一度好像動了殺機。而涼辭與木麟又是這樣諱莫如深,臉色也凝了寒霜。


    我反複思量,仍舊一頭霧水,猜想不透。當時我命懸一線,若是有什麽言行不得體,也是迫不得已。後來同那男子說話也不過寥寥數語,大多還是在謙遜客套。


    涼辭隻在我上馬之時,低聲歎了口氣,在我耳邊道:“你今天僥幸撿回兩條性命,記得以後在他麵前不要鋒芒太露。”


    我隻感到莫名其妙,我就隻有一條小命,如何撿回了兩條性命?可是又不敢多問,他如今已經不是那個任我造次的劍尊修羅涼辭了,而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麒王。


    出了獵苑,入口處卻是候了幾人幾騎,清一色膘肥體壯的高頭大馬,比尋常馬匹彪悍許多,透著不易馴服的野性。馬上幾位騎士打扮的漢子,服飾卻與我們有所不同,色彩豔麗厚重,短袍窄袖,好像北方遊牧民族服飾。


    為首一人古銅麵皮,凹目鷹鼻,雙眸呈現碧藍之色,耳朵上墜著 一副金燦燦的小兒手鐲粗細的耳環,雖然滿身富貴之態,但是難掩一身陰鶩之氣。


    他聽見我們馬蹄之聲,回頭看我,明顯一愣,然後調轉馬頭,向我們走過來。卻並不下馬,隻將右手擱在心口之處,微微頷首一禮:“麒王爺。”


    涼辭淡然點頭:“墨格皇子怎麽還未回府?”


    長安王朝新帝不過虛長涼辭幾歲而已,自然不會有這樣年歲的皇子,看他們衣飾打扮難不成是毗鄰長安王朝的墨罕國使者?


    墨格王子抬起頭來緊盯了我一眼,肆無忌憚,無禮而又放肆:“聽說我等擅闖貴國密林,攪了麒王殿下的雅興,特意留下來,借花獻佛,邀請麒王殿下和這位姑娘賞臉,到我驛館,一同享受這些肥美的獵物。”


    向他身後望過去,那幾位大漢的馬上果然都或掛或捆,俱是鮮血淋漓的獵物,滿載而歸。


    “不必了,”涼辭冷聲道:“我們已然盡興,就不打擾諸位的豪興,你們請便。”


    “盡興?”墨格皇子身後一絡腮胡須的粗壯男子笑道:“我看未必吧,怎麽麒王殿下一樣獵物都沒有,竟然空手而歸?我想以麒王殿下的身手,戰績不該如此寒酸吧?還是麒王殿下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說完不懷好意地掃了我一眼,那目光黏膩,令人生厭。


    “二弟,不得放肆,”墨格皇子假意嗬斥道:“還不是你嫌棄這獵苑索然無味,執意要進那密林之中,打擾了麒王殿下。”


    那男子頗有不忿:“讓我在這獵苑裏麵狩獵,那是對我墨罕國勇士的侮辱。”


    涼辭自鼻孔裏輕輕地哼了一聲,極其傲慢:“二皇子擅闖我朝密林,幸虧隻是迷了路,若是不慎葬入虎口,那就不是勇士,而是烈士了。”


    那二皇子聞言不屑一顧地哈哈大笑:“老虎?整個林子我都轉遍了,病貓都未發現一隻,最終也隻打了幾隻麋鹿羚羊而已。全都養得膘肥體壯,跑都跑不動。”


    他身後立即有人湊趣地大笑:“就是就是,想來貴國的人膽小,老虎也膽小,見到我們兩位皇子威儀,躲了起來。”


    涼辭坐在我身後,我看不清他的神色,隻感覺他好像收斂了滿身的氣勢,不喜不怒。墨罕使者這樣無禮,出言譏諷,他竟然都極其淡定,也不反駁。隻向身後一揮手,吩咐道:“北方氣候寒冷,適才十一小姐打死的那隻大蟲,將皮剝好,送到墨罕驛館,給二皇子禦寒。”


    身後士兵早已看不慣幾人的囂張氣焰,聞言大聲應了聲:“遵命!”,吆喝著將那隻吊睛白額猛虎用繩索捆縛了,幾個壯漢抬著,大搖大擺地從墨罕使者跟前走過去,耀武揚威。


    幾位墨罕使者看看那隻巨虎,又轉頭打量坐在馬上的我,麵麵相覷,一臉的不敢置信。


    那墨格大皇子故作瀟灑地將垂在額前的一縷頭發甩到而後,將我又重新打量一番:“這便是那天在聚仙樓見到的那位姑娘吧?看起來弱不禁風的,竟然能夠打死一隻大蟲?”


    那些人的目光委實惹人生厭,我忍不住向涼辭懷裏瑟縮了一下。心裏卻在想:林大哥的眸子也是略帶蔚藍,卻是通透純粹,光華內蘊,看起來格外幹淨。這人的眼睛怎麽竟然這樣討厭,好像貪食的貓兒,望見魚腥就挪不開的感覺。


    涼辭的聲音裏明顯帶了一絲愉悅,傲氣千雲地道:“對付這些畜生未必需要用蠻力,我長安王朝的人靠的是腦子,不逞匹夫之勇。這個道理街頭巷尾的老弱婦孺都知道。”


    涼辭一向毒舌,我早就有領教,尤其是指桑罵槐的功夫已經出神入化。對方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像是開了染色鋪子,卻辯駁不得。


    我聽到身後有個士兵很沒有規矩地笑出聲來。


    二皇子聞言有些惱羞成怒,自鼻孔裏呼呼地噴出粗氣。看他這脾性,貪圖口舌之爭,應該也不是多深城府的人。


    “區區一介商賈之女,短短幾日就能打敗丞相家的千金,京城第一才女蘭穎兒,獲得麒王爺垂青,入住麒王府。要麽有過人之處,要麽就心機不凡,區區一隻老虎又算得什麽?”二皇子有心扳回一局,竟然將矛頭指向我。


    我的身子不由一僵,沒想到自己無緣無故竟然也被奚落。有心反駁,又唯恐事關兩國邦交,一語不慎,給涼辭招惹了不必要的麻煩。


    墨格大皇子立即接言道:“二弟這就有所不知了,十一小姐妙手仁心,前些時日在城南為災民義診,幫麒王爺排憂解難,可謂真正的紅顏知己,解語榴花,可比隻會彈琴做賦,無病呻y吟的蘭穎兒實用多了。”


    兩人明顯一唱一和,明褒實貶。


    涼辭一言不發,隻向身後揮了揮手,木麟當即上前垂首聽命。


    涼辭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丟給木麟,淡然道:“去市井尋幾個長舌婦人,代本王好好招待墨罕來使。”


    那木麟雖然不善言辭,口舌木訥,但並不笨,是個通透透頂的人,怎會不明白涼辭意思,當下有些為難地道:“王爺,請恕卑職直言,那些長舌婦都粗鄙不堪,喜歡亂議是非,捕風捉影,怎麽能上得台麵?”


    涼辭一提馬韁,從墨罕使者中間昂首挺胸而過,隻冷冷地丟下四個字:“投其所好。”


    我騎在馬背之上,努力憋著不讓自己笑出聲來,忍得辛苦,雙肩抑製不住地抖動。並且在心裏暗暗告誡自己,以此為誡,以後還是少招惹他為妙,免得自討沒趣,落得墨罕使者這樣的尷尬下場。


    “想笑就笑,憋出好歹來,我可不會醫治。”涼辭突然冷不丁地道:“剛才他們調侃你,為什麽不還回去?”


    “呃?”剛欲出口的大笑猛然又被他的一句話憋了回去:“他們乃是一國使臣,我不敢造次,給你招惹麻煩。”


    涼辭擁著我的胳膊一緊,他的下巴擱在我的肩窩上,溫熱的鼻息撲在我的耳後,低聲道:“怕什麽,捅下窟窿來由我頂著。我寧可你莽撞一些,囂張一些,不要太敏感聰慧。”


    我赤紅著臉,將他拂在我臉頰上的發絲撥開,心裏有溫熱的暖流在輕柔地蕩漾:“他們終歸是墨罕國皇子,好歹留些情麵。”


    涼辭不屑地輕哼一聲:“敗軍之將 不可言勇。墨格皇子剛愎自用,隻會些上不得台麵的陰謀詭計,二皇子一介莽夫,有勇無謀,皆不足掛齒。若是有朝一日,墨罕的皇權果真落到他們手中,大勢將去,離亡國也就不遠了。”


    關於墨罕國皇家的這些人和事情,我自然並不曾聽聞,唯一的一點認知也不過是當初說書先生講述涼辭智取墨罕降書時的那一場戰役。


    “我聽說當初墨罕趁人之危,攻打我長安時,竟然也同忠勇侯僵持許久,勢均力敵,可見還是有不少將帥之才的。”


    涼辭輕輕地“嗯”了一聲:“當時有墨罕國的小皇子從中獻策,出奇製勝,方才扭轉敗局。”


    “小皇子?如此說來,肯定是個人物。”我隨口問道。


    涼辭輕輕地點點頭:“聽聞他乃是墨罕老皇帝最偏愛的一個皇子,當初不過十二三歲,就可以臨危不懼,排兵布陣,淡定自若地指揮千軍萬馬。雖然並未見過,但是可想而知如今必然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可惜去年除夕夜墨罕宮變,聽聞他被幾位皇兄指認有篡位謀逆之心,罪證確鑿,惹得老皇帝雷霆大怒,下旨追捕,如今生死不明。”


    聽涼辭口氣,頗有未能一較高下的惋惜之意。


    換乘馬車,回到麒王府,剛剛讓小樣兒幫我清理完傷口,還未來得及同她們幾個吹噓我的英勇事跡,就有前門侍衛來報,說是皇上跟前最得寵的郭公公親自前來傳話。


    不是聖旨,隻是傳話,可見不是什麽要緊事情,怎麽又勞動皇上跟前寸步不離的紅人辛苦一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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