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花低著頭進了屋子,瞟了一眼坐著的胡嬤嬤趕忙又垂下頭。她跟在菲虹身邊侍候,經常過來給老太君請安,沒少見胡嬤嬤的麵。可今個她的臉色凝重,眼角眉梢都帶著一股子犀利,讓豆花莫名的有些心慌。


    胡嬤嬤盯著豆花的臉,瞥見她的眼皮微微抖動著,把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豆花的身子明顯一怔,胡嬤嬤似乎很滿意這樣的效果,可她並不著急說話,隻是一味的盯著豆花上下的打量。


    豆花不敢抬頭,感覺到她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渾身的不自在心裏越發越惶恐不安起來


    。正在她大氣都不敢出的時候,突然聽見胡嬤嬤開口了。


    “豆花,你進府也有四五年了吧?”


    她趕忙點頭答應,“奴婢九歲進府,一直在二小姐跟前侍候,如今已經五年多了。”


    “嗯,那你對二小姐的起居習慣應該很了解了?”明明是問句卻生生讓胡嬤嬤說出肯定的感覺,豆花不可置否的點點頭。


    胡嬤嬤見了又追問道:“那日二小姐是什麽時辰去的四公子、五小姐的房裏?平日裏那個時辰二小姐可有睡覺的習慣?頭天夜裏二小姐可走了覺?二小姐剛剛才出去,你若是敢有半個字的假話,哼,你該知道是什麽後果!”


    “奴婢不敢撒謊!”豆花臉色一變,似乎是被胡嬤嬤震懾住了,“二小姐是辰時末刻過去的,那個時辰二小姐從來都沒有睡覺的習慣,頭天夜裏小姐睡得很踏實,一覺到天亮。”


    “那你把那日的事情一點不許落下,詳細的說一遍。包括二小姐進去走了幾步,坐在什麽地方,說了什麽話。碰過什麽,吃過什麽……”胡嬤嬤厲聲吩咐著。


    豆花趕緊把那日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複述了一遍,這些話在來的路上她在心裏說了一遍,方才在外麵又念叨了一遍,生怕有遺落和說錯的地方。


    “你是說二小姐進去喝了一杯茶,吃了一塊點心還賞了你一塊?”胡嬤嬤眉頭一皺。


    她點點頭回道:“二小姐吃什麽好吃的都會賞給奴婢一些,所以奴婢就吃了。當時吃的有些急了,二小姐還賞了一杯茶。沒過多一會兒,奴婢就覺得頭暈乎乎,不知道怎麽回事就睡了過去。


    等到醒過來的時候,奴婢看見二小姐趴在**睡著。這樣的姿勢睡覺不舒服,奴婢就趕緊把二小姐喚起來,見四公子和五小姐睡得香甜就扶著二小姐回去了。”


    “屋子裏沒有一個人侍候,你扶著二小姐回去怎麽不想著喚奶娘進來?”胡嬤嬤追問著。


    她接著回道:“當時奴婢的頭暈暈的,什麽都記不得了。回去後二小姐說沒睡醒,倒在**接著睡。奴婢也覺得不舒服,讓睡蓮侍候便回了房間。等到下晚,奴婢才聽說四公子、五小姐受了風寒。”


    “都說完了?還有補充的沒有?”胡嬤嬤知道豆花不認識幾個大字,便讓碧荷把錄下來的文字讀了一遍,“若是上麵寫得跟你剛才說得無異,你就在上麵畫個押


    !要是你想起什麽快說,這手押要是按下去,拿到官府都能做呈堂證供!”


    豆花跟在菲虹身邊甚少出府,一聽見官府二字嚇得一哆嗦。()她磕磕巴巴的說了句沒有什麽可補充的了,伸出手指戰戰兢兢在紙上按了手印。


    聽見胡嬤嬤讓她出去,她隻覺得出了一身的汗,身子虛脫差點沒摔倒。


    看見她這般反應,胡嬤嬤倒覺得在意料之中。她不過是個沒見識的小丫頭,在府裏除了二小姐再無其他靠山。眼下二小姐年紀尚小,還沒有什麽自己的人馬,她自然沒有張狂的資本。到了自個麵前,被這樣嚇唬一番,若是還能鎮定自若就有鬼了。


    不過聽她們主仆的話,似乎是有人在茶水、點心裏下了迷藥,把她們主仆迷暈了過去。亦或者,她們主仆之中有一個人暈倒,另一個裝暈;再或者兩個人都沒暈,她們都在扯謊!


    屋子裏門窗緊閉,又有兩三個暖爐,四公子和五姑娘怎麽都不可能吹到冷風。風寒受的這般嚴重,估計要直接吹冷風超過一刻鍾以上。看時間,隻有菲虹主仆和回房間找不到證人的奶娘有機會。


    田氏的兒子很鬧人,她早就說要向若溪請教一番,那日偏巧就把桂園喚了過去。本來有綠萼、奶娘等人照料孩子,桂園才放心的去了。誰知道不一會兒,綠萼府裏來人,說是她兒子突然吐了。綠萼急匆匆出去,這會兒子菲虹主仆就來了。


    她們偏生把奶娘支了出去,這一切的一切聯係在一起,未免有太多的巧合。胡嬤嬤反複瞧著桂園、綠萼、奶娘和菲虹主仆的筆錄,不由得眉頭緊鎖。


    她不敢妄自猜測,把臨風居上下所有人的筆錄整理好,然後去了老太君那裏。下麵該怎麽查,該查誰,就要等老太君拿主意了。


    “回稟老太太,但凡是能找到證人的已經被排除在外。這剩下的都是有時間搗鬼,又不能提出佐證的人。”胡嬤嬤把其中幾個人的筆錄遞給老太君。


    老太君戴上眼鏡細細的瞧起來,她整整看了三遍,眉頭微皺著說道:“你去二房走一趟,看看桂園到底是什麽時辰去的,什麽時辰回來的,細細的核對一下


    。另外把王五家送信的人找來,好好盤問一下。奶娘繼續看管,別讓她出差錯。至於菲虹主仆……等查完其他人再說。”


    胡嬤嬤聞言答應著,剛想退下去又聽見老太君說道:“逸然和菲怡的身子都大好,我聽說菲虹那孩子能幫著照顧妹妹了。以後查出什麽蛛絲馬跡就回稟二奶奶,聽她吩咐行事吧!”


    “是。”胡嬤嬤先是一怔,隨即明白了老太君的意思。


    眼下嫌疑最大的就是菲虹主仆,不管是誰在搞鬼,必然會牽扯到菲虹。若果真是二小姐嫉妒所為,恐外人知道丟了侯府的臉麵,應該會被找個冠冕堂皇的由子送出去。她這輩子就別想回侯府,以後隨便找了人家嫁出去,這輩子就算是交代了。可二小姐為什麽要嫉妒?不會是二奶奶有了親生兒女,就對二小姐不上心怠慢了吧?


    老太君心明眼亮,恐怕此舉大有深意。胡嬤嬤自問在老太君身邊一輩子,可有時候卻不能明白主子的心思。就像眼下,她可是摸不透老太君的想法,這是想讓二奶奶怎麽辦呢?倘若真是二小姐所為,二奶奶該如何決斷?一邊是親生的兒女,一邊是情深的養女,怎樣才能兩全其美?倘若查不出什麽,眾人該是如何想法?保不齊有流言蜚語出來,會說二奶奶故意包庇菲虹等等。老太君此舉,真要難為死二奶奶。


    胡嬤嬤心中雖覺得老太君此舉不妥,可卻不敢妄言半句。她能夠在老太君跟前一直得臉,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知道分寸。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她心裏清楚的很。


    得了老太君的示下,胡嬤嬤帶著一摞子筆錄去了臨風居,把自個在老太君麵前回稟的話又說了一遍。


    若溪正在哄菲怡睡覺,聽她說完瞥了一眼閉上小眼睛的孩子,這才輕聲說道:“胡嬤嬤可向老祖宗回稟過了?”


    “老太太讓老奴來向二奶奶示下,這幾日老太太整日憂心四公子、五小姐的身子,精神欠佳。”胡嬤嬤也輕聲回著,不敢聲音太高,恐驚醒了淺睡的菲怡。


    聽胡嬤嬤話裏的意思就是跟老太君回稟過了,若溪輕拍著菲怡,聽見她哼唧了一聲頓時一皺眉。等到菲怡又接著睡,她的眉頭也沒舒展開來。


    胡嬤嬤瞟了一眼不敢言語,等了一會兒才聽見若溪說道:“因為這兩個孩子,讓老祖宗擔憂受怕實屬不孝


    。如今再不敢讓老祖宗受累,我這又實在分不出身來,就勞煩胡嬤嬤了。”說罷竟閉上了眼睛,手上的動作卻不敢停,唯恐菲怡睡不踏實醒過來。


    這也沒個章程,接下來該怎麽辦?胡嬤嬤等了片刻不見她說話,忽然開了竅。


    估計這二奶奶是料到老太君的吩咐,也是讓她先徹查其他人,等實在是沒有可疑之處再查二小姐。


    她試探地問道:“老奴這就去三奶奶那邊問問,看看桂園姑娘是什麽時辰去的,又是什麽時辰回來的?”


    “嗯。胡嬤嬤辦事一向穩妥,我豈能不放心?您老就拿主意,有什麽發現或者疑難之處就說出來,咱們一起研究,實在不行不是還有太太和老祖宗嗎?”若溪慢慢睜開眼睛,裏麵的犀利一閃而過。


    胡嬤嬤瞥見眼簾低垂,竟有些不敢直視。說心裏話,她在侯府一輩子,除了老太君讓她心生敬畏,這二奶奶倒是第二個給她這種感覺的人。再抬頭瞧了一眼,若溪的眼睛恢複了之前的慵懶平靜,似乎是她看錯了一般。


    不過胡嬤嬤知道若溪的厲害,不敢在她跟前放肆,眼下更多了一分謹慎。她偶爾不明白老太君的想法,可對於若溪,她卻有一種怎麽都看不透想不明白的感覺。


    她聽見若溪讚同,忙告退出去辦事去了。


    看著她退下,若溪的眼神變得幽深起來。老太君明明知道自己照顧菲怡分身乏術,已經把調查的事情攬了過去,為何還要巴巴的還回來呢?難道僅僅是為了試探她對菲虹的母女之情是真是假?還是老太君早已經認定搞鬼的人一定在臨風居?亦或者老太君又想不了了之?


    這次絕對不能這樣過去!若溪的眼神變得陰鷙起來,生平第一次動了殺人的念頭。敢動她的孩子,讓她恨不得把搞鬼之人揪出來大卸八塊。既然老太君讓她親自查,那麽她就好好的查一番,不管背後是誰,這次一定要讓她付出代價!


    想到這裏,她把桂園喚了進來,低聲吩咐了她幾句。胡嬤嬤明察,她就再來個暗訪。眼下整個侯府都知道胡嬤嬤奉了老太君的授意,正在追查龍鳳胎受風寒的真相,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胡嬤嬤身上。


    這個時候那起陰險小人必然會有小動作,隻要暗中細細查看,必然會有蛛絲馬跡露出來


    。都說明槍易擋,暗箭難防,這次若溪就要來暗的!


    方才別看她沒言語,心裏早已經把胡嬤嬤調查的結果反複思索了幾遍。問題最大的就是菲虹主仆和奶娘,她信得過自己養了三年多的菲虹,可事情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她首先想到的是茶點,能在她的小廚房搗鬼不是易事。想當初第一個孩子流產,她便下了狠手整治臨風居上下,小廚房尤為甚之。她知道小人想要害人,大都從吃喝上下手,必須要保證廚房密不透風。


    她不相信問題出在自個一直嚴守的小廚房,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為了穩妥起見,她還得派人查查。


    沒用一個時辰桂園就查明白了,這都歸功於若溪的管理。她排了一個類似於值班表的東西在廚房的牆上,每個人各司其職半點不亂。若是誰替班請病事假,必然會有廚房管事做記錄,還有本人的簽字畫押。


    但凡送到主子房間裏的吃食,都詳細的記錄下製作人是誰。若溪還規定下,誰做的吃食,就由誰端到上房,出了事好讓她一個人負全責!如此周密,諒誰想要使壞都無從下手。


    果然,當日的茶點都是廚房的小紅親手做的,也是由她親自送到上房。當桂園把她帶進上房時,她嚇得臉色蒼白一見到若溪就跪下。


    “別怕,我一向是賞罰分明。若是不關你的事,你就是安全的。”若溪的語氣很輕柔,看著跪著的還是個沒長開的孩子模樣的小丫頭,心底到底是有些不忍。


    “二奶奶,不關奴婢的事,真得不關奴婢的事!”小紅帶著哭腔回著,她雖說在小廚房,可送吃食都到主子門口就被大丫頭接進去。她還是第一次進上房,第一次離若溪這般近,心裏不免緊張。尤其是方才,桂園找到她詢問了那日茶點的事,她心裏立即咯噔一下,早已經嚇得腿軟了。


    這功夫菲虹進來,瞧見眼前的情形就要告退回避。若溪卻把她喚進去,囑咐她好生照顧妹妹,帶著桂園和小紅去了旁邊的廂房。


    “若是沒做錯事就起來回話,別像個罪人一樣跪著!”若溪淡淡的聲音響起來。


    小紅聞言咬了一下蒼白的嘴唇,遲疑了一下站了起來,“奶奶,奴婢什麽壞事都沒做過,還請奶奶相信


    !若是奴婢敢扯謊,或者是動過壞念頭,就讓奴婢全家都死光,下輩子都托生牛馬畜生!”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用不著為了辯白發這樣的毒誓。世人雖不見壞人登時有報應,不過因果循環早晚的事。發誓不管用,要真正坦蕩蕩才行!你好好回憶一下,當日到底是怎樣的情形。”若溪的語氣依舊是淡淡的。


    小紅似乎被她的淡定影響,焦躁不安的心有些安定下來。


    “那日輪到奴婢做點心,奴婢就跟往常一般做了,還泡了一壺茶一起送到上房。當時是綠萼姐姐接過去的,奴婢便回了小廚房,直到聽見奶娘喊人才出來。不過奴婢不敢進去上房,暢春姐姐又讓奴婢等人該幹什麽幹什麽去,便隨著眾人散了。後來聽說了四公子和五小姐的事,奴婢心裏還不自在呢。”


    若溪聽了追問道:“那些吃剩下的點心和茶水呢?”


    “太太和老太君先後來了,奴婢送了新茶過去。暢春姐姐把涼茶和點心端了出來,奴婢接了拿回小廚房。茶水澆了花,剩下的茶末子留著晾幹準備做茶雞蛋呢,那些點心還放在小廚房沒動。”小紅聽了眼睛一亮,慶幸那些東西還在。若是拿出來檢查一下,不就能說明自己的清白了嗎?


    若溪朝著桂園使了個眼色,桂園見狀出去,不一會兒把茶末子和點心都拿了進來。


    暢春就懂醫,尤其對各種藥材的味道非常的**。若溪吩咐她細細查看,主要看裏麵有沒有什麽催眠的藥物。


    小紅緊張的瞧著暢春,半晌聽見她說沒有,登時渾身一放鬆癱坐在地上。


    若溪聽了點點頭,她就說自個的小廚房不能有漏洞。既然問題不出在廚房,那麽致使菲虹主仆二人昏睡的藥就是後加進茶點中去的。


    能做這個動作的人會是誰呢?若溪不由得眉頭緊鎖,心裏有了懷疑的對象,卻又有些遲疑。


    她把小紅打發下去,又低聲囑咐了桂園幾句,這才回到上房。


    轉過屏風,她就瞧見菲虹正輕輕拍著妹妹的身子,嘴裏還哼著她常唱的催眠曲。陽光射進來,照在兩個孩子的身上,畫麵分外的溫馨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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