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崇想起阿朱的身世命運,所以才唏噓不已。


    他體內有五種“丹田之力”,其中的“元陰之力”便是由小昭等人所積蓄的純情處子極陰之氣煉化而成,他對這種處子幽香當然敏感無比,他知道凡是有這種幽香的女孩無一不是鍾靈毓秀、元陰豐沛的“花之精靈”,所以他無比珍惜每一個“暗香襲人”的純情女孩。他暗下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改變阿朱的前途命運。


    ……


    ……


    段譽當初是在“陰陽合和散”的藥力作用下,所以才對木婉清身上的處子幽香分外敏感。現在他雖疑心孫三是女子所扮,但瞧來瞧去,委實無半點破綻,此人不但神情舉止全是男人,而形貌聲音亦無絲毫女態。


    他忽然想起:“女人要扮男人,這喉結須假裝不來。”凝目向孫三喉間瞧去,隻見他山羊胡子垂將下來,剛好擋住了喉頭。段譽站起身來,假意觀賞壁上的字畫,走到孫三側麵,斜目偷睨,但見他喉頭毫無突起之狀,又見他胸間飽滿,雖不能就此說是女子,但這樣精瘦的一個男人,胸間決不會如此肌肉豐隆。段譽發覺了這個秘密,甚覺有趣,心想:“好戲還多著呢,且瞧她怎生做下去。”


    鳩摩智歎道:“我和你家老爺當年在川邊相識,談論武功,彼此佩服,結成了好友。沒想到天妒奇才,似我這等庸碌之輩,兀自在世上偷生,你家老爺卻遽赴西方極樂。我從吐番國來到中土,隻不過為了故友情重,要去他墓前一拜,有沒有人還禮,那又打什麽緊?相煩管家領路便是。”


    孫三皺起眉頭,顯得十分為難,說道:“這個……這個……”鳩摩智道:“不知這中間有何為難之處,倒要請教。”


    孫三道:“大師父既是我家老爺生前的至交好友,自必知道老爺的脾氣。我家老爺最怕有人上門拜訪,他說來到我們府中的,不是來尋仇生事,便是來拜師求藝,更下一等的,則是來打抽豐討錢,要不然是混水摸魚,順手牽羊,想偷點什麽東西去。他說和尚尼姑更加靠不住,啊喲……對不住……”他說到這裏,警覺這幾句話得罪了鳩摩智,忙伸手按住嘴巴。


    這副神氣卻全然是個少女的模樣,睜著圓圓的眼睛,烏黑的眼珠骨溜溜的一轉,雖然立即垂下眼皮,但段譽一直就在留心,不由得心中一樂:“這孫三不但是女子,而且還是個年輕姑娘。”


    看到這裏,李舒崇暗歎一聲,要是他本人在場,肯定就能看見“品格之力”和“偷窺之力”所帶來的兩個品格標簽,甚至還可以看到阿朱的生平詳細注解。隻可惜,他目前隻能借助段譽的雙眼在觀察,借助段譽的大腦在分析,卻無法直接看到金光閃閃的“品格標簽”。


    而此時,段譽又斜眼看向阿碧,見她唇角邊露出一絲狡獪的微笑,心下更無懷疑,暗想:“這孫三和那老黃明明便是一人,說不定就是那個阿朱姊姊。”


    鳩摩智歎道:“世人險詐者多而誠信者少,慕容先生不願多跟俗人結交,確然也是應當的。”隻聽孫三道:“是啊。我家老爺遺言說道:如果有誰要來祭墳掃墓,一概擋駕。他說道:‘這些賊禿啊,多半沒安著好心,定是想掘我的墳墓。’啊喲,大師父,你可別多心,我家老爺罵的賊禿,多半並不是說你。”


    段譽暗暗好笑:“所謂‘當著和尚罵賊禿’,當真是半點也不錯。”


    李舒崇也暗暗好笑:“慕容複家的這兩個丫頭太能捉弄人了,尤其是這個阿朱,牙尖嘴利,罵人都不帶髒字。”又想:“這個賊禿仍然半點不動聲色,越是大奸大惡之人,越沉得住氣。這賊禿當真是非同小可之輩。”


    鳩摩智道:“你家老爺這幾句遺言,原很有理。他生前威震天下,結下的仇家太多。有人當他在世之時奈何他不得,報不了仇,在他死後想去動他遺體,倒也不可不防。”


    孫三道:“要動我家老爺的遺體,哈哈,那當真是‘老貓聞鹹魚’了。”鳩摩智一怔,問道:“什麽‘老貓聞鹹魚’?”孫三道:“這叫做‘嗅鯗啊嗅鯗’,就是‘休想啊休想’!”


    李舒崇聽到這裏,心裏忽然一動:“如果拿《紅樓夢》中賈寶玉的丫環來類比的話,阿朱就像是心高氣傲、牙尖嘴利、能力出眾的晴雯;而阿碧則像是溫柔體貼、忠心耿耿、善解人衣的襲人吧?”


    鳩摩智道:“嗯,原來如此。我和慕容先生知己交好,隻是在故人墓前一拜,別無他意,管家不必多疑。”


    孫三道:“實實在在,這件事小人作不起主,若是違背了老爺遺命,公子爺回家後查問起來,可不要打折小人的腿麽?這樣罷,我去請老太太拿個主意,再來回複如何?”鳩摩智道:“老太太?是哪一位老太太?”孫三道:“慕容老太太,是我家老爺的叔母。每逢老爺的朋友們到來,都是要向她磕頭行禮的。公子不在家,什麽事便都得請示老太太了。”鳩摩智道:“如此甚好,請你向老太太稟告,說是吐蕃國鳩摩智向老夫人請安。”孫三道:“大師父太客氣了,我們可不敢當。”說著走進內堂。


    段譽尋思:“這位阿朱姑娘精靈古怪,戲弄鳩摩智這賊禿,不知是何用意?”


    過了好一會,隻聽得佩環玎當,內堂走出一位老夫人來,人未到,那淡淡的幽香已先傳來。段譽禁不住微笑,心道:“這次卻扮起老夫人來啦。”隻見她身穿古銅緞子襖裙,腕戴玉鐲,珠翠滿頭,打扮得雍容華貴,臉上皺紋甚多,眼睛迷迷蒙蒙的,似乎已瞧不見東西。段譽暗暗喝采:“這小妮子當真了得,扮什麽,像什麽,更難的是,她隻這麽一會兒便即改裝完畢,手腳之利落,令人歎為觀止矣。”


    看到阿朱姑娘的易容術如此精妙,李舒崇也暗暗叫絕,要是自己也有類似的化妝術就好了,無論是在現實世界還是在書蟲的世界裏,用處都很大。也不知道阿朱肯不肯傳授?自己又能不能在短時間內學得會?


    隻見那老夫人撐著拐杖,顫巍巍的走到堂上,說道:“阿碧,是你家老爺的朋友來了麽?怎不向我磕頭?”腦袋東轉西轉,像是兩眼昏花,瞧不見誰在這裏。阿碧向鳩摩智連打手勢低聲道:“快磕頭啊,你一磕頭,太夫人就高興了,什麽事都能答允。”老夫人側過了頭,伸手掌張在耳邊,以便聽得清楚些,大聲問道:“小丫頭,你說什麽?人家磕頭了沒有?”


    鳩摩智道:“老夫人,你好,小僧給你老人家行禮了。”深深長揖,雙手發勁,磚頭上登時發出咚咚之聲,便似是磕頭一般。


    崔百泉和過彥之對望一眼,均自駭然:“這和尚的內勁如此了得,咱們隻怕在他手底走不了一招。”


    老夫人點點頭,說道:“很好,很好!如今這世界上奸詐的人多,老實的人少,就是磕一個頭,有些壞胚子也要裝神弄鬼,明明沒磕頭,卻在地下弄出咚咚的聲音來,欺我老太太瞧不見。你小娃兒很好,很乖,磕頭磕得響。”


    段譽忍不住嘿的一聲,笑了出來。老夫人慢慢轉過頭來,說道:“阿碧,是有人放了個屁麽?”說著伸手在鼻端ざ。阿碧忍笑道:“老太太,不是的。這段公子笑了一聲。”老夫人道:“斷了,什麽東西斷了?”阿碧道:“不是斷了,人家是姓段,段家的公子。”老夫人點頭道:“嗯,公子長公子短的,你從朝到晚,便是記掛著你家公子。”阿碧臉上一紅,說道:“老太太耳朵勿靈,講閑話要牽絲扳藤?”


    李舒崇聽到這裏才恍然大悟:“難怪段譽隻聞到阿朱身上的處子幽香,在阿碧身上的卻沒有聞到。估計是阿碧和慕容複主仆之間在暗中早就發生過一些超友誼的關係,就像《紅樓夢》裏襲人和寶玉一樣,早就偷偷地初試雲雨情,那種處子幽香當然就不複存在了。而心高氣傲的阿朱肯定是不屑於這樣做的,所以她才會潔身自好、“暗香”“襲人”。並且聰明過人的她肯定能在蛛絲馬跡中發現慕容複和阿碧之間的私情,所以才會經常調侃一下溫柔癡情的阿碧……”


    老夫人又向著段譽道:“你這娃娃,見了老太太怎不磕頭?”


    段譽道:“老太太,我有句話想跟你說。”老夫人問道:“你說什麽?”段譽道:“我有一個侄女兒,最是聰明伶俐不過,可是卻也頑皮透頂。她最愛扮小猴兒玩,今天扮公的,明兒扮母的,還會把戲呢。老太太見了她一定歡喜。可惜這次沒帶她來向你老人家磕頭。”


    這老夫人正是慕容府中另一個丫頭阿朱所扮。她喬裝改扮之術神乎其技,不但形狀極似,而言語舉止,無不畢肖,可說沒半點破綻,因此以鳩摩智之聰明機智,崔百泉之老於江湖,都沒絲毫疑心,不料段譽卻從她身上無法掩飾的一些淡淡幽香之中發覺了真相。


    阿朱聽他這麽說,吃了一驚,但絲毫不動聲色,仍是一副老態龍鍾、耳聾眼花的模樣,說道:“乖孩子,乖孩子,真聰明,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麽精乖的孩子。乖孩子別多口,老太太定有好處給你。”


    段譽心想:“她言下之意要我不可揭穿她底細,她在對付鳩摩智這賊禿,那是朋友而非敵人。”便道:“老夫人盡可放心,在下既到尊府,一切但憑老夫人吩咐便是。”


    阿朱說道:“你聽我話,那才是乖孩子啊。好,先對老婆婆磕上三個響頭,我決計不會虧待了你。”


    段譽一怔,心道:“我是堂堂大理國的皇太弟世子,豈能向你一個小丫頭磕頭?”


    阿朱見他神色尷尬,嘿嘿冷笑,說道:“乖孩子,我跟你說,還是向奶奶磕幾個頭來得便宜。”


    段譽一轉頭,隻見阿碧抿著嘴,笑吟吟的斜眼瞅著自己,膚白如新剝鮮菱,嘴角邊一粒細細的黑痣,更增俏媚,不禁心中一動,問道:“阿碧姊姊,聽說尊府還有一位阿朱姊姊,她……她可是跟你一般美麗俊雅麽?”阿碧微笑道:“啊喲!我這種醜八怪算得啥介?阿朱姊姊倘使聽得你直梗問法,一定要交關勿開心哉。我怎麽比得上人家,阿朱姊姊比我齊整十倍。”段譽道:“當真?”阿碧笑道:“騙你做啥?”段譽道:“比你俊美十倍,世上當無其人,除非是……除非是那位玉洞仙子。隻要跟你差不多,已是少有的美人了。”阿碧紅暈上頰,羞道:“老夫人叫你磕頭,啥人要你瞎三話四的討好我?”


    看到阿碧又羞又急的模樣,李舒崇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猜測。對慕容複毫無保留、全身心付出的阿碧,是不希望段譽對她有過多的誇獎和討好,生怕將來傳到心胸狹窄的慕容複耳朵裏,會產生什麽誤解。看來這個阿碧姑娘,隻怕將來比“襲人”還要癡情……


    段譽道:“老夫人本來必定也是一位國色天香的美人。老實說,對我有沒有好處,我段譽倒也沒怎麽放在心上,但對美人兒磕幾個頭,倒也是心甘情願的。”說著便跪了下去,心想:“既然磕頭,索性磕得響些,我對那個洞中玉像已磕了幾千幾百個頭,對一位江山美人磕上三個頭,又有何妨?”當下咚咚咚的三個響頭。


    阿朱十分歡喜,心道:“這位公子爺明知我是個小丫頭,居然還肯向我磕頭,當真十分難得。”說道:“乖孩子,很好,很好。可惜我身邊沒帶見麵錢……”阿碧搶著道:“老太太勿要忘記就是啦,下趟補給人家也是一樣。”


    阿朱白了她一眼,向崔百泉和過彥之道:“這兩位客人怎不向老婆子磕頭見禮?”過彥之哼了一聲,粗聲粗氣的道:“你會武功不會?”阿朱道:“你說什麽?”過彥之道:“我問你會不會武功。倘若武功高強,姓過的在慕容老夫人手底領死!如不是武林中人,也不必跟你多說什麽。”阿朱搖頭道:“什麽蜈蚣百腳?蜈蚣自然是有的,咬人很痛呢。”向鳩摩智道:“大和尚,聽說你想去瞧我侄兒的墳墓,你要偷盜什麽寶貝啊?”


    鳩摩智雖沒瞧出她是少女假扮,卻也已料到她是裝聾作啞,決非當真老得胡塗了,心底增多了幾分戒備之意,尋思:“慕容先生如此了得,他家中的長輩自也非泛泛。”當下裝作沒聽見“掘墓”的話,說道:“小僧與慕容先生是知交好友,聞知他逝世的噩耗,特地從吐蕃國趕來,要到他墓前一拜。小僧生前曾與慕容先生有約,要取得大理段氏六脈神劍的劍譜,送與慕容先生一觀。此約不踐,小僧心中有愧。”


    阿朱與阿碧對看了一眼,均想:“這和尚終於說上正題啦。”阿朱道:“六脈神劍劍譜取得了怎樣?取不到又怎樣?”


    鳩摩智道:“當年慕容先生與小僧約定,隻須小僧取得六脈神劍劍譜給他觀看幾天,就讓小僧在尊府還施水閣’看幾天書。”


    阿朱一凜:“這和尚竟知道‘還施水閣’的名字,那麽或許所言不虛。”當下假裝胡塗,問道:“什麽‘稀飯水餃’?你要香梗米稀飯、雞湯水餃麽?那倒容易,你是出家人,吃得葷腥麽?”


    鳩摩智轉頭向阿碧道:“這位老太太也不知是真胡塗,還是假胡塗,如此拒人於千裏之外,豈不令人心冷?”


    阿朱道:“嗯,你的心涼了。阿碧,你去做碗熱熱的雞鴨血湯,給大師父暖暖心肺。”阿碧忍笑道:“大師父勿吃葷介。”


    阿朱點頭道:“那麽不要用真雞真鴨,改用素雞素鴨好了。”阿碧道:“老太太,勿來事格,素鴨嘸不血的。”阿朱道:“那怎麽辦呢?”


    兩個小姑娘一搭一檔,盡是胡扯。蘇州人大都伶牙利齒,後世蘇州評彈之技名聞天下,便由於此。李舒崇心中暗想,估計這兩個小丫頭平素在慕容複身邊也是頑鬧說笑慣了的,這時作弄得鳩摩智直是無法可施。


    他此番來到姑蘇,原盼見到慕容公子後商議一件大事,哪知正主兒見不著,所見到之人一個個都纏夾不清,若有意,若無意,虛虛實實,令他不知如何著手才好。他略一凝思,已斷定慕容老夫人、孫三、黃老仆、阿碧等人,都是意在推搪,既不讓自己祭墓,當然更不讓進入“還施水閣”觀看武學秘籍,眼下不管他們如何裝腔作勢,自當先將話兒說明白了,此後或以禮相待,或恃強用武,自己都是先占住了道理,當下心平氣和的道:“這六脈神劍劍譜,小僧是帶來了,因此鬥膽要依照舊約,到尊府‘還施水閣’去觀看圖書。”


    阿碧道:“慕容老爺已經故世哉。一來口說無憑,二來大師父帶來這本劍譜,我們這裏也嘸不啥人看得懂,從前就算有啥舊約,自然是一概無效的了。”阿朱道:“什麽劍譜?在哪裏?先給我瞧瞧是真還是假的。”


    鳩摩智指著段譽道:“這位段公子的心裏,記得全套六脈劍劍譜,我帶了他人來,就同是帶了劍譜來一樣。”阿碧微笑道:“我還道真有什麽劍譜呢,原來大師父是說笑的。”鳩摩智道:“小僧何敢說笑?那六脈神劍的原本劍譜,已在大理天龍寺中為枯榮大師所毀,幸好段公子原原本本的記得。”阿碧道:“段公子記得,是段公子的事,就算是到‘還施水閣’看書,也應當請段公子去。同大師有啥相幹?”鳩摩智:“小僧為踐昔日之約,要將段公子在慕容先生墓前燒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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