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在天!”


    聽到這句話,就算以道玄真人的涵養也不禁微微一驚,佛家欲色三界二十八天之中,他化自在天隻是欲界六天之首,而大自在天卻是****四禪十八天的頂峰,已經不遜於道家天仙、佛門羅漢了。


    道玄真人眉頭微皺,看了一眼默然無語的張紫陽,旋又舒展開來,冷然一笑:“自在天人轉生?如果隻是如此的話,那還倒沒什麽。隻是此人既然依托青雲,又行此惡事,若欲成道果,老道怕是不會讓其成就得太容易。”


    自在天人轉生,雖然很罕見,但是也並非是如何值得驚奇的事情。神界神將,佛前尊者,還有異域來客,都曾在此世轉生過,一位降生的自在天人,也不足為奇。


    隻是這位轉生的天人竟然潛伏在青雲門,又屢次出手,擾動清淨,甚至十年前的恩怨是非也有五成要算到其身上,這般心性手段卻不能不讓道玄真人警惕關注。


    “嗬嗬,師兄心胸豁達,不愧為道家千年以來第一人。”張紫陽亦是一笑,“我與純陽皆非此世中人,師兄明知我來曆有異,還能毫不芥蒂,將我帶回青雲。這些年不問來由,甚至寬待有加……”


    他說著說著,居然紅了眼眶。


    李純陽默然無語,他此生轉世是魔道中人丟在山裏的棄嬰,若非道玄真人恰好經過,他早就死在八十年前,哪有今日。


    倘若他遇到的不是道玄和商正梁,還會有哪個名門正派的宗師願意將一身絕學傾囊相授,教給魔教中人的子女?


    其間種種思慮,簡直叫人想來就覺心寒。


    如今回想起來,隻覺自己這一世能來到青雲當真是三生有幸,這般開明的宗師怕也是不世出的。明知他身世有異,卻能毫無芥蒂一視同仁,悉心嗬護傾囊相授,待他長大,才將個中因由原原本本相告,而平日裏商正梁也不曾刻意渲染正邪之別,從前他隻覺得自己老師修道多年心中開明,如今回想,顯是為他考慮周全,不願他得知身世後左右為難,無地自容。


    道玄真人本來一臉嚴肅地猜測那位天人到底要做什麽,卻不料這兩個小王八蛋居然在這裏感懷身世,偏偏句句出自肺腑,弄得他好不尷尬。


    老道轉過身,雙肩微微顫抖,擺擺手:“都是些陳年舊事,你們還想它作甚,還提它作甚?”


    晚風輕拂,吹起三人的衣袍,還一幅讓人讚歎歆羨的師慈子孝,兄友弟恭的畫麵。


    李純陽擦擦眼睛,他是個老實人,既然道玄師伯說不提,那就不提這些:“那我們來說些其他事,師伯,老師這一陣子總是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漫山遍野抓野味,甚至就地燒烤,絲毫不考慮森林火災的問題,師伯知道這些人是誰嗎?”


    道玄真人身形驀然一僵,哈哈幹笑,“商師弟也太胡鬧了,身為道士怎麽能肆意殺生,而且還是在後山生火燒烤,簡直是太放肆……”


    李純陽冷冷道:“弟子並沒有說是後山,師伯怎麽知道的?”


    …………臥槽,說漏嘴了……


    道玄真人老臉一陣青白,又是一陣尷尬的沉默,忽然麵色大變看向兩人身後,大聲道:“商師弟!”


    兩人聞言一愣,驀然回身,哪裏有商正梁的影子。


    張紫陽隻覺得眼前一花,就看見一道劍光向通天峰飛掠。


    “你們慢慢聊,逸才叫老道回去吃飯啦……”


    兩人相對默默無言。


    這個老賤人……。


    他伸手一招,那隻殺馬特的鸚鵡便飛到他的手上,鳥眼轉個不停,看得張紫陽心頭發虛,不知道這畜生又要起什麽壞主意。


    執劍長老抹了抹頭上的冷汗,好奇道:“大自在天位比天仙,就算在神界也是一方尊王仙帝,那人想要以天人化生之道證就這個果位,必然要去大千紅塵無量世界,以凡人之軀度恒河沙劫,方可造化,怎麽會托身青雲修習道法,就不怕被仙光照耀本尊,天人五衰嗎?”


    他看著李純陽鎖著的眉眼,猜測道:“難道說,他要以天下為棋盤,眾生為棋子,妄圖以人道氣運改換道基,從而脫胎換骨,再結人身?”


    他說著說著經忍不住大叫起來:“一位無限接近天仙的化自在天人居然想曆劫成仙,他到底想做什麽?如此大費周章,難不成還想一舉證就自在天子?”


    “臥槽,我們不能再放任自由了,現在就去擒了他,我就不信,七十二地煞鎖竅神通之下還有硬骨頭……”


    李純陽衣袖一揮:“沒有必要這麽做。”


    “沒有必要?一位天人要成就天仙所花費的靈氣近乎海量,青雲門這些年來出了幾個太清?不就是因為靈氣稀薄?難道你要眼睜睜地看著這個世界毀於一旦?”張紫陽發狠道:“要不是老子的鎮妖劍流落在外,豈能容這個區區天人囂張到現在?”


    李純陽淡淡道:“我說,不必了。”


    “為什麽?難道你知道什麽內情?”


    青衣道人看了他一眼:“沒什麽內情,那個天人剛來此界的時候恰好被我打成殘魂,就算重新轉世,現在也不過上清境的水平,還想證天仙?哼,癡人說夢!”


    張紫陽仿佛明白了什麽,結結巴巴道:“那……那你剛才說的……”


    李純陽負手望月,雲淡風氣,傲然道:“當然是我開的玩笑。”


    ………………………………


    “我推薦林驚羽來你這裏學劍。”


    之所以讓田靈兒去促成這件事,一來不過是因為看出來她對張紫陽有些少女懷春的心思,好讓兩人多走動。二則卻是送她一張保命符。


    她命中有大劫,本來應該應在東海,隻是世事遷移,天機大亂,又有諸多轉世之人,皆在命數之外,李純陽算不到她的劫數,隻是隱隱有些不安。


    所以隻能贈她一道靈符,若是危機臨身,可為她擋下一次劫難。


    “是驚羽啊。”張紫陽沉吟:“說起來,以他的性格更適合跟著萬師兄學劍,不過萬師兄和蒼鬆似乎在做什麽大事情,想必沒空教他。”


    “倒是你,你的劍道並不遜色於我,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麽要放棄劍道。”


    李純陽微微一笑,很多人問過這個問題,他總是笑而不語,今日夜色正好,卻是有些東西不吐不快。


    “道兄,你覺得劍道是什麽?”


    張紫陽一生用劍,反倒沒怎麽想過這個問題,沉思片刻後試探著問道:“以劍入道?”


    李純陽看著他連連搖頭,說道:“人人都想求道入道,以劍以入道以殺入道以情入道,隻是大道虛無縹緲,如何去尋?劍道二字的意思其實很簡單,那就是以劍道之。”


    “以劍道之?”


    此時,月色正佳,夜風輕緩綿綿,吹得人好不清涼。


    以禦劍術文明正邪兩道的青雲門第一長老與門中最深不可測的誅仙之下的魁首,這二人今晚在皓庭湖,在這小小的水榭談性大發,一談劍道,劍理。若是流傳出去必然是修行界的一段佳話。


    李純陽理了理青衣,指著山水星月,漫聲道:“我以前學劍,眼中隻有劍,那座聳立雲霄的通天峰是一口神劍,這滿湖的碧水是澄靜平和卻又暗流洶湧的柔劍,那天邊的星月之光也可以化作無處不在,鋪天蓋地的光劍,這風是劍,這雲是劍,那山上的青竹翠草,都是根根直立,殺氣蕭瑟的利劍。”


    他看著張紫陽的雙眼:“萬物天地為劍,神鬼妖魔為劍。在我眼中,你是劍,我也是劍,沒有一樣不可以是劍。既然都是劍,那麽任其千變萬化,最終也隻能為我所掌握。”


    “所以,隻要我的思想還在,我的手中就一定有劍,那麽我便天下無敵。”


    極簡單的話,極清楚的說法,張紫陽聽的震驚無語,半晌說不出話來,這種理念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境界。


    “我曾經以劍道破碎虛空,見諸奇景,轉世後又在青雲讀了二十年的道德經。自覺劍道已經臻至巔峰,演化萬象,升無可升”


    “一日,在房頂看阿元和曾師弟打架,他們那時候還是小孩子,扭打得一身泥巴。阿元小時候本來就長得壯實,曾師弟哪是他對手,被揍的鼻青臉腫的,打不過就跑開去折了一條竹枝,用的是風回峰的浩然劍法,我當時心想阿元怕是要吃些苦頭。”


    他仰著頭,想著往事。


    “哪成想那混小子仗著自己皮糙肉厚,硬接了第一劍,就欺身上去一拳把人家半邊小臉給打得腫了起來。”


    張紫陽忍不住笑起來:“我當初在草廟村不也一樣,常常被幾個孩子打成豬頭。”


    “那個時候我就很明白了,道家最早的那本書,道德經,終究是一本道經,不是劍經。”


    張紫陽已經有些明白了:“道生一,一生萬物,大道無形無跡,無聲無色,是一切的開始,也是一切的終結。而劍,達不到這樣的高度。是這個意思嗎?”


    “不錯。”李純陽點頭讚許:“道是什麽?這個問題困擾了古往今來無數人,我也在想,道是什麽?是劍嗎?好像可以這麽說,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如果說我的道就是我的劍,其實也沒什麽問題。但是劍呢?這是我的道嗎?這就很有問題。”


    “人類誕生以前,天道流轉,繁衍生靈,不知道多少的生物和文明在天地間生生滅滅,人類誕生後,先有了刀,後有了劍,金鐵所製,雙麵開刃,後來無數年又演變了很多的形式,到了今天甚至有了可以披星斬月的仙劍神劍。”


    “但是無論怎麽變,它的樣子都差不多,它的用途也差不多,可以殺人,可以開山,可以做很多事情。但是——”


    “不能用它來吃飯,不能用它來睡覺,人類繁衍的時候更用不上。”


    張紫陽略有所悟。


    “劍,終究隻是器,是物,不是抽象,不是概念。就算我一念所致可以一劍化萬象,卻終究是鏡花水月的幻像,不是真實。所以企圖用劍來詮釋道,來證明道,不得不說是一種狹隘而又白癡的行為。”


    “如果我一直修習劍道,或許還可以破碎虛空,但是最終會成為執念,中途夭折。”


    “所以,我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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