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嵐有些跌撞的爬起來,朝門外走去。


    陳璿那一句話似從夢中傳來一般,虛渺如霧,了無痕跡,他隻當掠過耳畔的徐風。


    然而,就在他打開房門的那一霎,一道凝聚著濃烈殺意的劍氣撲麵而來,直取眉心。


    芙嵐頃刻驚醒,拂袖揮擋開凜冽擊來的劍氣!


    他還沒來得及看看濺滿回廊、牆壁、台階的鮮血,攻擊便緊接而來。


    “受死罷!”對麵的人持劍直刺了過來,劍鋒急轉而下,徑自撕裂他華服廣袖、唰的沒入心口!


    “你還真懂得抓住機會啊。” 芙嵐被利劍抵退了兩步後才站定。他抬頭看著握劍那人的臉,冷冷笑了一聲,從牙縫裏吐出這幾個字。


    不過一夜,涯卻像換了個人般,如今在他臉上再也看不到低眉順眼、看不到對統治者的恭敬。而是如烈焰般熊熊燃燒的恨!


    “陸桑該換新的主人,但不是你。”涯臉色極沉,說著猛的把劍端推進一分。


    芙嵐緊咬著牙,死死撐住了這一擊。


    “你不能殺我。”他看著昔日的屬下,語聲逐漸冰冷。涯歪了歪頭,嗤笑:“你在跟我求饒?”


    “不,當然不是……我是在替你姐姐求饒。”


    涯眉目一顫。


    果然,下一瞬便聽到芙嵐不屑的笑聲傳來:“你若是殺了我,聶秋定會讓你姐姐死得更慘……你還不如……還不如把我綁回去與聶秋作交換……”


    “你妄想動姐姐,你們這些忘恩負義的小人!”涯握緊利劍,掌上青筋暴起。


    “忘恩負義?你在這時候發動兵變,你還有臉跟我提恩義!?”芙嵐忽的身手抓住劍身,鋒利的兵器邊緣刹那將他掌心割出血來,然而他卻絲毫不在意,仿佛捉住的不過是一片柔軟的雲霧,他抬眼看了看屋外如同修羅場般的庭院,看著視線裏除了陳璿外唯一的活人,唇角仍掛著笑意。“你以為殺了他們,殺了我,就能控製陸桑的局勢?哈……聶秋是什麽人?她既能於姐姐不在陸桑時鎮壓叛亂,也不差你這一次,更何況,你姐姐是否落入聶秋之手,還不得而知……”


    “是,你說的沒錯……如今的局勢還不得而知。”涯縱聲一笑,“不過我等不及了,我等不及要看你們芙氏倒台的日子……你必死無疑!


    最後幾字已是沉冷。帶著無法掩蓋的怨恨從涯嘴裏吐了出來。然而。就在他欲一劍刺穿芙嵐心髒時。外頭卻有人提劍神色慌張的跑了進來:“副將,副將,不好了!”


    他看清來人後,隻覺得脊背一冷。


    如今火鶯島局勢已在他掌控之中。能有什麽不好?


    “有人……有人把我們包圍住了!”涯的屬下奔至他麵前跪下,冷汗直冒,連握劍的手都在微微顫抖著。


    這樣的狀況讓涯十分震驚。島上芙嵐的人已經被斬殺,剩下的那些膽小怕事的也早已倒向手握兵刃的強者,還會有誰能包圍火鶯島,甚至讓他驍勇的屬下如此慌張?


    “是誰?”涯鬆開手,轉而奪過屬下手裏的佩劍,“是誰這般不識時務?”


    “似乎是……是大淮的人!”


    這時,一直躲在遠處觀戰的陳璿才被人記起。涯冷眼一斜立刻就看到了她:“是你派來的?”


    陳璿將手交疊在廣袖裏緊緊握著,那樣的目光看得她心中一寒,然而公主的身份讓她放不下驕傲,她並未在涯麵前低頭:“那些人若是我派來的,我還會給你留下傷害芙嵐的機會?”


    這樣理所當然的說辭反而讓涯相信了他。


    “副將。如何是好,他們……他們殺進來了!”


    屬下的催促讓他微有些心煩,而後一個“殺”字更是激起了他的鬥誌,再顧不得芙嵐,涯匆匆吩咐一句後便折身離去:“看好少主!”


    但他前腳才方離開這處院子,那名留下的將士瞬間便被人一劍取了頭顱!


    芙嵐猛然一震,驚愕的看著無頭屍後的陳璿!


    鮮血濺滿了她的臉和發髻,但在這個冬日清晨裏,那抹紅色很快就褪盡凝結。


    “你……”芙嵐甚至在刹那忘了傷口傳來的痛意。


    陳璿居然殺了人?!用了這般狠毒果斷的方式!?


    可當那顆頭顱從階梯嗒嗒滾下去時,公主殿下手裏的劍也隨著哐啷墜地。這柄劍是她從地上隨手撿來的,殺戮過後,這柄劍早已不知殺了多少個人,血液一層層揮灑在劍身,一層層凝固。


    陳璿目中的恐懼一直未褪,但她慌慌張張擦了擦手上的血跡,深吸一口氣後便朝芙嵐走去,攙扶住他:“快離開。”


    “那些人,果真不是你派來的?”


    “自然不是。”陳璿攜著他小心翼翼的跨過腳下的屍體,一刻後繞出這座一夕間淪為屠場的府邸。


    府邸外的狀況與府內並無區別。到處都是屍體與血跡。想來涯的這場叛變蓄謀已久,此番遠行,他竟然在隨行隊伍中安插了如此之多與他一樣有異心的叛者。


    芙嵐忽然苦笑了笑:“想我一城少主,被手下人背叛至此,身邊隻剩了個女人。真是可笑。”


    “有些時候,女人比你們男人可靠多了。”陳璿擔心的看了他一眼,發覺他臉色越發蒼白,心中一顫,“待會兒你躲在樹林裏,我回去給你找個大夫來。”


    “不可。”芙嵐猛地拽住她的手,搖搖頭,“危險。”“但若不回去,你的傷……”她盯著那柄還插在心口上的利劍,又不敢輕易亂動,可看著它就這麽隨了芙嵐一路,當真觸目驚心。


    “都這個時候了,那些大夫要麽已死,要麽已投靠涯,他們不會來救我。”芙嵐一字一句道。


    陳璿掰開他的手:“但你死了的話,我也逃不出去。”


    他明白她的意思,若他死在島上,憑她一個弱女子自然無法逃脫,不是命喪在涯手中,怕也是活活被困死在島中。


    “就算找不到大夫,找到木蝶也是好的,她會救你。”陳璿堅定的道,“你每一次受了傷回來,也都是木蝶治好的,這一次也不例外。”


    “不……”芙嵐還想再阻攔她,然而這時,頭頂稀落的枝葉上忽然掠過重重人影,片刻後截住了他們四周的去路。


    “小心!”他猛然一喝,迅速將陳璿攬在身後,同時凝聚所有的力量在指尖劃出一道屏障,抵住漫天飛來的暗器。那些狀如樹葉的薄鐵在擊至屏障前紛紛如冰雪般節節寸斷,須臾化為齏粉。


    然而也是這一拚盡全力的抵擋後,芙嵐再也支撐不住,徹底頹坐在地上。


    陳璿驚魂未定之際,方才使出暗器的人亦是十分震驚的靠了過來。


    這些人均是一身緇色的勁裝打扮,人人手持有劍,此時圍作一圈,如盯著獵物般虎視眈眈的看著芙嵐與陳璿。


    “真是好身手。”有個爽朗的聲音忽然誇了一句。讓本充滿殺意的郊外多了些柔和氣息。但隨後,便又聽那人斥罵道,“王爺好心讓你們到此做客,你們卻不安守本分,在火鶯島上生出是非。是否太不懂禮數了。”


    芙嵐心口的劍已被方才急湧的力量逼出,此時,他隻得用手捂住那汩汩流血的傷口。


    聽見這番話,他費力的抬起頭來,瞥見那些人咄咄逼人的目光,他反而不再擔心:“你看不出來我也是受害者?你們王爺的府邸……如此華貴,我可不敢毀壞,這些都是……”


    “都是什麽?”那人走上前來,迅速揮劍抵在他眉心,“你是他們的主子,不該好好管教下人?”


    “我如今都這樣了……還怎麽管教?”芙嵐有氣無力的歎息了一聲。


    陳璿這才反應過來:“你們是景城王手下的人?”


    “是。”那人年紀看起來不大,頂多不過二十歲,行事免不了帶一些年輕人的盛氣,“你們且說說,今日這賬該怎麽算?火鶯島如今被你們糟蹋成屠場一般,若要恢複原樣可得費不少力氣。自然,還得費不少錢財。不過,你要是態度好些的話,我們就不會像方才對那些人那般對你們。”


    然而陳璿似聽不見般,隻問道:“你們如何得知島上今日之事?”


    “我們住在島上,自然知道。”那人難得會耐心解釋。


    芙嵐震驚,因為傷口的痛意倒吸一口冷氣,複才問:“你們住在島上?可為何……”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那人眉宇飛揚,收回劍,“你想問為何沒見過我們罷。哈……我們又不是下人,也不是火鶯島的主人,自不必與你們見麵,你們有你們的住處,我們也有我們的去處……”說著語氣轉冷,“但若你們毀了火鶯島,我等就跟你們沒完!”


    “你們到底是誰?”陳璿脫口問道。


    那人冷笑了笑,不作回答。她正欲發怒,卻被芙嵐攔下:“對於島上今日的動亂我自知失禮,但不管如何……我是景城王的客人,還請你們看在這薄麵上救我與夫人一命……我保證,你們不會會後救了我,但若你們袖手旁觀,我也敢保證,你們王爺會後悔死的……”


    看著那人眸中閃過猶豫,芙嵐淺淺一笑:“這座島嶼與將來我能給他的鼎力相助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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